天狼(出书版)+FUNFUN剧场猫猫版 by 天女
  发于:2010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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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紫金山。
"周兄,瞧这天气,今儿个看日出是没问题了。"
"嗯。"
三声梆子响,正是寅时,看天际银红一线,几个星子寂聊无奈,一切都在初冬的薄寒中染上了一层苍白的颜色。
周姓书生笑道:"我们来的稍微早了点,贤弟衣服添够了没?有点冷啊!"
被问话的跺着脚,呵着白气,正要答话,却一下子呆住了,手指着天边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周姓书生诧异间顺他手指望去:遥远的暗蓝穹隆下,天狼星冉冉升起,寒光千里,一颗流星顺势而下,直扑天狼。刹那间两星交合,万丈银光闪烁,再看金陵城内紫气蒸腾,白雾混沌--六朝故都森然肃穆,静待旭日东升,赫然竟有换世之相。
不过数十秒时间,异相过去。奇的是那颗直扑天狼的流星却失了踪影,好像与之溶为一体,再看天狼,银光隐去,很快就消失在朝阳的遮天红霞中了。
"天地异象......贤弟......若非社稷有动,便是天人临世......"周姓书生兀自沉浸于刚才的奇观中,喃喃自语:"星冲天狼,紫气东来啊......"
"我许你二人心愿,天狼白虎,一世缘矣。"
帝都紫禁城上,恍忽间有天音回响,却被满城鼓乐爆竹隐了个干净。
时值大清康熙十六年十月三十,康熙帝第四子落地,起名"胤禛"。
第一章
紫禁城,毓庆宫。
太子书房。
窗外知了叫的喧天动地,窗内学子们一个个没精打彩的。正是六月六,日头儿毒的青石板打荷包蛋吃。也难怪一帮子天璜贵胄金枝玉叶的阿哥贝子们垂头丧气,趴作一团,到底都是些孩子心性儿,有几个已经鼾声作响了。
掌书的谙达看到这帮爷就有气。当初原本想捐个生员,混碗官饭,凭自己一肚子圣贤墨水,还怕混不到个三品肥缺,哪想到让主事儿的人一摆布,竟然派进宫给阿哥们发蒙儿来了。眼见一帮小子们大的已是近二十,小的还不过五、六岁光景,脾气各式各样,千奇百性的给自己出难题。自己不过是个发蒙儿先生,又比不得太子太傅那样的大牌鸿儒,看到可恶的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偏偏又是最得罪不起的大阿哥和太子爷最为捣蛋闹事,直恨得牙痒痒的,脸上的笑容却是半点不敢怠慢。
"太子哥哥,醒了醒了,背书了背书了!"
太子胤礽甫从梦中惊醒,原来是老十四推他。他往讲桌上一看,眼下背书的是老十,那小子生来就爱胡闹惹事儿,上树掏雀儿蛋下地捅蚂蚁窝是把好手,叫他背书还真能把他给噎死到那儿。
胤礽冷笑了一下,才想到自己那页书也忘了背,心下寻思着十来个孩子去了一半,之所以跳过自己恐怕是谙达见自己睡得死了,放过了,迟早也是要背,正翻到页码要抱抱佛脚,谙达开了口:
"十阿哥你又背不上了,老规矩,街沿上去。"
老十胤锇吐了下舌,扮了鬼脸,溜出房门看:街沿儿上已经是一溜儿了,幸好还剩了个荫凉地儿,插缝儿挤了挤早早出来的老五和果亲王家的贝子,嘿嘿一声跪下了。
"太子殿下,现在轮着你了。"谙达清了清嗓,低咳一声。
胤礽心里头颇有点不安,书是背不出来的了,平日里是可以混过去,今个眼见跪的人数多了,恐怕是谙达认了真,蒙不过了。再想想自己位处东宫,总不能真把储君赶外面去吧?胡思乱想间已是到了老师面前,吱唔了半天没吭出气儿来,回头望望,除了老十三、老十四等三五个豆丁儿小子还没背外,今儿个背出来的竟只有老三胤祉了。脸上青白皂紫一阵儿发烧。
谙达看了他的窘相已是心知肚明,叹口气:"太子爷啊,今个儿是脱不了身的了。"
胤礽脸上没动,心头咯噔儿一声,沉了。
"不过,叫太子爷跪石板儿,臣还没那么大的佛面。这样子,老规矩,十三阿哥,人臣之理,理当为主君分忧排难,今日你就代太子爷受这一罚,这也是太子爷隆恩,有心磨练于你,领恩!"
屋里几个同时往屋角望去,去年刚入房读书的十三阿哥胤祥瞪着双黑玻璃珠儿似的眼睛,愣愣的望向谙达和太子,雪白张小脸霎时就涨红了,咬咬牙,迎着一屋子冷冰冰的目光,昂步出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骂是骂不过,打是打不过,谁叫自家是个没娘的孩子,是个连个太监宫女都不叫动的光杆阿哥呢?!
出门才见是街沿上荫凉的地方已经跪满了,再过去就是毒花花的日头白晃晃的一片,宫里明令不许种树。回头看看,谙达手里鞭子轻轻晃荡着不紧不慢的敲着桌子,三哥、老十四他们全是一言不发,侧头看墙壁发愣,太子则似笑非笑的玩着手上的玉石扳指,不拿正眼瞧他。
罢了罢了,到这田地,还没种的想着他们会为自己求情么?
胤祥脖子一梗,大步出去,挑了下一级的台阶,硬生生的跑在日头里了。
跪是跪了,心里那个气啊!想是从小就少了额娘照应,其他的哥哥弟弟,哪个不是有名有号的娘娘所养,只有自已,连娘的样子都记不起,打知事儿开始不离耳的就是"杂种"二字,受气挨打不是一回两回。同是一年生的,老十四胤禵是德妃乌雅氏所出,纯正的旗人血统,正牌的皇贵妃生的,说句话奴才跑都跑不及的,打个喷嚏都有人急着来擦鼻涕。再看自己,年上风寒发高烧,愣是没人答理,若不是皇阿玛一高兴叫皇子们觐见,四哥跑来叫自己,恐怕早就伸腿儿了。想到这里真正是又恨又气又无奈,再加上年幼体弱,眼前一黑就背过气了......
"禛儿,夜里读书太久,要伤身子的。传我的话,把昨儿皇上给的新贡燕窝每夜给四阿哥炖上点,补补身子。"德妃心疼的摸摸儿子的脸,心下只得意自己生的这龙子端的是仪容俊秀,刻苦好学,没辜负皇上一片期望,照此下去,虽不能位及东宫,也能好好的辅佐君侧挥洒一番,前途一片锦绣。
"额娘,若没有其它事,儿臣下去读书了。"胤禛得体的辞过母亲,便起步往宫外去了。昨天下人报说京城里又印了一批新书,他换了身便装,带了两个小厮,乐滋滋的去淘书了。
时年胤禛正是十四五岁光景,容貌酷似母亲乌雅氏,长身修立,净白面皮儿,纤长剑眉斜斜入鬓,眉下一双眸子黑如点漆,深不可测,直挺的鼻梁接着淡红的薄唇,配上张地道的瓜子脸相应,若不是他生性冷漠,不苟言笑,倒是个招蜂引蝶的好面相。
行走到毓庆宫外,忽然惦记起在里面读书的兄弟们。多年前皇后流产,正赶上自己出生,于是从小就被抱进钟粹宫由皇后娘娘亲自调教,独得宠爱,兄弟们对此早就不满了,平时再不多走动走动,少不得又要添些气使,又寻思着十三弟不知最近功课如何,想着就迈步进去,却听老十胤锇粗着嗓子嘻笑着:"真正不中用!这么就倒了!""没四哥护着,你还真不是回事儿!"旁边还有些附合的。
眉头一皱几步赶过去,没把胤禛给气晕过去。一群人围着晕在日头儿里的老十三胤祥,竟没一个人上去扶上一把。
"叫太医!"大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拉开人群,一把把幼弟抱在怀里,回头狠狠的瞪了老十一帮人一眼,也不去理会屋里匆匆赶出来的谙达和太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好凉啊......
好甜的水......
恍惚间好像有人拥着自己,轻轻的拍着哄着......
是额娘吗?额娘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还是舍不得我么?你要舍不得,你带我走啊?......
我的好额娘,你带儿子走了吧!反正早晚是死,与其被人家给糟蹋死,不如跟了额娘去了;要么当初就别生下我,叫我就留在肚子里陪你去了,今儿也不会在这儿活受罪......
"太医没有大碍吧?"
"没事儿,凉快一下,休息两天,十三阿哥只是身子弱,中暑了。"
"哦,你下去吧!调两副好药上来。"
"扎!"
胤禛冷着脸,抱着弟弟轻轻拍着,时不时用小勺子喂上一口冰糖汁儿。孩子还没醒,开始让他独个儿躺着,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恶梦,连连挣扎。胤禛心里一痛,自个儿抱在怀里,反倒安生了。只是嘴里还是反复地念叨着"额娘"、"额娘"。
可怜的孩子。
老十三的母亲是土谢图蒙古大汗公主宝日龙梅,原来是极尊贵的公主。不知为何,从入宫到出宫皆是不明不白,至今连个名号都没有。娘家隔的又远,只留下个孩子受人排挤欺负。大清皇室的皇子们按规矩是不由生母抚养的,自己被交给皇后带都是特例(被妒忌也是正常),所以自小亲情就淡漠的很。兄弟们间地位差别,大半要看母亲出身,加上一帮势利的官宦宫人,其中人情冷暖,拉帮结派,虽是一父所出,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只可怜这十三弟,内无母亲依靠,外无外戚扶助,兄弟们欺负不说,就连太监宫女也敢拿气给他受。这孩子偏生性情又极刚烈,每每总要争个气顺,最后又总是更惨,实在是叫人不忍心看下去。
低头看弟弟苍白的脸,和他娘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记得当年宝日龙梅公主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那双眼睛,先是低头请安,浓浓的睫毛如同乌鸦的羽翼,沉静如夜。抬眼,一双大眼乌黑透亮,黑的多白的少,三分柔弱七分刚烈,塞外混血造就的深邃五官中,那双温弱倔强的眸子,如同暗黑火焰,刹那间燃尽一切。皇阿玛的身子不易察觉的轻抖了一下,双手将公主扶起。自己那时年幼,尚不晓事,现在想起,所谓倾国美人,大概就是公主那种了。
现在,公主又把这双眸子,原封不动的给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想着想着,不禁收紧了臂膀,把弟弟拥的更紧了。
傍晚的时候,胤祥才悠悠的醒转。睁开眼,自然不会是母亲,迎面的是四哥白净忧虑的面容。
"祥儿,你总算醒了,吓死哥哥了。"
语气淡淡的,温柔的,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一只手打着扇儿,胤祥只觉心头一阵哽噎,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哥......哥......额娘......额娘她不要我了......"
"没有的事......祥儿乖......额娘要你的......祥儿乖......"
从不曾哄过孩子的胤禛翻来覆去的就这两句,却是慢慢的哄着拍着。对上那一双乌黑倔强的大眼睛时,心中也是一阵酸楚,忍住不落泪,只是一味的哄着,哄着不哭了。孩子却巴巴的望着他,一副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胤禛心里明白这十三弟,性子烈,最难求人。看他泪眼未干的望着自己,已经懂了七八分。原本站起身子想走的,又坐下来了,嘱咐宫女太监:"回去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留十三阿哥这儿。"瞅着孩子眉头一展,淡淡的就笑了,十三的心思,自己还是懂的。
叫人搬了床薄被,亲自抱着孩子梳洗了,哥俩上了床挤作一团。胤禛平日里待别人虽是冷眉冷眼,对胤祥可就不一样了,心里十分着疼这没娘的弟弟,但有机会就要呵着护着,所以也就这弟弟能见着他温柔慈祥的面孔。
窝在哥哥怀里,胤祥满足的就象只偷了腥的猫儿,蹭着哥哥不甚宽阔的胸膛,美美的享受着难得的温暖。胤禛笑了:"大热的天儿,不怕捂着?"话是这么说,还是任由弟弟撒娇,心下知道自己平时里极难呵护周全,弟弟受苦多了,就是这点子娇气,也是难得有机会使出来的。
"不怕!我要一辈子和四哥在一起。"
"胡说,多大点孩子就提一辈子的事儿,以后你娶了福晋,就把哥给忘光了。"逗笑着,轻轻捏了捏粉嫩的脸颊。
"我才不要福晋呢!我就要四哥,天天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傻孩子......"
轻柔的吻上薄薄的透着粉色的眼皮,不知不觉间,胤祥已沉沉入睡了。
你的梦里梦着什么呢,祥儿?
是未见面的额娘?还是读书的书屋?抑或是那帮子恶狠狠的"兄弟"?
看来都不是,因为你在笑。
一定是梦着什么幸福的事情了吧?
......
夜半,胤祥醒了,抬眼便是胤禛沉静的睡脸。窗外柔柔的天光透过薄薄的纱窗,映在胤禛月白的肌肤上,胤祥只觉得说不出的美丽和祥。心一动,偷偷的亲了下那薄薄的淡红的嘴唇,呆呆的甜笑起来。
"我才不要福晋呢......我要哥哥就好了。"
第二章
安徽,桐城。
又是六月天。
"四哥,调咱哥俩入京呢。"
胤祥随手把片子往书桌上一掼,抱头往书房屋角的椅子上一蜷,早就耐不得上下眼皮打架,呼呼的竟睡过去了。
胤禛端坐在书桌前阅着公文,侧脸看时,十三弟已经睡的熟了。年羹尧打外头抱了叠札子进来,望见十三阿哥,低声笑道:"主子,十三爷已经两宿没有合眼了,查账查的呢!"
"嗯。"胤禛不轻不重的哼了声,"叫高福儿去把后头卧房里的凉被抱床过来,别让你们十三爷凉着了。"
"扎。"年羹尧应了声,扭头就要吩咐高福儿,又被胤禛叫住了,"算了算了,你也累的够呛,歇着去吧!"
"哎?"年羹尧愣了愣,看主子面色难测的样子,低头思忖了一下,笑着应了出去。
屋里只剩了两人,胤禛面无表情的望着弟弟,终于忍不住推了推。
"祥儿,醒了醒了,房里睡去。"
想是睡得死了,推了再推,还是没有反应。
叹口气,站起身,走到面前,一手从腋下穿过,一手挽过膝弯,一使劲,竟没抱得动。
愣住了,那个人也醒了。
"呀--哥!"慌慌张张的跳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空气凝结在那里,谁都说不出话来。好半天,胤禛才自嘲的笑了,踱回椅子,坐下,喃喃自语:"都忘了,你也不是孩子了,哥抱不动了呢......"淡淡的惆怅如薄烟围绕在他周围,刹那间,他有了时光飞逝的感觉。
胤祥只是呆呆的立着,凝视着兄长的侧影。哥哥没变多少,只是高了些,更成稳了,清俊的面容含着几分冷峻,几分威严。人称"冷面王"的哥哥,是瞪一眼也能把人吓出一身冷汗的人物,可是在他看来,哥哥还是哥哥,还是那温柔会哄人的哥哥。
从来没有想过哥哥会抱不动自己的事。
抬手,看看自己,一身短打,个头儿已经高过哥哥两分了,雪练似的肌肉块块绽起。拜小时受气所赐,天性一个争强好胜,长年文武兼修,练出了今天的好身板儿。
记得当时想什么来着?
"......现在是哥哥护着我、疼着我。迟早有一天,我要强的足可以保护哥哥、疼着哥哥,谁敢碰哥哥一下,我要他百倍偿还!"
现在呢?自己是否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面前这个唯一的亲人呢?
哥哥的身影清瘦、挺拔、倔强,又是那么的孤独,孤独的让人心酸。
禁不住上前一步,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他。
胤禛微微的抖了一下,镇定的,没有作声。任凭弟弟把头靠在自己的颈窝,虽然是六月天,夜里却也有一些凉气,但不知是天凉、风凉,抑或是心凉。
长长的叹了口气。
"祥儿,你累了,去睡吧。"
那么大的个子,弯扭的像个孩子。微微皱眉,侧头,失笑--原来已经又睡着了。
再次站起身,架着胤祥,半扶半抱还带拖才送他上了后面的卧房。替他脱了鞋袜,搭上了凉被,几分怜爱,几分心疼,霎时间全涌上了心头。
都忘了,已经过了多少年了。
洞房花烛夜......
打那次胤祥晒晕之后,没多久自己就受赐四贝勒府,出宫居住。因惦着十三,索性秉明皇阿玛,接了弟弟出来与自己同住。不是成日呆在宫里了,弟弟才算是少受了些欺负,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只是刚烈的性子是半点没改观。跟着开始习武,天赋又高,虽然起初练功还常遭人捉弄,被打得鼻青脸肿,到后头就是越练越猛,武功精进了。宫里常把十三和十四并称为文武双全的武郎君。但在他看来十四弟还略微缺了点豪气,只有十三,受的苦多了,常常打起来就是些亡命的拼法,既豪且爽,磊落正大,真正是应了皇阿玛御赠"拼命十三郎"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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