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是为了答谢我终于助他练成了《七星无极》吗？于是送《鸢影剑》给我，让我靠自己的力量立足于江湖。

嘴角浮起一丝苍凉的笑，我和墨雪，扯平了。我和他是两条直线，相交过，纠结过，但却终于越走越远了。

不过却没有意料中的痛，有的，只是怆然。可能真的累了，毕竟五年，是一个足够冗长的时间链。五年后的今天，我已经到了当年墨雪的年纪，二十三岁，如梦芳华。

剑神左子鸢，在江湖中叱咤风云数十载，而今天，我却无意中习得了鸢影剑。虽然我没有忧国忧民的情怀，但此时此刻才发现，我已真的，走上了梅寒的道路。

秦柳站在我身侧，悠悠的奏响了青玉萧，箫声凄远，略带苍幽。山下是郁郁葱葱的密林，风儿在树梢上飞掠。秦柳的长衫被风拂起，上下翻飞，我抬头看他脸色，他面容恬淡，眼眸略带凝重。

**-----**-----

我们整理了好久，终于在天黑的时候绕过了山脊，进入一片密林。

“秦柳，”我前前后后看看，除了树还是树，不禁笑了，“这个时候，咱俩竟然走进了这样的地方。”

秦柳点起火折子，闷闷的思索了一会儿说：“只能往前走了，如果返回那山路上，夜间肯定很冷。”

想想也有道理，我拉拉衣襟，随着他往前走。希望密林不够深，不然我们就得在树上过夜了。

秦柳忽然熄了火，我一怔，刚想问话，嘴却被他的手掌盖住。莫非，他听到了什么？

我静下心，努力努力再努力，但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听到。秦柳轻轻舒了口气，压低声音说：“算了，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

然后，两人真的上了树。

我一直以为在这种环境下过夜，除了原始人的生存能力，大部分人都是需要适应的。真正面对了才发现，其实根本没有多难。就像生活，其实我们完全不需要带着怯懦去看前路，前路上的风景，或者别有一番姿态呢。

我和秦柳坐在一枝粗壮的枝叉上，周围被黑暗包围着，听着他的呼吸，竟然有种安然。黑暗，并不独独是为了制造恐惧而生的，有些暧昧的时候，也需要它的配合，就像现在。秦柳的呼吸灼热略带急促，在我耳边滋扰着。黑暗的笼罩下，空间变得甚是狭小。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竟然坐在秦柳的腿上。似乎上来的时候，是他带我跃起的，我好像正在专注的听着耳边的风都从哪个方向吹来。

我伸手在周边摸了摸，什么都没有，唯一能接触到的，是秦柳的身体。于是我抓住他的胳膊，动一动，想让自己坐在树干上。

“别乱动。”秦柳低低的说。

我借着夜色咧咧嘴，如果身下的腿是墨雪的，我自然不会乱动。

“让我坐下去，不然你明天别想走路了。”我一边说，一边挪动着往外噌。

“没事，树干又凉又糙，你别折腾了。”秦柳说着还把缠我腰上的胳膊紧了紧，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吃豆腐都可以做的如此冠冕堂皇。

于是这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我竟然还很舒服的，睡了大半夜，给我做枕头的，自然是秦柳的肩头。

早上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秦柳晶润的紫唇，可能有点冷吧，所以颜色才会这么暗，我想。再往上，再往上，我看到了秦柳正对着我笑，眸子里清清爽爽的，完全没有睡眠不好该有的反应。

我整个人全部依附在他身上，两个人的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秦柳还真是个柳下惠，我现在又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个直的了。

我刚想张嘴对他说声早，他却伸指在我唇上做了噤声的动作。

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描绘了两个字：“有人。”

怪了，这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昨晚就盯上我俩，一直蹲点到现在吗？这人够执着的。重要的是，我们并没有和谁结过什么梁子，这人什么来历？

“让我下去。”我低声说。

秦柳双手夹住我的腰，将我放在他身边，于是我们安静的坐在树枝上。

没隔多久，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走吧，再不走，我们得饿死在这里了。”

“公子，你放了我吧，庄主会打死我的。”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昨天被我和秦柳搭救过的男孩，撅着小嘴挪挪蹭蹭的跟在林洛身边，朝我们这里走过来。

原来青阳夏丹并不是想放了男孩，只是因为前面有林洛在等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男孩的事情我就是特别想管。于是秦柳的手稍慢半拍，我已经跳到了地上。

可能林洛根本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吧，明显吓了一跳：“连公子？！”

小男孩看见是我，蹭的跑到我身边，特乖巧的拉我衣角：“公子救救我吧，我不想跟林公子回去。”

秦柳也跳下来，站到了我身边，我对小男孩笑笑：“林公子，何必为难一个小孩呢？还看了整整一宿，实在让在下汗颜。”

林洛盯了秦柳半晌，却没有接我的话头：“寒玉萧秦柳公子？”

秦柳含笑点头：“正是在下——这位就是水镜山庄的小墨雪林洛公子了？”

林洛忽的回头怒视着我：“连紫，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我一愣，这……用得着你来过问吗？但我尚未回过味来，林洛的长剑就朝我刺了过来。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发什么疯，但是下意识的，谁都会自保。于是我闪身躲过，也拔剑出鞘：“林公子，你在做什么！”

林洛却不再说话，凌厉的攻势一波高过一波。看来得先应付一下了，我开始和他斗在一起。

据说林洛的武功是墨雪亲传，好像是迷殇不经意间说过的，但是我却是第一次见识。林洛看上去斯斯文文一人，但是剑势上却分外强劲，一攻一守都处理的天衣无缝，我和他来来去去，竟然打了几十个回合。

我当然没想过伤他，只是一味的防守，但是他越打却越似发疯般，每一剑都直逼我各大要害。看我没有伤他的意思，丫出剑更是不假思索，有时连最大的漏洞都敢暴露到我眼前，就为了攻向我的剑能取我性命。

靠！真火大！我终于忍无可忍了，纵容是有限度的！

而且这样下去也没有头不是，我终于一咬牙硬生生拨开他的长剑，使一招攻人之所攻的“飞天冠影”刺向林洛眉心。

虽然这个位置不能被某些习武者苟同，但是攻人之所攻却非常适合林洛当前的状态，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剑已朝着我的咽喉袭来，所以，在他的剑到达我咽喉七公分处，我剑尖上的清冷已经传给了他重要的信息。

于是，林洛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终于有机会问个明白了：“林公子，恕连某愚昧，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洛狠狠的瞪我一眼：“你把墨雪怎么样了？”

我的剑差点掉地上，我能把他怎么样？这句话该问墨雪吧。

我把剑收回，靠在一棵树上：“林公子，你太看得起我了。”

林洛冷冷的看我一会儿，他眼眸里的阴寒竟然让我不敢直视：“既然他练成了《七星无极》，他就不会让你自己出来，告诉我，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呵，真是笑话！我不在他身边，就成我对不住他了，林洛，你的思维可真是独到。

“林公子，你还真是用情至深啊。可惜，你我都不过是他腻味的玩物而已，你这样问我，是不是有点……”

“混账！”林洛暴怒的打断我的话，我呆住。

“你……你竟然侮辱墨雪的人格！”

靠！我侮辱的是我自己的人格好不！我觉得，这个林洛真的在试图挑战我的极限。我直起身，看一眼秦柳：“我们走。”

“站住！”林洛怒吼。

我无奈的笑：“林公子，如果你觉得自己还被重视，你可以去穹幽教找墨雪重续前缘，恕在下不奉陪了。”

我斜一眼怒气冲冲的林洛，向前走去。

“你给我站住！”林洛的长剑飞出几米远，硬生生插入一个树干上，没入半截，声音歇斯底里，“墨雪到底怎样了？”

我虽然有些震撼，却还是很快回过神，淡淡的吐口气：“他好得很，现在全天下数他最厉害，你觉得他能怎样？”

“连紫！”林洛忽的冲到我眼前，眼睛里竟然满含着祈求，“如果你还记得墨雪对你的一点点好，如果他还没死，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吧！”

第三十章 前情碎梦

“连紫！”林洛忽的冲到我眼前，眼睛里竟然满含着祈求，“如果你还记得墨雪对你的一点点好，如果他还没死，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吧！”

恕我愚钝，我傻了！

“林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洛疑惑的看我：“你的头发，不是因为墨雪练成《七星无极》而变白的吗？”

“是啊！”我点点头。

“那，如果你没有对墨雪做什么，他怎么会放你出来？”

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我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洛看着我呆了半晌：“连公子，你是说，你不知道《阴阳生死诀》的意思吗？”

我看他一副凝重的表情，没有说话。

“连公子，既然你是墨雪的喂血人，他怎么会轻易的放你出来，如果你在这七年内出了什么事，他会前功尽弃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禁有些好奇：“前功尽弃？”

“如果在这七年内你有不测，墨雪会直接破功，你不知道吗？”

我摇头：“是他让我走的。”

林洛深深掐着自己的手腕，他手腕上的三条血印，看上去有些凄楚，他苦涩的笑：“墨雪虽然杀人如草芥，但是他对感情，却从来没有变过。”

好像有什么隐情，我诺诺的说：“林洛，如果你愿意告诉我……”

林洛咬着唇沉思良久，终于说了一段足于让我震惊的话。我不知道秦柳知不知道这些，只是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一直没有提过。

《七星无极》第七重修炼的七年时间内，喂血人和修习者的关系非常微妙。虽然修习者已经练成，但是这七年，却是他的武功由量变到质变的一个重要过程。如果这七年内，喂血人意外死去，修习者将瞬间土崩瓦解。就是说，在这七年内，我根本就是墨雪的一个软肋，如果有人想杀了墨雪，直接杀我就够了。

七年后，喂血人身上的毒素累积超负荷，将会全身腐烂而亡。喂血人想活下来的唯一条件，就是割断与修习者的羁绊。说白了，就是我要想活，就得墨雪死。墨雪说我不会死，是什么意思？

我和林洛一样，宁可相信少林的方丈想还俗，也不相信墨雪会说谎，即使我一直觉得他在欺骗我的感情。

我呆呆的站了良久，一动没动，直到林洛再次和我说话：“连公子，我该去了，后会有期！”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林洛！”

林洛笑笑：“连公子，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和墨雪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原来这么三八的问题，我竟能如此严肃的问出口。

林洛笑的很是开怀：“连公子是在吃醋吗？我和你不一样，是我对不住他，你尽管放心好了。”

我确实吃过醋，但不是现在，那个时候我觉得林洛简直是个祸害，但是听他讲了尘封多年的往事，我忽然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墨雪，一点都不。他在外人眼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狱修罗，而我，在和他相处一年，又经四年的沉淀之后，竟也开始相信了。

我终于发现，虽然墨雪最爱的人是我，而最爱墨雪的，却是林洛。

**-----**-----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林洛一起畅谈，但是此刻，我却一边走，一边听着关于他的故事。

那时候林洛并不是琼蝶的弟子，只是琼蝶所开京都第一家男馆“风月楼”的一个小倌，叫倾秋。话说，能挣钱就有地位，仗着模样周全，林洛的名声还是有的，所以很受琼蝶垂目，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琼蝶见林洛聪明伶俐，就让他学些琴棋书画之类，还亲自教他点花拳绣腿，慢慢的，竟坐上了京城第一美的宝座。琼蝶便不再让林洛接客，有个名字就够了，而且越是迷蒙，才越能钓大鱼。还真的，慕名而至的贵族子弟，更加络绎不绝。

本来相安无事，也只能说林洛倒霉。一个什么王爷家的混世魔王，偶然一次看到林洛的美貌，就惦记上了，几次三番吵着要买回家。琼蝶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买卖不错，于是也暗暗的算是默认了。

这也很正常，林洛本就是这样的命。但是让林洛恐惧的，是那个混世魔王的残忍，那丫说要先尝尝味道，然后再做决定，于是林洛在王府过了半个月非人的生活。

林洛一直以为刚进“风月楼”被老鸨折磨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的噩梦，却不知道用药，强上，轮 奸，都是人类干的事情。而那个混世魔王，根本不是人！S M 啊！林洛的呼天抢地，激起的只有那人更加邪恶的兽欲……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林洛的神色扭曲的狰狞，我，不忍再看。

所以墨雪见到的，就是一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林洛。林洛不知道墨雪怎么会进入王府，他后来问过多次，墨雪总是温柔的说：“因为听到公子在叫我。”

所以风月楼的倾秋突然人间蒸发了，林洛在灵山，过了两年幸福的时光。墨雪对他的好，不用听都知道，比对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墨雪教他武功，他的琴艺更是突飞猛进，但是林洛却说墨雪并不爱他。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青阳夏丹的出现。青阳夏丹敢独闯穹幽教，倒确实出乎墨雪的意外。算一算时间，应该是在墨雪灭了雁荡山之后，所以墨雪当初没有对水镜山庄下手，一是因为墨雪的懒，再一个应该就是林洛的原因吧，不管怎么说，琼蝶那时已经是林洛的师傅了。

青阳夏丹被墨雪关了起来，林洛说，墨雪对青阳夏丹非常残忍的，用尽了各种刑具。林洛求墨雪放过青阳夏丹，一次又一次，他终于触怒了墨雪。或者，这就是林洛说墨雪不爱他的来由吧。

墨雪说给他三次机会，那一次，他救了青阳夏丹，他的手腕上，留下了第一条血印。而他和墨雪之间，就因为那条血印彻底结束了。林洛拖着浑身是伤的青阳夏丹，离开了穹幽教，他并没有回到“风月楼”，而是直接留在了水镜山庄。

但我觉得墨雪是爱过林洛的，因为第二次，是在水镜山庄，我跟墨雪激情到一半的那次。应该是墨雪听到了林洛小鸟的叫声吧，所以他才停到中间走了出去。于是很不幸的，墨雪看到了林洛和青阳夏丹淫靡的纠结。

林洛说青阳夏丹对他蓄谋已久，但是那一次，却是因为墨雪的出现，致使青阳受了刺激。而墨雪撞破的时候，正是林洛无法脱身，被青阳吃掉的前戏。墨雪直接就甩出了七星剑，而林洛却鬼使神差的，再一次为青阳求情。

所以墨雪不肯教我武功，根本就是因为林洛吧。还记得那天墨雪回去，就抱着我睡了，现在想想才发现，对于感情，墨雪和我一样，完全就是个孩子。只是他的骄傲，让他的孤单被很好的掩饰了。

**-----**-----

林洛说修炼《七星无极》，我和墨雪之间就必须牺牲一个，那么，墨雪说我不会死，又是什么意思？

非常清晰的记得，墨雪那个深情的拥抱，他那句凝重的道别：“相信我——我的紫儿，一定会长命百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