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的妞,你问我?”
“……她叫什么名字?”
“林安吉!”许乐天翻白眼。
安吉……ANGEL……他的天使。他想保护她,他想娶她,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肖文
又沉默了半晌。
“是谁干的?”
“不知道。”
“是不是丰二?”
“不知道。”
肖文放下手臂,坐起身,再用手撑住地面,缓慢的站直了。
他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只脸色仍然苍白,愈发衬得眉眼异样的黑,眼睛里的血丝褪
去,镜片后的双眸清明的望着许乐天。
“……为什么要帮我?”
“不知道。”许乐天停下敲击的手,挑眉看他,“可能老子看你顺眼。”
肖文眼光闪了闪,霎时间许乐天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什么,却又什么都来不及看清。
“谢谢。”
肖文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许乐天在他身后道:“我和朱程谈过条件,没有真凭实
据,我不能拿丰二怎么样,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罩你,不管你要做什么,好自为之。”
肖文静静的听完了,迎面走来许乐天的手下,肖文淡淡的看了一眼,两人错身而过。
手下献上新买的烟,又回头看了看肖文的背影,道:“难怪人家说小白脸没良心,自
己的妞死得那么惨,看他的脸色也没什么。”
许乐天动作迅速的拆封取烟,点燃了深吸一口,才懒洋洋的道:“有一种人,面上越
看不出,心越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肖文回到寝室,李睿的生日聚会已经散了,醉熏熏的睡得正香。
他没有洗漱,直接脱了鞋爬上床,拉高被子捂住头脸。
什么都没想,居然很快睡熟。
第二天被李睿吵醒,晃着拳头问他为什么爽约,肖文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翻过身,
脊背向外。
李睿愣了几秒,破口大骂,算老子犯贱,热脸贴别人冷屁股,再理你老子不是人!
摔门声惊天动地。
又过了一会儿,肖文起身,爬下床,走到门边觉得脚心冰凉,回来坐到床边穿鞋。脚
底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他没有理会。
站起身,看到桌上放着《圣经》和国外名校的回信,一起拿在手上。
出了门,脚板很疼,一晚上没有取眼镜,鼻梁很酸,眼睛很涩,头发很乱。
肖文慢慢的走出宿舍。
校园里一夜之间多了不少制服警察,肖文在女生楼口站了数秒,一个小警察怀疑的看
了他好几眼。
肖文转身走开。
他慢慢的,一脚高一脚低,一瘸一拐的在校园里兜圈子,终于等到他想见的人。
教务主任陪同一个与安吉长得八分像的中年人在一帮警察的簇拥下进了女生楼,半个
小时后,中年人呆着脸行尸走肉般下楼,身后的警察手上拿着满满当当的明显是女孩
儿的日用品。
肖文迎上去,假装被某个拿书的警察撞到,警察手里的书撒了一地。
肖文忙弯下身帮忙拣拾,最后拣起那本《圣经》,却直接递给那中年人。
中年人木木呆呆的接过,看着肖文转身离去,低下头,《圣经》却是有折页。
翻开那页,诗篇一百零九。
“我所赞美的神阿、求你不要闭口不言。
因为恶人的嘴、和诡诈人的口、已经张开攻击我。他们用撒谎的舌头对我说话。
他们围绕我、说怨恨的话、又无故地攻打我。
他们与我为敌以报我爱。但我专心祈祷。
他们向我以恶报善、以恨报爱。
愿你派一个恶人辖制他、派一个对头站在他右边。
他受审判的时候、愿他出来担当罪名。愿他的祈祷、反成为罪。
愿他的年日短少。愿别人得他的职分。
愿他的儿女为孤儿、他的妻子为寡妇。
愿他的儿女漂流讨饭、从他们荒凉之处出来求食。
愿强暴的债主牢笼他一切所有的。愿外人抢他劳碌得来的。
愿无人向他延绵施恩。愿无人可怜他的孤儿。
愿他的后人断绝、名字被涂抹、不传于下代。
愿他祖宗的罪孽被耶和华记念。愿他母亲的罪过不被涂抹。
愿这些罪常在耶和华面前、使他的名号断绝于世。
因为他不想施恩、却逼迫困苦穷乏的、和伤心的人、要把他们治死。
他爱咒骂、咒骂就临到他。他不喜爱福乐、福乐就与他远离。
他拿咒骂当衣服穿上。这咒骂就如水进他里面、像油入他的骨头。
愿这咒骂当他遮身的衣服、当他常束的腰带。
这就是我对头、和用恶言议论我的人、从耶和华那里所受的报应。”
肖文把厚厚一叠信件丢入火中,火焰瑟缩了下,试探着舔上去,蹿上去,雄雄燃烧。
火光映在镜片上,反射出血样的光。
肖文扶了扶眼镜,淡淡抬起头。
天很高。
废话。
耶和华做不到的。
我来做。
9 大熊
众目睽睽之下,警察长驻C大进行了长达半年的侦察工作,终于不负众望的无功而返。
最大嫌疑人丰二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超过二十个人声称和他在一起补习受伤住院期
间落下的功课——多么勤奋的模范学生。
林安吉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上世纪八十年代,知识分子的地位不如卖茶叶蛋的小贩
。
总之,事件被完美的压了下来,C大领导松了口气,风声鹤唳的C大学子松了口气,连
路人甲乙丙丁也莫名其妙跟着松了口气。
只有食物链顶端的两位老大明白表示了自己的不屑。朱程似笑非笑的弹了弹手指,继
续看他的《孙子兵法》。许乐天则干净利落的迸出一句:“操!”
骂完以后,许乐天想起还有另一个更该对此发表看法的人,不过也只是想想,他太忙
了,忙得连思想的时间都恨不得提速。
八十年代是改革开放初期,放眼望去处处商机,他家老头子贪心不足,看风向起炉灶
,然后随手一扔,可怜的儿子就得跟上去,把灶里的火生旺了,起码得保住不熄。
好在朱程的状况也差不多,C城两大势力忙着在商场上划分新疆域,居然彼此相安无事
。
新学期开始,许乐天出现在C大的时间越来越少,反正他来也只是带着手下四处乱逛,
上课考试自然有人代劳。不过,百忙之中他仍是吩咐一个绰号“鹞子”的手下长驻C大
,盯死了朱程。还有,留意肖文。
这半年的时间肖文表现得很平常。
上课,下课,吃饭,自习,睡觉。他的生活非常规律,规律得不像大学生,倒像高中
生。
他没有朋友,李睿与他似乎彻底相看两厌,没有业余爱好,连看书也只看专业书。
除此之外,他的表现真得很平常,和C大数千学子,全中国数十万大学生一样平常。
期末考肖文考得不错,拿到一等奖奖学金,足够他下学期的学费,所以寒假期间他没
有出去打工,回到父母留给他的小屋里闭门窝冬。
旧历新年过后,元宵节尚未到,C大又开学了。
肖文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一捆书提前到校,寝室换了,李睿搬了出去。
得知下铺不是李睿以后,肖文什么也没说,也没握住新的下铺兄弟伸出的手,他只是
扶了扶眼镜,挟了书就出去自习。
下铺兄弟尴尬了数秒,同屋看不过去,道:“别理他,人家第一名,架子大着呢。”
肖文带了书走进第二教学楼,却没有进教室。他顺着楼梯往上走,直到顶楼,推开天
台门。
第二教学楼有九层,是C大最高的建筑物,从楼底眺望,能将大半个C大一览无余。
肖文走到天台边,背后的楼梯间正好挡住西下的夕阳,阴影笼罩住他。
他俯下身,在校园内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逡巡。
找到了,他的目标。
“大熊”当然不是一头熊,是一个人的绰号。
大多数时候一个人的绰号比他的姓名更能反映其本质,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大熊原名熊建军,是朱程爷爷老部下的孙子,跟朱程也算是竹马竹马的交情。按理说
这样的背景他怎么也该捞个“三把手”或“四把手”的位子坐坐,奈何大熊有个致命
的缺点——他太“傻”了。
这个“傻”不是指他的智商有问题,而是说他太憨直,大脑中天生缺少迂回曲折的思
考纹路,俗称“一根肠子通到底”。
因为有这样的天性,再加上190公分九十公斤魁梧雄壮的身材,连朱程也随大流叫他一
声“大熊”。
大熊的天性虽然使他无法进入领导层,却使朱程更为信任,所以他在“朱程集团”中
的地位并不低,相应的,在C大的地位也“很高”。
新学期开始,朱程升上大三,准时入校报到,大熊作为随员也被家里老爷子踢出家门
。他很郁闷,想念家里的新换的彩色电视机和温柔的小表妹。
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上学,许乐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朱程却遵规守矩,不到万不
得已不缺课,甚至亲身上场考试,显得颇为乐在其中。
老大是乐了,他这个手下可乐不起来。
大熊郁闷的时候一张厚实的四方脸沉下来,双手垂在身侧握成碗大的拳头,一步一步
踏得飞沙走石。
真是飞沙走石……建设中,地面不少沙土。
见他这么气势汹汹的走来,附近的学生隔远就绕了道,有绕不了的,缩到墙角耷拉着
脑袋等他走过,偶尔被他瞟上一眼,吓得腿肚子都在抽搐。
大熊更郁闷了,这些人干么怕他,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眼不见为净,他干脆朝第二教学楼走,那边人少,还能躲个清静。
堪堪走近第二教学楼,时近黄昏,大熊迎着夕阳的方向看了一眼,觉得太阳挺漂亮啊
,红红的一个球。
低下头,地上似乎也有个红东西。
大熊以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
确实有件红色的物事。
他再走近两步,啊哈,是个钱包。
再有钱的人也不会介意多一块钱,大熊欣喜之下弯腰去拣。
头顶上方传来奇怪的声音,大熊手触到钱包,下意识的转头往上看。
“砰——哗啦!”
他只看到一大块白东西从空中坠下,飞速接近,跟着眼前一白、一黑、一红。
白是那东西充满他的视界,黑是那东西砸在他额头,红是那东西碎了,他也流血了。
大熊痛吼一声,闭着眼睛双手在空中胡乱薅,半蹲的身体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
又是大声痛呼,地面到处是那东西的碎片,硌进他屁股肉,痛得他慌忙要起身,越是
手足并用手忙脚乱却越站不起来。
“不要动。”
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同时有人抓住他在空中挥动的右臂,道:“我扶你起来。”
那人的声音很好听,温和平静,似乎天生具有安抚人心的能力。
大熊却不领情,推开对方搀扶的手,厉声道:“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路过的人。”
“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似乎笑了笑,很轻的笑声:“你是谁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老大是朱程。”大熊很骄傲的挺起胸膛,“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许乐
天的人!”
“哦……”那人拖长声调,淡淡的应了一声。
大熊侧着耳朵听,半天没听到那人说话,却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急得他大叫:“喂
!你回来!”
脚步声顿住,接近,那人道:“不是不要我帮忙吗?”
大熊语塞,他头痛手痛脚痛屁股痛,本就混沌的脑子更不好使,一口气憋得脸都青了
。
青脸再加上满头的血……那人看他狼狈到极点,叹了口气,俯下身,拉了大熊的手放
在自己腕上。
“干什么?”
“你看不见,可以摸。”那人叹气,“像我这样的人,你就算瞎了眼应该也能对付。
”
大熊依言收拢手掌,吃了一惊,这么细的手腕!
“你是女的!?”
对方没好气的道:“男的。”
大熊脑中立即出现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形象,按腕骨的比例,这人恐怕只相当于1/2个
大熊。
“肯让我扶了?”
大熊愣愣的点头,他现在更担心这小子能不能担得起他的体重。
幸好,这人比他想得中用些,顺利的把他扶了起来。
“妈的。”大熊抹了把脸,额头的伤口血流不止,睁眼还是血红一片,“到底什么东
西砸中我?”
“石膏像。”那人道:“应该是五楼音乐教室里的。”
大熊又抹了把脸,抬脚就走,“老子上去,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干得好事!”
没走两步,眼看不清脚发软,差点一头撞到墙壁,那人及时拉了他一把,大熊踉跄后
退数步,勉强站稳。
那人又叹了口气。
“我看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去医务室。”
10 帮他一把
四十出头的女医师用摄子夹消毒棉粗鲁的擦着大熊的伤口,她算起来跟许乐天有点七
拐十八弯的亲戚关系,所以不怕朱程的人。
大熊先还死命忍着,双氧水突然灼到伤口,痛得他龇牙裂嘴,“啊”一声叫出来。
女医师得意的横他一眼,手下更重,一边还义正辞严的叱责:“你们这些孩子,到C大
来到底是读书还是添乱的?成天就知道打架闹事!受了伤知道痛是好事,痛才能记得
牢……”
大熊那个委屈,他什么时候打架了?明明是飞来横祸!想反驳两句,痛得面部肌肉都
不听使唤,哪里还说的出话。
“老师。”旁边有人说话了,仍然是不紧不慢,温和有礼的腔调,可惜内容不太客气
。
“老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怎么能想当然的猜测?我作证,这位同学是路过第二教学
楼时被高空坠物所伤,跟打架没有半点关系。”
女医师一愣,有点恼羞成怒:“你谁啊?”
“老师如果不信,可以仔细检查伤口,”那人继续道:“当然,凭您的医术,可能不
容易看出致伤原因……”
“出去!”女医师大怒:“医务室里不欢迎闲人!”
那人的脚步声离开,女医师仍然怒得呼呼喘气。
大熊那个爽啊,闭着眼睛笑得浑身打战,就连女医生不打麻药直接给他缝针也似乎不
怎么痛了。
等伤口处理完,大熊顾不得找女医师麻烦,跳下高凳,也不管楼板被他震得巨响,两
大步跨到门边,一把拉开门。
门外是安静的走廊,天已经黑了,亮着昏黄的灯泡。
空无一人。
大熊左右看,上下看,门边候人的长凳上躺着一只红色的钱包。
大熊伸手拿起鼓鼓囊囊的钱包,就是这横财让他遇到横祸,他脑子不好,也说不清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