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大步走近,肖文示意他抓住朱程的肩膀,自己在下方使力,两人合力将朱程扶起
来,靠坐到椅上。
乘大熊不注意,肖文拉拢衬衫领口,遮住了齿痕。
明亮的灯光下朱程的憔悴疲惫分外明显,大熊叹了口气,又叹口气。
肖文瞥了一眼直肠子的老实人,道:“看来你这几天都跟程哥一起,想来已经知道丰
哥和昭姐的事了……你不好受,程哥也是为这个难过?”
大熊咬得一口牙“咯吱”作响,半晌,重重点头。
“他妈的丰二,毒品那玩意儿也是沾得的?呸!小昭这个、这个婊……婊……”
他紫涨了脸,骂不出来,恨那个不争气的丫头,也恨上了自己,狠命一巴掌扇到自己
脸上。
“啪”一声脆响。朱程在椅上微微动了动。
“程哥需要休息,我们出去说。”大熊先出了会议室,肖文走到门边又顿住脚,倒回
来关上窗,拉拢窗帘。
他又看了朱程一眼,朱程垂着头,一动不动。
肖文关灯,转身出去。
大熊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啤酒,坐在楼梯口的空地上一吹就是整瓶。
看到肖文出来,他抹了抹嘴边的啤酒泡沫,闷声道:“程哥三天前直接打电话给我,
我才知道他先前去了首都,刚回C城。不是我瞒你,程哥说要调整心情,谁都不想见。
”
肖文席地坐到他旁边,“嗯”一声。大熊见他神色还是淡淡的,不阴不阳让人猜得难
受,大力把酒瓶往地上一跺,瞪眼道:“你什么意思?”
肖文侧目看他,没出声。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骂娘也好,实在不爽就动手!别人说老子是蠢蛋,老大认了!
最烦你们这种聪明人,什么都藏着掖着,宁肯一个人憋死也不愿意跟兄弟抱着哭……
”他越说越激动,猛的提起一瓶啤酒到嘴边,用牙咬开瓶盖,仰头就灌。
很快灌完一瓶,大熊放下空酒瓶,打了个酒嗝,喃喃的道:“我们四个是一起长大的
……一个大院里恶作剧,被大人逮住了一块儿挨揍……小昭还差点嫁给程哥,虽然后
头她跟丰二搞上,程哥也从来没怪他们……”
肖文眯起眼看着阶梯下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没有眼镜,他看不清楚。
小昭和朱程之间原来真有事。
“……一转眼,丰二怎么就没了,小昭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这似乎是个问句,肖
文转过头,大熊却又开了一瓶酒猛灌。
肖文看着大熊仰高的粗脖子上喉结滑动,琥珀色的酒液不停流入口中,想起不久前也
是一杯接一杯的朱程。
朱程默不作声喝完整瓶酒,大熊却在一瓶一瓶啤酒的间隙,念叨着不知向谁的问句。
肖文又坐了一会儿,实在头晕得厉害,站起身来。
腿很麻,与先前的酸软不同,纯粹是太久没换坐姿,血液流通不畅。
他活动着腿脚,慢慢适应过来,懒得再走到电梯口,直接下了楼梯。
楼梯一级一级往下,灯光渐暗,肖文不用回头也知道大熊正坐在灯光明亮的阶梯顶端
,为他不懂的东西借酒浇愁。
以他的天性,那些东西他永远不会懂。
肖文不知该不该为他庆幸。
他摸了摸后脑,血像是止住了。伤口藏在发丛中,光线不足以把血色照得分明,所以
朱程和大熊都没发现。
不过,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或许……再缝两针。
23 最初的爱,最后的爱
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夜,肖文失血过多又困又乏,直接在缝针过程中睡死过去。
医生啧啧称赞,看不出小青年斯斯文文的够硬气啊,要搁当年,就一刮骨疗伤关二爷
啊。
看他睡得香甜,反正值夜班也没什么病人,好心的医生大叔没有叫醒他,拉了门自己
到隔壁打麻将。
肖文在哗啦哗啦的麻将声中睡到天亮。
被准备换班的医生大叔叫醒,肖文道了谢,走出医院大门。
清晨的空气很新鲜,远离消毒药水味儿,肖文深吸了口气,精神一振。
车被丢在了朱程集团总部大楼的停车场,肖文叫了个出租车,在离家数百米处下车。
街边一溜早点摊都满了员,肖文排队十来分钟,买到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
提着早点爬上楼,掏钥匙开门。
大门仍是反锁的,肖文却忽然有种预感,动作顿了顿,轻轻推开门。
玄关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脚印。
也没有人横眉竖眼的劈头质问,你一晚上没回来,跑哪儿去了?
肖文靠在门框上出了一会神,伸手扶眼镜,摸了个空。
回来的时候他曾在停车场的电梯附近找过,没找到被打落的新眼镜。
……老话说得好,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拿到手也守不住。
幸好昨天自己配那副还在卧室里。
肖文关上门,换了拖鞋,提着早点穿过客厅朝厨房走。
把豆浆倒进碗里,油条盛进盘子,肖文一手拿碗一手盘,嘴巴上还叼了只勺子。
又从厨房走回客厅,半途想起眼镜,折向到卧室门前,一脚踹开卧室门。
“轰!”,门响的刹那,一条人影从肖文床上蹦起来。
四只眼睛两个人同时呆了一呆。
然后有个声音咬牙切齿的道:“你一晚上没回来,跑哪儿去了?!”
许乐天知道朱程回来了,又意外得到一件大砝码,足以让他在和朱程这场战争中大获
全胜。
按捺不住兴奋,他连夜来找肖文。
而且,还有另一件事,他也想在今夜向肖文确认。
确定没有朱程的眼线,遣走手下,许乐天熟门熟路的摸进肖文家。
屋里没有人。
他可以等。
先还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不能抽烟,不能点灯开电视,他闭着眼睛养神。
半小时后张开眼,肖文没有回来。
许乐天坐不住了,起身在屋里闲逛,说起来他还没参观过肖文的家。
花了半小时粗略看,肖文没有回来。
再花一小时仔细看,东摸摸西搞搞,甚至把书柜里的每本书都拿出来乱翻。
那都是些专业书籍,当然许老大是不可能看进去的,何况乌漆抹黑,看得清才有鬼。
后来在卧室里发现了他送给肖文那副眼镜的盒子,里边是另一副崭新的眼镜。
许乐天想了想,明白了,咧着嘴乐。
他可是亲自挑了半天才挑出一副“金丝边”,肖文戴着一定好看,许乐天想,一定衬
得那小子更阴险。
许老大乐够了,肖文还是没有回来。
当肖文在医院里睡着的时候,许老大也因为等得太久,太不耐烦,和衣倒在肖文床上
。
松软的被褥将他暖暖的包围,或许是心理作用,许乐天总觉得被窝里有肖文的味道。
可是肖文是什么味道?他不知道。
只觉得舒服,太舒服了,许乐天伸展四肢,翻了个身,把被卷抱进怀里,舒服得睡熟
了。
他做了一堆梦,连梦也是舒服的,闭着眼睛都在笑。
许乐天这一生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这么从眉毛尖一直舒服到脚趾头,安逸得丧失
了所有警惕性。
所以,直到肖文踢开门,他才惊醒过来。
恼羞成怒的脱口而出那句类似怨妇对彻夜不归的丈夫的质问。
肖文咬着勺子想答话也出不了声,许乐天皱了皱眉,视线定在他头上,跃下床三两步
扑到面前,一把捧住肖文的头。
“你他妈又怎么了?非得把自己弄得新伤旧伤?”许乐天嘴上骂得粗鲁,动作却异常
轻柔,转动肖文的头察看他的伤处,发现包扎齐整才略松口气。
肖文被他搂在怀里,双手不得空,不能把他推开,也不想推开。
离开才知道,外面风大雨大,只有这个胸怀里是真正的安乐无忧。
可是……肖文摇了摇头,挣脱许乐天的手,退了两步,退出他的怀抱。
再不愿意,还是必须走。
又是这样!
失去怀中人,许乐天火气上涌,似曾相识的尖锐疼痛又纠结了心脏,逼得他追上去,
硬扣住肖文肩膀。
肖文微微惊讶,挑了挑眉表示询问。
许乐天瞪着他无辜的面孔,想冲他叫冲他吼又不知该说什么,该以什么立场发言。
怒火发泄不出来,胸腔中一蹦一跳的心脏痛得他呼吸困难,许乐天忽然觉得很悲哀。
他妈的不过是个男人,肖文有什么本事把他搞成这样?
还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么想着,许乐天的怒火退下去,心脏也像被泡在一汪酸酸的水里,仍是疼,却是柔
软得发疼。
他笑了笑,伸手拿出肖文口中的勺子。
肖文觉得许乐天的笑容很奇怪,他熟识的此人会大笑、诡笑、冷笑、淫笑……却从来
不会笑得如此……苍凉,仿佛历经太多世事坎坷的老人,认了命。
他怀疑是没戴眼镜产生的错觉,然后看到许乐天的脸渐渐压低,那个笑容一点一点扩
大……他们接吻了。
极其自然的吻,两个人都没听到“轰”一声没感觉血脉逆流,甚至心跳都没有加快。
唇与唇相接,说不清是谁在施与谁在承受,这一刻,他们仿佛一体。
亲吻对方就是亲吻自己。
肖文睁着眼睛看着许乐天的眼,许乐天眼里也有那种淡淡的悲哀,更有深沉的欲望。
太熟悉了……他的吻,触摸,心跳的节奏,拥抱的方式……熟悉到不能再骗自己。
那天,小女孩儿的话让肖文豁然开朗,他一直在寻找某些东西填补内心的空洞,先是
安吉,然后是为安吉报仇。他千方百计给自己找寻一个生存的目的,却切不断真实的
渴望。
——他的爱情,由始至终只给过一个人。
如同飞蛾扑火的本能,不论“乐天”,还是“许乐天”,他都无法不去爱。
就像“他们”,终会爱上他。
许乐天移开唇,额头抵住肖文,喘着气道:“喂,我给你机会,要打要骂要杀都可以
,我数一二三,过后你没反应,我就当你同意。”
肖文道:“同意什么?”
许乐天道:“操,亲都亲了,你他妈装什么蒜?”
肖文看他一眼,道:“让我先把早饭放下。”
许乐天一愣,这才注意到肖文手里一直端着东西,耐力够好的。
他松了手,看着肖文转身把豆浆油条放到床头柜上,又打开柜上的眼镜盒,取出眼镜
戴好。
肖文回过头,做了个手势,许乐天依言伸长右手,肖文从他手中抽走勺子,坐到床头
,一勺一勺喝起了豆浆。
许乐天愣了半晌,好容易回过神,有点结巴的问:“你、你在干什么?”
肖文头也不抬:“豆浆有点凉了,油条口感不错,我只买了一人份,抱歉不能招待你
。”
许乐天又愣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两道浓眉几乎竖起来,伸手要抓肖文,想了想
,又忍住。
“我说话算话。”许乐天忍气吞声的道:“开始数了:一!”
肖文慢条斯理的撕开一根油条,咀嚼。
“二!”
肖文轻轻搁下勺子,就着碗喝豆浆。
“三!”
许老大叫得震天响,从后面结结实实搂住肖文,近水楼台的压倒在床上,实在牙痒的
厉害,一口咬住阴险小子的耳廓,发觉他颤抖了下,哼一声,得意洋洋的道:“你说
老子变态老子也认了,三声也数过了,你现在是老子的人了!”
又是一样吗?世上居然有这么没创意的人,连台词都不懂得换……
肖文背对着他,脸贴在柔软的被褥上,手慢慢抬起,摘下眼镜。
有些事,看不清比看得清要好。
他翻过身,抱住许乐天的腰,昂起头,吻他。
24 单向
窗扇紧闭,布帘拉得严严实实,大白天,房间里的光线暗淡,一种暧昧的粘稠的昏暗
。
昏暗中的两个人沉默的亲吻,爱抚对方,连喘息声也压抑得若有似无。
赤裸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四肢交缠,许乐天把头枕在肖文肩窝处,像上了瘾似的,
轻轻咬啮他的耳廓。
肖文觉得痒,侧了侧头,许乐天沙哑的低声道:“困了?”
肖文不出声,许乐天微微抬起头看他,他却已经睡着了。
许乐天笑了笑,床头柜上的钟显示时间是下午两点,他们在床上耽了整整五个小时。
肖文被他累坏了。许乐天轻轻侧转身,将身体的重量从肖文上方移开,小心的抬起他
的头,察看后脑的伤口。
还好,似乎没大碍。
肖文在睡梦中觉得冷,身躯自然的蜷曲起来,因为瘦削,显得愈发伶仃,弱不禁风的
样子。
谁能想到这样一副躯体的主人心性却倔强强悍如此?许乐天伸臂环住他,拉高棉被盖
好两人。
他和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呢?从最初的感兴趣,到关注,莫名其妙的在乎,恐惧他的
死亡甚于自己……直到一个意外的吻,终于找到答案。
原来一切不合道理,难以解释,怪诞无聊的心情举止,只为他许乐天看上了他肖文。
肖文半梦半醒间亲了许乐天后,许乐天有意识的躲他。因为他看到那张脸就会想起那
个吻。然后在每天夜里惊醒,清楚的记得自己怎样对梦中人肆意妄为,于是许老大从
十四岁后第一次半夜起床偷换内裤。
没救了,死定了,疯了。
操!
许乐天骂了贼老天一顿,认了命。
不能单自己被贼老天陷害,他火急火燎来找肖文,急着把他定下来。
许老大笑眯眯的凑到熟睡的肖文耳边道:“喂,床都上了,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别
想离开我。你敢离开我,老子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许乐天笑着,眼色很深的盯着怀中的肖文,久久不舍得眨一次眼。
肖文没睡多久,心里有事搁着,三点多就醒了。
睁眼就看到许乐天手撑着头在上方,黑眸一瞬不瞬的凝视他。
见他醒了,许乐天俯身想吻他,肖文摇了摇头,推开他坐起身。
没亲到人,许乐天有点不满,看到肖文因为起身的动作皱了皱眉,又幸灾乐祸的道:
“很疼?我下次会注意。”
肖文没理他,拍松了枕头靠上去,拉过软绵绵的棉被垫到身下,感觉好点。他看了看
许乐天,道:“你来找我不只为了上床吧?”
许乐天怔了怔,肖文续道:“说吧,要我为你做什么?”
这句话他说得漫不经心,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没戴眼镜的眼睛微眯着。
许乐天却觉得心下一沉。
他不喜欢肖文说话的口气,他不该是这个口气。
他们刚刚完成最亲密的接触,两人在被下的身体依然光裸,他的手还记得肖文皮肤的
温度,而肖文的表现又退回到界线外。
肖文懒洋洋的道:“劳驾,眼镜递给我。”
许乐天转头,右手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他见过那副眼镜,不是他的金丝边。
“我送你那副呢?”
“丢了。”肖文道,接过眼镜戴上,眼睛立即睁得炯炯,又看了许乐天一眼,似在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