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Nonsens
Nonsens  发于:2010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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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起了作用。拉拉呼地一声从盆里跳出来,委委屈屈地看了看我,说:“今天还要去吃吗?”
我大喜过望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拉拉,欢呼着:“拉拉真乖,不生气了?我们这就出去吃东西!”
拉拉的嘴角往下一瘪,眼泪又涌了出来,一边呜呜地抽泣一边说:“我这个样子怎么上街呀?”说完竟伤心得扑到我怀里大哭起来。

 

我的脑袋立即开足马力使劲转动,不出两秒钟我就想出了妙法:“不要紧,我来给你剪!”
拉拉怀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还是一边抽泣一边问:“你会剪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剪?那个园林的师傅倒是会剪了,给你剪成这样!”
拉拉吓得一哆嗦,刚刚平息一点的哭声又大了起来。我赶紧哄他:“别哭别哭,我慢慢剪,不会剪坏的。其实剪头发不一定非要上理发店,我上大学时班里有个农村的同学,他们家是村子里的剃头匠,我都找他剪过头呢!我保证给你剪好就是了。”

拉拉一下子就信了:“真的吗?那你就剪吧。”
我高兴得抱着拉拉的平脑袋亲了一口:“这就对了,乖乖的好孩子!”

 

拉拉听话地坐了下来,信任地等着我给他剪头发。我拿着把剪刀,心里一个劲地敲小鼓。大学时有一次我嫌跑出去理发太热,为图方便就让同学给我随便剪了一下。可是剪完之后第二天我就跑去外面的理发店刮了个大秃瓢。不过后面这一段打死我也不能告诉拉拉。

 


拉拉的头发很浓密也很柔软,乍一看像墨染一般的黑,可是对着光线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头发隐隐透着一种纯粹透明的墨绿色,就像围棋里云子的颜色;就连手感也有云子的感觉,细密润泽,透着新鲜嫩叶的芳香。随着我的剪子一下一下地剪,头发簌簌飘下,落地后都变成了可爱的绿叶。这一刻我的心真的有几分疼了。

 


剪完了。我握着剪刀的手也僵了。罪过罪过,拉拉原本茂盛浓密的头发型现在剪得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小层,就像狗啃过的草皮。拉拉满心疑问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反应,随时准备再次开哭。我赶紧掩饰地说:“挺好挺好,就是短了点儿,反正很快又会长出来的。现在可以出去了。”

拉拉还有点不放心:“真的可以出去了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到底去不去?那天你罚了一天站我都没有再生气了,今天你也不能老是不依不饶的是不是?”
“我去我去。”
我终于放下心来。拉拉真好哄。如果他是个真小孩,决不可能这么容易就饶了我的。我昨晚太不应该了。

 

临到出门时,拉拉又站住了:“可是你不会又把我关在外面吧?”
我立刻指天划地赌咒发誓说绝对不会了,又信口开河说道:“我就是被110抓走也不把你扔在外边了!”
“真的?”
“是啊,只是你也再不许偷啤酒喝了好不好,还是我来给你倒比较保险。”
“好!”

 

经过昨晚呆了一夜的花坛时,拉拉明显地还有些心存恐惧,死死地拽着我。我却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拉拉,我记得那次在老三家里,你也喝醉了,可那次你怎么没有变成米兰呢?”
“是吗?我不记得了。”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全过程,又把拉拉几次醉酒后变成米兰的情景逐一对比,想了半天终于得出来一个大致的推论:在老三家时,拉拉一直都没有倒地,开始是我,后来是老三,一直抱着他。这么说如果不让拉拉倒到地上去,他就有可能不会立刻变成米兰!

 


当晚我并没有刻意限制拉拉的酒量,一是觉得心里有愧欠了他的,二是想冒险做一次试验。回家时拉拉又有些步履不稳了。我殷勤地说说:“来拉拉,我背你!”
“哇~~~~!小五你太好了,我最喜欢小五了!”拉拉兴奋地往我背上一跳,两只胳膊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伸头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哎――!你这是跟谁学的?”
“跟你学的啊!刚才你不是也在我头上用嘴巴碰了一下吗?”
我一想还真是这样。这个拉拉,开花学不会,这个学得倒是飞快。
拉拉的脑袋越垂越低,还在口齿不清地说:“小五别把我扔在外面,我最喜欢你了!”
我脑袋一热,张口答道:“我也最喜欢拉拉了。”

 

那天晚上到家时,拉拉已经伏在我的背上睡着了。我小心地把他放进花盆,看着他变成一棵米兰。因为顶上的叶子被剪掉了不少,回来后又被我乱剪了一气,拉拉显得小了整整一圈,让我心疼死了。我第一次决定要好好地爱护拉拉,就像老三那样。

 


***

 

可是离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只有三天时间,我的想法就产生了动摇。

 

“走不动了!”
“自己走!”
“要背嘛!”
“不行!”
“我要摔倒了!”
“……”
“小~~五~~……”

 

气死我了。什么走不动了,无非是多喝了几口,头发晕、腿发沉,借酒撒疯。其实我根本就不像老三那样把他当个宝贝,可是怎么偏偏就在我这里惯出了一身的毛病?

 

尝到了一次甜头之后,食髓知味,拉拉立刻就上了瘾,每天晚上都要我背。我不背的话他就耍赖皮装酒疯,抱着我乱摇乱晃。而且他还知道只要我背着他,他就不会在外面变成一棵米兰,这一下越发有恃无恐,每次都要变着法子多蹭一点啤酒。喝啤酒和让我背,成了他最喜欢的两件事,更妙的是两件事相辅相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双赢!而我呢,除了每天晚上被他在脸上“吧叽”亲一口,夸一句“我最喜欢你了”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我承认拉拉有时的确非常好玩儿,但是他的可爱只是一阵一阵无法期待的花香。而剩下的每天每天,我都在为他做着永远都做不完的毫无乐趣却不可怠慢的琐事。因为有了他,我每天都要像个得了妻管严的老公一样准时下班回家、给他整箱整箱地往家里搬汽水、拿着喷壶和小刷子替他一片片地洗叶子、白天搬他出去晒太阳、傍晚又搬回屋里来、忍受他挤在我的沙发上霸占我的摇控器、陪他说一些只能白痴才听得懂的话;快到半夜了还要上街去喝啤酒,然后他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地醉掉,然后我就又要把他背回家。就像现在这样!

 


我实在弄不明白,闹出了这么多事之后,拉拉怎么就会大获全胜,而我却只能一退再退。刚开始知道老三遇到了一个小花仙时,给我羡慕得喉咙都发痒了,我还做了那么多的白日梦,那些美丽勇敢的牡丹仙子,那些清秀可人的菊花仙子……现在看来,错!错!错!读书误我!

 


我怎么就那么笨呢,真正称得上仙子的好花儿,是肯定不会随随便便跑到这浑浊的尘世中来自甘堕落的。眼前这个拉拉,哪一点像个花仙,他连个花妖都够不上,撑死算个小花痞!不会开花也就罢了,可他除了捣乱还会做什么?还是《机器猫》的作者想得透彻,那只来自未来的叫做小叮铛的机器猫,只有那个笨蛋加草包的大雄当它是个宝贝。其实呢,小叮铛只是未来世界里众多神奇的机器猫中的一只废品!连耳朵都被老鼠咬掉了,全身还被涂成了废品标志的蓝色!

 


***

 

(7)

 

“发件人:lao3@sina.com 收件人:555@163.net
主题:小5你好!

 

小5一向可好?这么久没有联系非常想念。国外生活并不如意,说实话比在国内时差远了,我老头说就跟跑到外国的乡下坐牢一样。本来我根本不愿意出来,都怪姐姐瞎起劲。我不喜欢这个学校,而且用姐姐姐夫的钱交学费感觉也很不好。这学期一结束我就不想再接着读了。记得在深圳老大吗,他现在跟上两届的几个哥们儿姐们儿一起开了个公司。我回来后就打算到他们那里去。老大说你要是愿意的话他也随时欢迎。小叶子好吗?还是一样可爱吧?开过几次花?我非常非常想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什么烦恼都没有。谢谢你替我照顾了他这么久。冬天快到了,米兰很怕冷,千万要注意给他保暖。我准备春节一过完就回来,然后带小叶子一起去深圳,那里的气候对他更合适。当然最好你也一起去,我们哥儿几个一起好好大干一场。赶快准备辞职报告吧。”

 


我愣了半天才记起来老三还不知道拉拉的名字,所以还一直叫他小叶子。

 

我是在上班时间用公司的机子偷偷上网接到这封E-mail的,收到以后我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这个老三也真是的,自己不争气还要怪在姐姐姐夫身上。谁都知道,在国外求学本身就不是件轻松的事儿,可那么多人不都是那么过来的,咬咬牙不就挺过去了吗?况且他还不需要自己去端盘子挣学费。像这么只读了一个学期就开跑,也不嫌丢人!老三就是这么个人,在学校时他就是出了名的娇气十足怕吃苦。上班没几天就嫌单位不好,削尖了脑袋想往外跑,跑出去了又后悔了。刚开始听说他要到澳大利亚去读书我还真为他捏了一把汗。不过一想他们全家都在那里才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谁知道他还是那么不长进!老大开公司的事我早就知道,其实老大老叫过我好几次了,只是我觉得时机不到,要去的话也不能这么一穷二白地去。再说我还有更大的野心。至于老大会叫上老三一事,我有些怀疑。老大恐怕也是碍于情面随口一说,老三就棒槌认作针,不识相地死揪着不放。真为老大担心。老三当哥儿们绝对没话说,其他方面的就不敢恭维了。

 


我气得没有马上给他回信。当然我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老三总喜欢这样节外生枝,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心烦意乱,决定过几天再去想它。

 

***

 

推开大门,就看见拉拉正撅着屁股蹲在地上,开矿似的翻弄大衣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一听见我进门就慌慌张张地把抽屉往回一推,紧张地盯着我的脸。我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房间。果然拉拉马上就讪讪地跟了进来,吞吞吐吐地说他没有再把抽屉翻乱,他只是随便看一看。

 


我心里说那是自然,那些抽屉根本就没有可能更乱了。我把外衣往门背后的衣钩上一挂,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拉拉小心地看了看我的脸色,发现我今天并没有生气,顿时轻松下来,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又跑到阳台上去了。

 


我不在家的时候,拉拉每天必做的功课有三件:
第一件当然是喝饮料,平均一天要喝掉五六罐;
第二件是趴在阳台边上,伸长脖子跟隔壁阳台上的几盆花说话。隔壁是一对退休夫妇,阳台上种了好些花,有月季、吊兰、菊花,还有一盆仙人掌。不过我从没听清楚他们都说些什么,似乎是用的另外一种语言,而且好象还不用发声,或者用的是超声波之类。拉拉说得余兴未尽的时候,跑回来还会接着跟我说,无非是一些谁谁谁又开花了,谁谁谁不高兴了逃跑了,谁家有一只新式的洒水壶,用来洗澡最舒服了之类;我新鲜了几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打听的兴趣。

第三件就是乱翻我的东西。这一点我最烦。跟所有令人头痛的小鬼头一样,拉拉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以及无穷无尽的精力,可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翻我那几件乱七八糟的坛坛罐罐。还真多亏了他的辛勤挖掘,不少我早以为尸骨无存的旧宝贝经他的手又得以像出土文物一样重见天日。我教训过他几次,可是效果连我自己都从来没有指望过。

 


我登时想起老三信上说的话,“跟他在一起什么烦恼都没有。”我心里对老三说了声 I 服了
You,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什么烦恼都来了。想到这里,原本不打算马上说出来的话竟然冲口而出:
“拉拉,老三要回来了。”
拉拉在阳台上头也不回,应付似的嗯了一声。
“他说要把你带走,去深圳,过了年就走。”
拉拉回头看着我愣了一愣,马上坚定地摇着头说:“不去不去。我就在这里。”
“那不行。你本来就是老三的,我只是替他照顾你一阵。现在他回来了,你自然得跟他回去。”
拉拉不高兴了,跑进屋来冲我大声说:“我不去嘛!为什么要去?”
我有些心虚地避开拉拉的逼视,轻言细语地劝道:“干吗不去呀?老三可想你了,还来信问你好!你不用担心,我跟他说一声,他一定也会天天陪你出去喝啤酒的。”
“我不要!我不要跟他喝啤酒!我不要理他!”
“哎你怎么这么无情无义?”
“什么?什么叫什么……义?”
“无情无义!他对你那么好,你却一点都不知道领情,还不理人家,这就叫无情无义!”
“我又没有叫他对我好!他喜欢的根本不是我,他喜欢是的索索!你叫索索跟他回去!”

 

我张口结舌。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脾气没对上,拉拉从一开始对老三不感冒,在老三家住的时候,一天都说不上三句话,连老三问他的名字他都懒得答理一声,还让老三以为他没名字,自作多情地替他起名叫小叶子。要不是有汽水勾着魂,估计他早就开溜了。更要命的是老三总是念念不忘以前开过的那些清香的小花,有事没事总要缠着拉拉问什么时候再开一次。拉拉小孩心性爱记仇,对老三越发不待见。所以老三走的时候他连理都不理。

可是我相信老三真正牵挂的不是索索而是拉拉。再说是索索和拉拉他们先作弊骗人,怨不得老三。

 

“可是你要知道,老三交给我的是你而不是索索,所以我只能把你还给他。让你和索索一起站在他面前,我想他还是会要你。人和人之间是要讲感情的,不是光看会不会开花那么简单。再说不会开花是你自己的错,你还为这怨老三,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拉拉嘟着嘴,低着头想了半天,然后答非所问地嘟囔了一句:“你就从来没有逼我开花。你还说过我开不开花你都高兴……”
我哭笑不得。你第一天来就申明说你不会开花,我还逼你干什么?再说那个逼得出来吗?你开不开花我都高兴?我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逼你开花就是对你好啊?那所有的花儿都像你那么贪玩儿,光长叶子不开花,你们那个花市还不得关门?嗯当然也有只看叶子的观叶植物,拉拉你真是投错了胎。”

“什么叫投错了胎?”
我愣了一下,忽地想起拉拉这种小花小草哪有胎生的。丢人,我也被他搅得一脑袋浆糊了。
“那个就是……反正老三要是知道了你不会开花,以后也不会再逼你的。放心跟他去吧。”
拉拉火了,冲到我的鼻子跟前大叫起来:“你怎么这样?我一开始就喜欢你,所以才来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要走的,要走叫那个老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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