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修改版第一部 第二部)——破城
破城  发于:2009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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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弟,我有一个很好的老师,为人正直但不迂腐,文章更是出类拔萃,等有时间让他给你的文章点拨一下,此次有望金榜题名。

真的吗?那太好了。那位老先生有你这样的学生足可以告慰平生。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和他是同门,可徐肃对待我们的态度完全不同。

可我这句话使他瞬时有些痛苦的感觉。

怎么了?
我的语气很轻。

没什么。
他冲我一笑,可这样的笑容让人心碎。

我们又说了好多别的什么,一直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可他的表情在我的心中已经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他和徐肃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在中午的时候就分了手,他告诉了我他住的地方,是在驿站,我告诉我以后会去找他。

第三次相遇果真是缘分了。当天晚上,我听完曲子回家的时候,由于轿子有些闷,我让他们先走,自己走回去,这些天,周桥全是暗中保护我,他没有露面。
这时在街上刚好看见陆风毅从对面走了过来。相请不如偶遇,他邀我驿站吃茶,我没有推辞。

驿站只有他和他的二十个亲兵住着,很清净。此次述职不能去了吏部就回去,子蹊想见他,可由于这些天没有大朝,所以他必须在这里等。

我端着他泡好的香茶,看着这里。
真是雅致,让我想起了一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虽然这里不是蜀山,也没有雨,可此情此景让人回味。

黎弟,多读些正经书,将来出将入相才是正事,现在国家正是危难之际,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哦?陆兄怎么说话和老先生一样了。陆兄,看你的右手有茧,想必是用剑用的。那练剑好不好?

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要是我当年的文章可以写的好一些,也不至于如此艰难,……,不说这些了。
他的话中隐约透露出一种艰辛和无奈。是呀,像他这样的人,如此的年轻,如此浅的资历,即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以伸展,他到了今天这样的地位,遭遇了多少磨难,可想而知。

明天我要去看望老师,你去吗?

我想,也该去了,怎么也得在他觐见子蹊之前和徐肃见一面。

去,也请老先生点拨一下我的文章嘛。请问他是谁呀。

是徐肃,徐文长。

啊,那可是内阁学士,位及人臣,有这样的老师,陆兄前程似锦。
我夸张的说了一些。

没有你想的那样的简单,即使这样也有小人当道,无法伸展。我和你一见如故,平时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

徐相刚正清廉,自然小人要畏惧三分。不过行的正,不怕的。徐相品格无可挑剔。
老师确实是我最敬佩的人。

不,……,是我的错,……

他又一次出现了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
这次我一定要问出来,因为他的样子是那样的悔恨痛苦。我到他的身前。他一下拉住了我的手,很用力,我的左手没有愈合的伤重新出现了错骨的现象,那种钻心的疼痛让我叫了一声,他马上注意到了。他也是习武之人,捧起我的手仔细看,是错骨了。


对不起,我,……,对不起,……

没事,这是旧伤。

可他的悔恨并没有减少。
我给你接好。可能会疼,你忍一下。
他把我搂在胸前。
准备好了吗?

没事,不是第一次了。
我安抚他,他好象已经紧张的不行了。

啪的一声,是关节接合的声音,我却疼的有些麻木了。饶是这样,冷汗也如雨一样流了下来。

断了吗?我用虚弱的声音问他。

没有。好些了吗?

好,没事了,可又得休息很多天。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刚才你的表情很痛苦。

他在想,看要不要说。我一直看着他,半晌,他像在自言自语。
是我的错,让老师做了翰林最不耻的事情。为了新州的军饷,他老一世清誉尽毁。新州已经三个月没有军饷了,军士几乎兵变。我呈上来的折子都无音信。所以老师不得以才给权相周离送了礼,希望他念在也是老师门生的情分上可以帮一帮。现在,听说户部的银子已经拨了下来,可老师已经再也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这全是我的错,是我无能,……


难以言语的震惊,那个披风和那串珍珠对于徐肃来讲竟然意味着这些。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如果不是你,我一辈子也不说的,可你的笑是那样的温柔,即使温柔的让人心痛,……
我这是怎么了,你可是男孩子呀。
他看着我,此时他的眼睛是一种流光溢彩的明亮。

他是我一直仰慕的师兄,从徐肃告诉我他独身闯天下的时候,我就很羡慕他,我希望可以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陆兄,做我的哥哥可好?

明天早些来,我给你换药,我这里有治伤的药。
他避开我的问题,我想了想,其实这样也好,明天他知道了我其实就是破坏徐肃名声的那个小人,我们之间还不一定成什么样的对立情景。那样的局面更难收拾。
好,我答应了。
我们这样平静的关系只有今晚,只是现在。因为这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

 

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我对凤玉说了两句,让她找一个小童明天一早到陆风毅那里说我不去了。然后让周桥给我上了药,没有让凤玉看见。

他冷着脸看着我,下手却很温柔。

周桥,你以后的娘子很幸福。

怎么?

其实你是一个细心的人,虽然长的有些平淡,看不清楚眉眼,可还算不错。

多谢大人。

不谢,不谢。

次日清晨,我开始收拾。早一些也许今天碰不到陆风毅。找了一件袖子很大的衣服穿上,自从我伤了后每天都是这样的打扮。
凤玉帮我梳洗,伤自然瞒不了,惹来一顿唠叨。
总算收拾好了,吃过了早饭就走了。

在徐肃的府邸前递上名刺,徐府的总管开中门出来迎接。

大人,我家老爷已经在中厅等您了。现在有客,所以没有亲自出大门来迎接。

有客,那我方便吗?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呢?老爷一直等着您呢。

说着就到了正厅,徐肃坐在正座,旁边还有一人,是苏袖。
徐相,苏公公好。
我笑着进去。
苏袖和徐肃一看是我都站了起来。

周大人,别来无恙。

好,好。

周大人,杂家既然见到了你,就得依旨意做事情,请大人把左手让杂家看看。

苏公公,就转告郑王,我好的差不多了可好。那些太医什么也不让吃,说让伤好的快一些,可再这样下去,我已经支撑不住了。

大人,王命在身,这个恕难从命。

好吧。我只有把左手给他看,新伤加旧伤,左手在今天已经不能看了。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尖细难听。

昨天不小心扭了。

大人,这咱家必须如实告诉郑王,请您一会也快快回府,等候旨意。

好。
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周相,徐相,告辞。说完匆匆走了。

徐相,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周大人坐。

徐相,我开门见山。陆风毅我已经见到了,人的确不错,可我想知道的是,新州的军饷户部已经拨出了半个月了,新州好象还是没有收到。

陆风毅一会来,我也想问一问。
他也很着急。

这个,……,我就不见他了,苏公公也让我快些回去。既然陆风毅是您的学生,那有些话也好说一些,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请徐相问清楚。一百万两军饷,整个新州的防护还有说句不中听的话,徐相您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万万注意。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好像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管家来说,陆风毅已经到了。

那太好了,叫他进来吧。周相,这事至关重大,也请您见一见陆风毅,什么话当面问清楚也好。

我想了想,反正怎么着也是要见到他的,索性就今天。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好,徐相好像也有事问我,也请直言。

是,这样,周大人,……

老师,老师。陆风毅走进来就直接和徐肃说话,老师我正在找人,一会儿就走。

徐肃用一种宠溺孩子的目光看着他,那样的目光其实他原先也这样看过我,不过已经是六年前了。

找什么人?

前几天刚认识的一个仕子,我把他的手扭伤了,现在却不知去向,……

徐肃突然看着我,站了起来,满脸的凄惨,这时陆风毅也发现不对了,他回头一看,我正在那里喝茶,当然,只用一只手。喝茶讲究是左手端托,右手提着盖儿,压住茶碗中的茶叶,可我现在只有把盖儿放在桌子上,单手拿着托,小心的喝。


你,……陆风毅看着我,你来做什么?

周大人。
徐肃已经知道了。
您,……,陆风毅无心之过,要是这样的话会毁了他的。
徐肃到我的面前,躬身失礼。

老师,您这是做什么呀?周大人,他不是黎永吗?陆风毅问徐肃,可徐肃没有管他。

我不禁叹了口气,徐肃当真这样看轻我,我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吗?可一想到子蹊杀了那些人,先王药哑的那个人,那些人只不过出言不谨慎或者无意伤了我,可陆风毅差点亲手扭断了我的手,也难怪他会这样的担心了。


我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可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徐相放心,我不会计较,也不会告诉郑王的。
其实方才苏袖那一番作为,很明白的告诉了徐肃,子蹊很看重我的伤,要是让子蹊知道这次是陆风毅做的,那依着子蹊的性子不定出什么事。

我走到徐肃的面前,扶起他。
这位是陆风毅大人,当真是少年英俊,一表人才。上次郑王还对我说徐相您教导有方,陆大人如此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让我们这些人都感觉到时光如梭,老了呀。
在他们的面前,徐肃已经不把我看成是他的学生,所以只有用和徐肃同辈人的口气说话,现在气氛怪异到尴尬,明明他们一个是我的老师,一个是我的师兄,可现在我却要对陆风毅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话。


哪里,哪里。风毅,这位就是内阁首相周离,周大人。

他看着我,那双凤目中有一种被背叛的仇恨,可他也对我恭身施礼,这时,我感觉到的也只是无奈。如果我不是周离,也许我骗了他,他会原谅我,可我是周离,那我们就再也没有像昨夜那种平静了。


下官参见大人。

风毅,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如此,坐。既然你过来了,我就问个清楚。你出来之前,新州的军饷还没有到吗?

一到正事,他也严肃了起来,那张俊脸没有半分表情。
没有,新州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户部的钱早就拨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到?

周相,下官刚才想问您,您确定已经拨了吗?徐肃问我。

苏袖传的旨,他回复的确是拨了,已经上路。

那,会不会丢了?陆风毅突然说了一句。

不可能,官银被劫下面不敢瞒的。
我嘴里这样讲,可心中却有一个更恐怖的想法,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没有救了。……

周相,下官去一趟书房,把这事所有的文书拿过来,您先安坐。徐肃说完就走了。

我由于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些烦躁,随手拿起茶碗想喝水,却没有拿住,茶碗摔掉了地上,碎了。

而这时,风毅拉起我,把我抱离了那堆碎片。

怎么,不生气了?
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轻轻放我在另一旁的椅子上。

风毅,我不是故意戏耍你,可我一定要在徐相正式介绍之前见你一面,因为我想知道真实。

真实?

我要看看你的人,是否是私自贪污的人。不怕告诉你,郑王已经起了疑心,户部已经前后拨了一百万两,而你依然上书要军饷,这样任谁也会起疑心的。

贪污?你可知道,现在前方的战士已经饿了多久了,朝廷的军饷迟迟不来,兵变一触即发。为了酬一些钱,新州的一些官员已经卖了自己家中值钱的东西,甚至,甚至是……

可这些杯水车薪,我们已经支撑不住了。

怎会如此?

老师送你的珍珠和披风作价四千两,那是老师自己出的钱,而我们已经到了这一步,竟然还被你们这些人说成是贪污。身居相位,居然什么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百官,面对天下黎民。


看他说的神情激动,我只有长叹一声,事到如今,无力回天。

他单膝跪在我的面前,抬起头看着我。
你竟然是这样的,和我原来想的完全不一样。我还想着让老师指导你的功课,你听到这些的时候一定感觉到好笑,笑我的愚蠢。
六年前,你已经是状元了,而今你才是真正的位及人臣。连郑王也要顾及你。
名震京华的你,位高权重的你把我只是当作是一个玩笑吧。

没有,真的没有。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一直很羡慕你,那个时候听老师讲你的事情的时候我就已经很羡慕你了,我一直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兄长。可我知道,现在,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老师早就把我赶出了师门,我们也不再是师兄弟。

我也是王命在身。

他看着我。我们终究错过了。

做朋友也不行吗?

可我不想做你的兄长或是朋友。
抱歉伤了你。
他捧起我的手,轻轻拂过我受伤的地方。
很疼的吧。如果早认识你,情形也许会不同,可又有什么区别呢。
周相,作为内阁首相,为天下,为百姓多担待一些,也许你看的很透,可百姓还是在苦海中,身逢乱世,生不如死。

风毅是第二个这样和我说话的人,而那个人曾经因为看清楚现实过于恐惧而毁灭了自己。他和我太像了,就像镜子中我和影子,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暧昧,因为我们都不曾爱上自己的影子。我尽量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他是自己选择这样的路,可现实不是,他死于后宫的阴谋。我为了报复那个毒死他的女人,选用了对付那个女人最狠毒的方法,就是毒死了她的儿子。


我从来不曾认识事情的真相,任何真相都是残酷的。就像我从来不曾用什么目标来活着,因为那对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尽管如此,我仍然会尽一切力量让自己快乐,因为,这就是生活。


可战争还是会来,迟早都一样。把思路拉回了现实,我看着风毅。

在我有生之年我会尽力阻止的。

那以后呢?同为芸芸众生,何故厚此薄彼。也许毁灭过后就是真正的清明河山。

也许不是呢?

这永远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我们都没有回答它的能力。其实我们从刚开始就已经错过了。我做的事情他认为很残酷,可他做的事情我认为很愚蠢,可我知道的是,我们都没有能力来力挽狂澜,世界有着自己的规律和法则。


徐肃拿来了一些调查的关于前方的战况和军饷的情况。我没有想到的是战争的局势已经到了如此状态。

为什么不上报?我边看边说。

这些是兵部压下来的。

好,我会带回去好好研究,徐相就此告辞了。

希望周相可以认真考虑。风毅对我说。

我会的。

等等,我正要走出门的时候,徐肃叫住了我。这是西域进贡的伤药,对大人的伤很有好处。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
永离不是这样的人。老师,也许您这一生唯一看错的人就是永离。


那些文书是在新州调查的所有的证据和我方军事布置图,事关重大,我把它们放在书房的暗格中,刚做好这些,子蹊宣我进宫。我准备好了关于这事情的所有我想给他看的文书证据就随着苏袖走了。


他不是在薇音殿召见我,我看着苏袖闪烁的言语,问他,苏公公,下官可是有朝政大事要见郑王。

大人,不要问了,跟咱家走吧。

我看他走的方向,那里是寝宫。看着苏袖就站在我的身边,而身后是宫廷侍卫,我有些无奈,没有想到,我还有第二次机会进到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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