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修改版第一部 第二部)——破城
破城  发于:2009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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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我问,而林峥此时侧身行礼。

子夜的时候院子被人围住了。后来我们出门才知道,是新任的新州巡抚,原兵部尚书杨文默到了,外面那些人都是杨文默带来的兵,说要保护周大人。

哦?……,新州巡抚,……,竟会是他?
身后的凤玉给我披上了一件外袍,我随手整理了一下,下了台阶,就看见院子的大门已经打开,门外是官服整齐的陆风毅和杨文默,而他们的后面则是杨文默带了的兵。


我迎了几步,就停了下来,林峥赶紧上前把门完全打开了,这时他们两个人走了进来。我说,原来是文默呀。

下官见过大人。

文默,几日不见瘦了些,不过精神还好。……,来的好快呀。
我虚扶了他一下,他也就顺势站直了。

大人,这次新州情势紧急,郑王特命下官可以凿开运河河道,所以下官是乘船,虽比大人晚上半月离京,竟和大人就差了一天的工夫到了新州。
然后他身后的人捧出了一个锦盒,他双手拿了过来。
大人, 这是郑王的圣旨。

我一听就要跪接,可他拦住了我。

大人,郑王说直接给您就好了,您不用跪接。

我接了过来,然后笑着对他说,郑王还说什么了?

郑王说,您看了圣旨就明白了。还有,……,郑王让您立即看。

好,那就多谢文默。
我把锦盒递给身边的人,用贴身带着的小刀划开了上面的封条,打开盒子,从其中拿出白色的折子。打开时,却看见里面就两个字,速归。心一惊,合上折子,而脸上还是那样的波澜不兴的笑。对眼前之人说,文默,你可知晓郑王的意思?


这是郑王亲自上的封条,文默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下官不知。

郑王召我即刻回京。
好,既然如此,那永离告辞了,而且,……,既然风毅现在已经卸下了重担,那我们也就一并回京师。

说完,我点头示意,让林峥他们准备起程,可杨文默却在这个时候拦住了我的身子。

请等等,周大人。新州军政要务陆大人已经于昨夜对文默已经交代清楚,可文默职责所在,有些事情还是要问的清楚明白。请周大人和陆大人晚半日起程。文默已经为了大人准备好了官船,只要大人想起程,不到三日就可到京师。所以请大人,无论如何晚半日。


文默,这话,……,有些蹊跷。相信你也知道,我是前日晚到的新州,本想今日早上找新州的各位大人来,询问一下关于那两天的事,可,没想到,……
这也好,可新州究竟如何,我并不知晓,文默就是留我十日,我还是不知呀。

周大人,这样的时刻,您是内阁大学士,又是钦差大臣,不可置身事外。

看着杨文默那认真的样子,我想了想,于是凑近了些,轻轻问他。
文默如何来的新州?可是你自愿的?

我知道新州现在是兵家必争之地,不但封国不想让,就是朝内也不想让。谁握有新州,谁就可以握有朝廷现今的兵马之权。这就是风毅前后两次请旨,子蹊几乎想也不想就奋力凑出银子拨了出来的原因。这也是,那些人都想要新州巡抚之职的原因。杨文默,他可否也是这样想的?


……,什么?周大人,您这是,……

而此时他身后的风毅前施一礼道,杨大人,还有何事请问风毅。周相此次,一来路上辛苦,所以到了新州就休养了一天,再来,周相毕竟文官,总理内阁不过才几年,对于军务,他未必明白。

不若这样,送周相回京,然后风毅陪着杨大人,如何?

就见杨文默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陆大人,周相堂堂内阁大学士,被你如此说不懂军务,你是在污蔑周相还是在污蔑朝廷?

……,风毅失言。但风毅的意思其实很明白,就是送周相回京,咱们再从长计议。

你,……
见杨文默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们。

好了,多留半日就半日。我这次出京也是王命在身,可没想到的是,……
说到这,我看了杨文默一眼,继续说,既然新州并没有永离插手的地方,那永离也好歹尽了钦差这个责任,是吧。文默有什么话,尽管问好了,永离在一旁就是。

好,那下官就召集新州的官员,问一问,这新州兵变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风骤起,而我在抬头的时候,竟然看见了风毅眼中的莫名的一种杀机。


……,文默,永离换了官服随后就来,……,还有,风毅,你留一下,我有事想问你。

杨文默恭身施礼。
好,那文默先走一步了。
随后,他带着他的人走了。风毅见他们都走干净了,对林峥说,你赶紧收拾东西,都带上,我们就不回来了。还有,你们先行出城。林峥不肯,说这样无法保护我,可风毅接着说,就是你们的人再说,可以多的过新州驻防的守军吗?林峥看了我一眼,我点头让他照做,于是他就退下了。

然后他对我说,一会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坐在那里看着就好了。

风毅,从到这里来我就问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可你一直没有回答我。到了现在我想再问一遍,新州究竟出了什么事?

……,好吧,……
永离,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要让自己活着回去。早知道今日不得善终,可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如此的快。
风毅凑到我的耳边说出了这样的说。

出什么事了?昨夜,……,那个人急急叫你回去,……

你昨天在市井看的那几个人死了,让人杀了。我本来想放他们出来的,所以叫了贴身的人去办,结果他一到大牢就发现,那几个人已经死了,……
我本来想马上叫你起来,结果,……,杨文默就到了。
他的手抱住了头,狠狠的压了一下。
新州有内鬼,……,那几个人是被人暗地里杀死的,……

风毅,你要杀杨文默?

他一听,怔了一下,不,我不是要杀他,……,而只是,我不想死在新州而已,……

杨文默是个难得的将才,……

可惜了,……,他不该来的。永离,很多时候,生存比命运还要残酷,我们都是逆着刀刃在走呀,……
我不想伤了他,只希望他,可以懂得进退。

一个初来咋到的人,而且他又是那样的梗直,他甚至在朝堂上,当着我的面就敢挑剔你的奏折,……,这样的人,可能到最后也不知道他到底错在哪里了?
风毅,你哭了,……

看着他曾经光亮的凤目闪动了晶莹,我伸手为他拂去,而他则摇了摇头,侧过了身子。我不能让你出事,如果你不在这里,我什么都可以不用做,……

……,你做了什么?

……

告诉我吧,如果有地狱,那我们都走不出去了,……

告诉了我的手下,你是一个只会吟诗作对的草包,郑王派你来不过是为了看看新州胜利后的繁华,而真正得郑王信任的是继任新州巡抚,……,新州总兵怕士兵喝酒乱闹的丑事让继任巡抚知道,所以杀人灭口了,……


风毅,你这是借刀杀人呀。

相信你早就看出来了,新州已经空了,而那些士兵,我对不起他们,他们跟了我那么久,可,……,我连银子也发不出来,……
上次也是,就几个人喝酒闹事,结果,……,那种丑事我也不想再说,可我怎么办。如果不严办,对不起新州的百姓,可如果严办,……,军法上有明文,他们犯的可都是死罪呀。我想拖上个几天,等事情消停了再说,结果,那家的苦主不干了,纠结了街坊邻居闹到了巡抚衙门,说要严惩不待。可这边的兵士也闹,大家拼了命保住的新州,可他们现在甚至连顿饱饭也吃不到,……

后来,引起了哗变,……,我现在只感觉到窝囊呀,……,战场上不能展开手脚,而在城内,大家为了全都是这些事。
有些时候,我甚至感觉到,对封国这场仗其实是我们败了,败给的却是自己,战场上敌手没有杀死我们,我们也许终将死于自己的手中,……
何以战?
孙子兵法开篇就是。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
现在是令行不能禁止,如何为战?
我们犯的是大忌,兵者,决胜之道不在战场,而在自身。

是呀,风毅说的都对了,当我看见杨文默端坐在巡抚衙门正堂的那种飞扬,我就知道,他活不过去了。果真,当问到新州兵变起于何人的时候,大堂之下有人问他,如何处理喝酒闹事之人,而杨文默本着大郑军令,义正词严的说,扰民者,杀无赦。而堂下之人是一个总兵官,他平静的说,那人已经被陆风毅大人以军法处治了。但是杨文默却没有甘心,他则说,此次闹事,已不是单单扰民了,而是反叛之罪,这可是祸灭九族的。果真,如此一句如同炸了马蜂窝。就看见外面有两个人抬了一个大的木盘,用白布盖着,但是上面那斑斑的血迹,让坐在杨文默身边的我当场煞白了脸。这个时候,风毅就站在我的身后,他伸手挡住了我的眼睛。


那是什么,我虚弱的问。

人头,是昨天闹事的那几个人的人头。风毅的声音像从地底下发出的一样。

杨大人,这就是昨天闹事的人的人头。
我听见,那两个人把木盘放在地上,然后其中一个声音洪亮的继续说。
杨大人,您原来是兵部的大人,现在又是新州的父母官,……
说完,就听见扑通一声,他跪了下去。
请杨大人给我们指条活路,……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杨文默有些不知道所谓。

咱们兄弟一直等着朝廷的军饷,等了这么久,结果一个铜子都没有。跟着陆风毅大人出生入死,原想着战事一结束就可以攒点银子回乡种地去,可谁想到,不但军饷发不下来,就连自己的弟兄也是每天稀粥苦汤的熬日子。就这样过也就算了,但是,一连几天,我们这是死了十个弟兄了。大人,战场上,我们谁都不怕,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咱们出不来这口气呀。

大人,您这来了,可曾带了军饷银子?

说什么话颠三倒四的,军饷那是户部的事,我现在是新州巡抚,……

行了,……
另一个高尖声音的人,叫了起来。
被他妈的跟他废话,听他说的那叫人话吗?什么祸灭九族,什么军法处治,反正在这里等着不是饿死就是为了点吃食而被巡抚大人打死,左右是死,还不如索性就反了,抢点金银什么的也好过年,……


对,反了,就反了,……

堂下已经了乱成了一团。都在喊着反了,反了。人,到了没有饭吃的地步,是什么也无法约束的了。风毅所说的野兽,就是这些吧,……

风毅挡住了我的眼睛,可却档不住我的耳朵,我们身处在说不出的混乱中,我和风毅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这样看着。现在他们就像已经出动的野兽,稍微触动一些就会被噬咬的筋骨不剩了。

杨文默,我一直没有问清楚,就是是你想来,还是,……,谁举荐你来的。
他就像一只活泼的鹿,还没有明白世上肮脏而复杂的陷阱,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身后,站着的,就是推他进去的人。

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奠我们死去的兄弟,……

当我终于奋力把风毅的手从我的眼前拉开的时候,我刚好看见的是一把钢刀砍落了杨文默的头颅,那颗头直直的飞了上去,而血喷出来,染红了整个大堂。我的眼睛一直跟着他的那颗头,一直它落了下来,落到了地上,而那双眼睛却死死的看着前方,没有了焦点。


他会死不瞑目吗?

如果,如果我昨天一早就强行升堂询问新州兵变,那,那个像鸟儿一样飘飞的头颅,就是我的了,……

整个衙门顷刻间成了修罗场,京里带来的那些人有的甚至连剑都没有出鞘就被人砍翻在地,而有的人打了很久,终究因为不能克制越来越多的兵士,而力竭身亡。
林峥他们还是走了的好呀,不然如何逃过这场杀戮呢?
这一直是我最担心的,从昨天看到了街上的那些士兵开始,我就对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信心,他们是一群饥饿的狼,见人就杀,见人就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结,……

这,……,是他们错吗,不知道,这是我们的错吗,我也不知道。

我已经没有了思想,仅能让风毅拉着我,从后面走了出去,看来,他事先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切。我们闯过了很多的危险,终于骑马到城外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等候的林峥他们已经成了一堆死尸。

新州出了内鬼,……
风毅的话在我耳边回旋,此时竟然是如此的恐怖。
天呀,我赶紧下了马跑过去,凤玉,凤玉在哪里?我在这些一样血淋淋的人当中翻着,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接近了疯狂。

永离,你疯了吗,还不快走,不要找了,就是找到又如何呢?
风毅拉住了我。
如果她还活着,她必定被人抓了去,你现在是无法救他了,如果她死了,难道你还要背了她的尸首回去吗?

不行,我要找到她,我答应要保护她的。
说完我还要继续翻这些人,可被风毅一巴掌打翻在地,骨碌到了一旁,风毅这个时候提起我的衣服领子,教训着。

周离,你是内阁首相,而不是秦淮河边征歌逐酒的浪荡公子。你应该知道轻重缓急,快走,赶紧回京,晚了,整个新州就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正说着,就听见凤玉叫我,大人,然后我和风毅一起回头,看见了一群黑衣人,而其中一人手中困住的就是凤玉。

原来还有两个漏网之鱼,好象还是大鱼。
其中一个这样说着,他的声音陌生,听不出是什么人,可为首的那个人,手一抬,他的手下放了凤玉,而凤玉就跑了过来。

然后那人弯弓搭箭,对准了凤玉。

天呀,凤玉小心,我喊了出来,也向凤玉跑过去,而凤玉则更加快了,……

但是终究不如那人的箭快,就见他手一松,那离弦的箭以破竹之势锐不可档,直直射入凤玉的后背,……

我过去,刚好抱住到在我怀中的她,黑血从她的口出吐了出来,……,箭上有毒,那人是下了杀手了,……

大人,一定要活下去,……

不,不,你不能死,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你撑着点,等我们回去后,……

她不能说话了,眼睛一直看着我,那双眼睛啊,流露出满满的对人生的留恋,她仿佛在说,我不想死,……,那是怎样的不舍?
这时,风毅见那些人就要过来,赶紧把我拉了起来,搂着我上了马,我们同乘一匹,然后他一夹马肚子,那马飞奔了出去。我还在回头,看着倒着雪中的凤玉,和他身后的那些死去的侍卫们。天地都是白色的,而只有他们,上一斑斓的红色,……


很多年后,我还记得当时的那个场景,他们的死构成了我活着的地狱,永远在其中煎熬,不能有解脱的一天,……

这是山间,马跑的很用力,但是两个人的重量也使它很吃力。风毅看了看脚下,说,不行,我们怎么也都有痕迹的,到官道上去,永离,无论如何活着回到京城,一定要答应我,……


然后我感觉身后一冷,再一回头,他已经自己跳了马,我急着拉住了缰绳。
你做什么?快上来呀。

风毅拿出了剑,对了马后腿就是一抽,当即长嘶一声,飞奔出去,身后是他的声音,……
永离,我一个死,总好过两个人死,我去抵挡他们,你一定要活下去,赶紧回京,带兵回来,一定要收复新州,……

天啊,天啊, 为什么一时之间天地都变了?
今天早上我还说,过了今天就没事了,可现在为什么成了这般田地?

可突然耳边一阵响铃的声音,接着左胳膊一疼,我看见左边的袖子被划开了,血顺着细长的伤口流了出来,隐隐是黑色的,……,刚才杀了凤玉的那种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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