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来时不一样的气氛。车子又一次在小路烧颠簸。
我惨白著一张脸,绝望无助。爸爸揪紧了眉头,心事重重。
到了别墅,爸爸不由分说的抱我下车。但动作是极其轻柔,犹如我是世间珍品。
进了别墅,被放到大床上。爸爸拉上被子给我盖上。
"睡一会吧。"爸爸轻声哄著。
我顺从的闭上眼,可是脑子里乱糟糟的,怎样都无法入睡。
当我第四次睁开眼时,爸爸的手覆了上来。
"谭航对你说了什麽吗?"爸爸的声音就如同他覆盖在我眼上的手一般,带著颤抖。
刚在诧异爸爸是怎麽知道学长的,一转念,想起了那张被烧掉的照片。爸爸是不可能放过我身边任何一个对他有威胁的人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和米铠交往时,我才偏执的疯狂记录下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虽然被爸爸捉回家时,那一屋子的照片没有一张被我留下。
我缓缓的摇头:"没有。"
黑暗中看不见爸爸的表情,只能从他颤抖的双手和略带心虚的语气中猜测。大概那个时候,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爸爸曾经对学长做过什麽不好的事。
心中积起了歉意。自己只是单相思,学长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人威胁了。
"真的吗?"爸爸带著害怕与焦急的询问。
"嗯。我们只聊了从前篮球队的事。"我说。
听见爸爸似是放心又似难过的叹了口气,然後,双眼重获光明。
睁眼的那一刹那,我被震住了。
爸爸的眼眸中带著无尽的伤痛看著我。悲伤,沈痛,哀愁,不安,惊惧和害怕。爸爸这样没有安全感的表情,我第一次见到。从没有想到过,铁腕的爸爸会有这样受伤的表情。
"爸爸。"轻轻唤他一声。爸爸的眼中泛起受伤的涟漪。
"小瀚,爸爸...爸爸老了,一天会比一天衰老下去。总有一天爸爸会看不住你的。到时候,你接触什麽样的人,做出什麽样的事,爸爸都管不住你了。爸爸什麽都不求,只求你留在爸爸身边好吗?"爸爸说得恳切,低声下气,没有了以往的雷厉风行。那就像一位王者到了日暮西山的时候,最後的请求。
爸爸的眼看得我六神无主。自己一心想的就是离开。如果爸爸用强硬的手段留下我,我可以毫不留情的甩开他,掉头就走。可是现在竟用上了哀兵政策,这样怎麽叫我甩开他的手?
我为难了。面对爸爸,是我不忍伤害的人。可是一个永远在一起的请求,还有自己心心念念想的人。
"不行吗?"没有我的回答,爸爸悲伤而又绝望。
亲吻著我的脸,如信徒一般虔诚,对主祷告祈求,希望能换来一线生机。
我知道爸爸这麽反常的举动是因为从前做了很多很多害人的事,现在自食其果,遭到了报应,不得不放下身段,苦苦哀求。
固然有这样的後果是他自己活该。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爸爸,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无论他犯下什麽错我都得无条件的原谅他。再者,爸爸从来就没有错过,一切都不是爸爸的错。我怎能不原谅他?
"爸爸,我不离开你。"
我看见爸爸暗淡的眸子明亮起来,失落哀愁一扫而空,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容。
自己竟能带给优秀的爸爸这麽大的影响,我知道自己对他有多重要。
抱紧他的脖子,一再的承诺:"我不离开你,留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爸爸也回应著紧紧的回抱著我:"爸爸谁都不要,只要小瀚。"
是的,爸爸的生命里从来都只有我,再融不下他人。我是爸爸的唯一,所以他不能失去我,我也不能离开他。这种束缚从我出生就建立起来,会一只持续到我们其中一方失去生命为止。
转眼,一个星期的散心旅程结束,我又再次回到学校。可是这趟散心之旅似乎没有取得什麽收效。我心思散漫,注意力完全不能放在课本上。
学校似乎已经放弃了我,不再无休止的说服教育。爸爸也拿我没有了办法。请了好几个特级教师做家教,也不见我的成绩回转。
看著爸爸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我内心的愧疚也越来越重。
时间继续流转,然後,迎来了我意想不到的人──韩书。
那是一个周末,我正窝在爸爸怀里看电视。门铃响了,爸爸拍拍我的头,把我放下,自己去开了门。
"小瀚,找你的。"爸爸的声音飘过来。
我正纳闷,有谁会来找我,转头,看见西装笔挺的韩书站在玄关处。
当时我就傻了,他怎麽会来的?爸爸怎麽会让他进来的?万千念头齐齐闪过脑海。
却见韩书恭恭敬敬的对爸爸行了个礼,那架式越看越眼熟。
爸爸不语,点了点头。韩书就跟在爸爸身後进了屋。
坐到我身边,韩书对我笑笑,神色里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玩世不恭。
"你怎麽来了?"我瞟眼看爸爸。爸爸坐到一边看著报纸。
"公司出差刚好在这里落脚,就来了。"韩书挠挠头,有些不自在。
"你上班了啊。在哪里工作啊?"说了几句话,原本的吃惊也被相聚的喜悦冲淡。
韩书瞄了眼爸爸才讪讪的说:"在你爸成昨的分公司里上班。"
我吃惊的看向韩书,引来他淡淡的一句:"说来话长。"
我偷看爸爸,他依然面无表情的在看报纸,似乎他完全没有注意我们的谈话。
难怪进门的时候就觉得韩书对我爸的态度很奇怪,原来已经成为他的最终老板。爸爸把威胁放在身边也不失是一招妙招。那句"说来话长",其中不知道包含了多少我所不知的不择手段。
还有一个疑问:"你怎麽会知道我住哪里呢?"难道已经不把你当成威胁了?就算有了我的联系,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米铠告诉我的。"说这话的时候,韩书的眼光闪烁不定。
"对哦,他来过我家。"我呐呐的说,"他最近怎麽样了?我快有两年没他的消息了。"说完,瞅了瞅爸爸,看看他的反应。
韩书露出为难的样子,搓了搓衣角,很艰难的开口了:"他,有女朋友了。"
这一句就是晴天霹雳,我当场惨白了脸。感觉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两年的坚守,就被这一句话化为乌有。
爸爸听了,放下报纸,定定的看著我。
韩书也是面露难色。看著我惨白的脸,安慰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只能干著急。
晕眩一阵阵袭来,我闭上眼睛,自欺欺人的说:"是爸爸叫你这样说的吧!你现在在爸爸手下办事,他叫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这不是真的,是吧!是爸爸叫你这麽做的,是吧!"我睁开眼,激动的抓住韩书的手臂。
"你冷静一点。"韩书抓下我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和你爸爸无关。是米铠,米铠告诉我的。"
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你骗我。米铠不会变心的。他会等我的。"
我猛的转头瞪向爸爸,失控的尖声叫著:"是你,是你让米铠这麽对韩书说的吧!你能逼米铠和我分手,你就能逼他说出这样的话!是你!一切都是你动的手脚。"惊叫时,已经哭了出来。
爸爸一抹受伤的神情闪过,依然沈默不语。
再次拉扯住韩书的手臂,就如汪洋中救命的浮木,紧抓不放:"你们一起联合起来骗我的对吧!韩书,我知道你当我是自己的亲弟弟,你不会骗我的。告诉我,是你们在骗我!米铠他,米开他不会抛弃我的!"
韩书紧皱著眉,难过的看著我:"宇瀚,你先冷静下来,听我从头说。"
看著韩书认真的脸,我强自镇定,点了点头。
"那天你打phone给我,我马上就动身去找米铠。找到他家的时候,你爸爸派来的人已经把他抓走了。然後,我也被捉住了。被他们带回来,办了转学手续,转到了成昨的一间大学里。他们停掉了我的手机,还说,成昨有一间瞑天电器的分公司,要我好好的念书,等到毕业就到那里去工作。还说,米铠已经被送到国外去留学了,人家前程似锦,就不用我去操心了。"说著,韩书偷看我神情,确认我有冷静下来,就继续往下说,"他们一走,我就动身来了这里,在你说的街道上到处找你,却怎麽也找不到。虽然知道你就住在这座城市里,但是这里那麽大,又没有认识的人,找了几天就去了米铠家,想看看是不是他真的被送到了国外。到了他家,他爸妈还在为米铠能出国兴奋著。我问他们要米铠的联系方式,他们说什麽米铠走得匆忙,留学也是临时定的,具体到哪所学校也不知道,只有等米铠定下来再联系他们。那时我才确认米铠真的被送到了国外。"
听到这里,我转头看爸爸,爸爸也正看向我,眼睛里尽是受伤的神情。忽略掉那些让我心痛的眼神,继续听韩书往下说。
"後来毕业了,果真被瞑天雇用了。然後就在一个星期前,公司决定让我出差,那天晚上米铠就打phone给我。告诉了我你的地址,他的近况,然後就是他有女朋友的消息。说他们交往快两年了。"
听完後,我已经绝望了。原来这两年是我在白等,米铠一出国就勾搭上了其他的女孩子。自己却不知情的在这里傻等。这样的痴傻,这样的愚笨,这样的一厢情愿。
这时我也明白了爸爸很干脆的就把韩书放进了屋子的原因。因为,别说韩书,就连米铠,对他最有威胁的人,如今都已缴械投降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和他来争我了。
米铠有了女朋友,对爸爸来说无疑是颗定心丸。或许从更早爸爸就知道了米铠的事,所以,对我所有的看管都撤销了。
自己真是太愚蠢无知了,一心的只想著和米铠双宿双飞,却一点也没看清残酷的现实,还生活在自己编造的美梦中。
我掩面,已经泣不成声。
爸爸抱住我,给韩书使了个眼色,韩书领会到,就自觉的走了。
有了可以依靠的温暖,感觉到安慰的温柔,委屈顿时汹涌而出,哭得更厉害了。
哭到打嗝时,才不得不停止了哭泣。
抬眼看爸爸,爸爸正温柔包容的看著我。
那样充满爱意,一心等待的眼神,让才刚止住的眼泪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爸爸。"我轻轻的唤他。
"乖。"爸爸轻轻的回应,无限的心疼。
"米铠真的很早就找到女朋友了吗?"
爸爸把我抱得更紧,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爸爸,也很早就,知道米铠有了女朋友了吗?"
爸爸再抱紧一点,点了点头。
我轻笑,原来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爸爸对不起,怀疑你了。"轻抚著爸爸神情的脸庞,"我伤了爸爸的心了。"
"小瀚没有做对不起爸爸的事。小瀚不用自责。"爸爸边说边吻著我的额头,满满的都是怜惜。
我静静的闭上眼,任由爸爸亲吻。也唯有这样才能抵消掉我心中的愧疚。因为我再一次用自己的行动戳破了自己的谎言。让满心以为我爱著他的爸爸,看清了在我心里唯一的一个人,再一次遭受心碎的打击。
32
送走了韩书,日子又恢复了原样。高考日益临近,我的成绩依然如故。从前,只是无心听课,现在,每天发呆。
爸爸看著我涣散的眼神,忧心忡忡。
在预料中的,我的高考成绩一塌糊涂。
爸爸看著不足四百的分数,焦头烂额。这样的分数,要上三本都难。
我愧疚的看著爸爸加深的皱纹,不知如何是好。
"小瀚。"爸爸冲我招招手。
我顺从的窝进爸爸的怀抱。
"去读成北。"简单四个字,铿锵有力。
我抬头看爸爸,爸爸皱著眉,艰难的说:"爸爸会让你上成北的。"
"爸!"我有些心疼。
自己上什麽学校并不重要,从小就对事物没什麽欲望,自然也没有向往的大学。只是爸爸一直以来想要的,无论是我的感情,就连想让我上成北也成了泡影。
我对不起爸爸一直以来的期望。一再的让他失望。
後来,爸爸用钱用关系让我进了成北,就读重本的市场营销系。
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爸爸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我有些哽咽,就这一纸通知,沈重得我站不住脚。
"爸!"
爸爸笑笑,示意我不要想太多。
我怎麽可能不去想。怎麽可能不去想爸爸是怎样在外奔波;怎麽可能不去想爸爸在人前是怎样低声下气;怎麽可能不去想爸爸是怎麽身心俱疲...
"小瀚乖,再过两个月你就是大学生了。你也满十八岁了,要学著懂事了。从前你还小,不能判断对错,你犯下的错误爸爸也不计较。现在不一样了,不可以再像从前那样任性了。做事之前要好好想过再做,不能莽撞了。"
听著爸爸一字一句的说著,我哭著点了点头。
"上了大学就住校了,自己要好好学习。"爸爸摸著我的头,把我抱进怀里。
"嗯!"我哭著点头。
爸爸失笑,抬起我的头,为我拭泪。
难得的高三的暑假,今年暑假与往年不一样的是,我们没有出去旅行。再剩下的两个月时间里,爸爸找来家教为我补习高中落下的课程。
在快要开学报道前,总算把重要的数学和英语补上了。
在为入学繁忙准备时,米铠找到了我。
客厅里三人对看,气氛尴尬。
爸爸端上饮料後,就说出门办事。外套也不拿,匆匆出了门。
看著爸爸离去的身影,我又一阵心疼。
米铠歉疚的看著我,眼神闪烁,似乎在做著思想斗争。
我转过头对他笑笑:"坐吧!"
米铠拉著我的手坐下,眼神里全是自责。
"浩,我对不起你。"米铠道著歉,真诚无比,"让你白等这麽久。你想打我骂我都行。"
看著眼前自己曾经爱过,现在也依然爱著的男人,面对他的不忠,心头却一点也不生气。
"我相信你有苦衷的。"
不久前我还恨过他,怨过他,但是,这一切的仇恨又有什麽用呢?我们相爱只用了半年,而分离就是两年。相隔数千公里,没有一点联系,对於还不成熟的我们,爱情恨容易夭折。而爱情原本就是脆弱的,经不起考验的,就算没有风雨也一样会消失殆尽。所以当两人之中一人变心,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爱情走了而已。
一席话,米铠的眼里闪烁著感激。
"事情是这样的。"他娓娓道来,"两年前,我被退学的事被我妈知道了,她的病情就越发的重了。我四处找工作都没有找到,就回家照顾我妈。可是没过多久,你爸爸的人就找到我,把我带到了你爸面前。你爸先开始开出条件要我离开你,我没答应。然後你爸就说,如果我被我病弱的妈妈知道我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会怎麽样。我爸我妈都是平实的农民,接受不了这些。只怕我妈知道後病情会更重。在我犹豫的时候,你爸又说,如果你的亲戚朋友都因为你而流离失所,你和小瀚在一起还能安心吗?当时我就知道了,我没有退路,只有答应。你爸见我答应,先前提出的条件也没有收回:送我出国读书,毕业後在瞑天工作。我想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这边,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只有等待时机。那时我相信你也会等我,就按照你爸的安排和你分手。"米铠说的这些都是爸爸惯用的手段。
"你爸还说,我配不上你。所以我想,我好好的读书,以後成为社会精英,那时我们就是门当户对。我能用敌人的力量让自己强大,不是傻傻的硬拼,这样是最好的。然後我暗示著你,那时我是爱著你的,真心想和你过一辈子。我相信我们的爱情能经受住时间的磨练。但是到了国外後,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简单。没有经过语言训练,我连日常生活都有问题,更别说学习了。最让我心灰意冷的是你爸打phone告诉我,我刚出国,你,你就..."米铠的声音间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