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愤怒涌上心头,他的双手用力抓起钱袋向门扔过去,“混蛋!混蛋!……”一连串的恶毒咒骂滔滔不绝地出自他的口中,金币洒了一地,闪着冷冷的光芒,就象那个家伙的眼睛一样……
“冶游归来吗?我的国王还真有兴致呢。”回到宫殿,脸色苍白,很显然一夜没睡的路特正在等他,凯德弗里克揉了揉突然开始疼痛的额头,“出了什么事情了吗?今天你的脾气可是格外不好。”
“想起我们整夜讨论的时候,您还在美人的怀里高眠,心情难免有些沮丧。”路特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怎么会选这样一个家伙做主君?’
凯德弗里克不说话,皱着眉头拿过桌上的公文,路特冷冷地说:“还是我来转述比较好,邻国发生内乱,拥有王位第二继承权的凯恩亲王带着他的拥护者逃到了伊泽尔要塞,被以圣殿教为后台的国王势力包围了。”
“真是令人吃惊的消息,”凯德弗里克干巴巴地说,“然后呢?”
“我已经会同军务大臣集结了最精锐的铁骑兵赶向国境,并以陛下的名义向凯恩亲王发去了秘密信函,如果他聪明的话,今年冬天,国境线就会有相当程度的变化了。”
“做得非常好。”凯德弗里克的称赞也是干巴巴的。
“谢谢。”路特也听出来了,负气的脸上写着‘起码比在外冶游的陛下要做得好。’
“那么,我们就静观其变吧。”凯德弗里克袖起了双手,坐回椅子上。
“什么?”路特瞪大了眼睛,语气激烈地说,“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您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边境去!这样的突破伊泽尔要塞的时机再也不会到来了!您明白吗?”
“放心,路特贤卿,你的国王不是白痴。”凯德弗里克好笑地看着他涨红的脸。
路特气得连道歉都忘了。
“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战的,”凯德弗里克温和地说,“朕和凯恩亲王见过几面,他不是那种为了私己利益可以出卖国家的男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不会以国家来做交易,所以,我们只要安静地看着就行了。”
路特恨恨地看着他,从牙缝中崩出一个“是”字。
“忙了一夜,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凯德弗里克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思绪转回到眼前的这件事上,凯恩亲王究竟为什么会闹得这么厉害?他是个聪明人,迪兰西的国王很明显的已经天怒人怨,加上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他即位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最近才和特里亚订下了婚姻的盟约,他的地位可以说牢不可破,究竟为了什么?他要把自己置于叛国者的境地?
那样的男人,从小就在明争暗斗的宫廷长大,为了取回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应该是什么都不在乎,一切都可以放弃的吧?那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自己又会怎样?如果处在那样情况下的自己,会放弃一切吗?就算一切都放弃了,会放弃雷安吗?
雷安,你永远是朕的人,无论活着还是死去,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无论变成什么,是朕的,就是朕的,永远别想逃开!
郎心如铁10
原来,一切都是梦,他只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见自己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在一夜之间由倍受宠爱的名门之后变成一无所有的流浪儿,这全是梦,是一个可怕的梦,他只要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母亲温柔的笑容,父亲宽厚的大手会轻轻地放在他的额头上,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还是那么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清洁的床单,带着太阳和薰衣草的清香,浆过的,有些硬,擦在皮肤上却说不出来的舒服,柔软的薄被仿佛空气似的包围着他的身躯,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鼻子埋在枕头里。
“醒醒!”有人拍打着他。
“唔……”他突然觉得嗓子里干涩得象着了火,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浑身的乏力感潮水般地涌来,使得他连睁开眼睛都不可能。
什么清凉的东西涂抹上他的嘴唇,浓浓的薄荷味道使他的神智又清醒了几分,终于费了全身的力气,可以让千斤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线了。
映入眼帘的是明快的蓝色天花板,洁白的床帐,以及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褐色头发上结着漂亮蝴蝶结的大眼睛女孩长吁一口气:“好了,活啦活啦!这下我们不用群龙无首了!”
雷安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再次确认了一下眼前的面孔,悠闲地扇着扇子的爱丽丝凉凉地说:“我们倒底是黑暗行会的选拔参赛者还是赏金猎人啊?麻烦您有空时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反而会遭到黑暗杀手的袭击。”
“队长哥哥不要紧吧?”彩翎小小的脸上全是担心。
“我没事。”雷安才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哪,喝水吧头目。”脸上贴着十字形胶布的小爱递过一杯水,雷安奋力地喝了几口,清凉的薄荷水润泽着他的身体,多少回复了一些体力。
他定定神,望着面前的这位陌生女孩问:“请问……小姐是……”
“咦?!”几个人都发出惊讶的叫声,那女孩一下红了脸:“讨厌啦队长!人家是卡萝啦!”
“你是卡萝?!”雷安不能置信地低叫,斗蓬下面竟然是这样一个年轻活泼,和黑暗两字完全粘不上边的少女!
卡萝无所谓地说:“本来,我是怕天生丽质会给我的流浪之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会有很多追求者在我的旅途中用一生来追随……所以……我就毅然用平凡的斗蓬遮挡住世人的眼光……这次是因为意外才迫使我放弃了我的保护层……“
“啪啪。”爱丽丝合起扇子在戴着连肘长手套的掌心轻轻地拍打着:“真是精彩的发言,可惜对事实毫无帮助,做为曾烧掉我的家的罪魁祸首的魔术师的你,在施法的时候烧掉自己的斗蓬是毫不意外的事,我也领教了什么叫引火烧身这句话。”
“喂!”卡萝恶狠狠地瞪着她,“我要说多少次那是一个意外事故?只不过是因为队长受伤了我一时激动……”
“哼,要不是本大小姐见机得快,用魔法消减了一下你的力量,现在我们只怕被小镇上的居民追杀得无处躲藏。烧掉一个镇子是什么后果?你自己去想想吧。”爱丽丝傲慢地说。
“卡萝姐姐的火焰好厉害哟。‘哗’地一声就烧了起来,比我家乡放的烟火还要好看呢!”彩翎崇拜地看着她。
“你要故意气我就不要用那种眼神。”卡萝咕噜了一句,“害我以为是真的。”
“咦?姐姐说什么?”
“我啥也没说。”
小爱伸了个懒腰:“算啦,反正我们打赢了,真是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打过架了呢,看来跟着你们一定可以对我的修炼大有帮助!头目!等你身体好了之后就上路吧?喵?”
看着她们愉快的笑脸,雷安却只觉得一颗心在逐渐地下沉,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好不容易挣扎着开了口:“袭击我……我们的人呢?查出来是什么人了吗?”
“因为某人的烟火,”爱丽丝斜睨着卡萝,“我们有一半时间在救火,对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只听一个人死前说他们是被雇的杀手。”
“而且没有什么组织,是独来独去的那种,头目,你和什么人有仇吗?”小爱思索着问。
“啊呀,人在江湖,哪个人会没有仇家的?”卡萝挥了一下手中的深红色法杖,“没关系!我已经身经百战了,什么也不怕!”
“我不是怕,但是就算要暗箭伤身,也得知道箭是从哪儿来的吧?”爱丽丝不满地说,“总比什么时候不当心把自己烧了好!”
“你……”
“你们别吵了。”雷安虚弱地说。
“对哦,让队长哥哥静一静比较好。”彩翎小心地摸摸他的额头,“已经不发烧了,再休息一下就好了。”
“对方的手很黑呢,要不是我们手脚快,队长你就到不了目的地了,好好休息吧,过几天再我们出发。”卡萝挥挥手。
“不,”雷安吃力地说:“我们再停留下去危险会越来越大,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吃中饭了。”
他咬紧牙关坐起来,喘着气,只觉得身体好象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做主,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头目你还是躺着比较好,对方射伤你的是魔法箭,虽然没有实体,但损伤很大的。”小爱劝阻他的举动。雷安闭了闭眼睛,等疼痛过去后毅然说:“不行,再呆在一个地方目标太大,我们今晚就出发!”
“你是队长我们听你的。”爱丽丝没有异议地说,“早点走比较好,我可受不了呆在这样的小镇上。”
“真没关系吗?”彩翎担心地问,雷安安慰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我好多了,晚上可以自己行动,卡萝,去弄几匹马,大家先去睡吧,到了半夜我们就离开这儿。”
“这样也好。”卡萝边掏钱袋数钱边说,“可以把店钱省下来了,正好补上买马的额外开支。”
“卡萝……”雷安低声坚决地说,“店钱要先付给老板,我们已经添了不少麻烦了。”
“就是,”爱丽丝不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尤其这些麻烦还都是你一个人造成的!”
眼看卡萝又要横眉立目,小爱忙打圆场:“啊,就这么办吧,头目你饿了吧?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完了好好睡一觉,大家也吃过饭睡吧,晚上好有精神赶路。”
卡萝狠狠地看了爱丽丝一眼,低声说:“你给我记住!”然后出门去了。
剩下的几个人也各干各的事去了,最后走的彩翎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队长哥哥……”
“什么事?”雷安诧异地问。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凯’,是你的亲人吗?”彩翎小心地问。
雷安的心象被重锤击了一下,他握紧拳头,竭力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那个……是我在说胡话罢了,我……不记得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喔,好好休息。”彩翎毫不怀疑地说,走了出去。
雷安耗竭了全身力气地倒回床上,凯!难道他到死也摆脱不了这个阴影吗?即使是在梦里?即使自己失去知觉?这个名字还是如影如形地紧跟着自己,通过自己的声音再一次地出现……象一个诱惑人的恶魔,潜伏在人的心灵深处,只要一有机会,就跳出来,一口一口地吃掉仅存的理智与自尊……
如果……如果……现在回头……还会不会象从前一样?一切可以重来吗?大概是不会了吧?他恨着自己的背叛,一个玩具居然有自己的意志,想必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吧?高高在上的国王,把一切都控制在掌中的天之骄子,发现自己的逃走时,一定是发下重誓,要用自己的鲜血来洗刷带给他的耻辱吧?
你是容不得背叛的,对吗,凯?
所以……你要我用我的命来偿还?
我早就知道的……
可是,我还是要……
离你而去……
乌云密布的深夜,连月光也没有,小镇上悄无人声,正是一些行动的最佳时机,在小旅店的二楼,一间房间里闪烁着幽暗的烛光,五个用斗蓬把自己严密包裹起来的人围着桌子,正在进行最后的计划确认。
“我们要一个又一个地离开镇子,分头行动,骑着马向不同的方向走,这样一来,就算有人监视我们,也会因不知我们的目的而无法做出反应,我们相对安全些。”因为受伤而面色苍白,但神情却变得坚定的雷安把手按在桌子上,扫了四个女孩一眼,“离开之后,天亮时候在东边通往骑士平原的路口汇合,明白了吗?”
“明白。”四个女孩少有的统一。
“那好,”他动手拉上帽兜,“开始吧。”
小旅店的后门轻轻地开了,一个人影象鬼魂一样贴着墙边溜了出来,到马棚牵了一匹马,沿着小路静悄悄地离开了。
剩下的人屏住气看着她消失在远方,有人低声说:“这下我们可成偷马贼了,人生真是奇妙呀。”
“偷马贼什么刑罚?”爱丽丝做好了准备工作,开始行动了。
“我估计,起码判三年苦役。”卡萝冲着她的背影说,一边跃跃欲试。
“别出声。”雷安警告她。
“放心,我干过这个。”
接着是彩翎,她除了把马棚的方向搞错之外没出什么岔子。
望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雷安深吸一口气:该轮到自己的行动了!他毫不迟疑地走出去,牵了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出了小镇,辨认了一下方向,他并没有向约定的地点走,而是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西边纵马奔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还没有散尽之前,路边树丛的黑暗中出现了几双闪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又是一个清晨来临了,特里亚的清晨照例是由鸟儿们来开始的,茂密的雨林中栖息着不计其数的鸟儿,一大早就呼朋唤友地忙个不住,树叶上残留的露水被毫不保留地洒向下面的大地。
雷安放慢了速度,全速跑了一夜,坐骑也累了,浑身冒汗,鼻孔喷着粗气,四蹄打软,怎么也不肯再走了,他只好找了条小溪,把马放开,让它自由自在地喝水休息。
临时买来的农用马就是无法和战马相比,如果是他的爱马白闪电,这点路途根本只和撒个欢儿相当,也用不着停下来休息了。
雷安摇摇头,把爱马的影子从脑海里赶走,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还是考虑现实好了,他粗略地算了一下,现在他和四个女孩子之间的距离至少有几十里路,如无意外,他们从此……应该是再也见不着面了……
从受伤醒来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危险旋涡的中心里,这个旋涡不仅存在于卢塔伦,而且很轻易地延伸过国界,如影如形地跟着自己,不管自己是在特里亚,还是在别的地方,就算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该来的还是要来……
这是自己的选择啊,现在已没有后悔的权利,他早就准备着这一天了,只是……他不能把无辜的人拖进这个死亡游戏中,猎物的话,他一个人就够了。
卡萝,彩翎,爱丽丝,小爱……对不起……对不起……
所有的危险,都是针对我来的,这是我的命运,就由我自己来承担吧,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伤害到你们……
他倚坐着一棵树闭目养神,实际上脑子里乱作一团,正朦胧欲睡的时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踏破了树林的宁静!
“我说!这是我最后的界限了!”一个女声不耐烦地说,“亏你还说这地方你再熟悉不过!”
雷安受惊地睁开眼睛,怎么会!
“小姐,”另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傲慢地说,“你真是具有参加黑暗行会的资格呢,该不会是想把我们几个卖了做旅费吧?不过也难怪,象我这样美貌又有教养的女性应该是男人梦寐以求的。”
“喵?这是我们要集合的地方吗?喵?很不对劲……喵……要是弄错了,我们今天中午就做烤小鸟来吃!”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了:“人家说过了啦!这地方人家来过好几次,绝对不会走错的嘛!还有!人家不是鸟啦!”
“我怎么会相信你这个路痴?莫非昨夜的月亮让我昏了头?”有人在自怨自艾着。
雷安一骨碌站起来就想藏起来,他的举动惊动了一边闭着眼睛打磕睡的马,仰头嗅了嗅空气中同伴的气息,立刻快乐地拉开嗓子大叫了起来。
雷安再想去勒马缰已经来不及了,四匹马已经狂奔了过来,卡萝的声音可以响彻云霄:“队长!终于找到了!我本来真担心彩翎这个路……呃……向导呢!”
“哎呀。”爱丽丝耸耸肩,“看到你真好,否则我担心某个人要受私刑呢。”
“头目!”小爱的猫耳朵都竖了起来,“头目……对不起呀彩翎!我不是真的想吃烤小鸟……”
彩翎的脸上简直可以冒出七彩的光:“人家说了人家记得嘛,我又不是天天迷路!”
雷安被她们叫得连头都晕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们……怎么会……”
“怎么会晚了是吧?”卡萝抢着说,“本来我们在那个路口汇合了,可是彩翎说她走过几次,不是那个地方,所以我们就跟着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