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失算,现在才意识到爱与被爱的资格已经同时破剥夺。连最后一个坚持着的信念--澄六牙会爱他,也都错了。浑身都脱力,明明已经快站不住,但他不敢靠向澄六牙,他怕被推开的话会由身到心的粉碎……
「呜!」
灵魂快要被扯进地底的前一刻,他的脸颊突然被摩擦上军绒服的表面,后脑和腰部都被狠狠按住……按在澄六牙的怀抱裹。
「谁准你放手?!搂着我!像刚才一样搂着我!」
这甜蜜的桎梏来得多么突如其来,上一秒才滑手要掉落悬崖的东西,原来还紧紧勾在衣袖上……禾学序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心理冲击,忘了呼吸,连眼也眨不了一下。
而无可奈何地叹息着的澄六牙,恨自己连多一分钟也忍耐不下,本来还想好好给禾学序一点教训,让他以后学乖一点,怎科……一切愤怒都被那主动又热情的拥抱收买了。他怎可以容许对方再放开他?他就是为了要把对方永远锁住自己身边而来的。
「啊!」
倏地从紧搂中又被推开了一步的禾学序,正大惊失色地想「还是要被推开了?」时,却已经被极速脱下军袍的澄六牙按在床,并跨坐大腿上。
澄六牙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把手伸到禾学序的裤头,整整五个月没有碰这个身体,对方仿佛为他量身订造的肌肤会对他陌生了多少?他连前戏也做不了,情欲就直接烧上头顶,
而军裤被扯到大腿的一刻,禾学序始被入侵的冷空气唤醒,马上抵住了想把脸埋在他股间的澄六牙:
「不要!外面……还有人!」如果外面的士兵被情到浓时的亢奋高叫吸引了进来,那就……
「不会有人……孜已经吩咐他们都离开这里了。」
「你吩咐?」
澄六牙不再回话,却也转移了目标,把间不容缓的亲吻风暴吹袭上禾学序尚未完全被热起来的脸。一大堆的疑问藏禾学序脑袋中,但久违了的……甚毛好像比从前更渴求的吻袭来,他……舍不得反抗。
隔着厚厚的保暖军服,他伸手拥着澄六牙的背,提示着他--还不够,还想要更多的吻……
然而,澄六牙却反在这个时刻,突然停止……因为他无意间舔到了禾学序苦涩的泪。
「……我太粗暴了?是不是……伤口痛了?」澄六牙紧张得比对方还痛一样。
可是禾学序却猛地摇着头。肉体上的伤他早就感觉不到痛,他只是为着无论被他出卖、欺骗、利用多少次,还是没有退减对他的热情的澄六牙而心痛。而且相反地,他忠于这个世界,-直为着要阻止悲剧的发生而穷尽精力,可是世上还是只有丑恶来回应他,-切都徒劳无功……
「事到如今,你还想不通吗?」澄六牙仿佛从禾学序泪湿的眼瞳中看出了什么,随即怜爱地拨着他的浏海。
说罢,他小心地把禾学序抱坐好,后者一直用眩惑的圆眼睛看着他、期待着他。
「你要端坐好,否则你听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会掉下去。」澄六牙说着,已经扶稳了禾学序,接着深呼吸一门气:「我是现任乌托邦皇帝的亲兄,是原本的皇储人选,只因出走而被胞弟替了帝位,还有……我现在算是『域联』军的统帅。」
「……」禾学序的脸色无声地转着,每个细胞都说着他不理解,「……你说什么?」
澄六牙搔搔头,有如叹息的换另一种方法再说一遍:
「我本名是六牙·回特,不是贵族,是皇族。琉亨直看过我还在乌托邦时的旧照,觉得与我相似,就偶然发现这秘密,得以证实后,因为四大财阀其实是乌托邦的前朝旧臣,坚持要有我才会以财力支持他,故就迫我当了有名无实的『域联』军统帅。」
「那之前乌托邦军方那么着急要我把你交出来--」禾学序像突然记起的。
「是要把我灭口,因为我的存在对现任君主来说是个危机。」
那种没有血性的恶魔,的确是干得出弑亲兄的事来。对于曾经觉得介目与六牙相似,禾学序觉得恍然大悟之余亦犹有余悸。
「那么你现在这里出现是……?」
「跟你一样,扮成桃军军员潜入,本来的桃军部队已经被俘虏了,你刚才见到的所有人都是『域联』一直秘密训练的部队,全部精通桃源语。」
「然后呢?」禾学序的眼眸中发出光芒,「『城联』军是不是就可把乌托邦皇军轰出桃源?你会统治桃源吗?」虽然换了一个形式,不过……这个结果不是一样吗?
禾学序的心情雀跃起来,但闻言的澄六牙却沉下了脸。
「你还不死心吗?你还相信战争可以换来和平吗?」他拉起了有点茫然的禾学序的手,直接把他拉进怀裹,用铁臂温柔地把他锁住,「你也是残酷的屠杀中的受害者,难道你已经忘了……是为什么能从那血腥的阴影中,重新得到平安的心境吗?」
澄六牙无由的脸红,倒映在绿色的眼眸中……到底他想说什么?
平安的心境……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在禾学序脑海盘旋,直至某随机的-点,他突然灵光-闪--!
「因为……」跟对方一样羞红了的脸,无法把「因为爱上你」说出口。
澄六牙心领神会的轻轻亲了那张可爱地欲语还休的嘴,然后融化般的感动溢出口边。
「你总算记起了。那就应该明白,用血腥来写的和平很快就会被冲走,战争始终是仇恨和欲望的产物,它不会给你平安。」衷心的劝勉,像抚摸花瓣般轻柔的说。
比自己小六年的恋人,居然意外地如此成熟,禾学序紧颦着眉,狠狠咬着唇。
这些道理不是应该早就明白吗?为什么自己还是要如此愚蠢执着,连年轻的小伙子也比不上?还是……人越长大,本来就越是迷糊?人类压根儿就是愚蠢、执着的生物,自诩万物之灵,却如禽兽般只为着欲望而狡猾地生活着。企图以欲望制压欲望,最后只会让丑恶无穷扩大。
连这点也看不通透的禾学序,忽视倾心向自己的爱护,毅然决然地踏上对方早就预科到的不归路。
「对不……对不起、对不……」
声泪俱下的道歉,无穷地抽乾着禾学序的力量,他脱力滑倒澄六牙的臂弯之中,断续的抽泣像要逼他哭出血泪来一样哀恸。
到底要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抱歉?禾学序的理由和冷静完全失陷,反正那种让他变得如此可恨地自负的东西,早就该丢弃,他只想道歉……就算是下跪、叩头、切腹,他也绝对要谢罪……那是为着把恋人彻底辜负了的罪行。
澄六牙看不下去,重新抱起了禾学序的肩,下巴抵着他的头顶,然后手一直扫着他的头发。
我在这裹--连澄六牙的心跳也像如此安慰着。
「别哭,你已经找到了我。」颀长的手指点着白瓷一样的肌肤,「我从来没有变过,我仍然是你的卧底。」
「……什么?」
澄六牙毫不犹豫地重覆:
「我仍然是你的卧底,无论我身在何处,假装成什么身份,我的心依然是向着你、尽管我现在是『域联』的统帅,我所做的也只为了你一个。」他把唇凑到对方的嘴角,蠢蠢欲动地说:「所以,你可以继续命令我,你想我怎样做都可以。不过,我要的报酬不再是勋章……」
他突然托起了禾学序的下巴,四片嘴唇差点碰在一起,后者的脸「唰」地通红了。
「只要你愿意从今以后都留在我身边,我随时可以为你结束一切噩梦。」
之前哭得有点筋疲力竭的禾学序,慢慢觉得澄六牙的话像梦呓一样听不清楚了。
「你抉择吧,从今以后只可以爱我一个了……愿意吗?」
禾学序完全听不到澄六牙朦胧的话,完全没意思要回答他深情的问题,却在看见那张眩目的俊脸之后,突发地想倾吐出如此合时的表白:
「……我喜欢你。我爱你……请你永远只拥抱我一个、只亲吻我一个、只看着我一个,我保证……我也会如是对你……」
澄六牙惊喜地瞪大了眼。过去多么内敛的禾学序,倏然的倾情夫白……让澄六牙的脑袋有一阵空白。本来只期待一个含羞的颔首,却得到了这么额外的奖赏……
下一秒,无法再遏止的情感,已经排山倒晦、风起云涌地覆上了禾学序。
无论假装着什么样的身份,真正的心只有一颗,这就是卧底。而由卧底关系第一天的建立,效忠的心就从不打算止息。
桃源、乌托邦、「域联」一场如战在弦的大战,在许多人的睡梦中奇妙地结束了。
某个严寒的晚上,妥「域联」军突袭的桃军总指挥部,疑因「城」军误用管制性强化武器,以总指挥部为中心引起破坏大半个战场的毁灭性大爆作。其后在残肢现场中,发现与「域」军统帅--前乌托邦皇储的牙齿纪录吻合的尸体,消息传出后桃源四大财阀随即宣布终断一切对「域」军的财政支「域」军几乎即时瓦解。
同日,乌托邦发生九十年来第一次政变,以资深谋士待罗·凡发起,他全面掌握皇军势力,把介目·回特收押之同时,亦宣布撤军回国。
桃源国民陷入要修复伤痕累累的国土的艰苦时代,却每个人也感到终得喘息的平安。
而在半年后的今天,远离了烦嚣华丽的都市,在香格里拉西岸的私人海滩上,沐浴在日光下的两个人,也早就收拾了受伤的心灵。
感觉到恋人对炽烈的热吻回应得越来越无力,澄六牙再依依不舍也明白到,由昨晚开始就让自己予取予求到天亮的禾学序是时候休息了。重合的唇因而分开,澄六牙俯视着因疲倦半合而显得媚眼如丝的绿色眼睛,忍不住在眼皮上「啾」地亲了一下。
「现在让你睡一下……不过我会偷袭。」
身上只穿了一件过臀的衬衣的禾学续没好气地笑一下,但亦非常感激地背过身去,立即享受难得的休息时间。
趁这空档,澄六牙套起长裤,跑回屋子里掏出了卫星电话,随即又跑出来,在一个不会让禾学序注意到,但又能看着他的位置坐下。然后正想动手拨电话时,它却自行响起来了。
「喂,我正好想找你。」知道这个卫星电话的,就只有一个人。
「跟你心灵相通不会对我有任何帮助。」
语气是不苟言笑,但其实老是在暗讽别人这一点,对方一直也没变过--他正是篡夺回特皇朝的待罗·凡。
「我也没兴趣跟你心有灵犀、」澄六牙不屑地啐一句,「话说回来,伪造牙齿纪录的事,没有被抖出来吧?」
「放心,总之你已经消失在桃源和乌托邦,我会尽全力保障你们的甜蜜生活的。」
澄六牙宽心地「谢谢」-声,然后满足地盯着还好好睡在那边的禾学序。
「禾学序怎样了?」对方刚好问起。
「嗯,过得很平静、他喜欢这种生活。」
突然插入的一段沉默,让澄六牙错觉对方在世界上的另一端皱着眉,
「……我一开始对他很没好感,不知你为什么会爱上那么幼稚又倔强的人。不过后来还是觉得,他始终是个充满盲目爱心的大孩子罢了,但好歹看得出是个有节气的男人……嗯,咳。」
「杂七杂八扯一大堆,你到底想说什么?」澄六牙没耐性地逼对方切入话题。
「你说他喜欢那种生活……很难想像他会喜欢被人压在下面的生活。」
「喂!」连澄六牙也会因在外人面前谈起性生活问题而脸红。
「你一直没有跟他说那一次全部是我的计划吧?」
对待罗生硬露骨地转换话题的举动,澄六牙总有像「我玩完你了,现在说别的」的被愚弄感。
「没有~~!连你就是一直秘密放消息给『域联』的乌托邦军叛徒也没说!」不好的情绪导致澄六牙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毫无信任价值的敷衍。
就是这个叛徒让琉亨直揭发澄六牙的真正身份,并在其面前枪杀沙腾,本来在沙腾下葬的那天,在意科之外与侍罗再见面时,澄六牙气得想把他分尸当是沙腾的陪葬,然而这可恨的家伙却在坟前几乎砍下单臂当是赔罪。
那天起,这二人就成了伙伴,合作设计并实行了整套计划。
半年前,身为恐怖的地狱武器制造者的侍罗,就教授澄六牙让武器威力减半的引爆方法,以最低的损毁结束了一场大战。
「我也只不过是故意说一直找不到那三枚手臂大的超级武器,和间或跟琉亨直交换一些消息罢了。根本没做过什么出卖国家的事。」篡掉一个皇朝的人竟然冷静地这么说,「况且,你不跟禾学序说这些,他就会以为所有功劳都是你的,然后感激得不好意思拒绝你超越正常人可以理解的过度欲求。」
「……」被说中了的沉默……
「不作声不是生气了吧?天天抱着爱人的家伙,连被调侃两句也不行吗?」
听得出待罗声线中的羡慕,澄六牙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又带开了话题:
「喂,介目他……还是不肯接受现实吗?」
「是,兄长居然无耻地配合着近臣来反叛自己,这个现实的确难以接受。」
「为什么只有我是无耻的?!」
「因为你为的只是自己喜欢的人,而我为的是他。」
「这有什么分别?!你喜欢的人不就是他吗?」澄六牙皱着鼻子,「从小你就是我们兄弟的老师,但我一早看出你比较喜欢他。」
「那是因为太难去喜欢你、」
差点被自己强行吞下去、忿忿不平的一句「混蛋!现在不就有个超级大美人死心塌地的爱着我!」噎死,澄六牙最后还是决定原谅可怜的孤家寡人。
「你这是妒忌!不过……别说我是在安慰你耶!我想……介目很快会明白你不想他再沉沦血腥之中的苦心。」澄六牙是如此深信。因为那一场如浩劫般的战争,
就是因四大财阀对国家的爱、待罗对介目的爱和他自己对禾学序的爱而化解的。
幸福是一定会跟着爱而来的。这都是在拥抱着禾学序时所领悟的。
「承你贵言。如果一天他真的明白了,我会带着他来找你。当天他以庶出身份继位,不能正式领受皇储的徽纹,已经受了很大压力,再加上那些流言蜚语,才会对你有误解。其实你们兄弟,没必要为了一个纹身而非得你死我亡不可。」突然,又认真起来了。
「嗯,那就拜托你了……我也希望他来,让他看看哥哥所爱的人……咦?」
澄六牙抬起头,居然失去了禾学序的踪影!正想站起来,却被身后的人按回椅里。
「你在跟谁通电话?」擅于侦察、洞悉疑点的一双眼,折射着绿色光芒的嵌在禾学序牛奶色的脸上。
「没、没有谁……」他何时站在我背后的?!澄六牙心里暗叫糟糕。
「终于被发现了吗?那倒不如把实情全部告诉他吧。」电话另一端的侍罗还这样说。
才不行啦!如果把一切和盘托出,那么他未来的无穷「性」福岂非要打折?
「真的没有谁啦!」澄六牙掩着收音位置,免得侍罗听到这边的声音。
「不、不用了!」
「我不认识的人吗?为什么要用乌托邦语交谈?是娜熙·冈比?旧情复炽吗?」
「你说什么?我只喜欢你耶!」
「郡又何必跟我睁眼说谎?!把电话给我--」
就在此时把电话挂了的待罗,冰冷如面具的脸鲜见地掀起一丝笑意。
倏地,他掀袍而起,决定也把今天跟澄六牙通电的情况,告诉牢中的介目。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