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晔————石眼
石眼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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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今晚的星星很漂亮,而我却坐在屋脊上,百无聊赖。我百无聊赖是因为我只能数星星而我太懒懒得数;我只能数星星是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而我又不能出去;我不能出去不是因为犯戒而是因为我在养伤;我养伤不是因为我太皮跟人打架而是英雄救美;我英雄救美是因为可蓝是美女而她有难。今天是我醒来的第二个月零九天,可我还是被以养伤的理由关在御风谷里。每天看着师兄弟们练剑使拳施毒炼药。虽然我以前也这样,可以前只知道蚂蚁下雨前要筑土封家门,却不知道它们喜欢排成几列走哪条路,就像我发现树梢间透下的阳光已经成了紫色而不是我一贯以为的柔柔的绿色。我在御风谷里排行第五,而御风谷分为四大门,水火风雷。每门都有一位剑守,也就是说,我是这里除了剑守地位最高的弟子。御风谷的老一辈据说都在17年前的一战中死的死走的走,连掌门也殉战。只留下了14个受了轻伤的,其中的4个就是那些剑守。最奇怪的不是那一战如此腥风血雨,毕竟武林纷争恩报仇杀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我才17岁。“每晚这样吹凉风对身体不好。”身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注意,是身边,而不是身后。“看来你的身法有进步,”我笑,转头。“方便你只用转头不用转身啊!”明朗的脸,被月光柔和成朦胧的眼。毓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我知道他在对我笑,于是我点头,终于看见天空中还挂着月亮。“看,月亮!”我指着那片亮黄,兴致勃勃地对他说。“看来你真的憋坏了,连个月亮也要叫个半天。”毓笑出了声。“又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有点没来由地忧伤。毓看了看我,似乎在决定该搞活气氛还是陪我忧伤。“我就那么值得你操心?”他笑,“不能趁着今晚月明星稀畅聊海阔天空?”还是决定要让我精神呢。“哦,这次这么好心不逼我教你剑招?”“偶尔好心也是有的嘛。再说了,谁叫你有把柄落在我手里?”说完了还一直贼贼地看我。把柄?呵呵,不自觉地笑出声来。所谓把柄也确实是我一手造成的。因为我懒,不想一天到晚地练剑,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呢?那就是让师父彻底失望啦。于是每当师父教完了剑,我就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逃课不练,被盯着逃不掉就洋洋洒洒地耍几套自创剑法草草了事;对剑时也快快输掉好走人。于是没过几个月我就超脱了。师父对我很好,自然我可以去听听想听的课。但我实在天资聪颖,逃课时也会跑到藏经阁去翻翻各路典籍。于是不出半年我已成杂家高手,剑刀拳腿暗器毒医。其中我最钟情剑法,只要能找到的都记了个八九不离十。本门的御风剑更是专注。也于是被毓抓住把柄。“还记得我怎么逼你出招的吗?”毓的眼睛变得晶亮,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只是摇头,一直微笑。的
“想起来当时真是惊险。”脸上却露出神往的表情,毓抬头看月亮,“我是真的做好受重伤的准备了呢!”那天我刚从藏经阁出来,脑海里尽是奇门兵法暗器剑招。看看早已天黑四下无人,便随手使出了一个月来一直潜心研究的御风剑已失传只留下不全剑谱的第22招无影,借以平息烦躁情绪。我凝气于右手指端,不断催动行息聚力,并于一瞬间滑破空气而出,可指风所及之处却全无响动。当我正准备哀叹自己的不争气,却听见轻微的“叱”的一声,于是眼前的世界活生生被截成两半,完美的弧线。的3b

我惊呆了,因为眼前的景象;喜呆了,因为我的成功;吓呆了,因为我毁了一大片藏经阁的树!“我一直不相信这一招只在师父口中听过一次的剑招会真的在我眼前上演。”毓转过头来,晶亮晶亮,“所以我决定一定要亲手证实。”“在那场风波被我好话说尽央求师父摆平后却又被你缠上。我想那几天我该看黄历,一定写着出行不宜,大不宜。”我叹了一口气。想当初为了掩饰那是无影造成的,我不知想出了多少替罪武功。幸亏师父不愿为难我,看我犹犹豫豫又一脸诚恳才放过了我。“不,绝对写着出门大吉。”毓笑得好欢,像个小孩。实际上,他确实比我小,虽然只差四个月。的

过了几天,正当我对自己决不出手的戒律有所松懈的时候,被毓撞到了。这里的撞不是碰到或遇见的意思,我是真的被毓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地上。作为道歉,他请我乘马车去郊外踏青。盛情难却。于是开开心心地上路。正当山清水秀风光大好,他驾的马突然失控,这可危急到两人一车一马啊!又正当我打算拉他跳车时,一棵横亘的树出现在了前路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使出了无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于是我被毓缠上脱不开身。而威胁的条件是他要把我是武学奇才的事宣扬出去。我不要练剑我不要出名我不要麻烦所以我只好被他牵着鼻子走。“你还真是敢啊,万一我使不出来那我们真的会人仰马翻。”我白了他一眼,他却欣然接受:“你最后还不是一剑把树轰得连粉末都找不到了?这证明我计划的万无一失!”说到这个我也心寒,我想当时我真的害怕了,竟然可以在分散的气上凝集与无影的气剑相同的威力。要知道无影已经是现存剑谱的唯一的无形剑了啊。当初学这个也是因为威力强大可以杀人于无形,更因为可以偷懒不带剑出门。而现在,我想我是自创了一招了。现在想想这个可以作为超大规模的暗器使,而且威力绝对强大。那之后,我才知道毓是我的同门师弟。不能怪我懒,虽然也有一点点。御风谷弟子遍布中原,甚至广及西域。单单是总部,也有上千人。除去侍从丫头不说,正式拜师从门的就有数千人。四门平均都有数百人,要我怎么记?更何况我逃的课比听的还多。我说过师父对我很好,我可以任意逃课。所以之后的时间我几乎都用在想怎么避开毓和怎么实行上了,直到有天祸星高照和他在街上碰到。刚想转身却听见一声大喊“啊!琰师兄你好象会──”“停!!”我只好转回身大喊。于是决定接受现实。“看来那天在树后睡过头真是我命运的转折点呢!”“赞同。也是我的。”毓其实是个好孩子,那天会跑到树下睡觉也只是因为想试试看什么叫逃课。逃课了却不知道干什么好,于是睡觉。当初我发现上当着实生气了好一阵,但当我知道他不是个坏孩子后就消气了。毕竟在我躲他的时候他从没来打搅过我的生活,我知道他早已知道我是谁。他只是一直等待着,就算会等不到。师父也很喜欢他,这在一向公正的师父来说很少见,除了我。所以为了我的自由,顺便帮好师父再教个好徒儿,我一直延续了我的辅师父身份到现在。不出所料,毓很聪明,也很勤奋,是我这个几乎只靠头脑的家伙所不能比的。当然我也只能口头上教他,因为除了我感兴趣的几门武功我还算是会勤加练习外,其他的甚至连基本功都不会,包括好几门必修武功。而毓学得很全,我指的是教的之中。理所当然我只能告诉他口诀心法,以助他行气流畅。可他似乎仍乐此不疲。“干什么呢,看我入了迷了?”一回神,惊觉我已经盯着看毓看了好长时间了。而毓,仍旧笑嘻嘻地看着我,丝毫不会有局促与慌张。

于是,我也仍旧笑嘻嘻地看他,再丝毫不显局促地转头看月亮。“没什么。”我们看着月亮,一直看到她羞怯地躲进云朵,再张狂地钻出来;一直看到它渐渐滑落,却只沿着一个方向。“再不回去伤会加重的。”还是会牵扯到这个问题。

“不要。我的伤不重。”郁闷,为了这个我已经郁闷到快疯掉了。“那加重到重伤就更出不去了欧!”无语。“为什么我口齿伶俐学富五车就只栽在你手里?”我有点生气却无奈地问他,准备起身回去睡觉。的

“因为你的修行还不够。”毓一副得意的样子。僵硬。毓的脸有点模糊。毓的笑容凝固。毓开始局促。开玩笑,我曾想过,绝对没有什么事能使毓慌张。即使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也只会十分镇定地说:“太阳昨晚睡过头了。”“你怎么了?我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吗?”毓捧起我的脸,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关切,乃至歉意。“不不,我很开心我很开心我只是笑不出来。”我努力对毓笑,可我却只发现毓的脸颊有闪亮滑过。刚想问‘怎么哭了?’,却感到毓温润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我让你伤心了吗?”“怎么哭了?”泪如雨下。原来今天还是满月呢。

这个月夜,我听到风的声音,树的声音,我和毓衣袂翩飞的声音。还有那天那个人对我说过的同样的话。这个月夜,星空好灿烂。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
眼前很明亮,我知道已经天明。窗户开着,能清楚地闻到新鲜的空气。我知道是可蓝。于是尝试性地唤了一声:“可蓝?”屏风后的忙碌身影顿了一下,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杯子,走到我的面前。“醒了?”冰肤玉肌,柳眉杏眼,唇红齿白。果然是美女。我笑:“你不用天天来做我的侍女,我够用的。”她也笑:“我愿意。”“两个多月了还没厌倦?”我起身下床,大大方方地伸手,一边还笑嘻嘻地看着可蓝,意思是:给我更衣。可蓝笑,打了一下我的头,说:“你不知道我一直很贤惠吗,大少爷?”然后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衣服帮我穿上。“哦?”我故做惊讶,再摇摇头,“我以为你只是潜心修炼定力,拿我房间闭关而已。”

可蓝笑出声,眼睛有点闪,于是我不住地赞叹:“果然是美女啊,可不贤惠还是没人要。那我只好牺牲一下了,希望你变贤惠了不忘有我这个大恩人的帮忙。”“不会不会,放心好了。”可蓝有点窘,还是微笑着。

于是我也对她笑。一直笑一直笑。笑到我麻木,笑到她发慌。
可蓝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走了,还不忘嘱托我要好好养伤不要到处乱跑。我说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她后脚出了门,我前脚也差不多跟出去了。我说过御风谷帮派很大,作为总部的谷中自然也异常旷达。不,甚至可以用辽阔来形容。四个门分开居住,东南西北各占一方,只有中间的大议事堂是合用的,四个代理掌门事务的剑守便在这里发号施令。我是属于风门,也就是居北最重要的门。其实四大门修行的武功套路并没有什么大不同,只是有所侧重,还有就是修行的内功相差较大。不过当初会如此也是为了各取所长,互补所短,因此练成的四门合剑在江湖上无人匹敌。火水雷主攻,而风为调和。因此为了避免冲突而把风作为第一门也是有道理的。说白了,就是风门是武功最弱的一门了。我放开步子,随心所欲地到处逛。房舍连绵,我没有那种雄心壮志想全部走一遭。于是随便拣个方向就走,反正迷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会有人送我回去。不能怪我不认路,养伤之前谁会一天到晚在门里转啊,有机会早就偷溜出谷玩了,附近的柳烟城倒是被我摸个八九不离十。“去师父那里玩吧。”我有点厌倦眼前换汤不换药的美丽景色了。于是我一溜小跑,看到了师父白白的胡须随风飘扬。“师父!”你知道我很喜欢我的师父,于是我扑过去,作势要抓他的胡须。“啧”有点气馁。而且每天听一遍同样的台词我会听累。“明天见到我说句别的吧!”我转身拖着鹤发童颜的师父往房间里走,“实在懒你加个‘啊’也好啊!”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果然是师父住的地方啊。虽然每人的房子都很干净。

南儿端了两杯茶,搁在桌几,笑笑对我行礼,又回身进了内室。我就喜欢这里众生平等。因为风阁里的每个人都是地位很高的,就像火阁水阁雷阁一样,住的都是剑守以及护法等高阶职位的人。所以一般来说只有见了他们行不行礼的问题,而只要他们愿意,甚至可以不拘礼节。所谓护法,就是辅佐协助剑守的人,每门有四个,同样分守东南西北。我的师父,就是风护法之一,风烬。而南儿,虽然只负责端茶倒水,但已然是四大总管之一了。而且,他只大我一年零六个月。我在这段时间里经常跑到这里来,因为除了这里与练武场,风门里几乎就没人了。与师父天南地北地谈,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连佛学周易都能扯上。我如此努力是有原因的。师父自然不愿见到徒弟荒废学业,就算师父很宠我也一样。为了让师父放心地让我偷懒,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知道我有多么一心向学,只是不在武功而已。只是还有,我在等一个人。入座。“今天被可蓝缠住了?”还是师父最了解,“前几天来得可是早得多哦!”

“没办法,谁叫我生龙活虎的样子比较讨喜呢?”懒懒散散地放直双腿,与师父相视而笑。我知道他接下来就会转移话题。“还是会觉得无聊吧,可师父年纪大喽!”师父神采飞逸,“不然可以陪你去遛马,哈哈哈!”

呵呵,果然呢。“没什么没什么,我年轻力壮绝对接得住您的,您就放心地摔吧!”我更放肆。
可蓝,现在已成了众人皆对我回避的话题了,可我还是装作没发现。我知道是因为那场偷袭,我也知道不止因为那偷袭。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宠我,他们不希望我受任何伤害,我知道。

门外的师弟在行礼,有人来了。之前我就听到了响动,而师父才刚发现。或许我的武功真的已超过了师父了吧,抑或许因为那是他。“风烬拜见风主!”“风琰拜见风主!”师父已然跪下,而我却只躬身。这是我的特权,整个谷中唯一的例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懒得知道。风主没有先入座,而是先说:“不必多礼。”这本就不合礼数,不过倒恰如我意。“谢风主。”师父起身,而我则早已看着风主傻笑了。柔和的脸,柔和的眼。“最近有学什么新东西吗?”风主显然早已习惯我的目光,转身上座,笑笑问我。“师父教了我这么多东西,潜心修炼还来不及,那里有闲工夫学那些杂七杂八的呀!”我朝师父挑挑眉,故作正经。师父咳嗽了一声,接道:“小琰天资聪颖,虽说有时有所松懈,但武功造诣已有小成,请风主放心。”我在一旁不住点头,因为这段话已被我自动翻译成:小琰乃武学奇才,即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三天晒网两天打鱼,将来也必成一代宗师。“那就好。”风主回过头看我,“伤好些了吗?”“好些?不不不。”我紧皱眉头,于是他们也都紧皱眉头看我,风主甚至有些起身。“是好很多了啦!”我咧开嘴放肆地笑,“都好到快长蘑菇了!”不意外地看到他俩同时舒了一口气。

我很高兴。出门的时候风主和师父都送我到阁门,于是两旁的弟子就沿着主厅到阁门的路跪跪起起。出了阁门心情大好,这才发现阳光很灿烂,照在身上很温暖。已有多长时间不曾抬头看白日的天空了呢?“很蓝嘛。”我笑。

恋恋不舍地回头再看一看,师父和风主也都还在。师父已回转身了,风主却还在看着我。是的,他在看着我。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我。可看的真的是我吗?猛地转头,阳光狠狠地砸来。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同样的梦。还是在那个溪涧旁,还是我和可蓝,还有一大帮的同门师弟。我们还是在快乐地哼调,无比幼稚地编花环,看天看山看水看笑脸。还是有一股掌风向可蓝袭来,我还是义无返顾地使出身法,而可蓝还是无所察觉。我喜欢简洁有效的武功,因此身法与轻功我都练得很卖力。我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掌风的方向,绝对可以在不伤自身的情况下救出可蓝。更何况我一直站在她身边不远处。于是我提气,移步,扫过可蓝身前,伸开双臂环住她,想把她扑倒。可就在环住后的一刹那,可蓝将我推开。

可蓝将我推开。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可蓝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哀。她的身重重地摔在地面。我的背狠狠地撞上掌风。刻骨锥心。而三天后,便是我原本的大婚之日。的fa7cdfad1a5aaf8370ebeda47a1ff1c3

将与我共度一生的,就是可蓝。我看着看着就哭了。她的眼她的眉她的与我共度一生。于是我又笑了。
我醒过来,发现已泪流满面。
可蓝是风主的女儿,而我是风主的传人。
我越上屋顶,坐在屋脊上。星光越来越暗。冷,好冷。快要天亮了吧。天亮了就有光了。就不会冷了。可那样,我就看不见星星了。于是,我很努力很努力地看天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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