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天下————浮雅[第一卷]
浮雅[第一卷]  发于:2009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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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么说,我亦微微笑了。低头唤了声,沧雅,……
然后就看见那孩子水晶般透明的笑魇。
以后不要再那样练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望着他的笑魇我觉得有些内疚,补充了一句真心话。
沧雅又轻轻笑了。
因为那时候,我很担心将来会与苏翎为敌,也不知道苏翎的想法……不过以后不会了。
他低低地说着,有抬头看了我一眼,轻声请求,苏翎,今夜留下来陪我,可好?
面对这样的沧雅,我忽然发现自己不想拒绝。
夜里留宿在他的身边,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这样抱着。之前我对沧雅说,他是我很重要的人,可是最关键的那个字却不曾出口,想必他也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勉强我。

我望着身边的他有些复杂地微笑,这个孩子……真的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呢。
睡得并不是很沉,我还不太习惯身边陌生的气息。
躺在紫檀雕成的龙塌上,呼吸着夜里传来的合欢花清香,心中却没来由地想到怀仞。
那具温暖的、总是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怀抱。
在怀仞身边时似乎从未失眠过,相反却比一个人入睡更觉安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永远有一种安神的作用,即使再忙再累,只要被他环抱着入眠,就绝对是一宿好梦,……

我胡思乱想了整整一夜,望着天际的星子渐渐地沉下去,晨曦一点一点地透进来。
这个漫长的夜晚,总算就要过去了。
身边的人轻轻动了一下,接着传来沧雅浓浓的鼻音,苏翎?
我在这里。
我笑了一下,低声回应他。
淡青色的光芒映着外面的雪色,透过窗框洒进来,拂在沧雅年轻的脸上。我伸手替他掠了掠额前的碎发,望着他有些倦殆的神色,问道,要再睡一会么……沧雅?
不了,待会还有早朝。
他的手臂环在我的腰上,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地动了一下,他立刻就察觉到了,问,怎么……?
没什么,你抱得太紧了,我有些不习惯。
既然昨夜已经确认过,私下相处时我便不再对他用敬称。而沧雅仿佛对现在的这个样子很满意,并没有排斥的表情。
这样吗……
他的手臂略微松了松,接着却又环紧了,他说,苏翎,我怕我一松手你就会消失,……
都已经是大人了,还说那么孩子气的话。
我有些好笑,可更多的是感动,俯下身去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可就在我的嘴唇碰触到他额头的一瞬间,却被他猛地推开!
17
促不及防的力道让我的身体陡然失去重心,背脊撞到龙床的边缘,一阵锥心的疼。
可还没等我缓过神来,沧雅就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我的身上,一双明亮的眸子冷冷盯着门口,警惕如一只全身戒备的猫。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寝殿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内阁大学士李稷与一干大臣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一旁有一个着凤冠霞披的女子正闪动着恶毒的眼神,应该就是新立的曹妃。

看清了门口的那些人,我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太古老的戏码,捉奸在床。我原以为他们会找一个好听一点的籍口下手,却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对我发难……奸佞幸臣,这种罪名可是人神共愤,如此一来在道义上他们算是站住了脚。

想到这里我轻轻笑了笑,只是不知沧雅是否牵涉其中。
如果整件事情都是沧雅设下的一个圈套,那么他昨天所说的那些就全都是引我入彀的假话。
可怜我竟然相信了他。
回头看沧雅的神色,抿得极紧的嘴唇,深不见底的眼神,望着那些人,神情中仿佛隐藏着深入骨髓的绝望。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做戏,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方才被撞到的地方就火辣辣地痛。
苏翎?是不是撞到哪了?
沧雅察觉到我的异样,顾不得门口的这许多人,急急地询问我。
我勉强笑了一下,没事,……
正说着却陡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右手上的伤口……似乎在方才的动静中裂开了……
苏翎!让我看看!
他望见我的神色,心中一急,掀开被子的一角。殷红的血液已经濡湿了一大片,从缠在手上的纱布处不断滴落,晕染在洁白的床褥上。
苏翎,……
我,……
沧雅的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把话吞了回去。他转头向门口的方向冷冷喝了一声,还楞在那里干嘛,快去传太医!
陛下,您就为了这个幸臣……!
尖利的女声传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端明殿大学士李稷狠狠地瞪了曹妃一眼,率领着身后的人,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当然,他们没有忘记把门带上。
苏翎,不是我!不是我!!
待他们一走,沧雅几乎是绝望地喊了出来,那双黑水晶般的眼睛急切地望着我,仿佛在寻求我的谅解--
不是我叫他们来的!我事先完全不知情!这一切不是我设计的!我昨天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当然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李稷与曹妃等人的突然闯入很有可能会完全葬送了我对他的信任。我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心中很想相信他说的话,可是理智却告诉我沧雅所说的不一定是事实……五年前,昭明亲手导演的那幕惨剧又在我眼前浮现,冷冷地提醒着我什么是君王无情。

……沧雅。
沉默了半晌,我努力迫使自己挤出一个笑来,艰难地说,我相信你。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逼迫自己装出信任他的表情--无论事实真相是什么,让沧雅以为我依然还信任着他是最安全的做法。
沧雅深深地望着我,脸上是极其复杂的神情,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保持住微笑从他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低声说道,全都是血……仔细别污了陛下的手,……
正这样说着,寝宫的门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了,须发皆白的御医托着器具走了进来。
手上的伤口被重新上过药,又用白纱包扎完毕。
御医一直怪我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这样深的伤口,只要稍不注意就会留下后遗症。
我一边听他絮絮叨叨一边看沧雅的脸色,自然不能说那些伤口之所以裂开是因为沧雅。可是那孩子的嘴唇却越抿越紧,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
已经没事了……
待御医走后,我作出不经意的样子对沧雅笑道。那孩子闻言,脸色沉了一沉,接着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喃喃说道,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苏翎,你先回去休息,今日的早朝就不用来了。
沧雅抬起头望着我。
我朝他微笑了一下,轻轻点头,既然知道了他们用什么方式发难,只要静静等待事情进展就好,这几日上朝恐怕也没什么用,不如在家安静养伤。
何况,朝堂之上有大哥在,也不会出什么严重到无法控制的事。
我朝沧雅虚行了一礼,那么,臣就告退了……
沧雅听得我对他的称呼,急切地望着我,苏翎,叫我沧雅!你说过你相信我的!
我一怔,望着他那张酷似昭明的脸,千百种心思一齐涌上心头--然而在一闪念间,却轻轻笑了笑,淡然道,如此,……那么,沧雅,我就先走了。
沧雅站在原地,目送着我离去。
出得寝宫,只见外面的大殿上站满了人,正是方才一涌而入的那些。
他们见我出来,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一时气氛有些紧张。我淡淡朝他们扫了一眼,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在心中,一面抬脚朝殿外走去。
那些人不说话,可当我通过时,都不自觉地给我让出了一条通道,他们让得很慢,所以我也走得不快,待到得尽头时,斜刺里忽然闯出来一个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慢着,苏翎,难道你就想这样走了?
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血气方刚。我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极清俊的一张面孔,是萧然。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
不然你待如何?……萧大人。
萧然这几年官做得也不小,如今已是兵部侍郎,可他这火爆性子却没有半点改变,做事说话依然冲动得很。
被我这么问,萧然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窒了窒。
我微微一笑又要往前走,却仍被他执拗地挡住。
苏翎,你身为一朝监国,百官表率,却如此败坏朝纲,做出此等为天下人所不齿之事,你,……
他还待说下去,一时却想不出有什么词,我淡淡地望着他,轻笑着接了一句,这些,不都是你们所希望的么……
什么?……
我的声音很轻,这句话只有他一个人听到,萧然闻言一下子愣住了,就在他失神的瞬间,我从他身边轻轻地擦了过去,而他,也下意识地给我让开了一条路,……
离开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空间,浓重的疲惫与悲凉如潮水一般将我包围。等候在宫门外的杜康什么都没问,默默地伺候我上了马车,一挥鞭,那驾四匹马拉的车舆在韶京的晨曦中缓缓驶去。

11
沧雅的元服大礼是这个冬天最隆重的仪式,由苏翎亲自主持。
当苏翎陪着沧雅上韶山祭告宗庙的时候,他看到了以李稷为首的一批大臣蠢蠢欲动的眼神。——幼帝已经长成,羽翼逐渐丰满,现在,是时候对苏家下手了。
苏翎给沧雅的贺礼是一柄古朴沉重的剑,细致的花纹下面是内敛的锋芒,这把剑名为华胥,是冰国历代君王的传世之剑,它象征着冰国最尊贵的皇权——如今,苏翎把它交给了他。

剑从手中送出的时候,苏翎的心情有些失落。
他低头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仪式结束之后苏翎径自回了府,怀仞已经在府中等他,雕花木桌上是已经泡好的花茶。
“不去参加晚上的宴会么?”他问。
“不去。反正仪式已经结束了。”
苏翎不想看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他知道李稷等人在暗中策划怎样的阴谋,幼帝已经长大,说不定在明日的朝堂之上他们就会逼他让权。
而关于这些,苏翎今夜不想考虑。
他端起怀仞泡好的花茶喝了一口,随口道,“谢谢你帮我找出华胥之剑。”
那把剑原本是昭明的佩剑,自五年前的宫变起就消失不见,而如今,多亏了怀仞帮忙才把剑找了回来。
“没什么,反正你也付了钱。”怀仞笑着说。
他看了一眼苏翎,接着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们冰国人为何会把那样的一把剑看得如此之重,难道说,你们真以为自己是华胥遗民?”
“……”
华胥之国。一个只存在于梦幻中的国度。
据说冰国的祖先是来自华胥之国的神人,那个国家丰饶而富有,冰国的祖先手持华胥之剑开创了冰国数百年的基业——从此,那把外表看来毫不起眼的古剑也就成了冰国皇族的传世之剑。

“人总要有一点梦想才能支撑下去。”许久,苏翎淡淡地说。
他并不相信那个传说,只是大家都那样传了,由不得他反驳。在他看来,那把剑不过是个愚蠢的身份的象征,得到他的人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如此而已。
他把那把剑给了沧雅,只是暗示他一个事实——不要忘了自己是冰国之王,冰国七百年宗庙的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他只是想请沧雅不要忘了,他有资格继承冰国所有的权力。

“是么?”闻言,一旁喝茶的男子却淡淡笑了起来,“那么,你的梦想又是什么,苏翎?”
“我的梦想?”苏翎微微一怔,接着不屑,“梦想那种东西,都是弱者自欺欺人的玩意。”
“呵呵……这样的回答,真叫人伤心呢。”怀仞轻笑一声,静静望着苏翎,“可是,我倒是有一个梦想……”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苏翎朝着他微一挑眉,他便接着说下去。
“苏翎,你知道有一卷书名叫《诗经》么?里面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苏翎,有时候我真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辈子也不放开。”

怀仞用那双深碧色的眸子望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他所不懂的光。
怀仞想让苏翎和他一起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为今天的元服仪式已经让他知道,苏翎的命运走到尽头了。……不,是从更早的时候起,从苏翎请他寻找华胥之剑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有着怎样的自我毁灭倾向。

而离去,是唯一可以救赎的方法。
苏翎默不作声,只静静地听着。
当怀仞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微微一抖,细白的瓷杯中便有几滴清澈的碧色溅了出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翎默默念着这两句诗,忽尔笑了笑,“怀仞,那些都是骗人的。”
“这世上没有谁会爱谁一辈子,而你我,更是如此。”
他笑着说道,目光中又浮现出先帝昭明的影子。
在很多很多年前——久远得恍如隔世的岁月里,他也曾经想过就这样待在那个人的身边一辈子,追随着那人闯过一些狂风骤雨。可最终的结果,却几乎是玉石俱焚。
如今陪在他身边的是怀仞,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
可苏翎知道,或许怀仞有一点点的喜欢他,可那绝对不可能是爱,像他们这样的人,都太过聪明而冷静,爱自己还来不及了,是谁也不会幼稚到去爱上另外一个人的。
至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辈子。”
“苏翎,放开这些不相干的东西,你不需要它们,你需要的是平稳安定的生活。”
怀仞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也许是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性,他明白,再放任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所有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而他必需做点什么,去挽回这个结局。
一切已经不在他当初的预料之内,爱上苏翎是个意外,不是他来韶京的目的,可他不想为了那个目的放弃苏翎,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苏翎远离。
“……已经晚了……怀仞,别发疯。”
苏翎淡淡说着,走到窗边去望外面的风景。
苍白的雪花无边无际地落了下来,把偌大的庭院衬成一片凄惶的白。
“怀仞,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们都知道。别被偶尔的冲动迷惑了双眼,你今天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身体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怀仞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苏翎,你怎么不相信我?你真的以为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你的一生都会被那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毁掉,杀了那个人不是你的错,你把小皇帝抚养成人已经对他仁至义尽,是他先对不起你,你不必为此把自己葬送掉!”

“够了!”苏翎感觉到身后人一字一顿的话语,那种阴沉的语气和生铁一般钳制住他的力道让他拼命想要逃脱,“司徒怀仞!够了!”
第一次把事情挑开来说,对苏翎来说却几乎是无法忍受的。
他拼命地挣扎想要脱离怀仞的控制,今天的怀仞第一次让他觉得恐惧。
“放开我!司徒怀仞!”
苏翎一边喊叫着一边挣扎,却被怀仞冷不防扳过身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扯动了苏翎肩头尚未康复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而怀仞对此却没有在意,只望了他一眼便把他死死困住,他的手抓住苏翎的双腕,把他紧紧压在房间的墙壁上。苏翎拼了命反抗,伤处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怀仞的吻却在此时落了下来,带着狂风暴雨般毁灭一切的气势。

苏翎在挣扎中咬破了他的嘴唇,而怀仞只是更加粗暴地咬回去,血的味道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谁都没有屈服,谁都不甘心屈服。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苏翎间或的挣扎让人感觉到一切的存在。
怀仞第一次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对待苏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绝望,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开口之后,换来的却只是满不在乎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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