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子————和也
和也  发于:2009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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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住被撞击的痛苦,巫奋力向岸上爬去。害怕海浪再次的席卷。那海浪似乎也在挣扎,那双手伸了几次没有够住他,不甘心的在岸滩上徘徊。
  “龙王爷生气了!”那几个渔民放下了手里的鱼叉,跪倒在沙滩上请求龙王平息怒气。海水终于平息了,象一个受伤的人缓缓在喘息。巫才松了一口气,就发现人群向他围拢过来了。
  “是它,是它,是它给我们带来的灾难。”
  “这个妖怪一定是从海龙王那里跑出来的,还将海里的鱼杀死了,一定是它惹怒了龙王爷。”
  “把他抓起来献给龙王。”
  人们的怒气累积起来,一个年长者说,“抓起来,明天火祭。”
  人群一拥而上,巫挣扎着,他不想伤害别人,可为什么别人老是在伤害自己?他不敢解释,因为他知道他的声音也和人类的有所区别。
  两个粗壮的渔民架住了他,有人拿来了绳子,将他捆了一层又一层,巫停止了挣扎,反正挣扎也是没用的,不是吗?
  “死妖怪,看你还能不能作孽!”有人重重地踹着他的腿,他痛得倒在地上,接着有腿踹在他的肚子上。接着他被扔进了一间全是木头的房子,硬硬的木头咯着他痛,巫在黑暗的小屋里哭了。
  有些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他以为离开龙宫他就可以得到自由,做会原来快乐的小蛇,可是那些日子再也不会属于他了,永远不会了,从他拥有人类的四肢起,他就既不是兽,也不是人了,这样的自己也许真的只能用怪物来形容,既然这样,死就死吧,烧毁他人不象人,蛇不蛇的脸,烧毁他这样的身体。

  一夜没有合眼,天亮的时候,有人把他拉了出来,太阳剌眼的照着他的眼。
  海滩上放在一个木桩的祭台,边上还有人准备的柴禾,很多很多。一个赤膊着上身的汉子手上拿着个火把。
  看到了火,巫抖了一下,然后他听见有人说,“看,他真的是妖怪呀,快看,他怕火呢。”
  巫习惯地又低下了头,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次又一次,直到他自己听信自己的谎言。直到心变得麻木。
  巫被绑上了木桩,支架被取走了,巫连抖动的可能都没有,他被绑得太紧了。
  远处海浪的声音清晰可见,而且越涌越急,越拍越急,“尊我都要死了,你还不想放过我吗?是不是我这样的下等生物连死亡的权利也没有呢。”巫的心跳因为那海浪的节拍好象快得都要从胸腔里脱出来。闭上眼,巫静静等待着。

  “点火!”不知道是谁说的,木柴应声燃烧起来。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我可以留恋的。”巫默默地想,很好,就让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老天没有帮他,似乎有条龙形窜出了海面,接着一场大雨急顷而下。
  火熄了。

  人们都呆住了,站在大雨里不知所措。
  忽然一道惊雷,就好象是谁的一声怒吼,雨倏地停止了,只有海浪的声音还在咆哮。仿佛一个即将失去心爱之物人的怨愤。那群人湿漉漉地站在原地。

  “他是谁?”一个声音困惑地响起打破了宁静。
  那个人就站在数丈外,穿的青色的破旧的衣服。背着一个大筐。他的脸,巫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了又看,可是仍然无法看出些端倪来。那张脸整个就是毛的,毛毛的头发,毛毛的胡子。
  这个人,巫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怎么比他更象一个妖怪。
  他带着疑惑穿过人群,眼睛里只有巫,口中发出疑问,“你们把他怎么了?”
  “钟先生,快别靠近,他是个妖怪!”
  “是呀,钟先生,龙王爷发怒了,这两天您不觉得奇怪吗?一直在涨潮,就是不见退潮,这太不正常了。”
  但是仿佛是应了他的话,那潮水慢慢地退了下去。巫敏锐地感到自己的头上的字闪动了一下,尊好象倒下了,刚刚是尊在布雨吗?尊?是放弃了,还是病倒了?巫知道,从和鱼怪的搏斗到不停歇地追捕自己,尊一定伤得不轻。
  那个钟先生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如果能够分辨得出来他的眼睛在哪里的话。接着向巫走过来。
  昨天那个小孩子跑出来拉着他,“钟叔叔,不要,他会害人的,我昨天和我娘亲眼看到他在吃生鱼。”
  “那有什么,可怜的人,他一定是饿了。”
  “饿了?”小孩子奇怪地说。
  “是呀,饿了,可是找不到东西吃呀。就象宝宝小时候一样呀。”那个满脸是毛的人,轻轻地拍着宝宝的头。他的声音好象是自然流动出来的,带着一份天然的亲切。
  “可是,可是我们说他是妖怪,他都没有否认呀。”
  那个毛毛,巫在心里这样叫他,抬起头来看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没有人听到他说话过?”
  人们互相看来看去,终于点头表示同意。
  “也许只是天生的残疾,因为无法开口所以无法辩解。”那个人的声音低沉而好听,平静地说出另一种猜测。人们互相看着,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所以天也在罚你们呀,你看海水都有怨气了。这个天,还在下雨。”说着他看看天,“我看你们要小心哟!”
  “钟仙人救救我们!”人们齐刷刷地都跪了下去。
  “不不,我只是说着玩玩的,不要当真。天马上会晴的。”
似乎感觉那个毛毛微笑了一下,似乎为自己骗到了人而快活着,说着他拎着他古怪的大篮子爬上了祭台。
“你们怕他,我不怕,人们总是对自己看不过眼的事情觉得古怪,就想消灭。既然如此,就让我带他走吧。”他温和地说完了,那群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人再出来阻止他的行动。
那个被称为仙人的人,突然好象有种孩子样的手忙脚乱,帮他解着绳子,显然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边解还边把那堆毛发凑到他面前来看他。巫的头忙向后靠了一下,看到应该是在嘴周围的那堆毛发抖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在笑。“你别怕,我们是一样的。”
巫觉得奇怪,什么一样?一样什么?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不是人类,那他为何为被人称为仙呢?
  解开了绳索,巫被那人安抚地抱在怀里,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的巫觉得化为人形后开始具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接着又被那人用力地拍了拍肩。
巫不知道这样用力地拍自己到底是对自己友好,还是责怪自己的愚笨,就觉得一阵胆颠心惊的。那人已经先行跳下祭台,巫单楞楞地站在台上,还不能相信,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还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已经脱离。
  “快下来。”那人却好象和他熟识已久,站在祭台下亲昵地叫他,巫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被那人一只温实的手抓住了脚踝,忽然用力一扯,巫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惊喘了一声,从祭台上跌落了下来,被那人一把抱个满怀。入鼻的全部是一股淡淡地药草香味,还有迎入他眼的是一双很亮很亮的夜星,象尊喜欢的黑玛瑙做的棋子。
  巫闪了神,心跳也失了平稳,人却被突然抛在了半空,惊叫只留在嗓子口里,又被人接住。也太爱捉弄人了吧,巫的脸气得涨红了。
  “钟叔叔,你欺负人,你好坏!”还是那个小宝过来帮他,用他小粉拳头无关痛痒的在那人身上敲打着。于是在朗朗笑声中,巫被放下了,双脚也好不容易接触到了土地。
  “你不用怕,现在你没有性命危险了。”亮亮的眼睛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在问他。巫心里虽然感动,但是想到他刚才捉弄人的一幕,脸上已经分不清是吓的是气的还是羞的,只能扭过去决定不理他。

  当夜,巫和钟一起住在小宝家里。那妇人显然是觉得前面指正他是妖怪的事情而不好意思,对他极为温和。晚饭是粗茶淡饭,饭桌上还有一些小的咸鱼干,那宝宝还觉得他就是饿了想吃鱼,不停地将小鱼干夹到他碗里,偏偏那小鱼干巫就是看了反胃。
  钟在一边却是再没看他一眼,只是有时偷着看那母子俩不在意就帮巫吃掉几条鱼干,还冲他挤眉弄眼一下,不过在巫看来就是一堆毛发揉到一起又松开,看得触目心惊。仔细找找居然还没有一颗米沾在脸上。但是看他一片坦然,倒让巫心里也放松了警戒,对自己的外表不那么介意了。

  饭后,巫安排和小宝睡在一起。
  巫不喜欢睡在床上,又担心自己睡着了会失去控制而不知不觉中显出原形来,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总睡不着。小宝推推他,“你是不是在担心。你放心了,”他坐起身子,拍拍胸脯,“钟仙人说要治你的病,你的病就一定可以治好的。”
  巫觉得奇怪,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小宝。
  小宝侧着脸打量着他,“你的脸长成这样,你一定很难过,一定有很多人看不起你,不过你不要怕,钟是仙人。”
  巫看他不怕自己的样子,微微放松向小宝笑笑,也不想向他介绍自己的脸并不是病。静静地听小宝说话。
  “我和你说哟,钟会腾云驾雾,还有很多仙人朋友,他的山上还有好多药草,都可以给人治病的。”
  小宝说的得意,可是孩子的情绪变得也快,“我也好想上山哟,可是钟仙人都不让,我妈妈也不同意。”说到这里忍不住愤恨起来,瞪了巫一眼,翻身又去睡了。巫见他眼睛扑闪扑闪地以为他要不开心好一阵,没想到过了一会,打了个呵欠,再过一会,人就睡着了,再一会,脸上露出了微笑,似乎还做上了美梦。巫心里羡慕,觉得自己有了人形就已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了,好象从来没有过无忧的童年。他自己左思右想,睡意越来越少。
  巫心里一百个问题,为什么钟是仙人,他又是从哪里来,自己真要和他一起走吗,要走到哪里去呢?
所有的一切都才开始,巫自己是根本看不到自己未来的命运的。


第二章

  “起来,醒一醒,起来吧。”巫突然听到有声音在他的耳边叫他时很吃惊。睁开眼屋子里并不见人,从床上坐起,张望了一下,循声向外走去,就看到钟在外面。
钟向他伸出了手,“你要是没有地方可去,想不想和我一起走?”他态度诚恳,只是巫心中一片迷茫。
巫摇摇头,又点点头,心里想原来自己离开了龙宫,可以去的地方却少了。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好吗?”似曾相识的问题由尊喝问过,现在却是用完全不一样的语气由另外一个人提起。
巫现在明白名字的意思,但是这个是尊起得名字,他自己念着心里,觉得有点羞耻和恨意,轻轻掠开自己的发,额头上露出一个“巫”字,象烙上去的一样。
钟的眼睛里带着些了然,手指头轻轻地触了一下少年的额头,“这个名字很有神秘感。也许你会有不一样的命运。别介意。”
巫觉得心里好象好受了些,羞矜地望着他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放下来,头发掩盖了那个字。
  “如果没有地方去,和我一起走,我们作个伴,你说好不好?”仍然是温和商量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巫就觉得自己有一瞬觉得被迷了魂一样,还有被深深地打动。眨眨眼,把眼泪掩饰住,大概是被喝斥地久了,居然听到一点温情就感动。他也想有个伴,有个人陪自己,有个人把自己当人。无处可去的际遇,却是到现在才能体会。
冷风突然一吹,打了个激灵,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一回头,却是那名妇人,神色悲伤,望着钟说,“你又要走了?”

  钟却不理她,仍是向巫说,“来吧。”
  巫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身后那妇人好象在哭。
  巫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会有眼泪,想回过头去看看,已经被钟抓住了手。
  钟挽起他的手,慢慢向前方走去,黎明前还是最黑,钟却和巫一样好象都有一双能夜视的眼睛,没有一丝光,却仍然能对夜路分辨的一清二楚。
  “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去哪里都一样。”巫心里对钟起着好奇,好象是对人很温和的人,怎么有时又好象很冷漠一样?
   钟淡淡地说,“天涯也是海角,希望你能明白。”
  巫其实不明白,不过他没有接话。此时天际泛白,好象很漫长的等待,红红的太阳却只有了一瞬的功夫跳出了地平线。巫痴痴地望着太阳,好久没有见到太阳了,似乎自己在海里的日子一过,连时间都没有痕迹了,陆上的人们好象连衣着都换了。或者这不是自己离开的那一处海岸,是海的另一边。
巫低下头来,紧紧地盯着路面。不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从自己可以具有人的情感以后这些都不重要了。变化的东西总是很多,好象只有太阳是没有变的,总是从东边升起,从西边降落。
  
  想着想着,才发现周围不知道何时已经飘起了雪花,开始是细细柔柔的,打在巫身上有股子凉意。原来不知不觉跟着钟已经走到了一座山上,山下在海边村子里还是夏日,这里的冬梅怎么却开了。巫拢拢袖子觉得身上透着股寒意,却倔强地不想向钟求助。到了后来雪花却是象旋涡一样地转动着袭来,加上风声呼呼。巫打了个寒颤。身子变得僵硬得很。随着雪花越来越大,步子越来越沉重,周身的血好象都要凝固起来,眼皮越来越重,思想都集中不起来。。。冒出来的意识只有一个,好想睡。想。。。冬眠。。。

  他挣扎着,努力地寻找钟的身影,视野已经模糊,残留的意识让他忍不住惊慌起来,“等等我,别走那么快。”找不到合适的洞穴藏身,可能就会在这冰天雪里冻死。钟的脚步没有停。“钟,别走,别不理我。”不自觉中,巫才发现自己变得在依赖钟。或者只是求生的本能?本能地惧怕死亡,本能地渴求活着?

  谁,是谁在靠近,是谁在笑,是谁的身影在晃。
  巫勉强挣开眼睛,一群裸身的女人从树丛中穿出,莹白透亮的身驱,衬得桃花更红,肌肤更胜雪。“嗨,我们来陪你好不好。”女人们过来拥抱着他,只是那拥抱为何全无暖意?
  “小兄弟,留下来吧,就睡在这里,就和我们姐妹们留在一起。”女人们娇笑着抚摸着他。巫只知道那抚摸加促了自己身体的僵硬。巫费力地望望她们,想推开她们,可是,每次伸手而出都是空的。那些女人的动作飘在空中就好象影子一样,巫发现自己的徒劳,身驱已经软软的趴下,缩在一起。是不是寂寞的不是我一个人,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我还有点用。就留下来给你们作伴吧。
  真的,也好,再也走不动了,就在这里吧。。。

  模糊间好象有人走近了自己,那些雪妖似乎畏惧于他,从他手上穿过,纷纷躲入桃花丛中。“你看你,怎么这样没用。”温暖靠近了,巫本能的贴近了过去。才发现自己又变回了蛇形。蛇首猛的受惊一样抬起,“我没有正常的人形,“我,是蛇呀?!”
迎上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地惊恐。那双手温暖的,抓住了蛇的身驱,放入自己的怀里。蛇稍微挣扎了一下,顺从了,安心的趴在钟的怀里。很温暖,很舒服,黑黑的,可是顺着钟走动,那带着些药草的香气就自然传入了鼻中。
“好了,不用担心,睡一会,我们就到了。”
蛇害羞起来,“讨厌,不许说我没用。”
  可是,好象说的也是事实。。。

巫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呆在一个小屋里,推开门,屋外开阔,却是山花烂漫,一众美女被他的声响惊动,瞬间消失在花众里。花众中有一个男人回过头来,望着他亲切地说,“你醒了。”这声音让巫一下子有踏在土地上平实的感觉,和龙宫里比好象如同隔了一世。而那满脸胡子的人也让巫看着顺眼起来。
“当这里是你家。随便点吧。”说完钟也不理他,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家?”巫对这个字眼全然的陌生,可是又由衷地喜欢。
在山上住下了,巫觉得山上很奇怪,本来应该在一年中不同季节里开放的花却好象在这里可以同时开放。许是这里的灵气特别重,花妖也长得美妙不可方物。巫奇怪地发现,山上好象只见他和钟两个男人,那些花妖都是极美丽的女人,比龙宫里的所有女人都美,她们殷切地对待钟,就象龙宫里的女人对待尊一样。可是,钟对待那些女人却总是显得格外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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