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湖泊上————月读
月读  发于:2009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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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起来有腰身,比刚才那样松松的好看多。」

其实心里是这样说:

「这样看起来更好玩了,简直像漫画里的纯情又悲情的总是被欺负的那种家庭煮夫角色......」

寇翎真诚地道谢着,却不知道这条围裙注定了他往后"家庭煮夫"的命运。


命运的开端是,小女孩吵着肚子饿了。

「把拔!饿饿~」

「嗯......」鬼的肚子是不会饿的,但因此就忽略女儿的肚子实在不应该。

刚才......刚才只顾着应对进退却没有想到要把陈太太手上的便当接下来,就这么让便当飞走了,现在总不能要他追上去讨那个便当吧......

「冰箱有水饺,你去煮吧!」他指着旁边那个穿著围裙的少爷。

「啥?」

「你知道什么是水饺跟冰箱吧?」

「自然知道......」

水饺,他怎会不知道!?从前那华东楼的羊肉嫩韭饺子,他还常常去吃呢。还有阿枝自己杆面皮包的牛肉木耳饺子,也是挺好吃的......

冰箱也识得,早先小然已经介绍给他过了,不就是那个大大的几乎可以塞个人进去,据说可以把食物保持冷着的方盒子。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把冷着的饺子变成可以吃的饺子。

「把水饺放到锅子里,锅子放到炉子上,就可以煮了吧。」

青禹的烹饪知识非常有限,他回想着电视上看到的第四台广告,应该是这样弄的吧,反正八九不离十,煮东西不就是锅子炉子这样?

他领着他的家庭煮夫进入了那个对他来说也是陌生地的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冷冻猪肉水饺,弯着腰东翻西找,翻出了一只不锈钢锅子。

「应该是窗帘店的来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电铃又响起,正好给青禹找了个开脱的借口,他把锅子塞给寇翎,飞快地逃离烹饪现场。

「这......」

寇翎一手拿着饺子,一手提着锅子,看来真的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煮了。

他把锅子往炉上上放好,然后把饺子们全部倒入了锅子中。接着只要把炉子的火点着就成了?

怎么点?有个把手像是开关,转了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比如说锅子炸飞了还是整个房子走水之类不可预料的事情吧?

罢也,怕什么,都是个鬼了还怕这什么灾难?

他用力转半天,转不开火,扭是卡住的。炉子前前后后观察了半天,没看到其它像是可以弄出火的地方。四处张望整个厨房,也不见有打火石什么辅助器具。

没办法,只好拉下脸来去请教青禹,反正术业有专攻,君子总是不耻下问。

撇下了正在客厅量窗户的窗帘店特派员,青禹站在那瓦斯炉前,一样也是怎么转也转不开。

怪,之前偶尔看到妻子煮饭,还有阿洛烧开水,都是这样转的啊?

顺时针逆时针都试过了,就是开不了。

两个男鬼站在瓦斯炉前几乎要把那把手转断时,小女孩像背后灵突然冒出来,说:

「要压下去才能转。」

「连小孩都会。」寇翎语带嘲笑说。

「吵屁,大人有大人之事。」青禹有点恼羞成怒。

说完,拉着小然回客厅继续处理窗帘的事宜。


「几层没关系,重点是要阳光完全进不来。」

「先生您是从事暗房的?」

「类似。」

「如果要隔离光线,可能要用到一些特殊材质的布料,那样会很厚重,还有,成本......」

「你只管弄就是。」

钱?虽然说所有值钱的还有银行的存款都被那女人卷走,不过明天一通电话,叫编辑把先前还没给的稿费送个一半来,也够他们吃喝大半年了。

「那就没问题。」能遇到这么爽快大方,家里窗户又那么多的顾客,窗帘店特派员嗅到了业绩的味道,怎不笑容满面,量窗户也量得也特别起劲。

「恩......」厨房传出了烟味,青禹有不好的预感。


*****

端上桌的饺子......原本应该是饺子的,可是乍看之下青禹差点以为那是菱角。

用筷子夹夹,又黑又硬,稍一用力就碎个角掉下来,几乎已经碳化了......这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当然鬼也不吃!!

「你是怎么弄的?」青禹重重地放下筷子,一旁的小然肚子早就饿扁,看到这盘鬼玩意也倔着嘴一脸要哭的样子。

「放到锅子,起火。」寇翎不敢直视桌子上他的烹饪处女作。

「你有加水吗?」

「没......你没说要。」

「你是文盲吗!水饺,水~~~饺,光看字面就知道要加水吧?」青禹捡起垃圾桶里冷冻水饺的袋子,指着那个"水"字说。

「那也未必,"水"果也不是和着水吃,烧卖也不真是用"烧"的......」

四岁发蒙,五六岁就能吟诗,七岁能文,寇翎咽不下被说成"文盲"这口恶气。

「你耍嘴皮子最会。」青禹用手中的水饺袋子往寇翎头上敲去。女儿开始哭了,这个小子还在那耍嘴皮子,向来没耐心的他开始烦躁了起来。

「你又动手!」

「我还要动脚勒!」说着餐桌下的脚就往寇翎脚踩下去。

「唉呀!」青禹还踩得不轻,寇翎疼地叫了出来。

「懒得跟你胡闹,你收拾善后,我带小然出去吃。」

青禹拉开椅子,抱起女儿就走,留下了一盘焦饺子跟寇翎。

寇翎看着青禹父女走出客厅,关上大门。

他默默地站起来端起那盘黑饺子往垃圾桶倒,回到厨房拿着菜瓜布用力刷着那只焦黑的锅子。

本来鬼的力气就不小,加上他专心一意地把心中所有的不愉快都化作力量,用力刷,用力刷,那只锅子给他刷得全是刮痕。

他是造了什么孽要给人这样作贱呢?

讨厌这油腻腻脏兮兮的感觉,讨厌青禹瞧不起的眼神,更讨厌动不动就粗鲁弄痛他的可恨家伙......

他怎么可以这样羞辱他?

在寇翎的观念里,就算是要骂人,也都要斟酌也要看场合,更不要说是这样像野蛮人一样动手动脚的,更何况是在小孩子面前动手动脚!非得要让他完全没台阶可下,还要说什么懒得胡闹,到底是谁在胡闹啊?


看着自己手上方才弄水饺的时候被锅子烫伤的好几个疤,现在被水沾着真的好痛......

有苦说不清,有怨无处吐,好想摔锅子,但是那有失教养,人前人后,都不应该作出不礼貌的举动,他忍住了。

把厨房整理完,他走回楼上青禹老婆的房间,青禹说,这房间就暂时给他当房间。

房间里空空的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梳妆台,不过梳妆台对寇翎根本没用处,他看不到自己在镜子中的影像。

没有可以绘图书字的笔墨纸砚,心情郁闷时没有他的古琴跟笛子可以伴他,连天天都需要的泡茶器具也没有,想这没水准的祝青禹也不可能像阿枝那样同他对奕吧。

在山上,是没人陪伴的孤单。
在这里,是尊严扫地的苦闷。

拉开青禹贴得黑漆漆的窗户,今晚的月亮又开始蚀角了。
一个月后,他能不能顺利地离开异乡,回到他的月亮湖去?

「一定要回去的。」自言自语地说道。

坐在床上发着呆,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青禹在门外敲:

「晚餐,挂在门上。」

然后脚步声远离,他八成又回到他房间忙着糊他的黑纸了。

打开塑料袋里的纸盒子,寇翎摀着嘴差点没吐出来。

鲜红色的,白色的,橘色的......生冷的肉片贴在冷饭上,拿近一闻,饭还有酸味......

青禹是借着这些生肉发酸饭来嘲笑自己就像蛮夷一样,连烹饪之事都作不好吗?

寇翎气恼得脸都绿了,抖着手把那盒食物包回去。

寄人篱下,寄人篱下......


月亮湖泊09
 

当阿南提着大包小包来到祝家时,正好碰上了家具店送来新沙发的货车,于是他只好含泪去领了十几万先代垫,并有幸成为了第一个坐它的客人。

「笔电、咖啡、你要的CD......」

阿南和青禹正对而坐,将杂七杂八的物品一样一样掏出来好让他的"老大"点收。

「还有你特别交代的书。」

「谢了。」青禹满意地接过了那包牛皮纸袋。

有一个像阿南这样反应机伶、记忆超强、察言观色、条理分明的责任编辑,实在是身为一个作家的福气。每次青禹交代下去的事情,阿南总是能办得妥妥当当,一点毛发大小的瑕疵都挑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阿南的脾气温和,总是带着微笑的表情,听说又能烧一手好菜,和那个煮什么不像什么、洗三个碗会摔破两个、水果没切开却把手指切得要断不断、念个几句又整天臭着一张脸不讲话的某某比起来,阿南的头上好象有天使的光环在那闪亮。


「我说,祝大牌,这些书是你要用的吗?」

「哪有可能,想也知道。」

「那?」要给他那幼儿园都还没毕业的小女儿用,似乎嫌太早了些......

「我请了个"管家"。」

其实心里是很想说"抓了个鬼仆",但脑海中浮现了寇翎那明明是穿著围裙扭着抹布做些杂务却努力地想维护他少爷尊严的好笑模样,又有些不忍心让他没面子。

「管家!?」阿南是知道青禹的老婆跑了,但这个向来就自闭孤僻,连去邮局办事情都嫌啰唆的男人会主动去找个"管家",实在出乎他对他的了解。

「是。」

「菲律宾的?还是印尼的?」

「嗯......看起来应该是汉人。」

「......」

「可他不太擅长家事。」青禹叹了口气。

「喔......那怎不换一个?」

「这个免费。」

「喔......」这句话又出乎了阿南对青禹的了解。

他才不相信这个理由,他祝大牌有的是银子,平常为人也和"吝啬"两个字黏不上边角,就连这样整个家都被掏空了他也只不过淡淡一句「要就给她吧」,这样的人还会贪这点小便宜不成?肯定是有其它什么特别的理由。


但南没继续问,他知道青禹向来就是讨厌话多、问题多的人。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时候就别去烦他。同样的,他要听你意见的时候就别太含蓄,他不想听的时候就别多嘴,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对他的意见有意见。


就是因为懂得抓住这些原则,阿南才能够和素来难以相处的祝大牌合作愉快那么多年。

但他还是非常好奇,能够被祝大牌"钦点"的管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啊哟~~」

一声拖得长长的凄厉叫声让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男人都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

混杂着吸尘器的马达声和东西摔到地上的砰砰声,像是楼上有人在施工。

「你的管家?」阿南指了指天花板,心中想着刚刚那叫声虽然惨烈但甚是清脆好听......

「码的,搞什么鬼啊?」打扫书房需要弄出这么大的怪声吗?

青禹皱着眉头站起身往楼上走去,担心的不是他的鬼仆而是他那一整间的书籍还有他宝贵的草稿。

「你在干麻?」青禹没好气道。

他弯下腰扯掉吸尘器的插头,终止了那高分贝的噪音,叉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一地的草稿、文具、书、窗帘布......还有一只抱着脑袋蜷曲在地上的鬼。

「唔......」痛得眼冒金星哪还说得出话来?寇翎挣扎地指了指一旁地上那根又粗又长的木头窗帘杆子。

「......」想是这家伙用吸尘器时吸到窗帘布,情急之下用"鬼的爆发力"急扯,结果把窗帘扯下来,东西被砸了一地,那根挂窗帘的杆子也给他扯到脑袋上去......


蠢极了。

对着样的蠢蛋不需要给太多的同情。青禹只担心他昨天辛苦一整天的成果被毁掉。

蹲下身将那一张一张草稿捡起来,确定没有缺页、没有破损、没有被打翻的茶水弄湿,这才松了口气,本来冷着的一张脸也稍微和缓了些。

「抱歉......」好不容易天旋地转的脑袋稍微好了些,寇翎摇摇晃晃地坐起身。

「又得请工人来装一次。」青禹的口气带着抱怨的成分,这家窗帘公司真是偷工减料,哪有窗帘这么扯就可以扯下来?换一家算了......

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青禹的抱怨口气听在寇翎耳里,却像是在对自己的笨手笨脚不满那样,他又是羞愧又是难堪,的确是自己把事情搞砸的。连忙想要站起来收拾这烂摊子,但臀部才刚离地板没几公分却因为强烈的晕眩又坐了回去。


刚刚那一敲还真不轻......比他的胳膊还粗的木杆子打到后脑的一瞬间,似乎听见了像是什么壳儿碎裂的闷响,不会是把脑袋给打裂了吧......

如果是一般人类被这么一敲早就一命呜呼了,饶是像他这样"死不了"的死鬼也痛得魂魄散了满地。

痛也就算了,反正也痛不死鬼。只是他真的不想要让祝青禹看到他这么悲惨的一面,更叫他难受的是,他察觉了自己在这个男人眼里的位置其实是不如几张纸,不如窗帘那些身外之物。


应该是很理所当然的吧,这个男人个性那么牛鬼蛇神的,又是那样讨厌着他,没有骂人或嘲笑他一顿就该要谢天谢地了。

难道他还奢望着他会对他有什么关怀还是慰问吗?

但那种被漠视的感觉让寇翎伤怀。并不是因为什么少爷的自尊,而是这种感觉总是会勾起他不愉快却一直忘不了的记忆。

忘不了喝下那杯毒茶时,周遭的那些人漠不关心的眼神。

他用力摇着头想要甩掉那些灰暗的思绪。

现在被逼为奴的处境已经够他忧愁的了,不该再把那些陈年往事掏出来给自己添难过,该把心思放在怎么将自己弄出这个悲惨世界,早早投胎转世才是。

不过还在疼痛的头这么一摇,眼前又冒起了星星。

「你要不要起来?」

这小子在那摇头晃脑,一脸惆怅苦思,不会是脑袋敲坏掉了吧......

没坏掉的脑袋已经够怪异了,坏掉了还得了?他伸手想要去拉他一把,但寇翎却很不领情地推开他的手,扶着桌子自己站起来。

「很抱歉把你的书房弄成这样,祝兄,在下真的没有做这些事的才华,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持续发生让你不悦的事情,您就另请高明,让我......」

「让你回去投胎吗?」青禹打断了他的话。

「呃,是。」

「便宜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嗯,我寇家的地、厝、财物、收藏全都......」

「你以为我希罕那些?」

「扣着我在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

「......」

寇翎明白,再争论下去只是浪费唇舌,这个人蛮横不讲理又无法利诱,且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看来只能先跟他低头,一段时间后人自然会失去戒心,到时候再见机开溜,才是智策。


打定了主意,寇翎决定暂时放低姿态忍耐着,尽量不去激怒这个暴君。

「好吧,我明白了。你还有什么要吩咐?」

「哦?」

看寇翎那咬牙切齿的表情,青禹怎会看不出来这少爷说这句话时心中有多不甘愿?

寇翎肯定是讨厌死他了吧。反正自己也不怎么喜欢他。

本来就是为了报复才硬拖着他来的不是?但说实在的,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真的就那么想要报复吗......也许青禹他生来就爱恶作剧他人的个性也出了些力,但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他非欺负寇翎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太上来,但总是不会是为了要和他好好相处才找他来的。


「那先去帮我泡两杯咖啡吧。」

「啥?又是咖啡?昨天不是泡完了吗!?」

一听到"咖啡"两字,本来稍微平复的坏心情又恶劣了起来。

他讨厌这洋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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