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相流醉————墨竹
墨竹  发于:2009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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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活著,君离尘就不可能违背宿命,他一定会死,而且死期将至。”
“这句话,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但我还是想问,是不是我死了,他就能好好地活著?”
“不能,天命怎能逆转?”自 由 自 在
“那麽说来,也未必全无可能。”君怀忧浅浅地舒了口气。
“我能问一句吗?”韩赤蝶第一次开口问他:“你为什麽会不希望君离尘死?甚至会想到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
“这些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你生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又怎麽能够明白?”
“为什麽说我不懂?就算是一个瞎子,懂的也未必会比一个健全的人少。我知道,愿意以生命去救另一个人,说明你对他有很深的感情。”韩赤蝶淡漠地说:“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那麽做,君离尘是孤星,应人间血煞,但不会是九五之尊。他气运将近,你已无力回天了。”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或者说,你只是个有著神秘力量的孩子。”君怀忧笑了:“你还不明白,人心究竟有多麽复杂。也许你真的已经看见了结局,也许你觉得我实在很傻。但在我成为君怀忧的第一天起,就已经陷进了这个泥潭,到现在早就想出也出不来了。”

“听你这麽说,倒是有些复杂的。”韩赤蝶看著他:“但你到这里来,是被神奇的命运所支配。上天既然做了这样的安排,就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你命中和他相冲,自从和他相识,命运的走势已经不容逆转。除非你能让时间倒流去改变一切,否则……”

“唉──!”君怀忧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办不到的。”
“他死了,对天下人来说都未必是件坏事。从此,世间会稳定许久,人们也能休养生息,有什麽不好?”
“天下人都希望他死,我却希望他活著。”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对君离尘有这麽深的牵记:“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同情还是怜悯,但我宁愿他是在年老的时候,像是长眠般死去。而不是这样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他的一生。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让我自己承担这一切。”

“你这样一厢情愿,也未必能改变什麽。”
“离尘说……他爱著我。”君怀忧突然苦涩一笑。
韩赤蝶惊愕地看著他。

37
那一夜,君怀忧和韩赤蝶究竟说了些什麽,他又是为了什麽要去找韩赤蝶,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君怀忧在那间屋子里逗留了很久的时间。
等到他动身准备离开韩家的那个时候,太阳已经渐渐升起。
等在那间屋子门口,一路送他出来的,是韩家的主人,右丞相韩赤叶。
“你真的决定了吗?”韩赤叶沈重地问他。
“难道你还有什麽更好的办法?”君怀忧神色如常地反问。
“怀忧兄……”
“怎麽还这麽称呼我?”君怀忧打断了他:“不是应该叫大哥的吗?”
韩赤叶先是怔了一怔,然後才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大哥。”
“我这一大家子的人,就劳烦你了。”君怀忧别有深意地望著他。
“你放心,有我韩赤叶在,君家定可保全。”韩赤叶镇重地回答。
君怀忧点了点头。
“大哥,你要保重。”在韩府门前,韩赤叶扶他上了马车,君莫舞站在门边,满脸的不安。
“莫舞,赤叶,保重了!”君怀忧微微一笑。
马车飞驰而去,刹那,已消失在眼中。
夜色寂寂,明月无光。
主将营帐里,却是灯火通明。
他默默看著眼前的地形图,耳朵里充斥著手下将领们争论的声音,像是完完全全的心不在焉。
“启禀大人!巡逻卫队有事禀报。”帐外近卫高声说道。
一时间,帐内突然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的身上。
他慢慢抬起头来,环顾了一眼。自 由 自 在
凡是被他这一眼看到的人,都觉得背脊有点发寒。
“进来吧!”他靠回椅背,像是恢复了刚才的心不在焉。
一个卫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单膝下跪:“启禀大人!巡逻时发现一名可疑之人试图穿越关隘,现已被我等捉回。”
“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十之八九就是奸细,还禀什麽,处决了就好!”他右手边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将直著嗓子说:“这种小事也来打扰大人,你没脑子啊!”
他轻咳了一声。
那武将被他看了一眼,立刻低头不再作声。
“那个人是什麽身份?”他慢条斯理地问。
“回大人的话,那人自称是京城人氏,多年在外经商,因为家人都留在城里,所以冒险想回去京城。”卫兵放下手上的包袱:“这是他身边的物品,已看过了,除了几件衣服一个水袋,还有些财物以外,并没有什麽可疑的物品。”

“是吗?那就让他进城里去吧!”他想都没想,随口就说了。
“大人,这样妥当吗?”他身後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轻声问道。
“就算他是奸细,对大局也没什麽影响。如果不是,他就是个极好的棋子。”他轻轻一笑:“到了城门下,若他不是奸细,自然进不了京城,甚至有可能反被当成我们的细作,万一守城的士兵射杀了他,我们正好大作文章。”

文士双目一亮:“大人才智,真是举世无双。”
这文士这麽一说,底下就算有一头雾水的,也不好开口问个明白。
那士兵领命,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
他拿起茶盏,轻轻吹开了浮叶。
“咦?这个人看来倒是身家丰厚,这块羊脂白玉可是上品啊!”
那卫兵收拾的时候,有一块佩玉从行李里抖了出来,旁边的一个将官看见了,拣了起来,把玉拿在手里看了,一边在说。
“还刻著字呢!是……君,且……嗯!君且怀忧……”
他猛地抬起头来,光线里,那块通透的白玉冷冷地散发著清辉。
他一松手,茶盏落到了桌面上,又翻滚到他的膝头,最後才摔到地上,刺耳地转个不停。

38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他。
他也不顾溅湿的衣服,站了起来,两三步走到那个人身边,一把抢过了那块玉佩。
玉上,刻著缠绕的花枝,中央,就刻著那四个字。
“君、且、怀、忧。”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露出这麽凝重的表情,营帐中所有的人都被吓住了,不知道前一刻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他多大年纪?长得什麽模样?“他把那块玉牢牢地抓在了掌心,严厉地问著那个来报讯的卫兵。
“那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模样……十分地……十分地……”那个卫兵紧张至极,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形容。
“那个人长得十分清雅俊美,对吗?”他接了下去。
“是!那人的确十分俊美。”那卫兵不知是不是被他冰冷的语气吓醒,讲话流利起来。
他的脸色沈了又沈,终於一片铁青。自 由 自 在
“大人?”那文士走到他的身边,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他抬手制止。
“人呢?”他问。
“在西边单独的军帐里。”
他目光一闪,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怔怔地站著。
“大人。”文士打扮的人开了口:“那个人……大人认识的,是吗?”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散了吧!各自休息。”
说完,大步地走了出去。
大家面面相觑,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麽。
君怀忧坐在简陋的木椅上,出了神似地盯著眼前那一盏灯火。
火里,有一只燃烧著的飞蛾。
慢慢地,他几近凝滞的眼睛里涌起了阵阵的忧伤。
他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直到开始感觉到疼痛。
“你们都走开吧!”隐约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让他微微一颤。
他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从脸上滑落下来。
他的眼睛仍然在看著那盏灯火。
那只飞蛾早已被烧成了灰烬,火光,却更盛了。
有人走了进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火光,被遮挡住了。
“唉──!”那长长地叹息,让他心口一阵紧缩。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从黑色的锦缎,一直看到了那双乌黑的眼睛。
那双充满魔力,如同子夜一样乌黑却又美丽的眼睛。
“你为什麽要回来呢?”现在,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凌厉的阴冷,却是深深的无奈和重重的担忧。
“离尘……”终於,他再也忍耐不住,在眼眶里停留了太久的泪水,终於跌落了出来。
君离尘几乎在看到他眼泪的第一刻,就拧痛了自己的心,他忙不迭地半跪著,用指尖拭去了那滴泪水。
君怀忧捉住了他的手,半侧过了脸,幽幽地说道:“我怎麽能不回来呢?”
君离尘反手抓住了他,抓得那麽紧,让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39
“你别哭。”君离尘的声音有些沙哑。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难看,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君怀忧深吸了口气,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怎麽会呢?我们为什麽会走到这一步的呢?我究竟做错了什麽呢?为什麽……”

话音结束在了君离尘的怀里,君离尘轻轻地搂著他,轻轻地说:“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任何的错误。
“你让我进城去吧!”君怀忧没有挣扎,停留在了他的胸前,闭上了眼睛,清楚地听见了他沈稳有力的心跳。
君离尘绷紧了身体,他的脸色变了,大声地说:“不行!”
“我放不下的!离尘,你知道我是放不下的。”君怀忧离开了他的怀抱,重新坐好,低下了头。
“不行!你想都别想!”君离尘站了起来,目光锐利起来:“我还没有问你,为什麽被带到了这里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你知不知道,差一点……”
後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却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万一没有看见那块玉佩,岂不是……自 由 自 在
“不行!我不会允许的!”他看著君怀忧,肯定地说:“你必须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你不能这麽做,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难道,你那麽做对我就不残忍了吗?难道你心里只有他们,就一点也没有我吗?”他一把抓住君怀忧的双肩,强迫他站起来面对自己:“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有没有想过我会怎麽样呢?”

“离尘。”君怀忧黯然地说道:“我们……是亲兄弟啊!你只是一时……”
“不,我不想谈这个。”君离尘打断了他:“我只想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冒失去你的危险,绝对不会!”
察觉到君怀忧流露出一丝痛楚的表情,身子也向左倾斜著,他立刻追问:“你怎麽了?”
“大家都在城里,清遥、莫舞、怜秋、明珠……你让我怎麽安心留下呢?”
“你的脚怎麽了?”君离尘一看见他脚踝边的血迹,哪里还听得见其他的说话:“怎麽受伤的?被谁弄伤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而已。”君怀忧忧虑地说:“你就别……”
“痛不痛?”没等到他来得及阻拦,君离尘已经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察看伤口。
“唉──!”君怀忧叹了口气:“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小事。”
“伤口很深,一定很痛的。”君离尘皱起了眉,抬起头,看著君怀忧,有些急切地说:“让大夫看一看,好吗?”
有再多的话,看到他这麽焦急的神情,君怀忧怎麽还能说得出口?
他低头看著君离尘,茫茫然地看出了神。
为什麽?
为什麽上天,总是和人们开著这种可悲的玩笑?
为什麽命运,注定了会让两颗遥不可及的心汇聚在一方?
却偏偏,隔著天与地一样遥远的距离。
40
主将营帐里,依然聚集了众多的将领,但却少了前几天那种激烈的争辩声。
原因只是,在主帅的榻上,坐著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人只是坐著,就像是一处赏心悦目的风景。
这的确是一个长得十分清雅俊美的男人,并不是说带著脂粉味的美丽,相反,是那种不失英气,光华四溢的俊美。看著你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轻侉浮躁,只有沈静柔和。
只要一眼,就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品性高贵的人物。
据说,有人认出了这个男人,说他是大人的长兄。
如果是真的,那麽,这可能是世界上最不相似的一对兄弟。
但最为古怪的,还是大人的态度。
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他的这位兄长。一反平日里漫不经心却又运筹帷幄的态度,就像是生怕一眨眼人就会平空消失了一样。
对方皱眉,他也跟著皱眉。对方叹气,他的眉头更加皱紧。只要目光一看过来,立刻会问长问短。
那种殷勤的模样,简直能让你背脊发寒。
对於平日里见惯了他雷霆手段的人来说,这不蒂是做梦也想象不出的事情。
就连腿伤换药这种小事,大人也绝不假他人之手。
这不,那里刚刚站起来,大人就离开了座位,冲到他的面前去了。
“要去哪儿?”君离尘看著他,问道。
“你忙你的吧!”看见满帐的人都盯著自己在看,君怀忧不自在地说道:“我想到外面走走。”
“我陪你去。”
“你不是还有正事吗?不放心的话,找人跟著我就行了。”
“你的脚……”自 由 自 在
“已经好了。”他看了君离尘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君离尘转过头来,众人纷纷避开他的视线。
心里隐约觉得,这两兄弟十分地不对劲。听人说,这君怀忧原本是富甲一方的豪商,却不知为了什麽在几年前突然间抛开家眷孤身去了扶桑。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偏偏出现在了这里,总叫人心里觉得不踏实。

可疑惑归疑惑,没半个人敢向大人提到关於这个兄长的只言片语。因为君离尘的喜怒无常,实在太过深入人心,谁知道他对这些会有怎样的反应。为此而招来祸端,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在这成功只差半步的时候……
君怀忧站在山坡上,远远眺望著皇城。
阳光下,宏伟的宫阙像是一条金色的巨龙,盘踞在城市的中央。
但任他怎麽看,都觉得那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囚禁了世界上所有对权力生出的欲望。
“你在想什麽?”耳边,传来了熟悉不过的声音。
“这几年以来,你过得还好吗?”他问。
“什麽是好,什麽又是不好?”君离尘走了过来,和他并肩站著:“你真的关心过我吗?”
“在扶桑,有人写了首诗给我,说‘自从与君离别後,夜夜低首不望天’。那一刻,我的心里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君怀忧轻轻一笑。
“是谁这麽情深意重?”君离尘侧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满怀妒恨的样子。
“我想。”他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或许,我当年匆匆忙忙地逃开,也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君离尘愕然地看著他。
“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你生病的那晚,缠著我问了许多的问题?你问我对於爱情的看法,我说了‘一生一世,不弃不离’这八个字,对吗?”
“对。”君离尘迷惑於他的态度,但这麽多年以来,君怀忧第一次主动正视他们之间纷乱复杂的心结,还是让他的心紧张起来了。“你说,只要你找到了那人,不论是什麽模样,不论是不是同样地爱你,只要那个人在你身边一天,那你就会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你记得真是清楚,这只是一句说话,你却这麽清楚地记著。”君怀忧低下了头,有风吹过,让他的长发飞扬不止:“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你执意又积极,我却只会逃避。因为我始终没有你那样的自信,我一直在害怕,这样的感情我怎麽去守护一生一世,怎麽才能做到不弃不离?如果大家都在得到之前就注定了要失去,是多麽令人痛苦。与其这样,在一切开始之前,就结束了一切的可能,那麽我和你,也许都不会受到最大的伤害。”

“为什麽?”君离尘怔怔地问:“难道只是因为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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