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爱情回来过————满座衣冠胜雪
满座衣冠胜雪  发于:2009年07月19日

关灯
护眼

“有,有一个儿子,6岁。”沈安宁顺口答道,忽然清醒过来,“这有关系吗?”
甄陌立刻说:“当然没关系。”
沈安宁耍起无赖来:“那你为什麽要问?”
“我没别的意思。”甄陌笑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要遇到一个与自己投缘的好男人,是太难了。我不反对你爱他,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清醒地陶醉。”
沈安宁仍不罢休:“你光知道说我,你自己呢?遇到了还不是一样?”
甄陌的笑变得有些勉强了。他抹了把脸,沈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总是要戳我的伤疤。你过去了的事情我再提过没有?”话里尽是苦涩。
沈安宁这才恢复了神智,忙凑过去搂搂他的肩:“对不起,陌陌,我不是有意的。”
甄陌很快便笑得自然了,一时无言,拿起杯大口大口地喝著。等一口气喝完了他才放下空杯,笑道:“你这家夥,找到爱了就变得这样嚣张讨厌。”
沈安宁也笑起来,扬手叫过吧台里的男孩子:“小姚,再来一杯啤酒。”
甄陌拿过他的烟盒,抽出一支烟,这是韩国的爱喜,十分淡,有薄荷味。沈安宁替他点燃。他缓缓地吸著,神情有些呆滞。
沈安宁感觉出来了,关心地问:“你怎麽了?”
甄陌愣了半晌, 忽然问他: “哎,你的小爱呢? 怎麽没来?”
“他出差去了,後天才回来。”
“哦,想他吗?”
“当然想。”沈安宁年轻美丽的脸上满是深深的思念。“他知道我起得晚,每天中午都会给我打个电话。”
甄陌微笑起来。曾经一度,也有人这样对过他。“很开心吧?”他问。
“是啊。”沈安宁微微垂下头,看著晶莹的玻璃杯,温柔地笑著。“即使他很忙,或者不方便,只跟我打个招呼就匆匆挂掉,我也很快乐。”
甄陌十分了解,也微笑起来。
沈安宁慵懒地将头伏到搁在吧台的胳膊上,眼里满是深情,轻轻地说:“我爱他。”
甄陌不再说什麽,只端起酒杯,悠悠然地喝著。有爱的感觉真好,他只有羡慕,却是绝不会阻止的。
人生不如意者十常八九,生命转瞬即逝,能够任性地爱一个人,实在是需要至大的勇气和运气。
他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微带苦涩而又自嘲的笑,呆呆地看著台上的二胡乐手。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总是面带微笑,仿佛没有一点心事,可是拉起二胡来却异常出色,所有的深情与悲伤似乎都表达了出来。此刻,他在拉《梁祝》中的《化蝶》一段,异於小提琴的悲凉的音色更表达出另一种意蕴。那是一种甜蜜的忧伤,一种无悔的欢乐。

他静静地听著,双眼晶莹地反射著吧台上方的灯光。
整个酒吧仿佛都静了下来,全都听著那悠扬的带著淡淡悲伤的旋律。那里面说的仿佛就是爱情本身。这个时代,完整的无憾的情感只怕再也没有了。也许到这里来的每个人,不管外表如何热闹,内心深处总会有一段遗憾吧。

那个男孩子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乐声里,极慢极慢地拉完最後一弓,这才睁开眼。
四周掌声热烈响起。他微微笑著,轻轻躬一下身,以示谢意。停了一下,他接著又拉起了充满喜庆意味的《良宵》。
沈安宁从甜蜜的暇想中醒过来,直起身子呷口酒,看了一眼身边忽然沈默下来的朋友。
甄陌的嘴角仍然挂著那缕意犹未尽的微笑,深深的眼睛里有著极细极细的忧伤。
沈安宁碰碰他:“在想什麽呢?”
甄陌转头看看他,轻轻笑道:“没想什麽。”
沈安宁恳切地说:“你说过你学到的最好的功课就是‘忘记’,过去的事情都别想了。”
甄陌点头:“我没想。”
沈安宁关心的眼光仍然仔细地打量著他。甄陌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说:“安宁,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吧?”
沈安宁想了片刻,不肯定地说:“可能。”
甄陌缓缓地说:“安宁,我认识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我碰上了他。”
“男人?”沈安宁问。
甄陌点点头。
沈安宁看了他半晌,忽然眉开眼笑地凑到他面前,嘻笑著问:“有感觉吗?”
甄陌清晰地说:“安宁,他叫薛明阳。”
沈安宁一下张大了口,半天出不了声。
甄陌仿佛被魇著了一般,直直地看著他,慢吞吞地说:“安宁,我是在上楼的时候,撞上了他。”
沈安宁目瞪口呆,木著脸坐在那里。
甄陌似乎停不下来,仍然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出来:“安宁,他开红色的本田王,穿伊夫圣洛朗和华伦天奴,用的香水是向日葵。”
沈安宁感到极度的压抑,此刻才喘过一口气来。他忍不住“哎呀”一声:“陌陌,他是不是在追你?”
甄陌看著他,良久,才说:“我不知道。”
沈安宁睁圆了一双眼睛:“天啦,没想到世界上有这麽像的人,怎麽会?”
“他们连声音都是一样的。”甄陌转过头去看著台上。
那男孩子在闭著眼拉《江河水》,悲伤的旋律似乎在提醒著人们时光的无情。
甄陌很安静很安静,只是眼底深处有一丝恐惧。
沈安宁轻嚷:“陌陌,你要避开他。”
“他是天都商城的老板。我们是同行。”甄陌的思维十分冷静。“要避开他,只有离开百货业。”
沈安宁立刻说:“离开就离开,你到明珠地产去。”
甄陌忽然笑起来:“你总是忘不了你的高哥哥。”
沈安宁却很认真:“我是说真的。他一直叫你去,你为什麽不去?我真不明白。他说你是个优秀的人才,那当然应该到更大的集团去,在更高的职位上做。你现在做的不过是最低级的职位,而且还忙得来差点送命,工资就那麽一点点,有什麽意思?”

甄陌伏到吧台上,看著酒杯,良久才说:“你大概不知道吧?明珠集团准备把明珠大厦的裙楼也拿来做大型百货商场,就叫明珠商城。”
沈安宁从来不关心这些。他和高建军在一起时从来不谈他的公事,此时闻言顿时愣在那里。
甄陌轻轻地笑了笑:“避不开的。”他的眼神很淡很淡,有种风清月明的意味。
沈安宁很焦急,偏著头想了又想。甄陌却很宁定,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著酒。
一旁有个男人忽然说:“别这麽喝,当心喝醉。”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见是个陌生的男子,便只对他笑笑,不答话。
那男子很年轻,看上去优雅大方,对他微笑著说:“有什麽事不开心麽?”
“不,没什麽事。”甄陌也对他客气地微笑。
那男子看他的杯中已所剩无几,便道:“我请你喝一杯,可以吗?”
甄陌不由失笑:“你才说不要多喝。”
那男子也开朗地笑起来:“跟我喝没关系。你若醉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谢谢你。不过没关系,我有朋友在。”甄陌感激地笑道,身子已有些虚浮,前後摇晃著。
那男子偏过头去看看沈安宁,点点头,似乎放心了。“我叫艾伦,从新加坡来。”他说。“我们在这里有家分公司。
“幸会。”甄陌举起杯对他晃一晃,一口喝尽。
他正要再说下去,沈安宁探过头来说:“我到时间了。陌陌,我们走。”
甄陌对他笑笑,便径自走了。
到了门外,沈安宁喋喋不休地教训他:“你记住了,在酒吧里别跟他们讲真话。他叫艾伦,那你就叫汤姆。什麽新加坡?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甄陌只好边微笑著听他讲边招手截车。
出租车很快停到他们面前,他打开车门让沈安宁先上,随後自己坐了上去。
沈安宁又想起了刚才正在想的问题:“哎,陌陌,我想到了个好办法。”
“什麽好办法?”甄陌有些摸不著头脑。
沈安宁很得意地笑著:“我说,你和那个人不是同行吗?常言道:同行是冤家。就算你们不是冤家,你也可以把他做成冤家,那他就不会来纠缠你了。”
甄陌越听越乐:“怎麽做?”
沈安宁推一下他:“你傻啦?制订好策略,专门对付他的商场,让他不得不把你当成对手。那不就成了?”
甄陌心里一动,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别看你从不沾商界,出点主意还一套一套的。”
沈安宁快乐地拍著手,吃吃地笑:“怎麽样?这主意可精彩?”
甄陌看著他那张充满孩子气的脸,不由地笑道:“捧极了。”

金辰广场开业一个星期了,在外人看起来好象很热闹,顾客络绎不绝,人气旺盛。
在商场内部来看,销售额也很高,每天都在一、两百万之间。可是实际上却漏洞百出,虽然卖出去那麽多商品,只怕反而还亏本。
本以为经过一个月的辛苦筹备,什麽事都考虑到了,也都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各种问题纷至沓来,令人措手不及,应接不暇。最明显的便是定价的问题。有时候采供部打到财务部的单子是以十件为单位,而财务部误看成一件,据此定价,自然价格要低十倍。有时候是财务部误把小数点打错。而有时候则是商场部营业员打价时把数字机拨错。最後反应到打出来的价格上,自然是错误百出。

而对於价格错误,采供员是最敏感的。他们亲手要来的商品,自然知道进价是多少,有时候发现零售价错得简直离了谱,气愤之中便与商场部、财务部大吵一架。而收银机也常常出问题,於是财务部便把帐目不清的责任怪到商场部头上。

章伟平是绝对袒护自己的部下的,而安丽与常树轩也都如此。三个人分别来自三家集团,因此并无同事之宜,也互不相让,於是便常常演变成三个部门经理之间的争斗。往往最後一直吵到佟千赋面前,佟千赋只得再拉上沈长春去解决。

为这个问题,沈长春常常大骂营业员:“就象没长脑子的一样。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嘛,就算你没用过这东西,看它的包装也不只这个价钱。就那麽瘟吗?”
有时候又大骂订购收银机的人:“也不知道是谁买的,怎麽买这种杂牌?又贵又不好用。现在是新机器都毛病百出,将来怎麽办?”
这个时候便看出营业员之间的差别来了。这次因为市政府、区政府和劳动就业局表示了希望解决部分下岗工人,所以广场招聘的员工有三分之一为下岗女工,年龄在30至40岁之间。这一部分女工虽然文化不高,可是知道工作的机会来之不易,做起事来就十分吃苦耐劳,完全称得上任劳任怨。而且她们非常细心,拿到商品调拨单都会好好地多看两眼,往往会看出价格的蹊跷,便不忙上货,而是立即报告给楼面经理,从而及时更正过来。她们绝不象那些高中甚至初中刚刚毕业不久没考上学校的小孩子,反正都是打工,东家不打打西家,根本没有好好上心工作,单子上写的价格是多少,他就照样打价照样卖,完全无所谓,反正错了也没他的责任。

沈长春几乎每天都要对著甄陌表示自己对商场部的不满:“那个安丽,不知道是怎麽看的人,招进来的营业员有一半都是白痴,那几个楼面经理也都是低能儿。”
甄陌坐在电脑前,边工作边笑著答道:“那怎麽办?重新招?”
沈长春一下被提醒了:“哎,对,我们这里不是有所有报名的人填的表吗?你让舒婕和云露露再翻一下,看有没有什麽比较好的人,通知他们来面试一下。如果有合适的,立刻换人。”

甄陌点点头:“好的。”
沈长春又叮嘱一句:“最好招年纪大一些的,那些小孩子,没用。”
甄陌沈吟了一下,才说:“沈哥,这句话最好由你去跟小云他们说。”
沈长春顿时反应过来。他沈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然後喝一口水,急急忙忙地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佟千赋桌上摊了很多东西,正在写著什麽。
他凑上前去看了看:“在写什麽?”
佟千赋斯文地说:“有关各部门商品交接的规定。”
沈长春有些著急了:“老佟,你应该负责事务性的工作。现在这个局面,根本是打鸭子上架,非常勉强开的业。你看有多少问题发生?你应该拿出个办法来解决,这些东西是他们各部门自己应该明白的,你还来写这些干什麽?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佟千赋很无奈:“他们好像没有一个人以前做过商场,又不肯协商,又不肯听人说,我只好给他们写细一点。形成了制度,想必问题要少得多吧?”
沈长春想了想,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好笑地道:“妈的,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要像小学生一样地手把手教,你说有多累?”
佟千赋也只好笑:“有什麽办法?”
沈长春接著急急地道:“可是目前最重要的是制订我们的经营方针,还有一些促销策略陆陆续续应该出台了。这些都需要好好讨论。这些事情你更不能忽略。”
“我知道。”佟千赋想了一会儿,用商量的口气对他说。“老沈,我觉得跟老常、老章和安丽他们商量都没有用。我看你们行政部的小甄还很有些头脑,不如先让他拿一个计划书出来,我们再讨论修改。你看呢?”

“我看可以。”沈长春连连点头。“哎,老佟,他们工资的问题你还是要重视一下。该发工资了吧?小甄拿多少?”
佟千赋一脸的不满:“这是董事会规定死了的,我有什麽办法?我也知道小甄的工资太低了,但是我怎麽给他涨?首先老常就会顶著不办。”
沈长春立刻愤愤地说:“他懂个屁,只知道看眼前那点钱,根本不知道会引起什麽後果。你看吧,小甄搞不好拿了工资就要走,你要有个准备。”
佟千赋推了推眼镜,紧皱起眉头,半晌才说:“老沈,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看这样行不行?让小甄担任行政部经理,你就升为总经理助理,专门来帮我。说实话,我真的没料到各部门经理不但根本没做过商场,而且各人的背景都这麽复杂。我现在感觉很吃力,你也算是有背景的,跟他们要好说话一些。”

沈长春也仔细思考起来。商场内部弄得这麽复杂也是他没料到的。事先他与赵沥洋就讨论过,觉得既然大家决心合作开这个大商场,就应该基本用熟手,没必要全都用自己公司的人。

这个意见他们也跟其他两个董事沟通过了,大家当时也都表示赞同。可是结果却完全不是这样,所有的中层干部都是皇亲国戚,而且派系不同,弄得各部门职员也都各自为政,互相干扰,互相攻击。

这三个部门的经理都没把佟千赋放在眼里,沈长春是看得很明白的。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佟千赋是他介绍给董事会的,又是他的朋友,当然只得帮到底。他确实得放下琐事,专心帮他树立威信了。

而甄陌虽然年轻,可是就凭他的沈稳与勤恳,敏捷的思维,丰富的经验,以及在北京曾经担任过总经理助理的资历,完全能够担当起行政部经理的职务,关键是他不与任何一方有关系,工作起来反而能够干净俐落,不用看任何人的面子。

沈长春想到这里,紧皱的眉头放松了,笑著点头:“好,就这麽办。”
佟千赋见他也表示赞成,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那就这样。虽然我是总经理负责制,有人事任免权,但原则上部门经理的变更我还是要通知董事会一声。”
“行,但要尽快。不能再拖了。这就象生病一样,越拖越重。”沈长春十分认真。
正说著,下面打电话上来,说是又有一家技术监督局的人来检查了。
沈长春骂了一声,连忙赶了下去。
开业这几天,省、市、区技术监督局和省、市质检站五家部门走马灯似地前来检查,弄得他们应接不暇。甄陌每次都是沈著应对,温和微笑,对他们指出的商品质量方面的问题全都承认,在《裁决书》上签字时也是态度诚恳,绝不推诿责任,令对方十分满意。甄陌其实觉得无所谓,反正问题出在什麽商品上,他们就通知那家供货商来把罚款出了,他们商场不会损失一分钱,所以举止大方,颇有风度。

送走了技术监督局的几个人,沈长春和他一起踏上自动扶梯。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