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爱情回来过————满座衣冠胜雪
满座衣冠胜雪  发于:2009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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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里开始飞舞著蒙蒙的细雨。雨丝没有一点重量,被夜风带著在空中飘著,一直落不到地上。路灯光里,雨滴似一个个精灵,在彩色的霓虹之间跳著轻盈的舞蹈。
金辰广场默默地极有气势地矗立在夜色中。诺大的店堂里只在一楼开了少量的几组灯。透过落地玻璃看进去,有种恍惚的迷离感。
除了行政部外,所有人都已经走了。他们要守著礼仪公司布置第二天开业典礼的现场。
一大群人在里里外外忙活著,搭台,将几千个小汽球充上气再扎成拱门的,把20个大汽球固定好,拉横幅,挂条幅,将60面印有商场LOGO的彩旗插到路旁,忙得不亦乐乎。

行政部的4个人只管监督,不去协助。他们本就已经累了一天了,便决定轮流值班守候。甄陌趁现在精神还好,要求值第一个班。其他3个人便回办公室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甄陌觉得腰已经痛得快断了似的,顾不了那麽多,便坐到门口卷成一团的地毯上。这大红的地毯是明天准备铺在门前,让贵宾们踏的。现在自然还是全新的,一坐上去便感觉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甄陌凝神看向玻璃门外。亮得通明的橙黄色路灯里,一群年轻人正在井然有序地忙著。他们动作飞快,交接迅速严密,一点也不浪费时间,显然训练有素,偶尔交谈几句,声音也很轻。

在他身後,大大的店堂里,商品已全部就位,五彩缤纷的POP广告更加衬得里面花团锦簇,一派喜气洋洋。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片金碧辉煌的景色中,眼里却很空,仿佛与这一切一点关系也没有。
夜渐深,静默中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蕴含其中的所有的玄机似乎都在缓缓地冒出来,感觉中那未知的东西有种妖异的魅力,与人的心灵最深处有著通灵的联系。
甄陌深深吸了口气,想摆脱那种使人晕眩的灵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他熟悉已极,一直在强烈地呼唤他回到过去。他总是极力抗拒著。
他要忘掉过去,将过去的一切彻底埋葬,当它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果然,那妖异的蠢蠢欲动的暗魅察觉无隙可入,只得缓缓沈了下去,又沈入到黑暗底层,沈到心灵的最深处。
他直直地看著眼前的夜色。路灯与霓虹交相辉映,那缤纷华丽的色彩衬著空无一人的街道以及黑暗一片的楼房,更给寂静的夜增添了无边的落寞。
他的双眼不停地反映著变幻的灯色,可是却那麽深那麽空那麽茫然……
舒婕轻轻走到他身後:“小甄,你去睡吧。”
甄陌这才回过神来,看看表,已是凌晨。他站起身,困乏地对她笑笑,欲回办公室。
“小甄。”舒婕叫了他一声,欲言又止。
甄陌看了看她,微笑著问:“什麽?”
舒婕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也笑了笑:“好好睡一觉。”
甄陌应道:“好的。”
他艰难地走上楼梯,回到办公室。
沈长春睡在办公桌上。云露露睡在拼好的椅子上。沙发上很乱,自然是舒婕刚才睡的地方。
三个人都把一床毛毯铺在身下,然後身上又盖了一床。枕的则是一条毛绒绒的趴著的大沙皮狗。自然都是从商场里拿过来,本就拆封了做样品的商品。
甄陌觉得头痛不已,赶紧倒到沙发上,抓过毛毯紧紧裹到身上,很快便沈沈睡去。
仿佛只是闭了闭眼,便听见商场里喧哗起来。他猛地惊醒,天却已经大亮了。他起身,见办公桌与椅子上的东西都已不见,椅子各归原位,门也关得很紧,显然是想让他好好睡一下。他心里有些暖洋洋的,头脑好象也清醒了许多。

走到大门口,雨已停了,绚丽火红的彩霞铺天盖地而来,预示著今天会是一个明媚的豔阳天。
收银员与营业员们陆陆续续地来了,每个人都对忽然出现的高高的大汽球、迎风飘扬的彩旗、门边一字排开的上百个有关单位送的花篮以及漂亮的彩球拱门啧啧称奇:“咦,我们昨天走的时候都没有呀?什麽时候弄出来的?”

广告公司的人已撤走了,只留下他们的成绩。从外面看过来,只见整个辰安大厦都包裹在巨幅的祝贺条幅中,金辰广场前彩旗招展,汽球飘扬,显得华丽多姿,赏心悦目,音乐更是响彻云霄,渲染出喜气洋洋的气氛。

营业员们换好了制服,便开始特别细心地打扫卫生。
收银员们也各就各位了。
沈长春让保安帮著抬出桌子椅子,在商场大门边设立了签到处,云露露与美工坐在那里,等著接待来宾。广告公司派出的礼仪小姐也到了,舒婕带她们到办公室去换上大红镶金边的旗袍。甄陌带著保安把地毯铺上,然後指挥电工将昨天便已调试好的话筒和功放再检查一遍。

记者是到得最早的。因早已联系好,各大报记者陆续到达,各电视台记者也扛著摄像机来了,然後才是各政府部门的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开著车过来。
舒婕接待著记者们,甄陌自然是陪著官员们。这样的时候,当然大家都是愿意锦上添花的,客气话不绝於耳,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气氛。
虽然是一大早,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那麽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兴致勃勃地瞧热闹。这当然正中商场的下怀。
很快,董事会成员陪著副市长、区长、区委书记们来了。这样高的规格,在各大商场开业时都是少见的。
优秀的人不论做哪一行都是优秀的,甄陌想,真有办法。
开业典礼正式开始,摄像机全都举了起来。甄陌不想进入镜头,连忙退得远远的。
“办得很好,非常漂亮。”身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是你的功劳吧?”
甄陌转头一看,眼神一凝,随即绽开一个笑容:“薛总过奖了,光靠我一个人怎麽可能做这麽多的事?是大家的功劳。”
薛明阳一看到他的脸,不由一怔,眉头皱了起来:“小甄,你看你的脸色,简直面如死灰。干什麽呢?不就是拿一份工资嘛,卖力就可以了,你简直是在卖命。”
甄陌淡淡地笑了。自上班以来,这是唯一一个关心他的身体状况的人。他极力抑制住想要避开他的冲动,轻声说:“我请过假,老总不准。”
薛明阳没想到他的性格那麽随和,生那麽重的病,上司却不准假,他倒也就算了。想想自己那些部下,想请假就一定要准,不然就明里暗里的闹情绪,让人厌烦,而且越能干的人越是如此,他常常都没辙,只得让步。

甄陌不想面对他,只得敷衍著问道:“你既然来了,干吗不过去?”
薛明阳潇洒地掏出一支烟放进嘴里,拿出金闪闪的都彭打火机点著,笑道:“现在挤过去干吗?等他们剪完彩再过去恭喜他们一声就行了。这种热闹,我早就看过很多了。如果不是跟他们有多年的交情,我才不会来呢。”

这一瞬间,甄陌的心里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此时此刻所有的情景,以前都曾经听过见过经过。他的脸迅速白下去,忽然眼前一黑,便往下倒。
薛明阳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抱住。
远远的台上,副市长、区长、区委书记和董事会的3个人正站成一排,从身边亭亭玉立的礼仪小姐端著的盘子里拿起剪刀,将扎著花的红绸从中剪开。
薛明阳的车就停在身後不远处。他半扶半抱地将甄陌放进车里, 开了车就走。
这时,那个大大的彩球拱门被剪断了绳子,充满喜气地冉冉升上天空。升到一半,有些小球脱离开来,跟在彩球柱旁往上飘。七彩缤纷的小球在空中飘飞著,淡淡的阳光照在上面,使它们看上去更加鲜亮。那根鲜豔的彩球柱在空中翻滚著,摇头摆尾地,仿佛活了一般,乘著风直奔向浅蓝色发亮的天际。

薛明阳的车跟风是同一方向,似乎在跟著那条长长的越升越高的彩球柱前进。阳光下,他鲜红的车身闪著耀眼的光芒。
甄陌醒来时有些迟钝,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迷迷糊糊地问:“我怎麽了?”
薛明阳很温柔地看了看他,轻声答道:“你晕过去了。”
“是吗?”甄陌吃力地抬手按著突突乱跳的额头,声音仍有些含混不清。“我这是在哪儿?”
薛明阳仍然是哄孩子般的神情,很柔和地说:“你在我车上,我送你去医院。”
甄陌闭上眼。仅仅只是一个月,他苍白的脸便瘦了许多,下巴尖尖,更形清秀。他靠在座椅上,短短的头发显得零乱,更给人一种软弱的感觉。
前面是红灯,路口塞了长长的车阵。薛明阳停下车,转头看著他,忍不住怜惜地伸手过去抚抚他的脸。
甄陌一震,猛地坐直了身子,接著又被急骤袭来的晕眩击倒。他咬了咬唇,定定神,这才睁开眼看向他。他漆黑的双眸满是风暴,冷冷的,却又仿佛还有种隐隐的恐惧。

“怎麽了?”薛明阳十分不解他如此激烈的反应。
良久,甄陌平静下来,眼睛重又恢复了淡然。他缓缓地说:“谢谢你,请你让我下车。”
薛明阳不明白:“你病得这麽重,得去医院好好看看。”
甄陌倔强地说:“我只是太累,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麻烦你了。”
薛明阳不喜欢婆婆妈妈地劝,只静静地说:“你这样下去会送命的。”
“我知道。”甄陌解开安全带,做势欲开门。“我会小心的,谢谢。”
薛明阳没办法,只好将车右转,停在路边。“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他说。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他不由分说,打开门便下了车。
薛明阳看著他走过去伸手拦出租车,微笑著摇了摇头。这个人,真是特别。
甄陌坐在车里,精疲力竭地将头仰靠在座椅上,心里疼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车外,明亮的阳光照著建筑与街道,到处都是看上去散漫无羁的人,随处晃著晃著。天空是淡蓝的,有洁白的如轻纱般的几丝云静静地停在半空。
世界是如此详和,仿佛充满了希望。
今天的金辰广场人山人海。今天是周末,天气又这样好。他们连续在各大报上做了几天的1/4版的广告,开业这天更是半版彩页广告,除了十分引诱人的宣传之外,还言明开业3天内2-8折优惠,除此之外还有限时抢购,价格更是便宜。

於是人们几乎是蜂涌而至。商场里几乎人山人海,人们摩肩接踵,拥挤不堪。到处都是排队,不但是收银台前,就连门口卖爆米花、饮料和烤热狗的机器前都排起了长队。小孩子们在卖玩具的区域里流连忘返,不少女士在时装区和鞋帽区试了又试,化妆品和箱包专柜也挤满了人,家电区的所有大大小小的电视都一起开著,情形蔚为壮观。

整个商场的背景音乐轻柔地响著,灯光明亮柔和,使人的心情愉快悠闲。瞥见旁人爽快地买了这样买那样,自己口袋里的钞票仿佛也在雀跃,忍不住地想往外蹦。收银台前人越排越多。营业员几乎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收银员们则忙得抬不起头来。

佟千赋与沈长春跟在董事会旁边,陪著市上和区上的领导一起视察著。大家都笑著讨论著金辰广场的前景,都感觉非常乐观。
不过,这些场景甄陌都是在电视上的本市新闻报道上看到的。
每次开业典礼结束後,甄陌都有种功成身退的感觉。他喜欢这种轻松和平静。工作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日子相信已成过去。他心安理得地回家休息。
正值春夏之间,空气中总有一种微醺的烟气,令人特别特别地惆怅,只觉得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而旧欢如梦,再也无从忆起,偶尔忍不住回头张望,却只能看到一大段一大段的空白。

小区里好象有人结婚,往日空空的过道上都放满了桌子,坐得满满的人都在打麻将,劈劈啪啪的声音此伏彼起。人们大声笑著闹著,一地的糖纸与瓜子花生壳。新郎与新娘以及他们的朋友都忙著给所有的客人倒水、抓糖、递烟什麽的,客人不时地与他们调笑两句,然後众人都哈哈大笑。

今天好象是快乐的日子。可是仿佛所有的欢乐都与甄陌不是一个世界的事情。他只看了一眼,便独自上了楼。
看看厨房里的冷锅冷灶,他实在没有力气弄什麽了,也没有一点胃口,只觉得整个人都很虚浮很疲累。
甄陌倒出一大堆退烧、消炎、抗菌的药,一股脑儿塞进嘴里,再狠狠地灌进去两大杯水。想了想,又找出安定,吃下去3片,这才躺到床上。本来就倦意深沈,再加上药性迅速发生作用,他立刻便陷入了沈睡。


晚春的夜,有种魅惑人的温暖。微风轻悄地拂过,路旁翠绿的树叶欢快地慢慢颤动。路灯全都在闪动著,忽灭忽暗,最後终於都亮起来。车与人在暖风中穿过,耳边仿佛听得见欢快的音乐声嫋嫋响起。整个城市都象一个华丽的舞场,所有的人都在舞蹈著、旋转著跳进各种各样璀灿热闹的地方。就象飞蛾即使在黑暗里,也会凭著感觉飞向远远远远的光明一样。

高高低低的楼房顶端都亮起了巨大的霓虹广告,各种颜色飞闪著,将天空渲染得也亮丽热闹起来。星星变得更加遥远黯淡。人间的繁华似乎再也容纳不下任何诗情画意,大自然与人更加隔绝。每个人的生命里仿佛都充满了对寂寞的恐惧。

“与狼共舞”里仍然早早地就坐满了人,喧哗依旧。沈安宁坐在台上,深情地唱著喜悦的歌。

“我从不隐瞒对你的依赖
一个人的孤单都烟消云散
我愿意承担欢喜悲哀
当我身旁有你在
风雨不来
有笑容的你
内心里和我有著一样深的爱……
我牵挂的你
不忘记为我保留最真诚的爱
是唯一不可替代
是永远分割不开……”!

甄陌坐在吧台边,抱著一大杯啤酒,出神地看著沈安宁。那是个沈浸在爱情里的男孩子,毫无疑问。只不过他爱的对象是不是也与他有相同的感觉呢?
以前他也知道安宁曾经发生过数次感情,最後都是好来好散,安宁均十分从容,并无太大的悲喜。过去他从来没有见过安宁这样的神情,现在很明显的,他的身上散发著爱情的光辉。

这一段情感应该不会造成伤害吧?他细细感觉,仿佛没有什麽不详之兆。也许这一次也象过去一样,安宁仍然是快乐时快乐,到不快乐了,就自动结束。他一向佩服这位多年好友的洒脱。

虽然是硬被安宁拳打脚踢的擂门声吵醒的,甄陌仍觉得精神恢复了许多。跟著他去吃了东西,再陪他到“与狼共舞”,坐下来听他唱歌,甄陌都很迁就他。听他轻轻地微笑著,幸福地唱出缠绵的情歌,甄陌有些出神。

他没有看见高建军。
“想什麽呢?”沈安宁过来坐到他旁边。
甄陌回过神来,转头对他笑道:“看来你真的是爱上了?”
沈安宁开朗地笑起来,修长的双腿交叠架著,上前斜倾,懒散地靠在吧台上,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他的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愉快的笑意,湿润的唇间尽是温柔。

“爱情的滋味怎麽样?”甄陌半真半假地逗他。
沈安宁毫不犹豫地说:“甜蜜。”
甄陌半信半疑地看著他:“真的?”
“真的。”沈安宁眉飞色舞。“陌陌,我现在才发现生活中的很多琐事其实并不乏味,关键在於是什麽人和你在一起做这些事。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只是做一些家务事,都觉得很甜蜜快乐。”

甄陌深以为然:“那当然。”
沈安宁陷在自己的情网里,根本没有注意他,只顾开心地说:“我们现在其实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可是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锺都很快乐。我们喜欢一起吃路边的小摊子。不必衣冠楚楚地装样子,他觉得很舒服。有时候他借口出差,白天会到我家来。我们一起去买菜,然後他做给我吃。他做的菜很好吃呢……”说著说著,他沈思起来,嘴角边不自禁地挂著笑意。

甄陌自然也为他高兴:“好啊,什麽时候我也去吃吃他做的菜。”
沈安宁神不守舍地答道:“行,没问题。他做的菜真的很好吃。他说他在家里从来不做……”
甄陌见他如此入迷,心里一沈。他怕这个唯一的朋友会受伤害,忍不住提醒道: “他有妻子,那有没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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