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十字军(第一二部)续一————aulaul
aulaul  发于:2009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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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影突然晃到了我的眼前。是蒋班!

看来他应该也是起床上厕所的吧。我假装没有看见他,自顾自地继续抽着烟。而他发现了我,也走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蒋班似乎想说些什么。他的双手合握,手指不停地扭动着,但是他还是没有开口,而我也不想去打破现在沉默的状态。因为在人评会时,我们原本已经说定的计划,蒋班却在紧要关头踩了煞车临时变节。那件事才刚过不久,我对他也还是有气。所以我撇过头去,看着楼外的一棵榕树,不想去搭理他。

「李班!」蒋班小声地:「对不起!我……。」

「我不想说话!你也别跟我说话!」我冷淡地响应。

过了几分钟。蒋班嗫嗫地:「李班!对不起!我…我当时真的很挣扎,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又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蒋班也自己点了一根烟。他吞吞吐吐地:「我知道我差点害你被关禁闭,不过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爽,但是我…。」

「是呀!我确实很不爽!」我的口气依旧冷淡:「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我也只不过要你开个口,提一下,其它的事我自己会去应对。结果呢?你倒是好!连这点你都做不到?是喔!我看你和小曹和林排根本就是一伙的嘛!亏我之前还老是挺你,原来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我算是看透了!在这个卫生连里,我看在士官之中,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我去信赖了!我以后也懒得去管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闲事,免得自己惹了一身腥,还被人暗地里捅一刀!」我起身准备离开。

蒋班急得一把拉住我:「李班!你…你不要生气嘛!我…我不是故意要投那票的!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我有我的理由。你听我说完,要是你真的不愿意再当我是朋友,我也认了!」

「你…你也投了一票?」我听到蒋班的话,原本只是有些生气,现在反而气愤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三票中的最后一票,竟然是我自认在士官之中,唯一信得过的人所投下的!

我不禁想着自己到底是认人不清?还是真的做人太失败了?

蒋班从我的口气中,这才发现原来我并不知情他投了那票。他低下头惭愧地:「李班!我…。」

「说!」我怒视着他:「为什么?」

被信任的人所背叛,这点让我无法忍受!我要一个答案!一个让我可以接受的答案!即使这个答案会让我对人性彻底的失望,我还是要定了!


蒋班又沉默了起来,他低下头,久久不敢正视着我。

「有胆做!没种说!原来你也不过是个软脚虾!」我冷笑道:「不过那又有什么差别呢?反正我对你也是寒透了心!算了!你自己以后好自为之吧!既然我们不是站在同一条船上,希望将来你最好也别和我起任何冲突!」我踏出脚步。


「李班!你不要这样嘛!」蒋班的语气带着恳求。

我:「那么你就说呀!最好你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至于接不接受?那就是我自己的事。」

蒋班:「我…。」

「是因为曹班跟你说了些什么吗?」我提出质疑。

我想知道原因!我知道蒋班个性单纯,想要逼他说出实话,并不算难。只要我对他稍稍施点压力,他一定会将缘由老老实实地说出口的。

『曹班』!想到这点,原本睡前对他那些复杂的情绪,现在只剩下了一种,那就是愤怒!想不到小曹私下跟我作对之外,竟然还将触角伸向了我所掌握的领域之内!这叫我越想心里越是不快。跟我斗?他还是下辈子吧!

蒋班紧张地:「我的决定跟曹班没有任何关系!那…那是我做出的决定,我自己承担!我的决定跟曹班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明明就看到晚点名之后,曹班把你拉到连办室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和他一样都是士官,他能对你怎么样?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袒护他?他到底给了你哪些好处!或是…难道你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中?」蒋班畏缩的态度,让我不自觉地朝另一个方面想去。

「没有!真的没有!我…这真的是我自己的意思,无关其它人!」我蒋班急着解释。

看见蒋班急得满头是汗,我转身懒得再去搭理他。

想不到一个志愿役的士官,竟然会对一个义务役的参一怕成这个样子。『参一小曹』好大的本事!这更激起了我对小曹的怒意。偏偏我这个人就是不信邪!既然他有这么大的本领,我就不信我斗不垮他。咱们走着瞧!我转身准备回到士兵寝室,打算独自放下蒋班一个人。

「好!好!我说!你听我说!」蒋班总算是要全盘拖出。

我停下脚步,站在蒋班的面前,点上一根烟,等待他给的答案。


「李班!你知道我出身在怎样的家庭吧?」蒋班搓揉着手心,他小声地:「我父亲是个职业军人。我从小就老是听我妈说我父亲在工作上面是如何地尽忠职守。而我求学时所受的军事教育,也一直引领着我在面对各种事物上时,做出该有的态度以及判断。我和你们大部分的军士官不同…我是一个志愿役的职业军人。我有我的职责,我也一直惦记着我父亲临终时的教诲。所以我…我才会投出那一票的。」

蒋班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不过听他说到这里,我就已经猜出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

我记得自己在受完士官训,刚回到连上不久,有一次我和蒋班两个人一起被派到师部去出公差。他在中午休息的时间里,对我提起过他的一段往事。那一段…只属于他的故事。

蒋班在国中毕业时,他的父亲便将他送入了士校就读。就在蒋班就读军校第三年,即将毕业的时候,他的父亲突然中风,陷入了弥留状态。这个消息传到当时在军校住宿的蒋班耳中,怎是『心乱如麻』四个字了得。不巧的是,那时却正值士校最后的毕业考。蒋班原本已经准备和师长告假,赶回家去探望。但是他那位个性柔顺的母亲,却一反常态地在电话之中阻止了他,反而要他好好地将最后两天的考期给考完在说。

当时蒋班对我述说这件事情时,他的眼中含着薄薄的泪水。他缓缓地告诉我半年前的他,只能在试堂上,将悲痛隐藏在心中。虽然惦记着父亲严重的病情,但是却也知道身为职业军人的父亲,就算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之下,也一定会要他将毕业考考完之后,才准他回去的。

蒋班在最后一科交卷的瞬间,他急忙叫了一辆出租车,直上高速公路,狂奔回家。为的只是要见到他那病危的父亲最后一面!然而一切…仍是太迟了。

为什么有些遗憾,终究是无法避免?我当时听着蒋班,细述着他心中最深沈的遗憾时,我在心中不断地反问着自己:要是遇到了这个必须做出抉择的一刻?我…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出身军人世家的蒋班,继承了父亲正直的性格。但是却也等同于放弃了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而他的母亲嫁给了职业军人,一辈子也恪遵丈夫的嘱咐行事。即使是在面临了可能是亲人生离死别的景况,她依旧秉持着丈夫遗愿,只有自己一个人…静静地送完最亲的枕边人最后一程。


蒋班看着我,还想解释。我却阻止了他:「够了!我不想听了。」蒋班被我的话给打断,他犹豫地望着我,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算了!这件事…我…唉!算了。」我叹了气。

我该怪他吗?『蒋班』。一个即使必须背负背叛朋友的罪名,却还是坚持着原则行事的人。受过军事化教育的他,在未来的日子里,真的都会永远谨守着自己的信条吗?现在的他,是做到了!在我面临了可能被关禁闭的关键时刻,他是做到了!而我…该去苛责一个保持着原则行事的年轻人吗?

我已经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也不想再去深究小曹对蒋班到底说了些什么。因为蒋班已经说过:『他是照着自己的决定行事』!那么小曹说些什么?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人与人之间的纠葛,总是伴随着不同的个性、家世、经历、以及说不出来的命运。所有种种的一切人事物,交织成一张无迹可循的网络,其中太过复杂!又太难以看透!

就像是…如果…达哥没有放弃了我和他的感情,我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寂寞,而与小曹衍生出这么多的关系?如果…黑皮今天在拉单杠时没有受伤,我是不是就不会因此和林排起了冲突,而避开了晚间这场紧张的人评会?又如果…蒋班不是出生于军人世家,他是不是就不会投下那一票?让我在气愤他的背叛当口,却又不得不说服自己,去体谅他挣扎过后所做出来的决定。

这些问题都太艰深!也都太费脑力了。我的思绪现在一团糟,也无心在去解读。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去睡吧!」我对着蒋班说了一声,直接回过身。才一转过头,我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厚实的墙上,脚步颠簸,差点摔了一跤。


「你们在干嘛?我不是说过全都给我去就寝吗?为什么你们两人还给我在这里?」吴连盯着我和蒋班。

蒋班吓得不敢答腔,我则懒得去解释,直接扭头就走。

吴连一把抓住我的胳臂:「你要去哪?」

「你不是叫我去就寝吗?我现在就是要去睡了!」我的口气有些疲惫。

「你留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谈。」吴连对着蒋班:「你先回去!我不希望又看见你出现在走廊。去!」

将班见状,他急急忙忙将烟头给捻熄,然后向吴连敬了个礼,直接往士官寝走去。现场只留下了我和吴连两个人。

我将吴连的手甩开,不耐烦地:「我今天不想再说话了,有什么废话快点讲!」

吴连平视着我。他和我差不多高,不过现在他的身体背对着光,看起来彷佛有我的两倍大,也令人感到颇具压力:「你这么晚了干嘛还给我到处游荡?我之前说的命令,你是没有听到吗?」

吴连的问话既无聊又无趣。我向前跨出了一步:「我这不就乖乖地要照你说的话去做吗?你干嘛还阻止我。」

吴连又一把将我扯了回来,和我面对着面:「你…你真的很乖张!我在跟你讲话,你那是什么态度?难道你今天闹得还不够?」

我一把火烧了起来:「我的事要你鸡婆!你不觉得你自己也管太多了吗?林排我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一清二楚。他若是真要找我的麻烦,也不见得讨得了多少便宜吧,我……。」

「难道你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吴连握住我的那只左手,加强了力道。

「你想怎样?也想不当管教?」我吐出这句,直挺挺地和吴连对峙着。

「你…」吴连的脸色变得阴沈:「你不要以为我不敢送你进禁闭室!」

「送呀!你以为我怕吗!」我全身发热,激动到连头皮都开始发麻。林排明着找我麻烦!小曹私自布下陷阱!就连那个我自认为足以信任的蒋班,都在紧要关头背叛了我!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将我整个人给撑爆了!我失去了所有的克制能力,直接挑战着吴连的权威。这一刻的我无所畏惧!军纪、伦理、一切在我的眼中,都已不再重要!我将自己诸多杂乱的情绪彻底释放!

吴连的双眼涨红,身体微微发着抖。他并不是害怕,而是失去了理智!只见他右手一伸,一个反转,偌大的巴掌就停在我的脸颊,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我抬起头一点也没有闪躲,直接迎向吴连。但是…我的脸颊却滑下了两行清泪。

「你…你…?」吴连仓皇收回扬起的右手,也连忙放开了紧箍的左手。他缓缓再次伸出手掌,犹疑地向我的脸上靠了过来。

我侧了个身,闪过他的肢体,退了一步:「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又凭什么管我那么多!」

吴连楞在一旁,他不知该如何接口,也不知如何处理我崩溃的情绪。

我不需要安慰!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这么久以来的压力,冲破了极限!我仍试图强忍住眼泪,不想被吴连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一向高高在上,行事作风大胆又坚持原则的我,从不愿让人发现我也有软弱的一面。我那牡羊高傲的自尊,不容被人看轻!但是双鱼的忧柔,却已倾泻而出。我挡不住自己的泪水、我无法压抑这段日子以来,独自承受的诸多磨难。

我其实是寂寞的!我好累!

在失去了达哥之后,得到了无尽的孤寂!伤害了小曹,也伤害了我自己!忤逆了军官,却只换来短暂胜利的欢愉!失去了坚贞盟友,却又不能任性地将责任怪罪于他!这一切…一切…一切…!我的身体摇摇晃晃起来、四肢被冰冷侵袭、视线不再清晰有如黑暗罩顶。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场荒谬的闹剧,而我却将自己推向了极致的顶点!一阵哆嗦,我全身一软,跌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帘幕瞬间拉下,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安静无声,只剩虚无。


绝对的沈寂,绝对的黑暗。

地表不断冒出灼人的炙热烟雾。而我独自一个人站在这片无垠的大地之上,全身赤裸。我不知道方向!我不清楚未来!我该如何选择?我该往哪儿走?而…这里是…?

对了!这里是梦境!我…我曾经来过这里?是的!没错!

我忽然想起上次在梦境之中自己的腿断成了两截,于是连忙摸向自己的左腿。这次我的腿…还在!但是四周如同上次一样,没有半点的光线,可以供我将一切瞧个仔细。这个梦境让我迷惑,也让我觉得怪异。我又做了同一个梦?但是这次…我的腿却是建在的!这…?而我…为什么会做相同的梦?

突然一道光柱从黑暗的空中,笔直地射向远处的地面。

那里是?

我的身体突然整个飘了起来。我发现自己彷佛不受重力的影响,开始缓缓地飘动在空中,还不自觉地往光柱的方向移动着。我的脑中没有掺杂一丝意识,空空地,就像是整个人呈现在发呆时的状况般,但…我从来都没有发呆过呀!这种感觉…是在无意识时,才会出现的一种知觉吗?不过…如果是无意识的话,那么又哪来的感觉呢?

但是我…好轻松!好舒服!身体内彷佛空荡荡地。我闭上双眼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在梦境之中,是不是不存在着时间的概念?我不明了自己究竟飞翔了多久?只知道偶而睁开眼睛的时候,那道光柱越来越近,也变得越来越巨大。光柱散发出的光芒,是一种淡淡地乳白色,柔和而不刺眼。在漂浮的其间,我还发现到我原本的短发,变得越来越长!甚至已经超过了我的肩膀直达腰系。在光柱的照耀之下,发丝飘散空中,显现出黑如墨般的鲜明光泽。

又不知过了多久。

耳际边轻拂的微风,越来越小了。我漂浮的速度也慢下来,盈弱身体渐渐往下沈。我的身体停了下来,脚底接触到光滑的地面,冰凉凉地。站在高塔的下方,我仔细地观察光柱照耀的地方。那是一座由冰晶所构建成的高塔,高塔就这么矗立在我的眼前。表面看起来坚硬无比,像是有许多突出的枝芽,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形状。我疑惑地伸出一只手,轻抚着高塔的表面,意外地,我的手掌直接穿过冰晶所筑成的那堵墙。

这…这是可以穿越的?

我跨出一步,整个人进入了墙面里。每个细胞就像是被电流通过般,麻麻地!我踏进了冰晶塔的内部。


塔内的光芒亮得刺眼,我不禁瞇起双眸。等到眼睛逐渐适应光线之后,我才小心翼翼地慢慢睁开眼睛,观察起内部的情形。

塔内的表面不若外头般凹凸不平,反倒笔直平滑,还流转着七彩颜色。空间之中不时有着如同极光般的幻影,时而显现,时而隐没。里面的空间蛮大的,墙面每隔一段小小的距离,就多了个窟窿,一个个整齐排列,沿着顺时钟的方向,成螺旋状往塔顶绕向高不见天的顶端。

我走向其中一个凹洞,赫然被眼前的景象给楞得说不出话来。

凹洞内是一具由水晶雕成的人像!看起来栩栩如生,连眼神都是那么地活灵活现,毛发也是清清楚楚,就像是…就像是活的一样!只不过『它』是由水晶刻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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