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情————拏云
拏云  发于:2009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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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客气了,天香从不在意这些的。”梁天香从疏云俊秀脸庞收回倾慕视线,朝他盈盈一笑;大师兄也回以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乃真女子呀!疏云,若你稍稍抬起头,就会发现这世上其实还有许许多多爱着、关心着你的人,为了一个早已逝去的人伤心断肠,自我折磨,实在不值得呐!

躺在床榻上头的男人,仍旧紧紧闭着一双往昔散发迷人光芒的眸子,浓密睫毛间犹泪光闪烁,仿佛,他已累得不愿再多看这带给他无尽苦痛的人世间一眼了……

夕阳逐渐西下,疏云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大师兄跟邵飞与梁天香一起用过晚膳后,因为一路马不停蹄地奔波,身心具疲,所以早早便回房去休息了。

华灯初上,万籁俱寂,在柔和月光映照下的花楼阁宇,显得无比安详宁静。

“嘻嘻,能留得疏云公子住上一晚,小姐似乎很高兴呢……”

“嘘!说小声些,小心这些话传入疏云公子耳里……”

“哼,我看疏云公子对小姐也不是没兴趣的模样啊,搞不好是两情相悦呢……”“嗯,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呢……”粱天香身旁两个年幼丫鬓,一个叫钗儿,一个叫书儿,肩并着肩,一个手捧着黄铜洗脸盆,一个拿着一条毛巾,一路兴奋地叽叽喳喳个不停。


“唉呦——!”钗儿忽地惊叫一声,绣鞋不知被什么奇怪东西拌到,狼狈地摔跌在地,黄铜洗脸盆也给她不慎摔到一旁,发出咚地好大一声。

“啊,你没事吧?咦?这是什么啊……”书儿连忙凑上前,胡乱住地上一个冰凉的突起之彻一摸,感觉指尖湿湿凉凉,抬手一看,居然触目一片黏腻血红,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呀啊——!是血!死人!有死人!快来人啊!


啊!你是谁!?”

一抹修长人影缓步朝她们靠近,由于背着月光,所以根本看不清楚来者的脸庞,钗儿跟书儿两个人不禁紧紧抱在一起,牙齿怕得直打颤。

这恶徒闯进花楼来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嘘,小声些,别怕,这两个人已经死透了,不会害着你们的。”疏云柔声安抚道。洗脸盆咚地掉到地上的巨大声响,不经意吵醒了距离最近的他。

“疏、疏云公子……哇啊——!”两名小丫鬟如获大赦,哭红了鼻子,连忙扑到他身后躲起来。

是了,自己怎会忘了小姑娘家只要见到一点点血都会害怕的。疏云微微一笑,本来想蹲下来翻看这两个人的死因为何,现在只好打消念头。

若自己猜的没错,地上这两具尸体恐怕是一路偷偷尾随着自己来到花楼的暗杀者……皆是无声无息被人一招毙命的吧,否则,自己绝不会没察觉列,花楼中,除了自己之外,也只有大师兄才有这个本事了……


“杀手吗?怎么还是有人不死心。”鬼魅般出现三人身后,即使形色匆促,大师兄仍是穿戴得一身整整齐齐,不似一个刚从床铺上爬下来的人。

“二师兄!你还好吧!”邵飞顶着一头乱发,抱着枕头跑出来后,才突然惊觉到不对,连忙又回房放下枕头,提着剑出来。

“云弟,发生何事了?我方才在房里听到好大一声……”最后,本已就寝的花魁梁天香姗姗来迟。

一院子共住了六个人,现在俱已到齐。

“大师兄,人……不是你杀的?”疏云微挑眉,看着一脸也是毫无头绪的大师兄,不知想到什么,原先苍白透明的脸庞突然浮上一丝血色,甚至,嗓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不!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啊!绝对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可是……

不不不!别想了!不准再想了!疏云紧紧咬住下唇。

“不是我。”大师兄摇头否认,大步上前,蹲下来仔细检查两具尸体的致命伤口。

不是大师兄的话……疏云将视线移到邵飞身上,他也是连忙摇摇头,一脸疑惑。也不是小师弟,难道是香姐?

不,她脸上的害怕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所以……所以……十根指尖倏地紧紧掐进了疏云的手掌肉里,克制不住心跳如擂。

“咦,又稳又快的伤痕,见血封喉……是个难得一见的使剑高手呐……”大师兄看着伤口喃喃自语道。

“我看看!”疏云心神一震,扑到尸体前。

就着月光,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地面一具男性尸体的喉咙处被人用一柄锋利剑尖划下一道血红开口,几乎断了他一半脖子,脸庞甚至无一丝惊恐表情,显示此人根本来不及发出呼救声音已然在莫名所以的情况中倒地毙命……


这世上,唯有训练有素的杀手才会用这么残忍又利落的割喉手法杀人!

睁大眸子,疏云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着。

不会错的……这种利落至极的杀人手法……

是他!一定是他!

你来了么!你终于来找我了么!?

“无痕——!”

疏云陡地凄然一唤,就这么倏然起身,脚步踉踉跄跄地往前拔足奔去,身影转眼越墙而出,消失在众人面前。咦?疏云公子叫了谁的名字啊?粱天香主仆三人疑惑地对视一眼。


“糟!莫非二师兄又疯病发作了!”邵飞失声惊叫。

大师兄眉头一皱,偕同邵飞越墙追去。

第十一章

月色昏暗,花楼墙外一条繁华街道俱已休灯歇息。

巷子幽暗漆黑,疏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其中,嗓子已然给他喊得嘶嘶哑哑,甚至隐隐作疼起来,但他仍是扯开喉咙不住连声呼唤着,凄凉语调,令人闻之断肠。

“无痕……无痕……你还活着吧……既然你没死,为何不出来见我?你怎狠得下心……”

“无痕……你听我说……那天真的是误会……我没有叫师兄弟们来杀你……是他们弄错了……”

“无痕……你知道吗……我根本不稀罕什么生死簿……我紧紧跟着你是因为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呀……”

“无痕……我好想你……呜呜……没有一天不想你……”

疏云伸手捂住脸庞,泣不成声。

“二师弟!”尾随追来的大师兄终于找到他,将他一把抓住,扯入怀中,感到无比痛心道:“够了!已经够了!咱们回去吧!”为何要将自己搞得这般狼狈!他不懂!

“大师兄,他不肯见我,他还是不肯见我……难道……他到现在还没原谅我么……”疏云脸上的泪水一下子便染湿了大师兄的胸襟。

“二师弟,你冷静点!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一个四师弟,他不想连现在这一个都失去!

“大师兄……呜呜……求求你……求求你帮我跟他说……说我不是故意要瞒他的……我也……不是故意要害他受伤……的……呜呜……大师兄……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吧……”疏云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着。


至今,他从没见过有什么事情可以令聪明过人的大师兄伤脑筋超过一天的,这次,他一定也一定可以帮自己的!

大师兄紧紧皱起眉头,厉声喝道:“二师弟,你别疯了!清醒点!他死了!那人早已经死透了!”

“不——!”疏云猛摇摇头,伸手紧紧揪住他的胸襟,一双漆黑眸子炯然有神地发出亮光来,看得大师兄头皮一阵发麻。

“他还活着!我感觉得到!无痕他没死!他还活在这世上好好的!因为,地上那两具尸体,便是他出手杀的……”笃定说着,脸庞甚至不自觉漾出欢喜的笑容出来。

大师兄终于忍无可忍,厚实手掌搭上他的双肩,想将他摇醒过来:“二师弟!你真的疯了吗!?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更何况当初你不是亲眼看过他尸体,甚至还亲自将他埋了的吗!?你醒醒吧!师兄弟们陪你整整疯了一年,也担心受怕了一年!难道还不够吗!?”


大师兄还是不了解!疏云着急地喊道:“不!大师兄!我没疯!他也没死!他只是躲起来不肯见我而已!大师兄!你帮我叫他!你快帮我叫他出来!”

“你……”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大师兄不由得眼角一涩。

他自小性格老成,又多虚长了他们几岁,因此下意识的便将底下几个师兄弟当成儿子般疼爱,尤其是疏云,性子不但伶俐爽朗,更是平日与自己互相切磋剑术的绝佳对手,岂知,难得出了远门一趟回来后,不但弄得右手终生残废,精神还一日疯过一日……厉无痕!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大师兄恨得咬牙切齿。


“大师兄……你帮帮我吧……大师兄……”

“好,我帮你说!”

大师兄将他一把推向邵飞,丹田一敛,狮子吼般朝幽暗天空咆哮道:“厉无痕!你这狗娘养的王八蛋给我仔细听好!我一个好好的师弟给你折腾得半死不活!现在就算你死而复生我也不会将我师弟交给你的!你别做梦了!早点滚回地狱去吧!若你还想要有人给你烧香就莫再出来招惹我师弟!否则休怪我将你的尸首挖出来挫、骨、扬、灰——!”


厉吼如打雷般声声传至千里,差点震翻了整条街道,一簇簇灯火接连点上,纷纷有人探头出来叫骂他们扰人安宁,不过随即在看到大师兄一脸铁青,随手轰毁一道围墙时,便没人敢多吭半声了。


哇!他第一次听到大师兄骂人带脏字耶!更遑论出手用武力恐吓一般胆小老百姓了!没想到平常脾气温和的老好人一但生起气来竟会是这般……气势惊人呐……远远站在后头的邵飞,伸手扶着疏云,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仿佛也变了个人似的大师兄。


“大师兄!你怎么可以赶他走!你怎么可以……”疏云急得脑子一片混乱,他不明白为何总是静静守在一旁的大师兄突然态度如此强横,好似,非要阻止他跟厉无痕在一起不可了。


“二师弟,已经够了……”

当大师兄脸上不再挂着-惯温文可亲的笑容时,竟是一脸令人打从心底冻结、寒到极点的冷酷,他微眯锐眸,一字一字清晰道:“我要你,永永远远忘记掉他——!”

“大师……”疏云情不自禁退后一步。

“二师弟,我想,你应该也有耳闻过这世上有一种毒药叫做‘忘魂香’吧?我手边正好有一点,只要沾上些许,中毒的那人,便会一点一滴逐渐忘记心底最在意的事情,直到完全想不起来为止。有人忘了父母,忘了功名,甚至,也有人忘记了曾经许下至死不渝诺言的情人……”本来他想等疏云自动慢慢忘记掉那人的,可是,他现在终于发觉自己实早太天真了!


“不,你不能这么做!”望着大师兄那仿佛下定决心的阴沉表情,疏云打从心底生出莫大恐惧。

是了,自己怎么忘了,从小到大,大师兄的底是最深藏不露的,只要他认真起来,即使他们六个师弟联合一气也绝对斗不赢他的!

“现在,你好好睡上一觉吧,也许等你醒过来,我们已经到达天山了,也或许,等你一醒来,已然彻彻底底忘记那人了……”大师兄缓步接近他,一只大掌逐渐笼罩在疏云眉心上方,无形的巨大压迫感几乎要令人难以呼吸。


“不——!”两行晶莹泪珠自疏云眼眶中淌下,忽地眼前一黑,神智已然被他震昏,软软瘫倒在他怀中。

邵飞一脸惊悸地接近两人,怯生生地嗫嚅着:“大师兄,你……你这样做不太好吧……”用药让二师兄忘了那人,会不会太狠了些?

大师兄扛起份量不轻的疏云,往前疾行,一路上默不做声,似是铁了心肠了。

“大师兄……”绍飞急得额头冒汗,猛扯他衣摆。

他可不想二师兄将来恨死大师兄!

斜眼瞥见邵飞一脸快哭的神情,始终紧抿唇瓣、低头行走的大师兄,蓦地唇角微勾,低低朝他神秘一笑:“邵飞,你可知‘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嗄?”

太深奥了,听不懂。

隔天一早,大师兄一伙人拜别掩不住一脸惆怅失意的花魁粱天香,顾了一辆马车,赶了十多里路,于傍晚,带着疏云投宿一间云来客栈。

一路上,疏云仍旧昏迷不醒,可他的眼角却依然不断淌出泪来,令邵飞强烈怀疑兼害怕,若二师兄再这般无声无息流泪下去,只怕他两只眼睛便要给他哭瞎了。

“走吧。”大师兄将疏云放在床铺上安置好之后,偏头朝邵飞示意。

“是。”原奉想留下来照顾二师兄的邵飞只好乖乖听话,跟着出去了。

是夜。

天上星点稀疏,地上孤鸿单影。

晚风吹拂,卷来一阵扑鼻暗香。

桌上的烛火随丝丝透窗而进的凉风摇曳生姿,在晃了十多下时,突然在窗纸上映照出一抹高大的身影。

此人无声无息侵窗而入,不知意欲为何,昏迷在床上的疏云毫无所觉,仍是不断地自口中发出梦呓。

“无痕……无痕……我不要忘记你……不要……”

闻声,男子心头一痛,走至他身旁,坐在床沿边低头凝视着他。

见疏云双颊削瘦,脸色苍白,哪还有一丝过往的迷人风流神采,手心不禁爱怜地抚上他的脸颊,拇指为他拭去眼角犹未干涸的泪痕。

“疏云,你这又何苦……”

疏云正为心火所苦,突觉颊面袭来一股熟悉的冰凉,眼皮一阵颤动,缓缓睁开来。

浓眉、锐眸、挺鼻、薄唇……逐渐映入眼帘的熟悉脸孔,不正是自己魂牵梦萦苦苦相思的厉无痕还有谁?

“无……痕……?”疏云睁大双眸,不敢置信地朝他缓缓伸出手,指尖不住微微颤抖,想碰触却又不敢,深怕自己一触摸到,眼前心爱的男人便会宛若春梦一场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在这里。”

“你……是人是鬼?”

疏云不待他回答,慌忙伸手按住他冰凉的唇,低喊:“不!不用回答了!反正不论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放手了!我早说过了,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你这辈子,休想摆脱我了!”


厉无痕握住他的手,搁在颊边,爱怜地看着他。

“疏云,你变瘦了……”

疏云心一酸,怔怔看着他,哑声道:“你也是……”

阔别一年再度重逢,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只觉脑中轰热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无痕……你为何留给我那句话……?”

“嗯?”

疏云伸手揽住他脖子,冰凉泪水逐渐湿润了他的颈窝,埋怨似的低语:“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你竟如此狠心,上琼碧落下黄泉也不原见我,你可知当时我有多伤心?”


心底流转无限柔情,厉无痕单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搂紧在自己怀中,脸庞微露苦笑,道:“呃,你恐怕是弄错了什么,这两句我原是想暗示你,我并没死,所以你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绝对找不着我,并不是不想见你的意思……”可这傻子,一开始就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什么?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个意思!”疏云浑身一阵激动,抱着他,又哭又笑的,失而复得的感觉实住太甜蜜了!

“你这傻子,我听说了,你为了确定我的生死,还跑去十里镇后山那边去挖‘我’的坟是吗?”

疏云点点头,低语:“是,不亲眼见到你的尸首,我绝不相信你会就这么轻易死了。”

“疏云……”他话中的情深意重,厉无痕完全感受到了,除了满足地叹息,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可最后,我还是被你瞒过去了……”想到那时骤闻噩耗,伤心得肝肠寸断天天垂泪,疏云就恨不得痛揍男人一顿,以讨回他这段期间白白流下的泪水:“无痕,你为何要诈死?那具与你身材相似的尸体又是谁的?”


厉无痕缓缓解释道:“那时被人穷追猛打,又身受重伤,我本来心想,再这样下去我可能挺不过这一个生死大关了,后来就在最危急的时候,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金蝉脱壳’这-招,正好那时又有个想抢夺生死簿身材与我差不多高大的年轻小子自动送上门来……然后,一切就这么顺顺利利……唔!”颈窝处,被疏云狠狠咬了一口,他不禁痛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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