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我就看出你不爱管帐、做生意,想想你上头两个兄长已经足以继承我的家业,于是我索性让你照自己的喜好过日子,却没料到会惹来你的误会,让你以为我这个爹不疼小儿子……」
「爹……」阎月殇只感到眼眶一热,转眼间泪水已滚落腮边。「对不起……我误会您了,我一直以为我是没人要的孩子。」这个梦魇跟随他多年,一直没能消除,就算后来苍昊对他百般呵护,少了亲情的抚慰终究是种缺憾。
「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要?」阎振风握了握阎月殇的手,虽然想抱抱儿子,给他一点安慰,但是想到儿子受了伤,现在不适合表露他的关心,所以阎振风只好摸摸他的头、拉着他的手,以示安慰。
「爹……」阎月殇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能自然地呼唤爹亲了。
「更何况,我就只剩你这个儿子了啊!」阎振风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只剩我?」阎月殇这下可被弄迷糊了。
「我让人把宇焰送进官府了,虽然是我的孩子,但他意图弒父、还做出残害手足的事,就算我想包庇他也不成。」阎振风吐出一声长叹,又对阎月殇道歉。「抱歉,爹之前不该怀疑你。」
「大哥他做了什么吗?」阎月殇虽然多少猜到这次的刺客是大哥派来的,但其它的内情他完全不清楚。
「之前的刺客当中有活口,经过逼问后,他们说出幕后指使的人就是宇焰,他知道自己作假帐以及垄断生意的事情已经暴露,所以才想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暗杀我们,想立刻坐上青岚堡堡主的位置。」阎振风说着,眼角忍不住泛起泪光。「我没想到宇焰那孩子平时看起来听话老实,却做出这种事……」
一想到自己疼爱、信任多年的孩子,其实私底下一直在算计着自家人,阎振风忍不住悲从中来,差点落泪,不过为了不让阎月殇担心,他还是提起衣袖将眼泪抹去。
见到爹亲难过的模样,阎月殇忍痛自床上爬了起来,他不管伤口会不会裂开,张开双臂就搂住阎振风的颈子。
他不太会说什么好听话,所以这是他知道的方法中,最能够安慰人的法子了。
「对不起,我害大哥变成这样子,让爹难过了,对不起……」
虽然阎宇焰曾经想要杀害他,但是阎月殇却依然习惯性地怪罪着自己,因为在他看来,若非自己将大哥的事情告诉爹亲,也不会惹出这场风波。
阎振风倒是被阎月殇吓了一大跳,因为阎月殇这样的举动虽然窝心,却也很容易使得伤口再度裂开,所以他连忙将阎月殇扶回床上躺好。
「你还真像苍昊说的,是个温柔体贴的孩子,只是老爱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阎振风露出欣慰的笑容,心想总算老天爷没亏待他,还替他留了个乖巧的小儿子孝顺他这个半百老人。
「其实这事真要说起来,有错的应该是我这个爹,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为人、个性,居然比个护卫还不清楚,到头来竟然得靠护卫说明。」阎振风想起自己从苍昊那边听来有关于月殇的种种,觉得自己实在亏欠月殇太多了。
「苍昊他……不是护卫。」阎月殇半缩在被窝里,用细细的声音说着。
「不是护卫?」阎振风纳闷极了。「但他将你保护得滴水不漏,功夫又好,人也正派,如果他不是护卫,那是在你身边做什么工作的?」
就阎振风这两天来的观察,苍昊是个负责的好男人,工作又认真,也难怪儿子会把他带在身边。
但是儿子却说苍昊不是护卫?
「嗯……其实苍昊是我的……情人。」阎月殇抓紧被子,就怕爹亲突然出声开骂,但他又不想隐瞒他和苍昊之间的关系,因为他向来就不爱说谎,如今能与爹亲面对面谈心事,他希望与苍昊相恋的事情能够得到爹亲的谅解。
「什么?你、你们两个……」
阎振风瞪大了眼睛瞧着阎月殇,但这件事不单只有他被吓到,就连刚从外头回来,想要回房探望阎月殇的苍昊也吓了一跳。
苍昊万万没想到阎月殇会将他们的关系说出来,毕竟男人与男人相恋,可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加上青岚堡与清玉山庄又算是地方上的名门望族,这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使堡主面上无光。
为了不让阎振风怪罪阎月殇,苍昊双脚往地上一跪,抢先伏在门口请罪。
「老爷,这件事说起来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责罚月殇少爷。」
当初若不是他太过亲近阎月殇,又对阎日愁产生了绮想,再加上阎月殇因为单纯而接受了自己的感情,那现在阎月殇也不用冒着挨骂受罚的危险向阎振风禀报这件事。
「原来是你勾引我儿子!」
阎振风是个正常的男人,觉得男人就应该娶个漂亮又门当户对的女人回家,再好好地生几个儿子开枝散叶,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唯一剩下的宝贝儿子,竟然会跟个男人在一起!
阎振风气得高举手臂就想往苍昊身上打去。
「爹!」阎月殇见状,赶紧跳下床,他顾不得身上的伤有多疼,缓步爬到爹亲脚边,抱住爹亲的腿哀求。「爹!我求求您,请您不要怪苍昊,是我不对,是我硬叫苍昊要和我在一起的,所以爹您千万不要打他……」
阎月殇的伤口因为动作过大而裂开,他的里衣开始渗出血迹,额头上也冒出冷汗,从他紧抓着阎振风时微微发颤的双手,就可以知道他的伤口有多么地痛。
「月殇,你的伤口裂开了,快点躺回去休息!」苍昊看见阎月殇的背渗出了血丝,当下也顾不得阎振风正在气头上,连忙起身将阎月殇扶起,抱着他躺回床上。
强行将阎月殇安置回床后,苍昊又转过身面对阎振风,然后低头跪下,准备接受责罚。
对苍昊来说,能够得到阎月殇相许,已经是莫大的幸福,所以不管阎振风要骂、要打、要罚,他都会承受下来。
「爹……」阎月殇虽然浑身发疼,痛得下不了床,但他硬是侧着身子趴在床沿,对爹亲请求着。「爹……一开始是我先喜欢上苍昊的,所以这件事跟他没关系,爹生气的话,罚我就好,千万别罚苍昊。」
若不是苍昊,他不可能与二哥道别、成为真正的阎月殇,如果没有苍昊,他不可能鼓起勇气与爹亲诉说实情,倘若苍昊不在,他更不可能得到幸福,所以对他而言,苍昊是他想与之相守的伴侣,他见不得苍昊受苦。
阎振风死命地瞪着低头沉默不语的苍昊,再看看哀求的儿子,他紧紧咬着牙根,一再地吸气、吐气,虽然力持平静,却依然气到快疯掉!
他好端端的三个儿子,一个被亲兄弟暗杀、一个残害手足而进牢房,难得最后一个小儿子如此温柔体贴,让他有了将家业交给他打理的想法,他就等着儿子娶媳妇、生几个孙子,自己就可以安享天年,可现在却什么都毁了!
他的儿子竟然爱上个男人,这教他该怎么冷静呀!
「爹,我求您……」阎月殇的哭声回荡在房里,闻者皆心疼。
在沉默许久之后,阎振风突然吐出一声叹息,他松开紧紧握着的拳头,克制住想痛打苍昊一顿的冲动,转头对苍昊叮嘱。
「苍昊,我儿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其实他很想给苍昊一顿好打,赶他出去,再替月殇找个门当户对又懂事的姑娘成亲生子。
但仔细想想,这些年来他和孩子们分开居住,从没尽过什么教养的责任,对孩子的个性喜好也完全不清楚,他这个失职的爹亲,对孩子的感情能插什么手?又有什么资格插手?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这个做爹的除了放手由他们去以外,也没别的方法可想了。
「爹……」阎月殇听见阎振风的回答,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他急急忙忙地抹去脸上的泪水,讶异地瞧着。「您……您不生气了吗?」
「怎么可能不生气!」阎振风狠狠地瞪了苍昊一眼,想将他大卸八块以泄夺子之恨。
「爹……」阎月殇看着阎振风气到吹胡子瞪眼的反应,忍不住又皱起眉头,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没关系的,月殇,老爷生气也是应该的。」苍昊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迎视阎振风欲杀人似的目光。「毕竟我抢走了你,而你现在又是老爷失而复得的儿子,我等于是抢了老爷心头上的一块肉。」
不过,苍昊没打算放弃阎月殇,所以他依然跪在地上。
「生气和接受是两回事。」阎振风没辙地看着两个小情人一搭一唱的,他挥挥手要苍昊起身,然后上前扶起阎月殇让他躺好,再替阎月殇拭去额上的汗水和脸上的泪痕。
「那么,老爷的意思是?」苍昊可不觉得自己能够轻松地得到阎振风的应允,毕竟他是个男人。
「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阎振风推推苍昊要他起身,免得月殇的泪掉个不停,他说着又转向月殇,语气像是在叮咛,又像在警告苍昊。「月殇,你这孩子老像个长不大的娃儿似的,没人跟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今天有个喜欢你的人可以成天跟着你、保护你,倒也算是好事一件。」
话说到此,阎振风突然顿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声长叹。
「唉--我会试着去习惯的。」
「谢谢……谢谢您,爹!」阎月殇苍白的面容总算露出一抹笑容。
只不过,也许是因为紧绷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在得到阎振风的允诺之后,阎月殇便带着笑意再度陷入昏睡。
远离禹旸县城镇的郊外,绿意盎然的山野与碧绿的湖水再加上蔚蓝的天空,宛如一幅巧手织就的风景图。
虽说景色美丽,但由于时值晌午,正是市集热闹的时刻,湖光山色几乎无人驻足欣赏,除了此刻在湖边休憩的两人。
「哇!这里好漂亮!」阎月殇高兴得在湖边的草丛里跑来跑去。
「小心一点,别跑得太快。」苍昊的视线一直专注的盯着阎月殇,就怕他一个不留心跌倒在地。
现下不是他们应该游玩的时候,而是该管帐、巡视商行的工作时间。
因为阎宇焰和阎日愁都不在了,所以目前青岚堡的生意都由阎月殇掌管,虽然以能力来说,过去曾经假扮阎日愁的阎月殇绝对可以应付得来,但是有才干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阎月殇并不喜欢经营商行,对他来说,那堆账本与商行琐事,光是看到就让他觉得心情不好。
苍昊看不过去阎月殇成天愁眉苦脸的,索性带着他偷跑,两人骑马在禹旸县的山林湖水间游玩。
「苍昊,这里的水好凉啊!」阎月殇捧起湖水拍在脸上,那股冰凉让他的忧愁一扫而空。
「月殇,你该不是头一次来这里吧?」苍昊见阎月殇从头到尾都一副难掩兴奋的欣喜模样,心里虽然高兴,却也感到怪异。「你不是一直住在禹旸县吗?虽然平时你不出门,但阎日愁不是会东逛西晃的,怎么你却好象从来没见过这一大片的风景似的?」
「嗯,这个……」阎月殇走到苍昊身边坐下,他一边把玩着脚边的草枝,一边吞吞吐吐地说:「可是、那个……我出门也只是去巡铺子,要不就是去花街嘛……所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阎月殇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近来阎月殇不再把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唤为二哥。
知道爹亲其实很疼他,敬方又关心他,苍昊也爱他,他就不再假扮阎日愁,开始学着接受真正的自己。
「说的也是。」苍昊发出笑声。
想想依阎日愁急功近利的性子,确实不可能有闲情逸致到野地赏景。
「苍昊你不是来禹旸县没多久吗?为什么会知道这种漂亮地方?」阎月殇不解的问。
「我走镖时曾经跑过一趟禹旸县,当时就对这里的风景留下不少印象,也在酒馆里听人讲了不少事情,所以才会知道这些美景。」苍昊拉过阎月殇,把他抱在怀里,指指湖水对岸的高山。「你瞧,那座山看起来像什么?」
「嗯,我想想看……」阎月殇盯着对岸的高山,看着它高耸的山势与两旁延展开来的苍郁树林,总觉得好象似曾相识。
「它叫定鹏山。」苍昊瞧着阎月殇认真思索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
「啊!我知道了,是鹏鸟吧?」山头的高峰像直冲云霄的鸟首,而两旁的树林好似羽翼。
「没错。」苍昊拉起阎月殇的手背轻吻了几下,才缓缓道出山名的由来。「传说远古时代,有只活了上百年的大鹏鸟来到湖边喝水,因为湖水味道太过甘美,大鹏鸟舍不得离开,就在湖边定居下来,然后化成那座山,从此人们便称它为定鹏山。」
其实这是禹旸县内的老百姓都知道的民间传说,但苍昊猜想平时足不出户的阎月殇应该没听过。
「哇……原来还有故事啊!」阎月殇讶异地瞪大眼,望着对岸的高山。
「其实这湖水也有传说的,是我从饭馆的伙计那边听来的……」苍昊见阎月殇望着山峰出神,索性将他搂进怀里,双臂包覆着他,低头磨蹭他的脸庞,继续述说着故事。
只不过,就在苍昊讲得兴高采烈之时,怀里的人儿突然打了一记喷嚏。
「对不起……我、我真是太杀风景了……」阎月殇半掩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歉。
「会冷吗?今天的气候是凉了些。」苍昊说着,把身旁的披风拿起来往阎月殇的身上盖去。
他是习武之人,身子骨自然比阎月殇好,对于气候变化没什么太大感觉,但阎月殇前阵子才大伤初愈,他却忘了多注意。
「嗯,如果苍昊把我抱紧一点的话,就不冷了。」阎月殇缩了缩脖子,说完还不好意思的拉高披风把脸蒙住。
苍昊先是一愣,继而使劲地抱住阎月殇,紧紧搂住他,把脸埋进他的发丝汲取着他身上的香气。
「我担心你伤口没有完全愈合,所以一直不敢抱你。」前些时候,阎月殇还在休养的期间,苍昊只能陪在他身边,连个拥抱都无法给他,心里的痛苦可想而知。
「我已经好了。」像是在抗议苍昊老不碰他似的,阎月殇高声嚷道。
「你确定吗?」苍昊将双手探入阎月殇的衣襟当中,感受阎月殇肌肤透出的温暖,心里竟有股隐忍多时的冲动,让他想将阎月殇压倒在这山明水秀之地,狠狠地掠夺一番。
阎月殇没有回话,他径自解开腰带,松开上衣,拉着苍昊的手掌抚上自己胸前的凸起。
「月殇,这里可不是家里,你确定吗?」虽然苍昊不怎么介意在野外和阎月殇发生亲密关系,但阎月殇性情内向,能不能接受他这突如其来的索求还有待商榷。
「这里没有人啊!」阎月殇四处张望了下,确定他视线范围内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拉着披风,把自己给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