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讲。我师弟是太红而招嫉,那些人得不到便传得风风雨雨。”段隆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怒气。璃俞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璃俞应该得到幸福,那武功不是假学的,那书也不是白读的,若人生还是没有一点起色,这些年来的努力算什么?如自己,如璃俞,难道这样的人就注定要继续这样的生活?
“你为他生气了。而且没有否认你自己是那样的人。”慈政嘿嘿一笑,抓了段隆的语病。段隆这个人咋看下没有什么弱点,其实那平静面具下的东西多了去了。以后的生活很好玩啊。慈政越想越有意思。
“你该吃饭了!”段隆又恢复平常的表情。“总一直躲在院子里面也不是回事儿,我要想想你以后在这里怎么养伤。”前几天这个叫慈政的人跟程老爷子说他功力恢复需要一年的时间,他不方便在此期间回去,想留在程家班。程老爷子思量半晌决定安排这事情。
“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程璃俞就这么嘲笑段隆。段隆想想也只能这样,如果就此无事倒还不错,一切都会风平浪静了。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才成。
前几天程老爷子叫了他和程璃俞过去。进去后,程老爷子把门关上问他们,程璃俞看来是会武功的了,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情?
程璃俞嘴角抽动,扑通给程老爷子跪下,一言不发。
段隆也给程老爷子跪下了,然后磕头,拼命的磕,十分用力,一下子血就出来了。程老爷子一看就慌了。
“怎么着,你别磕了。怎么回事情,你给我停下来。我说话你都不听了么?璃俞,你赶紧给我拉着他。”程老爷子赶紧喊。
“师父,璃俞的事情我都知道,早就知道,但是我不能说,师父您也别问成吗?”段隆跪得挺直,也不擦血,那额头上的血就顺着往下流。
“师兄!”程璃俞开口了,他看段隆这样子跟威胁程老爷子差不多啊!
“……段隆,璃俞。既然你们瞒着我就有你们的道理,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过段隆你这种手段只许给我使用这一次,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记好了!”程老爷子生气了,不过也有些高兴。他气段隆在这个问题上死心眼儿,自己就那么不通情理非要他血溅于地才肯通融吗?他喜的是段隆和程璃俞没有想先前看得那么坏,反而很好,非常的好,如性命之交。想也是因为这个事情才生分的,璃俞那个孩子城府也很深,别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段隆呢,好像大家都知道他想什么,可是仔细想想,发现那似乎不是真实的段隆。
“行了,都下去吧。”程老爷子挥挥手“璃俞你一会儿找药,给段隆包扎一下伤。”
“是,师父。”程璃俞拉着段隆起来,出了程老爷子的屋子。
“你这是干什么,要我感激你,五体投地是吗?”程璃俞刚走到程老爷子听不到的地方就冷冷的说。
“不是,我就是想知道流血是怎么个滋味儿,我给你惹了麻烦,觉得对不起你,这些年我们不怎么说话,我想知道你想什么,可是我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段隆用手背擦着额头的血。“我也是逐渐发现自己或许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程璃俞捶了段隆的肩膀一下……
慈政的内功也是不错的,所以段隆在程老爷子屋子里那场表现他都听见了。他发现这个班子里的事情还真不简单。这事情就源于那两个不简单的人--程璃俞和段隆。程璃俞的武功路数他猜不透,开始每天都来他的屋子给他吃药,看他运功驱毒,不时和段隆聊些事情,从言语上来看,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了,而且程璃俞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揶揄段隆,段隆唯一的就是笑,好像一个长辈纵容自己的小孩。程璃俞过了半个月就不怎么过来了,都是把药给段隆,让段隆看着他吃下去。段隆就每天陪在他的屋子里面,看他吃药,照顾他起居,他在浴桶里运功后浑身失力,段隆就费力把他扶到床上,给他擦干净身子,盖上被,守着他睡。估摸他睡着了,才自己躺在床边的地上那个搭的简易的地铺。
他怎么就那么能忍?慈政很奇怪段隆为人处世的方式。他对自己照顾的很仔细,那种仔细是出乎寻常的。不管自己怎么挑衅,他都不吱声。自己挑衅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来了到现在,这快一个月的时间,都是在用言语捉弄段隆寻开心中度过的。但是极其没有成就感。
“他不正常!”慈政琢磨了很久得出了这个结论。不过这个不正常还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不正常,他是缺少了一些东西,常人所有的东西……
慈政到今天早上为止,正好来到戏班满一个月。当然,这个事情就三个人知道:程老爷子、程璃俞,还有段隆。但是把一个大活人藏着掖着一年是不成的,今早段隆按照老爷子的吩咐召集了班子里的所有人。
“今天把大家找来是宣布一个好消息。”程老爷子清清嗓子,“大伙儿也知道咱们班子的璃俞花旦唱得好。可是有一处戏,别的班子就是比咱们的好,那是什么啊?谁站出来给我说说。”
“霸王别姬。”程汝瑞--前些天替程璃俞上台的小花旦喊道。旁边两道杀人的眼光立刻射来,正是班子里演武生的头号--洪铨。
“你瞪汝瑞也没有用,他说得难道不是真的?”程老爷子看看洪铨,看得那那洪铨低下头去。“唱戏你很认真,不过的确少了一股子灵气劲儿,但是你尽力了,你还是我的好徒弟。”程老爷子打了一巴掌又给了个甜枣儿。“今天我领了个人来,不是要占你们武生的位子,也不是顶替你洪铨。这个是我原来同门师兄的徒弟,一直在两广,他师父,也就是我师兄,让他来见见世面。唱武生的,唱得好。从今天起跟璃俞配戏,就一年,你们趁着这一年好好学着。人家过一年后就回去了。”说罢,程老爷子把慈政往前一推,“他在我师兄们下,比你们入门都早,你们就叫他大师兄吧!”
段隆暗叫,这下连名字都省了,想得妙啊,谁也不好意思打听,也不容易出差子,可是那叫慈政的会唱戏么?跟璃俞配戏,霸王别姬?这不是好唱的段子啊……
程璃俞也没有料到这个事情,但大家都叫了“大师兄”他也只好上前施礼。
“师叔,这位是?”慈政看着发呆神游的段隆问程老爷子。
“呵呵,这个是我得意弟子,叫段隆,身子骨儿不好,唱不了戏,不过胡琴儿拉得却是天下一流。你就和他住一起,多亲近亲近。段隆很会照顾人的。”程老爷子谈笑间就把剩下的保密措施也做完了。
“那就麻烦师弟了。”慈政跟回过神来的段隆见礼。
段隆还礼“大师兄!”一躬到地。大家看段隆对这个新来的“武生”十分尊敬,便也跟着尊敬起来,又叫了遍“大师兄”……
第四章 玩味
慈政第一次和程璃俞配合练习的时候把段隆吓了一跳。慈政唱得很好,非常好。霸气中有着柔肠,声音高低错落,进退自如。唱得台底下的人如痴如醉,等到虞姬横剑自刎的时候,慈政更是神情悲切,那情绪感染得大家都红了眼眶,小花旦程汝瑞更是泪流不止。慈政唱完最后一句,便扶着虞姬的“尸首”大吼一声,晕倒在地。
段隆一看慈政晕倒,连忙放下手里的胡琴跑过去。程璃俞也赶忙把慈政从地上扶坐起来,可是慈政还是紧闭双目。程璃俞给段隆使了个眼色,段隆心领神会,跟大家说大师兄这是太投入了,你们要学着点儿。我先把大师兄扶回房间去,稳定一下情绪。说罢就跟程璃俞把慈政扶回了房间。
“我忘了,这才刚过一个月多。还在运功驱毒的时间,不该让他这么费力、动情绪。”程璃俞把慈政扶回段隆的屋里,让慈政在床上躺好。
“段隆,我要吃东西。”慈政睁开眼睛说了这么句话。
“哼,看了是没有事情了。”程璃俞从鼻孔出气儿“师兄你就照顾他吧。我先出去了。近期他还是什么都不能干,暂时,当个废物也罢。”
“我会想办法的遮过大家的,璃俞你先忙,我给慈政弄粥。”段隆给慈政身上披上披风“慈政,你好好躺着吧。”
“慈政?他连名字都告诉你了。”程璃俞瞪了慈政一眼……
段隆后来跟大家说大师兄初来咋到,水土有些不服,先休息一阵子再说。班子里的人见慈政露了那么一手儿后都很服气,加上段隆这个班子的红人也这么照顾他,所以渐渐都习惯了“大师兄”整天闲逛,偶尔才练功,也不和程璃俞练习的状态。
“大师兄,你怎么来伙房了?”原厨头的女儿、先厨头的老婆--香秀问慈政。香秀去年嫁给了她爹爹的徒弟王大安,小两口儿都在戏班帮厨,拜堂那天段隆还送了个大红包,香秀见这段隆照顾的人过来,连忙放下扇风点火儿的蒲扇跟他打招呼。
“没事儿转转,师叔让我和大伙儿多亲近亲近,我这些天吃的这些好吃的菜都是香秀姑娘忙活的,道个谢。”慈政那张嘴巴很甜,哄的香秀笑得花枝乱颤。
“我嫁了王大安后除了段师兄外别人都叫我王赵氏了,您可别称呼我姑娘了。”香秀抿嘴,蹲下身子扇火。
“那多远啊,我还是随着段隆叫你香秀姑娘吧!”慈政呵呵一乐,也跟着蹲下,看香秀干活儿,嘴里扯三扯四的聊着,聊了半天终于等到香秀说到段隆和程璃俞的头上了。
“我说大师兄啊,您跟段师兄多亲近些好,段师兄脾气好,对谁都和气,和那个程璃俞不一样。”香秀说道这里显然带出一丝怒气。“那个人啊,眼界儿高的很,洪铨和他配戏的时候,连个笑脸而也不见他给。当初要不是段师兄救他,他哪里来的今天。平日里看到段师兄都不说话,段师兄涵养好,不和他计较。”
“救他?”慈政听到个关键的部分。“香秀,段隆怎么救程璃俞了,讲给我听听。”
“这个……”香秀瞅瞅左右“大师兄你也不是外人,我跟你讲,你听过就忘了吧。那程璃俞你以为跟他那模样一样干净啊?他是相公馆出来的,小时候他老板要打死他,段师兄跪着求程老爷子救他,要不然他会当角儿,说不准在哪个男人的身子下讨生活呢!”香秀发挥她所有的想象力,描述程璃俞悲惨时候的情形。
“许是成了名儿,当初那段事情程璃俞还记恨,所以对段师兄态度很不好。”香秀看看慈政“段师兄也可怜,容着这么一个对他蔑视的人。不过等老爷子身后,估计这程家班就是段隆管了,那个时候程璃俞兴许就离开了。那样的人走了也好,红颜祸水,班子里都有人……”香秀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事情实在不妥也就没有说下去。
“香秀,大师兄就知道你心肠好,段隆也是,正好我被师叔安排跟段隆一起住,也方便多亲近亲近。”慈政笑笑,又闲扯了几句后离开了灶房。
慈政对程璃俞的事情有些困惑:那程璃俞既然能救自己,给自己解毒,想必也是功夫了得,可是怎么还会呆在这个班子?又怎么会留着这些知道他底细过往的人。要是自己,哼哼,必要杀个精光……包括那个段隆。
段隆,段隆,段隆。对了!慈政灵光一闪,程璃俞和段隆,人前一个样子,人后又是一个样子,这程璃俞也许对段隆……呵呵呵呵,世间多少情事,不都是朝夕相对而生么!
晃晃悠悠,又过了半个月。慈政喝程璃俞配的药草茶。一天三次,晚上在浴桶里运功驱毒,弄得精疲力竭后,段隆就把他扶上床。段隆现在是在他床铺旁搭了一张床,每天夜里,慈政都发现段隆睡着睡着就会蜷缩成一团儿。他记得吴先生说过,人的睡觉姿势和人的生活有很大关系。段隆这种样子,正是吴先生说过的一种……
慈政看着段隆熟睡的脸庞,觉得这个时候他最是天真无邪。不像是白天,脸上带着笑,对谁都温温和和、没有脾气的样子。那种样子大家都习惯,可慈政觉得那个是段隆的面具,真实的段隆没有人看到过。
那个好好先生面具下的段隆,有怒气的段隆,会撒娇会使诈会仰天长笑会黯然神伤悄然落泪的段隆。
没有人见过。
通过这些天在班子里的道听途说和刻意打听,慈政逐渐对段隆有了兴趣,这个貌似柔弱的,刚满二十的年轻人情绪那么少是因为什么?说他情绪少倒不是如程璃俞那般无表情,而是那些表情都不像他的,慈政这些年见识了太多的人,段隆这个人的不对头这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但慈政也是隐隐约约的,不很确定,段隆,把自己埋得实在太深……慈政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这些日子一到入夜,段隆就捧着书,秉烛而读。慈政在浴桶里运功驱毒,驱毒完后,慈政擦擦汗,自己从浴桶里面出来。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慈政体内的毒素清除了大部分,所以,也不像开始那么累,每次都要段隆来扶他。
“你觉得我身材怎么样?”慈政慢慢踱到段隆的身边,把段隆手里的书抽出“嗯,看什么呢?史记!你喜欢权谋之术么?”慈政大大咧咧站在那里一页一页翻着那书,书的边角有些卷边儿,看来是读过很多次的。
段隆打量了一下慈政,慈政身上就腰间围了块儿布,身上该瘦的瘦,该有肌肉地方有肌肉,比例十分匀称,那水珠儿从脖颈上滑落到胸膛,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柔和的光。练过武的人可能身材都比别人好吧,不过想到璃俞,实在看不出他会武功,柔柔弱弱的一个人……
“想什么呢?问你话呢!”慈政有些不耐烦了,他不习惯有人在他面前心不在焉,想从前,谁敢这么对他,他就……不过,那是从前的事情,现在落魄,也比不得以前。吴先生就告诫过他,在大起大落的时候要懂得收敛。
“挺好的,是练武的原因么。你们练武之人看上去都身强力壮。”段隆要从慈政手里抽回书,那书却被慈政转到身后,段隆的头便撞上慈政的腰。
“练武之人?都?你好像看过别人的好身材,还拿来和我相提并论。”慈政抓住段隆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自己的脸。“是程璃俞吧,除了他你该不认识别的练武之人。怎么,有我在这里碍着,你想见他不得,便忍不住了,向我投怀送抱起来?”慈政故意找茬儿,他盯着段隆的脸,看他什么表情,事情只要扯上程璃俞,估计他就会有情绪。
“不要胡说!”果然,段隆的眉头皱了起来,慈政发现自己找到的方式很好使,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我和璃俞是师兄弟,他如同我亲人一般,你不要侮辱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果然是碰上程璃俞的事情就会有情绪,声音不变,神情倒是变了。”慈政弯下身子,在段隆耳边说道,然后看着段隆脸白了下。“破绽被人发现不是件好事情吧。”慈政笑起来,有些贼兮兮的。
“我在班子里面打听了下,大家都说你从来没有说过不好听的话,没有干过出格儿的事情,才华横溢,深受班主的爱护,当个儿子一样。我就想了,你要是把那些假假的脸儿都丢了去,会是个什么样子?嗯?段隆,你说我能达到那个目的么?”慈政把段隆圈在自己的怀里,发现段隆真的很瘦,脸色也苍白,体质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