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末回
末回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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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伤地拥住她,一同看着前方的那株树,叶在一片一片落,心在一点一点伤。

“那我们便在睡梦中,回到我们真正的江南吧。”

“夫君。”靠在他怀中,妻子显得那么娇小与柔弱,让人怜让人疼。

“嗯?”他低头看她。

抬头,她说:“倘若我们死了,我们还会在一起吗?那个时候,化为游魂,我们便可以回去了,我们梦中的江南我们的家。”

他淡淡一笑:“会,一定会。那个时候,我们一同回江南。”

“嗯!”眼含泪,脸扬笑,她偎在他温暖的怀中,不去想什么,只想就这样,跟最爱的人厮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凄凄秋风中,他们相依相偎。由两人化成的一个影子,倒映在暮色中,显得如此的执着与深情。

这一幕,完全落入了一个人的眼中。

眼睛带着无止尽的黑暗,冰冷的阴翳,看不进的深沈,他渐渐后退,离开。

他正是当今皇上,宋太宗赵光义。

他来得无声无息,去得悄然不觉,只带去一身寒意。

而这一切,相拥的两人,完全不知情。

39

皇上召郑国夫人进宫。

那个秋寒之夜,宫里侍臣传来的话让人连心都冷了。

“夫君?”面色苍白望着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的丈夫,郑国夫人又怯又畏。

压抑心中的愤与恨,他颤着声问侍臣:“皇上说了,是什么事吗?”

“皇上要郑国夫人入宫,谁敢问原因?”侍臣对他没好颜色,八成,知道他是空有名衔没地位的官吧。

这名侍臣又对他妻子胁道:“郑国夫人,请尽快动身,皇上等急了会龙颜大怒。”

说罢,便扯过缩于他怀中的妻子,拉她而去。

“夫君──夫君──”

悲凄的呼喊撕裂了他的心──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下去,他上前,欲拉回她,却被挡。

“违命侯,你敢抗圣令?”侍臣威逼的脸令人胆颤,“你若这么做,就别忘了后果。轻则斩头,重则满门抄斩!”

心凉了,伸出的手慢慢放下。

“夫君。”妻子哭,悲恸地摇头,她泣言,“奴从夫,奴不使难,奴去──等奴归──”

他望着她被人带走,看着她娇弱的身子慢慢消失于眼前──

泪流于眼,滴于地,痛于心。

“啊──”跪下地,一心倾吐不出的悲痛欲绝,令他无以适从──哭,只能哭──

天夜天又明,他不知道他缩坐在角落里多长的时间,只知道心哭到麻木,身冷得难以动弹。

却仍不想动。

下人虽劝过他,却无果,只能摇头离去。

他觉得好累、好累,但是不能睡,妻子让他等她回来,等──

所以他等,一直等。

才说过要守护她,说出却只是空话,他根本做不到。

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被带去那个邪恶的男人身边──

想起那个天一般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男人,他又畏又怕,更多是心寒。

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为什么还要一直折磨他们──他究竟想要对他与妻子做什么,是不是,真想逼他们走上绝路──

他缩在黑暗的地方,头埋进膝盖间,无声落泪,不知有一道身影静静入了屋,来到他身边,蹲下。

头突然被谁抬起,他吓了一跳地睁开眼睛,却望见了,最不想见,最害怕的人──

他不由地往后退,想逃,但他根本无路可逃。

他一伸手,便把他拉进他宽厚温暖的怀中。

“又哭了。”他热得发烫的气息洒在他的脸颊上,结茧的手抚上他的泪眼。

“说过不让你哭,却一直惹你哭──”

他抬头,扯着他的衣襟,哭求:“放过我夫人,放过她……我求您──皇上,微臣求您──”

他深邃的眼睛定定望着哭得眼睛红肿的他,久久才道:“朕没对她怎样──只是召她进宫罢了──”

“让她回来──微臣不在,她会害怕──求您,皇上──”他仍然一遍一遍哭求。

“不行。”声音虽轻,却不容置喙,他擎起他的下颔,吻上他的泪,还有唇,“不能让她回来──不能。你是朕的,是朕一个人的──”

用力吻上他,霸道不容逃脱地吻上,然后激狂的索取──让懦弱的人,逃无可逃。

泪,怎么也流不尽的泪,洒满了脸,被寒意刺得微疼,却抵不上心中的恐惧与无奈──

到头来,一切都还是由这个男人掌控,他的身他的心──

逃不掉,怎么也逃不掉,除非男人腻了这个游戏──不然,他们逃不掉──

40

世间,怕是没有什么不在改变。

昨日心中的景致,今日眼前的事物……

他也在变,心中身体上,都在慢慢改变──变得更为悲凉、无望。

窗,不时何时开了一条缝,眼角的余光望见,原本秋意正浓的窗外景物,已然被寒雪冰封。

什么时候,下雪的,他竟不知──

眨眼,又是冬,然已有几月不曾见的妻子此时,她可安好?

手,还会被冻伤吗?

下雪的天,总也不能习惯的她,会生病,要呆在炉火的房中才行。

生病时的她眼睛总是红红的,哭过般,令人看着心疼,这时候他都会陪在她身旁,哄她,安抚她,吟诗给她听──

想见她,突然、突然很想她──分开的每日都在想,此时想得更炙烈,他们自成婚以来,从来不曾分开这么久,从来不曾啊──

忽然,妻子就在眼前,对他笑着,柔柔轻笑。伸出手,他想碰触她,想把她拉回来,可,伸出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拉回那火热的被窝中。

“怎么了?”

男人在他耳边沉沉地低语,才睡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更为深沈更为低哑,仿佛源自那无尽的让人不能挣脱黑暗,让他又惊──又有点情不由己的被蛊惑而沈陷。

他被拽回他厚实火热的怀抱,不着一缕的身子贴着他,滑腻的不光是皮肤,还有昨夜情欲留下的余韵。

他拥住他,结实有力的手在他单薄赤裸的身体上不安分的抚摸──

摸到他凸起的胯骨,他说:“瘦了。”

顿了下,又道:“听下人说,最近你都吃不下饭?不合口?那朕把宫里那些江南的御厨叫来,给你弄些江南菜吃,好么?”

他的话,随着他温柔地吻落在他的额上。

看着他深邃而浓情的眼睛,心,还是肉长的,他的温柔让他感动,又同时在想,他的温柔,给过多少人?

他终于正式娶妻了,成为皇帝后,娶了大将的女儿成为了妻子,虽说这是奉先皇的旨意成婚的,但他终于还是有妻子了。

他隔三差五的就来这里,不去陪妻子吗?

难道娶她,只是为了权益?没有兴趣没有感情,所以不理也没关系?

如果是,那他的妻子,也是个可怜的人──只是他政权统治下的一颗棋子──

然,他又何尝不是他手中的一颗注定只能牺牲的棋子?

知道先皇对他有意,便先夺得他,然后故意激怒先皇,把病尚未痊愈的先皇气得再次病倒,接着就是稳操胜券等待先皇去逝,自己坐上皇位──

诡秘阴险的男人,连他给的柔情在他看来,都深藏祸心。

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已经坐上龙椅,统治着大宋广袤的江山,那么,他还来折磨他做什么?

是嫌折磨他还不够吗?还是说,先前他留给他的两掌耳光,让他记恨至今,仍然不肯放过他,要让他继续痛苦──

“在想什么?”他一直的无声,让他抬起他的脸。

他不言语,只是静静注视他,静静地──

“你这眼光,就像在诱惑朕──”他低笑,目光更深更沈──

他没有──他只能在心里反驳,因为他的唇被他堵上了,用他的唇。

他的舌在他嘴里蠕动,扫过每一个地方,手亦然,又开始不安静起来,摸着他的身他的腿,还有他的臀间那昨夜被占据得疼痛的地方──

他的舌在他嘴里搅动,气息也紊乱起来,他知道,这是他情欲爆发的前兆。

他畏惧,却不能逃,也逃不掉。

悲哀的,承受着,悖德的关系。

41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相见欢》,李煜

春天林中的红华很快凋谢,时光流逝太匆匆。无奈,只因早晨有寒雨,晚上又吹风!

忆往昔,心爱的人流着惜别的眼泪,令我心迷醉。这情意何时才能再相遇。人生从来都是多遗恨,就如水流永向东!

只一人坐在那落花的庭院,只一人对着冷清吟相思遗恨的诗,只一人──

头顶上的梧桐开始发芽了,抽出的嫩叶被昨夜的寒风吹落无数,剩下的,仅是顽强的枝叶──

停留在枝头的叶,它们可以熬过寒雨风吹,却终究避不过在秋天,落下的命运。

他就这样看着它们成长落下,落下又发芽──

一次又一次。

总是在不停的更替。

而人呢?

身边,昔日一直陪伴他的人,此刻不在。

转眼已是半年,深在宫中的她却杳无音讯,每次问那个男人她怎样,他都只说:“很好,很好──”

不见,岂知她有多好,不见,又能好到哪儿去?

不见,她是否也如他般,任这相思满溢,溢到心伤──

如今,只能静静地坐着,孤单的只剩一人。

一缕冷风吹来,吹落无数花叶,吹凉他孤寂的本就冰冷的心。

男人又来了,分别七日后,带着一身倦意出现。

他是一国之君,他清楚他有多忙,那为何又要抽空前来?

原因他不敢多想,害怕想太多,伤得会更多。

男人的目光很深沈,是本来就如此,还是见他时才如此──

“又瘦了。”男人的声音低缓,于夜中,昏黄的烛火中,有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无声无语,任他抱他抚他吻他。

“想吃什么,跟朕说。”厚重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一向只发号命令的声音,温柔起来如此让人难以招架。

他没有说他想吃什么,只睁着眼看他。

岁月,在男人脸上留下的是睿智,与深刻。眼睛中的世界藏得更深了。

“到底怎么了,这么看朕?”男人失声笑了,然后又愣了──

他突然吻上他,第一次。

不是如此就结束了,他主动奉上的吻如同火星溅在浇油的干柴上,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把瘦得轻盈的他抱到床上,脱去他的衣与自己的衣。

吻他、抚他──深深地占有他──

他发出细细的声音,在有些冷的夜冒出薄湿的汗,双手用力抓住床单,眼睛流出清澈的泪,双腿情不自禁地缠上男人健硕的腰身──

他们就像火一样,不停的燃烧,一直到烧成灰烬──

最后,男人紧紧缠着他,躺在他身上用力的喘气。而他,很快就宁静了,一直迷茫的眼睛开始流溢些许,微弱的光芒──

张开有些干裂的唇,他对身上的男人低语:“皇上,让微臣的夫人回来吧。”

男人身子一僵,倏然翻身起来,一双含冰的眼眸直直盯住他:“原来,你如此讨好朕,是为了让朕答应让她回来。”

他无语,只是安静地望着他,带着些许的乞求。

男人不再看他,起床穿衣,不吭一声地甩门而去。

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好久,他缩起赤裸的身子,发出声声悲泣……

42

独自莫凭阑……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命人把违命侯新填的诗抄了上来,看完后,他目光更黯,把写着诗的纸揉成团丢往一边,然后立刻有人拣起,丢弃。

已经有一个月不去见他了,他的一切情况,都是由别人的口中知道的。

说什么,他吃的更少了,更消沈了,瘦了──话也少了──

他想逼死自己不成?!

每次听见,他都恨恨地一拳打在桌子上。惊动了一干人等,皆跪在地上惊呼皇上息怒──

想去见他,亲眼见见。

然而又不愿去见他──一想到他心里只有他的妻子,他便恨──

没想到送走了匡胤,此刻又来了郑国夫人──

如果郑国夫人消失了,还会有谁出现占据他的身心?

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真正只属于他一人──

“皇上……”

一人,悄声来到抚头沈思的他身边,不用抬头,他便知道此人是谁。

他是王继恩,先皇死后,他仍然是内侍总管,不同的是,他的服侍对象变成了他。

为他做事这么多年,王继恩已经对他的心事了若指掌。

阴鸷易疑的光义之所以留下他,是因为知道他对他的忠心──

知道是知道,但不会完全信任,因为人的心,是会变的。

此刻的忠心,不代表永远的忠心。

“皇上,让郑国夫人回去,您便不会如此烦心了。”计策颇多,心思缜密的王公公意义深长地对他说。

“哦?”他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尖。

“过些时候便是七月七日七巧节,违命侯的生辰正巧是那天,若是您现在让郑国夫人回去,他一定会感激您──”

“然后?”

“或许对您,他便不会那么反感,也能较轻易接受您。”

“但,若是让那女人回去,他们不就多了时间相处,反而让他们更如胶似漆?哼,朕不觉得这有什么好。”

“皇上,您没听过情人间的相处容不得一粒沙的话么?”王公公不急,反而低声一笑。

“什么意思?”他侧目看他。

“──皇上,郑国夫人,还不知道您与违命侯的真正关系吧?”只是弯腰欠身,然王公公话里的话,让光义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两个原来如此,足见他的激动,想来,经王继恩的点醒,他已经知道怎么除掉──郑国夫人──

不,是让她主动退让。

43

是夜,又是寂寥的夜。

坐在楼阁中,满腔的愁苦倾吐不出,也仅能无语空坐。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无人来,只有人去人散。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一声叹息一声秋与愁──

展开书纸,执笔沾墨,然,笔停在纸上,迟迟不落。

才知,不止道不出,连想把心中那愁苦的心境描绘出来,都做不到──

放下笔,站起来,只点一盏灯,屋里比屋外还暗。

推窗而开,冷风迎面──

屋外有月有花有风,比屋中还热闹,苦涩一笑,屋中只有他一人。

对月静静沈思,不久后,他坐回椅子上,再度执笔,写下一句:

春花秋月何时了?

略一思忖,又低下头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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