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小乌龟————隔岸花
隔岸花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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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女子真是奇怪,明明喜欢还躲什么呢?无聊。
严清并没有因此冷落我,然而不可否认的,确实比以前在一起的时间少多了。去工作也不一定要带上我了,因为工作完之后还有一个工作,就是去宫里陪那位皇女。
一起出门游玩的时间也变少了,因为本来就不多的旬休,总得抽出一部分留给皇女吧。
我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甚至开始画画。麟哥画得很好看,他也总有时间慢慢教我。
有时候我们说一些有的没的的话,他也会笑说,说我就会画一样东西,就是严清。
那一天我莫名其妙的就问了他:“如果严清结婚以后,我们三个人睡一张床,不是会很挤么?”
他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悲哀的看了我好久,却什么也没有说。
晚上我如往常一样窝在严清身上问他:“你结婚过后,我们三个人睡岂不是会很挤?要是夏天一定热死啦!”
他抖了一下,也没有说话。我抬头看他的表情,也和白天麟哥一样。
“喂喂,到底怎么办嘛?”
“说啦~!清~”
他摸着我的头,好半天才说:“你明天去问麟哥,好么?”
“不要!”他今天都不知道,明天就会知道么?
“呵呵,是啊,是我笨了,怎么可以叫你去问他。”他托着我的脸说:“等我和公主结婚后,就给你在旁边另外布置一个房间,这样就不会挤了。”
“啊,这样还不错啦。可是为什么不是给她,而是给我?”
“因为…因为……,她才来嘛,要和我一起睡。”他笑笑说,笑得和他母亲接过麟哥的酒那时候一样。
“啊?”我大吃一惊,“那不是我就没办法和你睡了?”
“嗯…大概吧,总有几天。玉儿,我不想骗你,但等过一阵子,等新婚过了,我一定还会来陪你的。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先搬去南院住一段时间。”
“南院?!”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回想起那天晚上,麟哥站在池子边的情形,下意识的抗拒到南院去住。
“我不要去南院!那大不了就三人一起睡也行,我不怕挤了!”
“小笨,怎么可能三人一起睡呢?公主肯定不会同意的。再说了,南院那里很清净,这样,也不会顾虑着公主。”
“为什么我要顾虑公主?难道我怕她么?”
“唉,玉儿啊,”他又叹气,他最近老是叹气!“很多事情你都不懂的。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也不想娶公主过来啊。可是,看当年大哥他们,那样的挣扎,最终还是得和李家的千金结婚,而且他们现在看起来也还不错。”

“我不管!我是不懂!”我是有些激动了,挣脱了他的手臂坐起来叫着:“你不说我怎么会懂?你要和谁结婚都可以,我只是……只是不想一个人睡觉……那么冰,那么冷的,呜……”他也坐起来抱住我,我挣扎着不要被他控制住。就那样一直哭着哭着,忘记哭了多久。

直到困了,没力气了,他把我拖回去被子里裹起来,细碎的骂我又不顾身体了。
晚上醒醒睡睡的,做了一夜的梦。
梦到好多东西,芦苇的白花,虽然我知道现在一定是没有了。
第二天发烧了,严清留下来陪了我一会,最后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还是去工作了。
老夫人派了个丫头来看了我,送了些补药来。
我昏昏呼呼的睡了很久,醒来看见床边坐着麟哥。
“麟哥,公主很可怕么?可是我明明见她很漂亮的。”
他见我醒来,帮我换了一根搭在额头上的毛巾,轻轻的回道:“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呢?”
“因为严清他说,公主来了我就不能和他睡了,要我住到你那去!他要去和公主睡,我都说三个人挤一点也没关系了,他说公主不同意!什么嘛!”我很抱怨的说。
“好好,你别激动。”他摸摸我的额头,手那么那么的轻柔。
“那你告诉我,公主脾气很坏吗?她原来的都是装的吗?”
“这个,虽然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公主,但是她既然是公主,她嫁进严家就是主子,甚至比严老太爷还高。而我们,都只是她的仆人,她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必须做什么,一不小心可能就是死罪。仆人,当然是不能跟主子睡在一起的。不过,就算不是仆人也是不可以的。她是严清一个人的女人。”

“什么?仆人?我不是仆人啊!”
“不,”他神情落寞,“我们就是。好听点是情人,难听些,也就是禁脔。在这个家里没名没份,有一天主子不喜欢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突然记起他说过的“要得到爱情,就得放弃一些东西,像是自由,像是尊严之类无意义的东西。”
我突然觉得,如果放弃那些会变成这样,我大概做不到了。
“麟哥,我要画画儿。”
他从那里的沉思跳了出来,把我往下按:“你还病着,画什么画儿?”
“那,麟哥,江边的芦苇长出来了没有?现在是春天了吧?”
“我忘记了,什么时候芦苇和水边的蒌蒿会长出来。对不起,玉儿。”
“麟哥!我想要吃蒌蒿,你做给我吃。我跟你去南院的池子采,那里有的,我看见过。”
“既然有,我就做给你。你好好躺在这,我做给你。”
他说着走了出去,我想起来跟上他,却没有力气。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换了一身衣服才回来。手里端着香喷喷的蒌蒿。
他一点一点的喂我吃,有时候自己也吃一点。清新的,水的味道。
在人类的世界里,我已经放弃了很多。不记得从哪个时候开始,我也吃过了鱼,吃过了虾,有时候想想,在水里似乎也有吃过。但是,那一天看到了自己的同类,这样僵硬的死在人类的饭桌上,那种呕吐的欲望依然是如此的强烈。

我这时候才看见他的头发有点湿了,眼睛也红红的似乎哭过。
“麟哥?你怎么了?”
“乖,麟哥没事。只是刚才掉到水里了,去换了衣服才来。”
“不会生病么?这么冷的。对不起,都是我太任性了。”
“不会的,你安心吧。”他摸摸我的头,像严清一样。应该比他更温柔。
“麟哥。我想起来画画儿,我已经没事了,你看!”我坐了起来,吃了些东西确实有点力气了。
他无奈的叹口气,说:“真是拗不过你,来多穿一点衣服哦。”他帮我穿了件厚厚的白锦袍,才让我起来。
铺纸磨墨,化开快要结冰的砚台,我又画了,那个人。
清风夕阳,夏日的青绿的芦苇和江水,他从芦苇丛里出来,把翻飞的衣衫,轻柔的披在我的身上。
皓月当空,夏日的繁花和树影,他横吹玉笛,我在一旁清吟,春江花月夜。
画着画着,溢出了一滴清泪,麟哥没来得及帮我拭去,就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滴落在那张笑脸上,渐渐的模糊去了。
爱情这种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麟哥?真的值得放弃那么多东西么?
麟哥没有说话,只是流了泪。

晚上,严清还没有回来之前,我独自出门了。在这样的时间出门不多,以前基本上都是和他在一起。
醉红搂上,十七又不在了。
自由么?我现在认为他仍然不会在赵灵身边呆太多时间了,因为他所要的,那才是极致的自由。
我没有回去严家。
身上有的是钱,这方面一直是这样。
雇了最快的马车,只要到江边就好,随便在什么地方,只要在我原来的那条江上。
江边的芦苇才长出了芽儿。
“蒌蒿满地芦芽短。”我想起为了给我摘蒌蒿而掉下水的麟哥。
冰冷的水,这样浸蚀着身体的每个地方,明明,过往的那么多年,就是最寒冷的冬日也不曾记得如此的冰彻入骨。麟哥,不会生病吧?
我在江水中缓缓的游动,曾经熟悉而已经陌生了的江水,但是现在又将熟悉起来的江水。
陆地上没有流出来的泪水,全部释放到这条江中了,从那么小的时候,就看着我长大的江,就是我的母亲。
微咸的泪水在江水中混合后,又流过脸颊。
我不再爬上那片芦苇地,不再去晒太阳。我沉在水底,一直一直。
江水开始变得暖了。
穿过江水的阳光开始渐渐的变得刺眼了。
我在江底缓慢的,往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游行。
有一天,遇到了鲤鱼姐姐。她的身边又有了一群小孩子,原来的那些孩子,一定已经长大了。
她对我说,那芦苇荡里的笛声又响起来了。
每天晚上,直到天都黑透,凄怨的笛声都在那里等待。
我说那与我无关。
她看了我好久,然后说,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她说,以前,在某个大户人家的荷花池里,住着一条金红色的鲤鱼,那是一位鲤鱼精灵,它爱上了那家人的小公子,而那位公子也爱上了它。
然而鱼和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可怜的小鲤鱼为了变成人,游到瑶池去找到王母娘娘,硬生生的把一身的鳞甲拔去,变成了一个美丽的人类。
我突然感觉到,那个鲤鱼精灵,似乎一直就在我身边。
他为了爱情而放弃的自由和尊严,那么惨重。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而且,并没有必要做到。
爱情的话,并不是非要必须对那一个特定的人,其实是任何人相遇,也有可能相爱。
如果在荷花池边遇到麟哥的不是大哥而是严清,如果在江边遇到的不是严清而是麟哥,甚至十七,甚至赵灵,谁说得清楚谁是谁,谁又爱谁呢?


然而我还是去了。
我听见他说,只要我肯回去,他再也不逼我背古文,再也不限制我的行动,任何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回来江里玩就回来玩。他说他再也不提结婚的事情,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只要我回去,只要我回去!

他说麟哥大病了一场,身体还没复元,一直没办法来找我。
我听着那些想,如果我们生了孩子,那不就成了龟儿子了?真好笑。却笑不出来,只流出泪。
他吹着笛,渐渐的笛声嘶哑,不成音调。
他轻声低吟,因为他的声音早已经沙哑。
他吟诵的是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 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 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 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枫浦上不胜愁。

吹累了,又吟一遍。吟累了,又吹一遍。
沙哑的诗歌,嘶哑的笛声,在水里在地上在空中,满满的充斥着。
我被包围在这样的温柔中,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缓缓的吟诵起来。

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 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 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 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 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 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 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 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也许当年遇到的是其他人也会相爱,然而,偏偏那个人就是他了。
而他的那个人,也就是我了!
我的声音从水里传出来,我想更靠近他一些。
他听见了我,没有等到我出现,他就跳进了江里。
岸边的水并不深,他没有找到我,更加的向江心走去,我着急,却来不及。
就那样看着他渐渐的沉没,船上的小厮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跳下水去。
我从水底抱起他,和他们一起七手八脚抬上岸,吐了口水,睁开眼看见我在,就安心的昏了过去。
这时候的江岸,春草开着黄色的小花,芦苇只长出长条的青叶子。明月却依然高挂在夜晚的天穹,和千百年前一样,不管照耀的是古是今,是人是物。
我没有衣服,想要沉回江中去,无奈他的手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臂,只得望着一个面熟的小厮。
他红着脸笑,连忙把严清带来的衣服递给我。
等我穿好衣服,他们已经帮严清也换了衣服。
我这才发现,这个船上居然有一个专门放衣服的小柜子和吃饭的小桌子。
看着我不解的样子,他们说那是老夫人特别交待的,说公子老是在船上奔波,她阻止不了,至少也不能让他冷着饿着。
突然又想哭,最近很没用。

回到严府已经是半夜。
严家三公子昏迷着回来,严府上下乱作一团。
老夫人和严老爷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我身上,他们的儿子,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而重要的已经不是那个了,重要的是他现在活下来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没有想到这样就被接受了。
只要小心不被发现是龟仔就好了。其实就算被知道了也没有什么了吧。

严清感冒了一场就好了。
春天还没完的时候,严家的大儿媳生下了一个儿子。
春天,像是生命一样生长着,跳跃着。

谨以此文献给我走失的乌龟仔小D,以及我那一段过往的爱与恨。
http://www.jjwxc.net/bookhome/356/35617/35617.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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