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光宝气(出书版) BY 月关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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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一片枯黄的叶子中微微一笑,那叶子顿时幻化成一条巨兽,猛地扑向固远,固远眼捷手快,把那纸条向前一晃,金光一闪,叶子齐刷刷落了,一遇地就发黑卷曲,化成水渗入石阶里。


含着笑,固远披着衣服,招呼那少年。「明矾,你可不要吓到我了。」

「柳固远,你好手段,竟然早有准备。」

固远笑:「好说,我常听心宝提起你,自然不敢轻慢,承让承让。」

小白见他笑得竟然如自己狐族一般,更加恼火,逼问道:「我是如何露了马脚?」

「你若像心宝一样随便,也就没什么破绽了,我见那一家农户都是泥腿子,只靠在你身上倒有一股香味。」固远为着心宝,也看了些神怪的书,那上面说,即使有道行的妖怪变做了人形,也多少有些缺陷,若要经常出入,需小心正午日头,狗血泼身,为了存着真气,就不能多讲话。


小心收敛气息,就算是心宝也认不出他来,竟被这人识破。「原来你早将我看透,柳固远,你好卑鄙,自负担了天命,竟然……」小白也说下下去,脸色变紫了起来。

「呵呵」一笑,固远道:「缘分天定,说不准是你强来破坏。」他玩着手指头,刚才心宝下力胡抓,把他的手背抓破了,两朵花瓣,一对儿更赏心悦目。

小白骂道:「呸!你坏了他的修行就能担他一生么?你可知道,他投生是个男儿,你却这般作践他!」

固远柳眉斜飞,猛地一挑,分明是在说:你奈我何?

小白怒发冲冠,伸手凭空一抓,一把水寒碧空剑就握在手里,他正要砍杀过去。从固远腋下突然钻出了个脑袋,心宝揉着眼睛,欣喜的冲他笑:「明矾,原来你是小白!」接着,左手向右手上一捶道:「怪不得柳大哥给你取名叫小白,明矾是白的嘛。」


小白险些跌一跟头,头上金星乱冒。大喝:「畜生,还不跟我走?」

听惯了他的话,心宝一缩身,固远一把没抓住,他已经飘到小白身边去。「我的事还没完,可不可以不走?」

小白狠狠剜心宝一眼道:「你是舍不得他吧?我也不敢强带你走,你想好了,你终究是个猪,他们人,嘴上说得叮当响的好听,就那叶公,也说喜欢龙,真一见了,还不是被吓得半死,你选这人,满身奸诈之气,可真能对你好一辈子?」


回头去看固远,心宝怎么看怎么舒服,站着呵呵傻笑,小白见这局势,已是再不回头,只恨自己法力未够,破不了金刚咒,让他们成就好事,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骂道:「好,你就混死他身下吧。」


心宝和他近百年交情,若说可以放下修仙也万放不开他,扑住他叫:「小白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你干万别丢下我,等我救出朱家的人报了养育之恩,就带柳大哥和你一起做神仙。」


「你猪啊!」小白大吼,做神仙还带着情人,他可真快活似神仙了。

静了片刻,心宝眼神飘飘,拿脚刨地,委屈的小声说:「我本来就是猪啊。」

小白恶狠狠的瞪着心宝,拿不定是打他一顿还是抽自己一顿,脸色七彩变换。

看得固远都可怜起他来了,捂着嘴在窗内呵呵笑,小白想到自己都留恋人的世界,况且迎风而来的分明是追击他的和尚的气息,此地不宜久留。凌厉的瞧他一眼,唰的折开把扇子,心宝还没缓过神来,那扇子已经落到地上消失,小白也没了踪迹。


心宝叫了两声,见他不应,凄凉的嗷嗷直哭,固远走过去把他搂怀里说:「你这朋友花样百出,要我过他这一关还远着呢,他还会回来找你的,这回我倒真相信你是妖怪了。」边笑着吻在心宝头上说:「我的妖怪。」


第八章

去了小白,固远更加放肆,日日胡混,两个好得如蜜里调油,锯子都锯不开。固远又拖了心宝去求锦绣办事,也算得了这个面子。

这天固远回来,把朱家的案子分析给心宝说:「你哥哥不知怎的,死认是他,我就算想帮也终有个度数。」心宝要见他哥哥,固远却不许,说案子到他这里就是完了,已经下到死囚房去了。


心宝越想越难过,虽知道不怪固远,只心里面难受,自己回到纱笼里躺着,他都睡在固远床上,这张还不曾换被子,这午觉睡得他冰冰的透心凉,起来还抖着身子,固远办事不在,辰砂她们是不肯陪他玩的,心宝拿了根小棍子,蹲着掘土玩。


「哎呦,这不是朱少爷吗?」

心宝一抬眼,见是一满脸皱纹,穿得华贵的老头,不知他是谁,只小心的躲闪着转了圈继续掘土。

「你不认得我了?」那人笑声沙哑。「你还给过我银子呢,现在你投靠到我家,我还没好好招待你。」

呀,原来是柳大哥那个好赌的爹。心宝忙与他施礼。柳老爷扶住他说:「不需这么多礼,我听说你家出了大事,哥哥认了罪,如今关押在大牢里,我们都是同乡,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我有个做门子的朋友,也许倒能让你们兄弟见上一面。」


心宝还能活着在小风塘做小二,证明他也不全是傻猪一头,只是关心则乱,他想柳老爹虽然好赌,我不与他去赌坊,他也不能把我押上,就一起走了。

行到路口,柳老爹说要坐车,心宝等着他,过了一会,果然找来辆简单的便车,心宝刚抬脚上了车门,就被一把搂到一个人怀里,尹之令笑道:「可是等来了。」

心宝大惊,挣扎着要下去,却没他力气大,尹之令的侍从将一包银子递给柳老爹笑:「这可够您押几把了。」

「我这次却不是为了钱。」柳老爹看心宝看他,一口吐过去说:「你这没廉耻的,还赖我儿子,谁要你就跟着谁去,卖屁股贴大饼的倒装得谁欠了你的一样,别耽误了我儿的前程。」


尹之令放下帘子挡住,吩咐人起程,他抱着心宝说:「别介意那老匹夫。心宝,你跟了我吧,我得到密报,藏着天大的阴谋,柳固远原和石丞相是唱红白脸的,他们也不知道琢磨着什么,听着似与你有关,逃得晚了,你连骨头都不剩了。」


恼怒的挣开他,心宝道:「叫人把车停下。」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柳大哥不会骗我!」心宝眉毛都立起来了。

「朱心宝,你是不是把人给了他?」

妖气乱心,心宝突然现出一种古怪的笑来,他歪头看尹之令。「与你何干?」

被他这不屑的语气噎住了,也为他这突然成熟的冷淡态度所震撼了,尹之令见心宝,不过寥寥数次,不甚了解;他乃纨绔子弟,看上眼的东西就一厢情愿的去喜欢,自以为只要付出到了,人家多半会接受,况且心宝在他心中一向甜美可人,娃娃一样,怎么突然变了个模样?


心宝见他默然,只顾叫人停车,这车上了四匹快马,这当时就出了城,奔向远方。

自己叫不停,心宝放下心中火气,好言语说:「尹大人,心宝领你的情,我和柳大哥的事情,我自己掂量得清,还请大人放了我吧。」

「若他要你去投案,你去也不去?」

「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尹之令苦笑道:「心宝,怎么我的一片心你就完全不顾呢?」

一根弦在心宝脑袋里『砰』的一声断了,他将头扭向一边鼓着腮不说话,他如何知道什么你的心我的心,自己吃饱全不顾了,就连柳固远喜欢他的心他也未必全能明白。柳固远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点点把心宝给哄得明白些,那前面,还得加上朱心宝是先就喜欢柳固远的。


心宝就有这习性,人都觉得他最招人喜欢,一点也没错,只有见他可爱的份,不觉忘了他根本不通人性,只能顺着他的毛摸,逆着他或强着他,把他的倔强脾气招惹出来了,就是怎么也难让他回头的。


尹之令自以为花间老手,见心宝不答,倒以为他有所感,偷偷看他,心宝今天穿的也是简单,只一件青色滚黄边的衫子,天气凉,他里面穿着一件月牙白寻常中衣,因睡得不舒服,把肚兜的大红带子也滚出来了,勒在他雪白的脖子上尤其耀眼。


山生野长的缘故,江南的猪,都是红皮或白皮,心宝的肉质就是好,光是露这一点,也还不至于勾出人邪念来,常言说一露二骚三纯,露得多骚得透倒不如那静若处子的吸引人,尹之令再按捺不住,凑到心宝耳边问:「你可是跟定柳固远了?」


心宝点头以答。

尹之令的一颗心下沉,冷脸道:「你也听他父亲说了,人家又不曾把你当个玩意。」

这尹之令也实在是蠢,他可曾见和猪讲道理讲明白的了?那都是一根死筋,认准了就不会放手,就算拿刀砍下心宝一块肉,朱心宝现在信着柳固远,他就不会放弃,何况尹之令这不伤皮肉的挑拨。


心宝不答,尹之令就抓起他下巴说:「你若是想要钱财富贵,我也一样能给你,还是他天赋异禀,竟然把你弄得服服帖帖?」

说着就要向心宝吻去,心宝猛一蹬腿,竟然把他蹬得撞向车板,他受了这挫折,猛地跃起来,再不顾斯文,抓向心宝的衣服,心宝被他弄得急了,一口咬向他的手,他抬手又舍不得打心宝,惭愧自己野兽一样,旋即又被他衣内的风光吸引,扑上去紧紧抱住心宝。


这边固远回到府中,辰砂刚递了一杯茶上来,他猛地被烫了嘴皮,往常他是最稳得住的,今天竟然摔了茶杯。辰砂心疼那釉瓷的套杯子,见他今日神色不对,也不敢说,叫小丫头另调些秋梨膏来为他去火气,固远饮了一口,稍微压下心跳,眼皮又跳起来,问辰砂说:「可见到心宝了?」


辰砂瘪嘴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他那么好命空闲。」

却有有良心的,花青说:「下午还在园子里玩,也下知怎的,就和……」

固远一下站起来问:「他和谁走了?」

花青就把自己看见的说了,固远就叫人去找他爹,过会小厮回说:「大老爷失了钱,怎么也不肯回,说要翻本。」

固远冲回房里,拿那皇帝赏赐的一把宝剑,只这剑长,他举不动,拖在地上一路赶到赌坊,见了他爹,倒头就跪。

柳老爹大哭:「你就为那么个玩物来跪我?我柳家出了我一个丢人的还不够,怎么你又染了这毛病呢?你堂堂的四品大人,也不怕丢人!」

固远任凭他打骂,只是跪着,柳老爹拧不过这个儿子,拖他到静的地方,把原委说了,固远得了消息,转身跨马奔去。

虽文才过人,固远的骑术却糟糕之极,那几个跟着的护院先早早追到,回说寻到了尹大人的马车了。固远被颠得屁股生疼,气都快没了,紧攥宝剑,临近一看,整个马车翻在路上,马似受了惊躺倒在地上不断挣动缰绳,尹之令面色惊恐趴在车的碎片中,有家人要扶他,只是扶不起。


固远跳下来,喝问他心宝在哪里,尹之令发了阵呆,突然好象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笑了起来,他一个抖身,手舞足蹈的起来扬手画了个圈说:「他……他变成了一头猪,突然长出一对獠牙来……心宝……心宝……是妖怪……他把马车撞翻跑了。」


固远听了要骑回马上去找,却被他爬过来拉住,尹之令伏在固远腿上哭:「你可早知道?心宝……是妖怪……是猪……」

心疼如滚针毡,固远那个疼啊,有生以来,头次如此焦虑,母亲去世的时候那种失落又冲击了他,喉头疼得厉害,拔了拔宝剑,没拔出来,才稍微理智了,一脚将他踢倒,吩咐家人说:「尹大人得了失心疯,正被我路过瞧见了,你们几个也不必跟我,快送他回去,救人要紧。」


家人应了,自去扶尹之令不谈。

固远望那一片狼籍苦笑,想到古人用『豕突狼奔』形容成群猛冲的样子确实英明。一路赶着马去寻心宝,又想,知道他是个妖怪也罢,若见他非人原形,自己可承受得住?再望向那秋月当空残半边,草长茫茫做鬼影,四野生生寥寂地,高啸短应是兽类,虽想心宝是个妖怪,然而一向呆笨,若有了什么闪失,可怎生是好,不觉红了眼圈,跃下马去,边走边颤声唤道:「心宝……心宝……」


行了一会,来到一处荆棘林中,瞧见了心宝的衣服碎片,固远那马突然停步不前,打着响鼻向后拉,固远拉不动它,索性放了它,固远深一脚低一脚探进林中,扎得遍体鳞伤,嘴上仍唤着心宝名字,到了树林中间,突然听见一声哀叫:「不要过来!」正是心宝的声音。


固远见那树林里藏着一团东西,圆圆滚滚,似个猪的模样,因怕他跑了,也只好不动,柔声说:「心宝,天凉了,与我回家吧。」

心宝低头哼哼的哭:「都是坏人……我不要回去了……再不做人……」

仰望苍空,固远也不哄他,不一会泪水实在盛不住了,夺眶而出,心宝见他不动,在月下两腮流下两条长长银线,哭得也更加狠了,一边哭一边四蹄急翻,竟然把那地刨了个大坑,泥土里的虫蚁遭此天灾,纷纷逃避,他还要翻下去把自己埋住,固远哀声道:「你也别这么折磨自己,先来把我杀了罢了,我知道你怪我留你,杀了我你就去吧。」


「呜呜呜……你会吓着……」心宝流泪飞快刨坑,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取舍,只努力运动身体发泄。

固远站起身来,费力抽那宝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把那钝剑抽出来,又抬了好半天,勉强架在脖子上说:「你什么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不过是个野猪,我还亲手抓过,说什么嫌弃,多半是你看不上我,我也不活了。」


就一根肠子,心宝作真,猛冲出来,一下把他冲倒,趴在他身上甩着两个扇子样耳朵哭:「我要柳大哥,我要柳大哥!」

柳固远做这场戏不就是摆个样子,不会真伤了性命,谁想变回原形,心宝好似也变得重了,给心宝这一压,险些没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固远在心里迭声叫苦,被压得上不来气息,想推开他又没那个力气,心宝还翻着蹄子在他身上乱踩喊:「柳大哥,不要死……呜……你不要死。」


「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固远好不容易吐出这句话。

心宝这才从他身上跳下来,固远缓了一口气,侧身去看:心宝的样子与他记忆里是有些差别的。朱家把他调理得更细皮嫩肉了,鼻子眼儿还都是小猪样子,长了两颗撩牙,耳朵像个小团扇一样,粉红可爱。固远瞧着新鲜,拉住他的蹄子把他拖近了,先伸手挠了挠心宝的耳朵,心宝吃痒,甩了甩头,耳朵晃来晃去,固远又去拔开他的嘴看牙齿,那两颗獠牙雪白的,样子可爱,他来回扭扭,心宝被他拉得来回晃,生气的发出咕噜的威胁声。


固远不管,向后一摸,果然摸到一根粗短的卷成一个圈的尾巴,红红的一小段,长着白毛,固远玩心大起,抓着他的尾巴玩起来,心宝转着身躲开。固远本想他样子如何狰狞,现在也不觉怕,沉吟需给他些惩罚,开口道:「心宝,你和我说你会听话,怎么又和人跑了出来,吃了这个大亏,还不反省?」


心宝用头蹭着他哼哼,他暂时变不回人形,只好这么讨好他。

固远抓着他的耳朵冷笑说:「这么着也没用,需好好给你个教训。」

心宝听了,转身就要跑,奈何固远还抓着耳朵,他疼的咧嘴,知道跑不了,乖乖转回来趴下说:「柳大哥要怎样?」

固远笑:「也没什么,只是为了找你,半日都未进食,现下肚饿难忍,就砍下你一条腿烤了吃吧。」

不知是诈,还以为他要动真章,心宝吓得前蹄蒙住眼睛嗷嗷哭,固远拿出宝剑在他臀部一拍,故意做咽口水声说:「此处倒也肉厚。」又捏心宝的后腿说:「这里却也肥嫩。」


见他胯下东西如旧,露在外面来回摇晃,促狭的屈指一弹。

心宝一抖,吓得大叫。「不要吃我。」

却被他一把搂住说:「我怎么舍得,」

这才知道是玩笑,心宝又要往他身上扑,固远怕自己被他压死了,忙站起来说:「都这么晚了,先回去吧,等回去有得你乐。」脱下外衣罩住心宝说:「快变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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