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昭域(zuowei)
昭域(zuowei)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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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的凝视他,心中却终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觉得方才那问蕴的笑容如此熟悉,他居然是恕铤楼大当家的胞弟。有那种妖怪似的兄长,这问小公子这么会演戏倒也不易外了。原只当他是恕铤楼中人,却未料到,他竟是那人的弟弟。

也只有那人,才能爱,爱得痴狂;恨,恨得阴狠了。


绋绿抿唇,苦笑道:“他说,他阿兄在年前过世了,而理由竟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模样让他松懈戒备这才丧了命。兮,这与我何干?席余沥爱我,因我而死,那又如何?动刀子杀人的又不是我!我原只当他是姓席的找来整我的,没料到,他居然会恨我。”

“绋绿……”


“兮,今年冬至,我想去为他上柱香,就当表了心意。”绋绿笑着看我,这眼这眉随看似云淡风轻,我却觉得有着掩不住的伤。“当年席余沥多方相逼,甚至不惜自残,我无法爱他,只能远远逃开。而今日,我毫不容易爱上一个,却是来寻仇的,难怪别人说我一生无关情爱了。”

绋绿啊绋绿,我抱抱他,想将这话题扯开:“起风了,你添件衣裳,免得受寒。”


“放心,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担心的又不是这个!”我怒道。


绋绿拍拍我,收敛了笑容:“抱歉。我真没想到居然会如此,兮,为何会这样?可……这样也好?”


好?有什么好的?


事情始末不过如此,问蕴压根就是上门来寻仇的,以情债还情债,这远比取人性命有意思的多吧。只是,那小鬼眼中的感情真是那么假么?


“兮,我与他们总算是还清了。有何不妥?他取我的心,我得他的身,也算是了结了。”我看着绋绿拉开嘴角,却又看着他笑不出来。


“他会后悔。”我道,我真不信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可以有如此深沉的心思,可以将一切伪装的那么好。这世上最逼真的伪装便就是真实!


只是人在圈里不知真情罢了。我为绋绿祈祷,愿终有一日,那少年会悔恨一生!


“不会,兮,这世上哪来如此多的后悔?席余沥死了,我被问蕴骗了,今日今时,我仍可说我不后悔离开恕铤楼,绝对不后悔。且,便是他悔了那又如何?我与他已无瓜葛。”绋绿笑了,“原来这一切,不过如此简单。”

他的笑容,我没忘记,一直都没忘记。


如我所料,问蕴确实再次追来,在多年以后。但仅仅是追来而已,他二人,如绋绿所言,已没有重回的可能。


绋绿最薄情,绋绿却也执著!


所以他们,回不去!

[爱字何解?不过是你伤我,我伤他,痕已消,痛尚存,唯此而已!]

第八曲、层冰积雪摧残

飞絮飞花何处是


层冰积雪摧残


疏疏一树五更寒


爱他明月好


憔悴也相关

公子,您问我是谁?


您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您既踏进这地方,却不知道我是谁?您这么说实在太伤我的心了……


来来来,我今日定要给您介绍个好的,我们这醉花楼里可是美男如云啊,保准有个您满意的。


您来瞧瞧,你喜欢什么模样的?惊艳彦页、刺蔷东阳、执泪轻笑、翩翩榆关最解语;萦揉眉怜、指柔擎日、层冰赛雪、妖娆绋绿最销魂。


哟,您喜欢擎日啊,好好好,我来为您引见。您瞧瞧我们家层冰啊……


什么?您还不知道我是谁?


哎哟,公子您真是玩笑话了,我当然是这醉花楼的老鸨了。有什么好奇怪的,男子就不能是老鸨了吗?您唤我兮老板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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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温望零,住在西街巷尾胡同深处,住处很是简陋,但此人在瑶城尚算小有名气。他是那些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最爱的——胭脂水份的制造商。


按理来说,这档子生意该是很挣钱的,可温望零挣得银子不多。我会笑他,因为他傻。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坚持一分价钱一分活,即便他做的胭脂比其他人卖的好得多,他也只收那一点银子。

所以,在他这儿买胭脂的,还有些穷人家的姑娘;亦因此,温望零在本地还挺出名。


他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长相也普通。这般的温望零居然会逛妓院,别人都想不透,以他的好手艺,爱美的想嫁他的女子多了去了。可偏偏,他不爱女子。他逛的是我们醉花楼,点的是二楼的倌,我们家层冰。

温望零说他第一眼见层冰,便知自己会着了魔般的爱他。


我不解,在我眼里,层冰虽美缺欠人气。而楼里比层冰更美的也不是没有,层冰的美是冰冷的,如他的名,带着遥远的疏离感。


可温望零见他,便爱了他。


温望零说,他知自己配不上层冰,他挣得银子不如别人多,他长得不如别人好,他的性子温吞有余懦弱不缺少了魄力,喜欢层冰的比他好的有很多。他知他与层冰,是天地之别,可他以就喜欢层冰,就是喜欢,每回来了楼里点了层冰也只是傻傻的看他一整夜,跟层冰说说话,听他开口一二句,已觉是最幸福的事。

温望零曾问我可否为层冰赎身,他说赎了身后层冰可以离开此地,他可以自由。我问他,你赎身不是为他留你身边?温望零摇头,只说他留不住。喜欢他,所以一心一意对他好。

这般傻气的人,这般单纯的人,好少见,为此,我虽无法理解他挣银子的做法,却挺喜欢这人。那些我早已追不回的情绪,在他身上,竟是如此完整的被保留,甚至还有些嫉妒呢。

温望零确实不出色,长得挺普通,这模样与我带的这张面具有几分像,过目即忘的普通。可他的发乌黑乌黑的,一支普通的木簪插起,忒好看。


我笑着迎上去调侃:“温老板,您可总算来了,层冰等您等了好久。”


温望零脸一红,道:“你这话我可担待不起,今日层冰没客人?”


每月初二、廿四,他都来楼里找层冰,这些年来也风雨无阻,一晃眼竟也四年了。而平日,见不到他。他所挣的钱,只够他一月来这儿两回的花销。他来,只代表他这半月来攒了足够的银子了。

我笑,“怎么着您都是老客人,您来的日子我哪会让阿冰在接别的客人?”说罢,便差人送他上楼。


我曾听人说,温望零的积蓄几乎都花在这儿和他娘亲那儿了。他家中有一老母,他为人也很是孝顺,一个月就挣这些钱,平摊为二,一边一般。只是不知,他那位老母是如何看待此处,看待层冰的了。

记得那年在山崖下,我问层冰,如同死去一般的活着与真正的死去哪一个更幸福?当年我以为是真正的死去,而层冰却说活着。理由我不知,但近来却渐渐懂了。


死了便是死了,再无转寰的余地;而如死去般的活说不定有一日还能变成真正的活。如我,今日便活得挺滋润,至少,比当年这么跳下去了啥都没有要好得多。虽说,偶尔会有烦恼;例如贺兰,例如萧宜。

五年前从山崖下出来在瑶城落了脚,本是想做做小本生意糊口的。可我天生懒,层冰虽不懒,可他也不愿。我回顾少时闯荡江湖常常去的青楼,突然来了主意。我对层冰说,本只是玩笑话,岂料层冰竟说,这主意不错。若我做老鸨,他愿意过来做小倌。

可想,当时的我,整个都石化了。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却因层冰的附和,成了定局。


花银子买了小小的楼,花银子买了几个小倌,开头生意挺困难,毕竟万事开头难。等稍有起色时,我遇上萧宜。他说他喜欢我的眼,我不解;他说他愿出钱帮我,我问他他要什么,他只说要我笑给他看。

笑?我于是笑,于是他给我银子,于是醉花楼慢慢造大、慢慢出名,于是我与他日益熟络。而阿冰,便在二楼做他的小倌。他也卖身,我偷偷问过几个客人,发现阿冰上下皆宜攻守兼备,可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有人愿意出钱给个冷冰冰没感情的人上呢?

不过,在彦页还没来楼里时,阿冰是名副其实的头牌。


可他身边的客人,却总是去了旧人来了新人。我问阿冰,阿冰只说是谁都无妨,他不在乎这些。


我知道,与我交情极深的阿冰,我始终未曾真正懂过他。他的心里藏了太多事,他不说我不问。虽不问,却也可猜到一些,猜到不说,只因他不爱别人多探问她的过往。

阿冰身边的客人,总是钟情于他的容貌他冰寒的性子,总以为自己一腔柔情满腹深爱可以将他折服,日子久了知道这座冰山千年不化,便也都走了。然后新的人又来。


惟那温望零,是例外。


可他与层冰,我却看不懂。


我与层冰心照不宣,每月的这两日都会空出来给温望零。层冰对他,似也有些特别,但不是感情,至多只是相处多年的怜惜。


他们相处,真正是相敬如冰,一个小声说着话盯着人,一个默不作声喝喝酒,躺床上歇息,完全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实在不懂温望零怎会为这般服务这般相处这般人每月花上不下与百两的银子。

说实在的,我真不懂!

不知是否错觉,最近身边好些人都怪。


萧宜很怪,他的怪有一半得归功于贺兰;贺兰也怪,但我不知缘由,或者我心知,却不敢信。人就是如此,不愿信的事儿如何说了都是不信的。


阿冰说,萧宜的隐忍可能到了头,我笑笑,不多说。


我喜欢的萧宜是那个不会多管我,为人很温和的萧宜。我承认我自私,既要他一心一意对我好,却又不愿爱他,自私的偶尔我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


对阿冰来说,温望零也很怪。最近不知为何,来得频繁了。虽说银子给的一回比一回少,可他开口,阿冰无意见,我也都是答应的。


只是不知,他究竟发了哪门子疯。昨日我问阿冰是否要去打探一下,阿冰摇头,说是与他无干。我瞧他若有所思的眸,哪像是漠不关心的模样。他分明,多少还是将温望零放在心上的,只是放入心头几分,无人知晓。

我摇摇头,突觉这些年来自己竟越来越婆妈。


用了早膳,小厮来报,说是萧宜与贺兰又来坐堂,我挥挥手让他下去招呼着,实在懒得多理会。也不知贺兰究竟与萧宜说过什么,能让那素来云淡风轻的人完全变了模样,对他二人,我只有叹息。

可小厮竟不下去,又道:“那温望零也在。”


温望零?不是前夜里才来过?我问他:“是来找层冰的?”


小厮点头,也是,这人来不找层冰,敢情还找我来着?


我道:“你先去问了层冰,若他肯见,便领人上楼;若他不愿,就打发了走。至于王爷和那位贺兰公子,寻人伺候着便是。”这两人都得罪不起,萧宜怎说都是这里真正的老大;而另一位,我怕贺兰真会拆了这儿。

原以为再听他说他爱我时,我会有万般情绪,或是惊讶或是激动或是厌弃或是不屑,岂料,不过是听过而已。从他口中出来的话,我竟听后毫无波澜。只觉得他爱也好恨亦罢,都是过去了的事。

虽说我对过往还有记忆,虽然我还会因那些过往对贺兰产生恐惧,但对他的示好对他所谓的爱,竟没半点反应?


合着真如阿冰所说,我已练就一身铜墙铁壁?


一笑而过。


去瞅瞅温望零寻阿冰何事才是真的呢,他虽冷漠,却是我的至交,他心里头不舒服我也跟着难过。虽也知道阿冰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的决定他的问题别人都帮不上忙,可偏偏,还是想知所想,即便无法解他心忧,平日里小心顾忌着避开也好。

可阿冰是多小心的人啊,我离他门外头三步远他就能察觉,我又不如从前有一身好轻功飞檐走壁都行。但我有妙招,轻轻挪开墙上画卷,自有一方小小天地任我偷窥。


温望零居然在亲阿冰?!


我眨眨眼,看得更仔细。他确实在亲阿冰,且牢牢抱住阿冰不放。而阿冰也就任他这么抱着亲着,丝毫没有反应。


我仔细的瞧,仔细的听,大致都能听个清楚。


温望零说:“你对我,是否真的一点点感情都没有?”他看阿冰,似是很难受一般。我猜,他身边必定发生了什么。


否则,这老实人怎会做出如此放肆的举动?


可阿冰还是不答,不点头不摇头。换来温望零一个笑。


“你老是这样!”温望零叹息,拉着阿冰坐下,“四年前认识你,你就这样。总是冷冷的谁都不在乎,我为何就会喜欢你爱你呢?我真不知道,如同着了魔一般的疯狂。”

他沉默,阿冰喝水,两人一如往常,一个诉说,一个倾听。然,好像什么都不同了。


“层冰,我有时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总觉得你对我不同。可这多半也是自以为是吧。我知你看不上我,我不过有个小小脂粉作坊,人也傻,你看不上我……是对的。可你知道么?我总以为你对我特别,所以没回来都是死了心来,没回走都带着希望走,期盼下一回再来。好似看着你,看你听我说话,就已经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了呢。”温望零突然顿住了,他看层冰,很认真地看。

我等了好久,他才又说:“真的很幸福,怎会如此呢?层冰,你说我会喜欢你一辈子么?会么?”


我以为,他会,我真觉得,温望零会。一根直肠子通到底,八百年不回头那种。


层冰却只是冷淡的道:“随你。”


我暗想,若有一日温望零真不爱你了,你便要哭了。


温望零笑,很苦的笑,他道:“会吧,我会喜欢你一辈子。可这不公平,对谁都不公平。”


“世上本就无公平可言。”层冰开口,却依旧冰冷如昔。我以为温望零于他而言是不同的,可怎么看着看着又不过是他的一个路人呢?


“是么?你可以让我死心么?就告诉我,你层冰一辈子都不会爱我,不会看上我?让我死了这条心,也遂了我娘的愿。”温望零道,他拉过层冰,笑,“前天我央你跟我做,你应了。可我察觉不到你爱我或不爱我,我死不了心。或者当时你狠狠拒绝,我今日就不会在这儿呢。我只求你这个,可以么?”

这人,竟是来寻死心的?


他为层冰痴傻这四年,也要画句号了?


我瞧见层冰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凝结,但很短。层冰抽出自己的手,并不照他的话说,他只道:“你要死心,我说什么都无意义;你若放不下,亦然。”


“那你会留我么?若我求你,你会留我么?”话说至这份上已露出几分祈求味道,温望零该知,以阿冰的冷心淡情,他不会理。


层冰不语。


“我求求你,留我下来可好?层冰,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不去成亲了,我……”


他要成亲,温望零要成亲。我也终于恍然,这些天此人如此频繁出入的缘由。我想我可以懂温望零,他与那些个寻欢作乐的人不同,这人太痴却也太有责任感。他若成亲,即便自己再想层冰,也断然不会踏足此地。他与层冰,算是就此了断了。

我想,我已见到他二人的了断。


我太懂阿冰,他不会说,不会留。


好半晌,连我都想为温望零捏把汗时,层冰终于开口:“我不会留你。”一如我所料,却使我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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