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昭域(zuowei)
昭域(zuowei)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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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啊!


萧宜长叹一声,又捏我的鼻子。“兮,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幸好是为银子,我还以为……”阿宜没把话说下去,他只是抓紧了我的手腕,久久不松开。


我抬头看他,突然说不出话来。萧宜这般小心翼翼,我实在看不过去。我刚认得萧宜时,他才不会这样。萧宜当是不羁放纵的,当是自信从容的,他不当如此,可今日,他竟如此。

我为阿宜心疼,可我终究爱不了他。我叹道:“阿宜,我无论如何都回不了过去,你该知道,我从来只往前看。”


想来我也是个自私至极的人,爱不了他,却也不放下他。无法给他他所求,却依旧紧紧锁着他。熵照兮啊熵照兮,你竟也如此自私自利呵。


“兮,我早说过我不求你爱我,我只愿你能留在我所看得见的地方,仅此而已。”萧宜似是对我的话极满足,他笑道,“走吧,今日你就不要管这些琐事,陪我小酌几杯。”

陪酒?好啊,我伸出手笑嘻嘻的看着萧宜,直到他摇摇头从兜里拿出银子送进我手里,这才拉着他上楼去。


就算萧宜是醉花楼的后台老板,我陪酒也需要给陪酒费啊。这银子收的心安理得,我为何不要?


“方才那人为何闹事?”萧宜拉过我,在我脸颊上落下一吻。


我推开他,朝绋绿那头指指道:“那老头要找绋绿,绋绿这几日都在陪问蕴那小鬼。”


“这名字没听说过。哪里人?竟会如此招那绋绿喜爱。”萧宜有些诧异。


我也知道他为何诧异,绋绿看似妖娆多情,实则却是个顶顶无情之人。因为他无情,所以可以对谁都温柔对谁都笑的自若,但又谁都不留情。绋绿从不在意他的客人是谁,是想来找他说说话的,或者是抱着嫖的心态来的,他都可以笑以待人,从不吃亏。

可他为何如此喜欢那问蕴呢?我相信,绋绿对那少年,与别人不同。否则,他不会收起了他那放肆的笑意,他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看问蕴的那副眼神简直就是他孩子的爹。

我笑笑道:“也罢,管他哪里人呢,只要别把绋绿拐跑了便得。”我拉着萧宜上楼喝酒,沿路也见绋绿屋里的门半掩着,依稀可以一窥他对那少年的温柔笑靥。


不止那几日,这之后项问蕴还是日日来。


我见他腻在绋绿身边,就好似一只乖巧的小猫儿一般,连那些小小的张牙舞爪都没了。只是这样究竟是好是坏呢?


才闪神没多久,这小鬼又来了。我算了一算,竟是第廿日。我笑道:“问公子还真准时,我让人知会绋绿一声去。”


岂料这小鬼今日却不着急,把我拉到了一边塞了银子给我,红着脸道:“兮老板,我有些事向您请教。”


我掂量着手里的银子,富家少爷就是不同,连请教都有十两银子。我眉开眼笑道:“您说,我能说的我当然会答。若是不能说的么……”嘻嘻,多些银子我就告诉你。


小鬼还是通红的脸,一双手不停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衫。这几日下来,我也算是了解了他,除却初来乍到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他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他吞吞吐吐道:“兮老板,我若想为绋绿赎身,你觉得他会答应么?”


真是聪明!我在心里赞道。原来这小鬼也知道我不是他的阻碍啊。我摇头,并不是可以打击,只是以绋绿的性子他没有胜算。“小鬼,你以为绋绿爱你?”


问蕴垂下脑袋,那模样还真如绋绿所言,像极了小小虎皮猫。他沮丧道:“绋绿最多就是喜欢我,哪里会爱我。可是……可是……我、我爱他呀。”说罢,方才只是红彤彤的脸此刻如同烧起来一般,连耳根子都一个色系。

我忍不住笑起来。在醉花楼里,我看多了飞扬跋扈看多了虚情假意看多了送往迎来,但像这小鬼一般纯的人,还真真头一回见识。让人禁不住就想逗逗他,我又道:“你才多大,也谈情说爱起来?”

他瞪了我一眼,道:“我……我大哥也是十七岁时遇上他一辈子爱的人!年纪小又不是不懂事。我认真问您来着,您觉得绋绿可能爱上我不?”


真可爱。绋绿一生淡情,或许对他来说,这小鬼是个不错的人呢。我浅笑道:“小鬼,绋绿喜欢你,那你就让他更喜欢你啊。等到过了喜欢那道坎儿了,不就是爱了么?”

他嘟嘟嘴,笑道:“果然有道理。”顿时,那张脸上也充满了神采。须臾,他凑到我耳边又问,“兮老板,绋绿他……是上还是下?”


卟!我愕然,细细思量又觉这实在是个好话题。贼贼一笑,我道:“来来来,我叫你两招。”


我并不是对问蕴有多大好感,只是我也好奇绋绿那放纵冷情的性子底下究竟可否燃起热情。多好玩,不是么?


我就说,这世上除了银子,还是有些乐趣的。


把这小鬼送上绋绿的屋子,我老神在在的冲着绋绿笑了半天,他莫名看着我,仅仅笑了笑便回房。


那时,我是真的觉的,绋绿可以在那少年身上找到他的另一面……还有他的情。


渐渐的,找绋绿的客人少了。


我也不恼,反正有问小公子的银两供着,也没差多少。


那么一两回,我瞅见问小鬼颈子里的红痕,想来绋绿也实质性的留他过夜了。可惜啊,我竟没在绋绿的窗中开一二小洞可供偷窥的,实在失策。不过看小鬼腼腆的模样跟奇怪的走姿,想来他定是在下头的那个了。

嘻嘻,没想到绋绿啊……


掰掰手指头,这已是第三回见到貌似被上过的小鬼了。我跟他哈拉了几句,连忙上楼找绋绿——要钱!


如此好心情,一扫我近几日的颓靡。


推开绋绿的门,却见他靠在透雕秋水窗台之前,微笑着望着楼下景色。哦,我自然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上前几步,唤回他的注意。我呵呵的道:“绋绿,夜渡金。”


绋绿回头,眉头微蹙的盯着我,片刻之后莞尔一笑,他道:“兮,你真是缺德?”


我走到桌边,轻啜了一口绋绿泡的银针,道:“怎会?以前擎日不也如此,他的客人多半都在他身下承欢,我也日日问他要夜渡金。这回换了你难道就不同了?”


有施必有受,这也是自古天理。


“我没问他要银子。”绋绿浅浅一句。


“我不管,总之你是被他睡了,夜渡金我总要收的。”就算那小鬼没给钱,绋绿这些年来也存了不说,我稍微要一些也没啥了不起。


绋绿挑起眉头,似笑非笑的望着我道:“好吧好吧,兮,我倒要瞧瞧哪一日你被萧宜上了后,自个儿问自个儿要夜渡金。”


扁扁嘴,完全不把他口中的粗俗当回事儿。呵,窑楼都开了,还怕别人说我什么。我笑嘻嘻的接过绋绿递上的银子,顺着外衣蹭了蹭,真真银光灿灿!


绋绿冲着我笑,那笑容中竟有几分宠爱。我缩了缩脖子,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何时起绋绿也懂得宠爱二字了?


他边笑边摇头边道:“兮,你……喜欢萧宜么?”


“喜欢啊。”我答得自然。


他戳戳我的额头,瞥了我一眼道:“跟你说正经的。不说萧宜是你的金主,你也喜欢?”


我趴在桌上盯着绋绿。怎么说呢?绋绿怪怪的,却又因这份怪而显得格外美丽。他的脸上素来找不出妖娆嘲讽之外的表情,而今日,却添了宠爱、添了疑惑,这怎能不叫我惊诧?连连收起玩笑心思,认真作答:“还是喜欢。”

我与萧宜相识数年,撇去他出资助我醉花楼营运、撇去他里里外外摆平那些上门挑衅的人让我安心做生意,我还是喜欢萧宜的。他说他爱我,我信;他爱我所以帮我所以关心我,我知。这些,足够让我喜欢他。

“是么?兮,那你眼中,萧宜与层冰谁更让你喜欢?”绋绿又问。


我扑哧笑了出来。萧宜与层冰?我眼前出现他二人模样,一个温和狡诈,一个冰冷漠然,全无可比之处。我想,我明白绋绿究竟要问我什么。醉花楼里,人人都以为我与层冰有什么,包括萧宜,也曾频频因层冰而抱醋狂饮。可我清楚,他二人与我,不一样。我笑道:“若你要问知交间的喜欢,我选层冰;你若要问另外一档子事,我选萧宜。”

层冰于我,是患难之交;或许整座醉花楼,只有他最懂我;也或许这世上,也只有层冰最懂我。但我与他,仅仅是知交。若我爱他或他爱我,那么今日不会有醉花楼,不会有醉花楼的主人兮老板,不会有醉花楼的头牌之一层冰。

绋绿笑了笑,似是又想到什么。他挠挠我的发,道:“兮,你爱萧宜?”


我也笑,爱字何解?我曾经解过,却为求得只字片语的答案;而如今,我不信。“绋绿,我喜欢萧宜,比喜欢更多的也只有喜欢。若你要听实话,我告诉你,熵照兮此生,不会有比喜欢更多的感情了。然,你不是我。你喜欢问蕴?或者说,你爱他?”

这是绋绿的症结。


他眯起一双极黑的眸,余光中透露一丝不解与迷惘。绋绿品了口香茗,道:“我不知。问蕴很特别,特别的让我不知该如何对待。”


我微笑,忽然发现偏着头的绋绿很是可爱。


他又道:“兮,我曾说过我是为了躲避而来的吧。”


点头,我也猜过不是家恨便是情殇,如今看来当是情殇。


“是,我躲的是情债,那人太疯太痴太狂。少时,我父亲曾说我一世无关情爱。这一字,我从没参透过。可问蕴和那人不同,一点都不同。”绋绿沉默,又在思索什么。

他或许还没想到,他要躲那人,不是因为他无法承担那人的疯那人的痴那人的狂,而是他——不爱他。而绋绿对小鬼,却多了爱。


认栽吧,点破或是不点破,全都在我一念之间。绋绿与我之间,没有卖身契只是纯粹的抽成而已。他若要走,谁都拦不住。可怜我口袋里的银子啊!


哀悼哀悼!难怪当日我一见那小鬼就喜欢不起来,原来是利益冲突。


“兮,你信不信命中注定?”绋绿问我。


我笑:“不信,但你信就行。”


“呵呵,兮,你真是个怪人。”绋绿笑开了,这是我头一回见他笑得那么真那么开怀。


“我那里怪了?”缩缩鼻头,也罢,反正这话萧宜说过、层冰说过,如今再多个绋绿也无妨。


绋绿耸耸肩,道:“还不怪么?明明是个财迷,却认着钱财从指缝间溜走。你大可说我对问蕴不过是一时迷思,我也未必会离开这儿。”


可心里会不安啊。我立起来扑到绋绿身边抱着他道:“绋绿,我不舍得你。”


“天啊,你竟能这么感伤,这事也没个定局,我不过想想而已。”绋绿推开我,揉着我的发,一边笑倒,“兮,这不适合你,以后少来。”


好吧,我竟连偶尔小小感伤都不行。与绋绿嬉笑一阵,我离开他的屋子。但心中,与他共同期待夜的到来。


这世上不幸的人已太多太多,我自然希望绋绿能寻其所想,得其所需。


只是,我未料到,我的判断,居然全盘皆错。


下了楼,却见贺兰仲阙又在那儿。我见得多了,便也不如之前那么胆战心惊,仅是离得他远远,一切照旧。


却未想,今日的贺兰居然正面迎了上来,我不自主的往后推了两步,可他没停止,径自过来。


贺兰瞧着我的举止,那双眼眯了些许,他道:“照兮,你要小心问蕴。”


我一愣,不解他的意思。


贺兰摇摇头,笑道:“你啊你,总是那么容易相信自己的眼。照兮,你该知道,你所见的一切未必都是真的。”


我沉下脸,冷道:“这些不需你提点,我早就知道,也吃过苦头了。”


贺兰一黯,道:“照兮,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笑,当真没听过如此好笑的话了。对着贺兰,我这些年磨得圆润的性子居然又冒了尖,我忍不住冲道:“是是是,你自然都是为我好。贺兰,我可否求你,真为我好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真怕了你,亦不知你此番又为何而来,我的价值难道不是六年前就利用殆尽了么?”

他叹气,并不多说:“问蕴是恕铤楼的新当家,他绝非一般少年,你……小心些。”


我看贺兰转身,他的背影一如往常,他的言行举止也一如往常,可我早已不是他说什么我都当真的孩子了。


但恕铤楼这个地方,我却不大陌生。十五岁那年,我身上的重伤便是拜了恕铤楼头号杀手所赐。那是个花钱买人头的地方,我只听说他们的大当家是个行事极其妖怪,狂妄狡诈又多变之人,名唤席余沥。所谓宁可招天地,不可惹恕铤。

贺兰的话我并没上心,只是隔日跟绋绿说了说,听他一句原来如此。问他,绋绿只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问蕴如此没遮拦的性子本就不该是平常人。

可……我真没想到,夜深人静之时,我见到的竟会是这么一个问蕴。也真没想到,贺兰那一句小心,并非毫无道理。


问蕴身上还是那一身锦衣,束发的还是那羊脂白玉的冠子,身后跟着的还是那两个玄色袍子的男子。可偏偏,一切已然不同。


他笑,我终于知道这世上还真有一笑倾人城之说。这无关样貌优劣,无关男子女子,不过是一种气质。那世上一切事尽在掌控之中的笑容。同样的笑,我在当今天子萧毓身上瞧见过。而问蕴的笑却更多了一份邪气。

一股从心底里透出的寒气。


他的笑,我知道我与绋绿都看错了他。


那双颊红透的腼腆小鬼、那跋扈天真的项小公子……统统都见鬼去吧!


问蕴竟能装的如此之好,我佩服。能将我骗过的,这世上仅有两人,问蕴便是其中之一。


他翩翩走来,唇角微牵,举手投足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英气逼人的少年。在我面前,他停住,笑道:“兮老板,这些日子问蕴蒙您照顾,实在感激不尽。这些银两,还望笑纳。”

照顾?我熵照兮何德何能?我自嘲一笑,接过银子道:“公子好说话。”


不然呢?你以为我该如何?大斥一番与他动手脚,这不可能。他之前掩住气息好似是个学武不久的小孩,而现下,这般气息这般气度恐怕至少排上前十。我?我自然打不过。还是将银子砸在他脸上图个爽快?这也不好,不如用这些银子想办法让绋绿欢喜起来。

我熵照兮一介风尘商人,自然俗的实际。


问蕴大笑,毫无遮拦:“兮老板,你果真是个妙人儿。若问蕴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讨教。只是家中还有事,只得先行离去。请见谅啊。”


呵,这尊瘟神我惹不起当然早早送出门的好。“那是,熵某还有生意要看顾,就不远送了。”我眯眼盯着他,总觉得那笑容几分熟悉。


仿佛很久以前,曾经见过。


“问蕴告辞了。”他微点头,带着他的人离开。


我沉了脸,转身奔上楼去。


绋绿一人在屋里,他靠在床头,眯眼浅眠。许是听到我仓促的脚步,绋绿微微张开眼,冲我淡淡的笑。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昔日虽然嚣张但真实的绋绿的笑靥再也回不来了。


“他是那人的弟弟。”绋绿淡淡的说,就好似我是他平日谈心的客人一般,他起身拂衣煮茶,一切都如往常,却再也不是往常。“你提起恕铤楼那日,我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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