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归云第二部 伤命————颠沛琉璃
颠沛琉璃  发于:2009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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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说什麽?"

癸已摇摇头,"若要说我对你们谁好,那才是笑话。活了这麽多年,我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麽。我没对任何人好过,就算是饶影也一样。她做的那些事,我之所以不理,只是懒得去管而已,而不是有心纵容。至於你,那更是因为我不想因为饶影的事而让南天有机可乘......"

"皇兄,你总是这样。"染涟看著他,柔声地说,"你谁也不愿亏欠,结果却总是亏欠了你自己。"

"对皇姐,你认为自己辜负了她的那腔深情;对父皇,你认为自己不能以亲子的身份伴他,是不孝;对我,你认为大权转移政局不稳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所以千方百计要保我登基後一世无忧;对流霞,你认为那是你应有的责任,不论对东天,还是对她......皇兄,你把所有人都排在你自己之前,那你可有为你自己想过?"

"染涟......"

"不,皇兄,你听我说完。"见癸已扬眉就要打断自己,染涟赶忙抢在他之前说,"你总是教我想什麽就说什麽。今天,我就是要告诉你,我在想什麽。"

染涟的表情异常坚定,那与饶影有些相似的脸庞却不同於饶影的坚强,而是藏著份脆弱。心里虽然因为她的话而产生了不快,但见著她这般坚定的神情,癸已还是沈默了下来。他从来不喜欢别人对自己说教,更不喜欢有些人自以为是的认为了解他,而夸夸其谈。但是染涟,算了......忍了吧......

"谁让你是染涟呢?"他轻轻笑了一下,眉宇间隐约有些倦怠之感,"你说吧,我听著的。"

"皇兄,你是真心的想娶流霞吗?你爱她吗?"

爱?现在,还有什麽资格来谈爱?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癸已较显冷漠的挑起眼角。

染涟的眼睛里升起一种迷蒙的水雾,她悲伤的说,"皇兄,如果你不能爱她,就不要娶她。一桩没有爱的婚姻,是很辛苦的。"

"你这是什麽意思?"

"皇兄,你为我们做的够多了,已经够了。"她开始抽噎,"如果流霞不是你爱的人,我求你......千万不要娶她......她只是皇姐当初设计你的一枚棋子而已,你没必要为了所谓的责任而牺牲你的一切。"

"你也知道流霞何其无辜,为什麽还要这样说?"他冷冷的说,"染涟,我没想到会从你口里听到这种话!"

"那只是因为我爱的是你,不是流霞!这世上,对我而言没有什麽是能比你还要重要的存在了。皇姐没说错......我爱你,并且爱得不比她浅。你不知道,我曾经是多麽的希望,有朝一日能站在你的身边,与你一同眺望绿如青玉的碧海,听你唤我的名,牵我的手。皇兄,我爱你。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爱著你。可我也知道,我永远也无法与你并肩,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能劝说自己放弃......"

"你到底想说什麽?"癸已不耐烦的打断她,"染涟,你已经嫁人了,别再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我说这些,不是希望得到些什麽,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而已。"染涟抹去眼角的泪水,"如果爱情能说不要就不要,那该多好啊?所以在顺从你的安排嫁人时,我就决定了,我会努力去爱我的夫君。"

"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东曦是我为你选的夫君,我不想到头来反而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特别是感情上的伤害。"自己已经伤了那孩子一次,不能,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癸已的眼神有些冷。"只是我不明白这和我娶流霞有什麽关系?"

"我只是不希望你不幸福啊。"她又哭了出来,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

幸福?那种东西......真的有吗?

他仰起头,看著地宫终年无光的黑夜,最终沈沈一叹。那种东西,就算摆在他面前,他也不能伸手去取。

死人,是没资格参与这世间一切的。

"染涟,你不知道,有些人是没资格拥有这些的。"他转过身子,红色纱袖在空中划出一个微小的弧。

"我害了很多人,流霞......或许会是最後一个。"

压抑了许久,低低的抽噎,终於变成了哭泣。那断断续续的哭泣,随著那红衣帝王的离去而越显悲痛。

我们都知道,都知道......

有些东西,是留不住的。就如日升月落,就如潮起潮落。

就如那人正缓慢逝去的生命......

不过八千年而已,真的......太短了......

五十四

三个月後,青帝的婚礼如期举行。

先是天地两宫的盛大婚礼,接著又迎来了那一向我行我素的青帝的婚礼。短短数月之内,整个天地间一片喜庆欢愉之色。当然,青帝成亲的消息,同时也让无数芳心暗许的人落了一地心殇,相思无处诉。

不过青帝并未对流霞封後,东天空置的後位依然是无数仙子神女梦寐以求的。但也有大多数人认为,流霞是否封後根本无所谓。因为她若是怀了青帝的孩子,那东天未来的太後位置,也依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流霞帝妃,赐号辰。

辰,那是东天夜空中,最明亮耀眼的一颗星。

同一时期,南天火族传出噩耗,火族炎君殒命於不周山下。一个月後,火族祝融神君亦正式向水族宣战。

时隔数万年,水火两族,再起纷争。

东天 华清宫

时季已是入冬,清霜冷气自四面八方涌入宽广的大殿。

高高的丹墀下难得一次的站满了东天的所有神祗。

姿态慵懒神情闲适的靠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癸已的脸上由始至终,便是意义不明的微笑。视线流连在下面一群人身上,最後,落在了左边角落轩辕一族的归遥身上。

"怎样,你们商量好了吗?"

"禀帝君,全凭帝君做主。"抬手作揖,归遥毕恭毕敬。

"我做主?我能做什麽主呀。"他又是柔柔一笑,让下面的一群人头垂的更低,只恨不得他一声令下,无论是让他们去刀山还是下火海都行,就是别笑得这麽阴阳怪气。原因无他,只因当他大声骂你的时候,他的确是在生气,但当他笑得这麽美好,这麽温和的时候,他依然是在生气,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气疯了没。而现在,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帝君他,怕是已经气疯了。

"你们不是挺行的吗?现在箭都在弦上了,你们让我怎麽做主?"背著他,他们都开打了,他还有什麽好说的?

"说吧!只要你们一句话,这帝位,谁坐著好,我就让给谁去!"他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好像只是在谈论著今天天气如何一样,姿态闲散。

但就是他这一席话让众人纷纷滴下冷汗,只能屈膝跪在地上不断地喊,"帝君息怒,帝君息怒。"

"息怒?你们去给共工喊息怒吧。"轻描淡写的理理衣皱,癸已甚是不在意。从王座上站起来,他勾起食指换来晴云给自己披上红羽披风,留出俊挺的侧脸,笑意盈盈。

"除非我死,这帝位换人坐,否则,东天决不会征战南天。你们告诉共工,从今以後,水族再不归我东天管辖之内!"

"帝君!"归遥慌乱的抓住从丹墀上走下来的癸已,"你这是......?"什麽叫不再归东天管辖?

犹在系著颈上衣结,癸已不在意他的逾矩,"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意思很明显,不是吗?他们要打,无所谓,只要别再叫他帝君就行。

"东天幽云十八部族,相信少个水族,并没什麽大碍。"

"帝君,此事不同儿戏,还请帝君三思!"看著癸已笑意盈盈,归遥只觉冰寒入骨,深深冷到心里,却并不是因为殿外已有飞雪降下。他知道,癸已是真地做得出那样的事,将水族,逐出东天。

这个独裁的帝王,他从来便是这麽任性。

"况且,是火族率先发难,并不是共工一心求战。若没有理由,谁会想要征战?"而共工的理由,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噢?这样说来,他倒是没错了?"淡淡回眸,癸已支手抚上归遥鬓角,"你知道的,归遥,一直以来我最憎恨的,便是欺骗与背叛。共工错就错在,他高估了我对他的重视。他以为,凭他一个水族神君,我就动不得他麽?共工欺骗了我对他的信任,同时,也背叛了他对我的许诺。他自己允诺过的,不会同火族再兴干戈,可他没做到。"

尾音甚是讥讽,渡步至从一开始便一言不发的璘聿身边,癸已从他腰间一把拽下那块碧波盈盈的玉玦,他道,"回去告诉共工吧,流云符,我收回了。"

那个代表著东天第一神族权威的信物。

璘聿没有什麽表情,只是伏下身子,深深的扣了个头。青色官服长长得宽袖及下摆拖曳在地上,身形像极了一朵花期将尽的碧莲。

人影轻转,红羽披风在空中留下殷红划痕。

殿外是雪,雪的另一边,是看不见尽头的白雾茫然。

身後,殿内,依稀有人声低低问著,"为何不战?为何不战?南天火族都欺到头上了,为何还不能战?"

若没有理由,谁会想要征战?

若没有理由,他又何必把共工逼到如此地步?离火,一个离火,就是让你征战的理由吗?

只是,自己还要让到什麽地步?

商离,你总是叫我让著他,可又有谁来让著我?

双手握成拳,紧紧握住,又缓缓展开。摊开双手,掌纹错杂纠缠。像是命运。那错种复杂的,命。癸已无奈的轻轻扯开嘴角。究竟要让到什麽地步,才算是,让著他?

在你眼里,他只是个孩子。那我呢?与他相差无多地我,又是什麽呢?

五十五

水族与火族的战事一直胶著不清,只因虽然开战,但双方依然顾及颇多,所以打得也总是搏手搏脚。不用说,双方最顾及的自然是同一个人,东天青帝。

如今,水族被逐出东天,共工怒不可抑。在听到璘聿带回来的消息後,共工当场断利刃以示与东青帝的决裂。在这个当口上将水族驱逐,无论公私,在旁人看来,他都是倾向於火族的。火族心里有了这种认知,於是攻势越发的开始狠冽。

驱逐令一下,无疑是将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水火两族的争斗,只能是他们两族的事了。

"这招可真是够狠的。"玉扇轻摇,看著桌上纷乱棋局,苍奕不禁唉声叹气,"好好的一盘棋,居然被搅得这麽乱,我真怀疑你是何居心,小侄子。"

"叔父说笑了。"又是一粒白子落下,东曦莞尔一笑,"教曦儿棋艺的可是叔父你啊。你不也常说,曦儿尽得你真传吗?"意思是,乱归乱,还不都是你教的?

用扇柄挠挠头,苍奕手肘一撑,靠在身後的软榻上,"这棋没法下了。"他如是叹息。

东曦微微扬眉,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大掌一推,他搅乱一局棋,然後专注的将棋子分别放回棋罐,"重开一局,亦不难。"

"呵,说得倒轻巧。"随口吩咐侍女送上茶点,苍奕撤走棋盘,"好不容易魂石弄到手,结果你倒好,我都还没出手,你就先将炎君推上刀口。现在好了,水族被赶出东天,我看你这下怎麽折腾。"癸已会将水族驱逐,是他没想到的。可说起来,这种事,也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白色的雪花在静谧的夜里,无声的落在华清宫的青色屋瓦上。

内廷深处,几盏长明宫灯在孤寂的宫闱内,奄奄欲熄。细小的雪粒盘旋著飞舞。和著寒风吹到脸颊上,夹著些微的潮湿和彻骨的寒冷。皓月早早的隐入了厚厚的云层,怯怯的躲避著寒冬三月的第一场雪。

东天本是潮湿之地,却还不至於像北天一般阴寒,如今冬雪一来,怕是过不了多久天气就会回暖了。

也是,春神苏醒的时候了。

怔怔的站在宫阶上,一个撑著湘竹伞的人出现在归遥身後,替他当去猎猎寒风。

"大人,夜深了。不若大人今夜就在宫里歇一宿吧。"

回过神来,归遥略显疲惫的笑了笑,"帝君还不肯见我?"

"这......"晴云一脸黯然,然後遥遥头"帝君已经就寝了。"

"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边说,边用手揉著已经僵硬的脖子,归遥无奈的告诉她,"我明日再来。"

明日还来?晴云深感头痛的抚额。最终,她重重一叹,决定帮帮这个固执的人。被骂就被骂吧,就算会被革职,她也认了。谁叫这人,固执的让人心疼。每日,不吃不喝,从早上一直等到深夜。帝君一日不见,他就等上一日,直到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借著宫灯微弱的光亮,她甚至能看见他浓浓的黑眼圈,和眼底的疲惫与憔悴。

"您......跟我来吧。"她咬牙转身,收起湘竹伞。

"晴云?"

"帝君应该还没睡著。"

知道她的意思,归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谢谢。"

五十六

晴云带著归遥进屋的时候,癸已果然没睡。他只是支手撑著下颌,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长信宫灯上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到尽头,昏昏暗暗。诺大的寝宫在夜里显得无比冷清。

看著晴云带进来的人,癸已没有一丝惊讶,只是不动声色的看著她身後的人,嘴角勾成一个嘲讽的弧度,仿佛早就知道会这样。

没等癸已说话,晴云自己就先跪地不起,也不说话。

"早就知道你心软,想著到今天,也就是极限了。"癸已对著晴云说,视线却落在归遥身上,目不转睛。

归遥衣摆一甩,单膝跪在地上,"打扰帝君安寝,请帝君恕罪。"

对归遥的话恍若未闻,癸已招手让晴云过来自己身边。

心中忐忑不安,晴云还是依令走了过去。刚到床榻边,便被癸已一把抓住右手,仔细端详起来。晴云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癸已双手捧宝一般,就著微弱烛光,出神的看著她的手掌发呆。

无助回头,归遥与她面面相觑。

过了很久,才听见他呓语似的开口,"纤细绵长,很不错呢,晴云,你的感情线。"

"帝......帝君......"他在说什麽?

微微偏头,癸已平静的表情让人猜不出端倪,"白日里,无意间听到一群小丫头的话。她们说,这个,"他指著晴云手掌间的一条掌纹,"能看出你的情感归宿。挺有趣的说法,呵呵,就不知道我的女史,情感归宿在哪儿。你说呢,归遥?"

"......"

见归遥不说话,癸已更放肆的笑出声来。那猖狂的笑,却让晴云急红了眼。待笑过後,他神情一敛,命晴云退下。归遥注视著他的一举一动,忽然不易察觉的皱眉。因为宫中光亮微弱,他直到此刻才借著忽然长高的烛焰,看清那不可一世的君王,满脸哀伤。

烛光微微颤动著,他脸上便蒙上一层好看的光晕。几缕殷红散发落在眉间,在额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绛红的衣裳在烛光的映照下现出一种妩媚的桃红。光晕扩散,有种不真实地感觉。

远处,隐约有沈沈的锺响传来。浑厚结实,是更声。

静静的看著某处空虚,癸已缓缓开口,"说吧,把你想说的全部说出来。过了今日,我不敢保证还想见到你。"

归遥抬头,脸上有骄傲的笑容,"以归遥一人之命,换水族二万八千余人,吾愿足也。"

"此次战事由火族掀起,一旦火族偃旗息鼓,共工就是想打也没对象。况且,身为武将,若能赢得这战,自是名留千古,风光无限。帝君,归遥是庸人。庸人总是追逐名利二字。臣归遥,恳请帝君赐臣赤玉符,与祝融火神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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