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乐拽住我顶风前进。我跟在后面盯着他帮我挡住寒风的身影,发现时间好像又倒流回那个纯真的连喜欢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的小学时代,总是他照顾着我,恍惚中有种不真实的空虚感。
"晓宇,小变态,你能给我多长时间?"
他忽然问我,我愣一下,不过马上反映过来了。他在问,那时候我说的"在他留给我的记忆到达这里之前,你能不能抢先一步,还是个未知数"的这段时间,有多久。我沉思了一会儿,决定不告诉他这仅仅是个玩笑。
"我不知道。"
我这么回答。
韩乐沉默了一会儿,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我,死死的盯住我的眼睛,一如他不愿逃避的个性。他忽然窃笑着摸摸我的头发,掐掐我的脸,在我爆发前一秒说:"小变态,给我一个月吧。一个月以后你告诉我,到底是我这个客观存在赢了,还是展悦留下的那些无关紧要的记忆夺取了你的心。"
我想了想说好。
然后韩乐笑了,仿佛久远回忆中的那个灿烂的笑容,两颗尖细的虎牙张扬着不羁和灿烂。他拽拽我,说走吧。
我跟上去,终于开心的微笑。
年三十儿晚上我本来以为只有我和韩乐两个,没想到忽然聚集了那么多人。
不大的宿舍里面除了本来留守的我,韩乐,还有满脸幸福小样儿的严禄和杨遥,柳骄阳也莫名其妙的跑了过来,直呼倒霉。
后来了解了一下发现是这样的。
严禄想和杨遥过年,但是又不能把杨遥带回家,而杨遥除了严禄自己的小公寓又无处可去,"这样过年也太不热闹了"小杨这么抱怨,于是严禄就勉为其难的带他到我们宿舍来蹭伙儿。这小子果然被杨遥吃死了。不过,刚进门那会儿韩乐和他还闹了不少别扭。
而柳骄阳则是受不了杜鹃的骚扰,从家里逃出来的。骄阳他爸妈倒不怎么反对,对杜鹃更是和和气气,总想着死板的儿子终于开窍了啊。没想到柳骄阳被杜鹃缠的不厌其烦,又不知道怎么阻止,实在很郁闷的冲回宿舍跟我怨念。这乖宝宝推推眼镜委屈的跟我说,他爸妈现在正在和杜鹃一起吃年夜饭。全宿舍其他四个人都差点没吐血。汗,这父母还真开放,儿子还没同意呢媳妇儿都领进门了。
"那以后柳骄阳不就成你妹夫了?"
韩乐忽然问我。我扫视了一下除了柳骄阳以外所有人努力憋笑的表情,十分无奈的说了声,是啊。
满屋子哈哈大笑,柳骄阳嗷嗷惨叫。
我的估计果然没错,大年夜下大雪。电视机很热闹的吵吵嚷嚷,我躺在韩乐的下铺没什么顾忌的打瞌睡,剩下的四个不知道从哪里整出一副扑克开始聚赌。我迷糊着眼睛看他们搓八十分,小声对韩乐作出不公正的提示。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初一早上的善后工作交给输了最多的严禄,杨遥温和的笑着表示愿意帮忙,严禄感动的那叫一个痛哭流涕。
半夜将近两点了,我们都没睡。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完,韩乐摸出一个小电磁炉开始下从便利店买回来的水饺。大家吵吵嚷嚷,锅子上的水咕嘟咕嘟烧开,我感受着人生中有史以来最热闹的大年夜,欣慰的笑。
这期间发生一个小插曲,杜鹃从柳骄阳家陪完二老终于来找柳骄阳,直冲进宿舍把那乖宝宝吓得"哇哇"直叫。后来柳骄阳被精力旺盛的杜鹃拖出去看雪花了,我们跟在后面到处起哄,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将近临晨五点,剩下的四个才终于有了些困意。严禄和杨遥睡在对面,我和韩乐没去打扰。
"今天晚上原来是严禄那家伙的月圆之日啊。"韩乐看着关上的房门偷笑,"我们怎么没事先在那边放一DV偷拍然后去勒索呢?失策失策。"
我一个斜眼撇过去:"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犯狼人啊。"
"这么说我可以犯狼人咯?"
说着作飞扑状,被我一枕头挡下来。
"自己解决!"
恶狠狠恶狠狠,随即铺好了床放正了枕头准备脱衣服睡觉。
"晓宇。"韩乐忽然叫我,我一回头发现他盯着自己的床铺发呆。"那天......严禄就是在这张床上......"
"大过年的,说什么丧气话。"我叹气,"我已经忘记了。"
"可是你和严禄今天一句话都没说。我看得出来。"
韩乐放弃盯着床铺,改为盯着我。
"你希望我跟人家卿卿我我闲话连篇?"我嘲讽的笑,"别跟我假惺惺的,想说什么快说。"
韩乐看了看自己的床,又看了看我的床,小声问:"我今天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听着,我不会......"
"行啊。"我打断他,脱了鞋爬上去,"上来啊!"
"哦。"赶忙答应着,满脸是窃喜的表情。我一阵难受,心想着是不是真的太不了解他的脆弱。
一夜无梦。
据杨遥说,后来他和严禄进来收拾的时候我们还在睡,韩乐在外面,侧着身子一只手死死的框在我的腰上。严禄赌气一般的故意弄出天翻地覆的声响来,却只有韩乐醒了。他没敢下来怕碰醒我,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严禄说,你要敢把他弄醒了我跟你没完!严禄心虚,果然安静了些。
我看着杨遥暧昧不止的眼神,糊弄着转移了话题。
他和严禄初一的下午就走了,于是又只剩下我和韩乐两个。我们把整个城市用一个星期的时间逛了个遍,满大街都是春节放假出来旅游的,人山人海。这个地方对我和韩乐来说都是陌生的,因为我们都不是本地学生。在不认识的地方到处乱窜是一种有益的经历,地方的风土人情是描述不来的,而且尝试着被本地人鄙视的小商小贩诈骗的感觉还是满好的。
对于韩乐对我承诺的那个用一个月时间来实现的约定,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穿那只是个玩笑。
在一种近乎宠溺的暧昧态度中,我开始学会撒娇还有大声而放肆的笑,对待韩乐的态度也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恋人。我开始习惯和他睡同一张床,用同样的语气讨价还价,用同样的蛮横态度挤公车。我那么认真而放松的对待这些日子的相处,那么美好的愿望着未来,我甚至都忘记了人言可畏的重要性跟他肆无忌惮的牵着手走在假日人烟稀少的校园,而他总是轻轻的保护着这些美好,就好像过年前我们去买东西的那个夜晚的温暖,他用双手紧紧的呵护着。
--我开始忘却我的警惕,我开始只记得温暖。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我本来是一只单单会竖起自己浑身的刺防备伤害的刺猬,那个时候我也同样拒绝了关爱。可是当我在快乐中放下我的刺的时候,我又忘记了我有一天会需要它们,我把它们一根根拔掉了。而等待刺重新长出来的过程,比受到伤害还要疼痛。
开学的前几天韩乐忽然问我:"晓宇,小变态,那个赌注,到底是谁赢了?"
我看着他焦急的面庞开心的笑,说:"不是还没到期限嘛。"
"可是你就不能提前告诉我答案到底是什么啊?"
韩乐跟我嬉皮笑脸,我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那,是不是不管我说的结果是什么你都会相信?"
我忽然严肃起来,盯住韩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焦虑的眼睛。我以为那只是对答案的企盼造成的不安,所以我把它忽略了。
韩乐更加焦急了,直催促我赶快说。
我思索了一下如何开口,是坦白还是保留秘密直到一个月的期限来到的那一天?几经思量,我选择了后者。
"韩乐,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我盯着他,他直愣愣的听完了我的话,似乎对我的答案有了些预感。
"晓宇......好消息吧。"他干巴巴的嗓音让我的耳膜有些刺痛。
(little love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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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刺猬犯错误了。我果然还是让他忘记了身上的刺的重要性。
狗狗要移民了。这就是答案。可是小刺猬不知道。
他还以为他们能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
没有人会砍我吧?有的话请高抬贵手。我会让小刺猬受点创痛再把幸福给他。不能总是别人伤害他啊。他也要尝尝自己伤害别人的滋味。
人总要经历很多才能长大。对吧?
[15]
"晓宇......好消息吧。"他干巴巴的嗓音让我的耳膜有些刺痛。
我偏了偏脑袋,就是不肯看着他的眼睛。清清嗓子,小声的说:"韩乐,目前为止,你比他快。"
韩乐满眼璀璨,我看了一阵心疼。也许我真的错了也说不定,看着他这么努力着,争取着,只是为了一个没有用的玩笑,只是为了和一个已经离去的人竞争。而我早就确定了答案,我没有说。仅仅是一句"你比他快"就可以让他深沉的目光中闪耀着如此灿烂的神情,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很过分。
"坏消息是......"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有些酸涩,我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了。"我要等到一个月期限到了才能告诉你真正的答案。韩乐,你得给我时间。"
他的双眼一瞬间黯淡下去,我又是一阵心疼。这个家伙,不知不觉间已经占据了我心中的太多太多。可是哪该死的自尊让我不能这么轻易的把自己送出去。展悦才离开一个月,我又怎能这么快就完全放开?
我本来以为韩乐会反驳些什么,我甚至企盼着韩乐会反驳些什么。可是我错了。他只是喃喃的说,原来是这样,就独自走开。
我忽然意识到我犯下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改正它。
我根本就没有想到,韩乐会离开,彻底的离开。
我因为自己有心无意犯下的差错在校外逗留了一整天,没敢回宿舍面对韩乐。好在大家都已经回来了,我的离开不会显得太过突兀。可是当我晚上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满满的四张床,两排上下铺,单墙角那张是空的,上下都是空的。
韩乐走了。
一瞬间崩溃。我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后来是杨遥告诉我的,韩乐一家移民去了加拿大,大概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们将会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生老病死。
除夕夜前一天晚上韩乐接到的那个电话,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日期本来是定在下一个月的那一天。
我忽然明白了。我真的犯了很大很大的错误。
老妈临走的时候叮嘱的话,我完全忘记了。
我还是失去了他。
韩乐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来不及留下。没有留下地址,没有留下电话,没有留下感情。
我是一只没有了刺的刺猬,我现在感到很痛。我不敢再次让我的刺长出来,因为那会更加疼痛--我不想忘了他,我也忘不掉他,还有他曾给我的蚀骨侵心的温暖。所以我只能裸露着自己血淋淋的皮肤在寒风中被自己唾骂。
我在杨遥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杨遥吓坏了,他说晓宇我从来没有见到你哭过。
我一边流泪一边笑,说,杨遥你知道么,我记事来只哭过四次,全部都是因为他......
杨遥安慰我,说韩乐会回来的,他那么的爱着你啊。
我只能流泪。
是我让他带着失望离去的。他根本没有理由回来。
永远敢于面对我的韩乐,他的第一次逃避,成了我一生的疼痛。
大学开始像水一样从身边流淌而过。时间让我的伤口结了层厚厚的痂,不小心碰开来,里面仍旧是鲜血直流。
大一的下半学期我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了。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就好像被故意丢弃了一样,永远的消失在脑海里。只是不知为什么别人哪怕是严禄都不愿跟我提起那段时光,就好像封存了的秘密,没有人知道。
大二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宿舍终于住进了新成员,是新生,把原来韩乐的那张床完全占满了。
新生住进来前一晚,我对其中一个说,我能不能跟你换床铺?他爽朗的说好学长你要的话那就换吧,反正我轻睡上面无所谓。
然后杨遥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把东西收拾到原来韩乐睡的下铺,那张发生了很多事情的床。
杨遥问我,晓宇,你不在意严禄了么?
我有些不理解,问,什么?
杨遥诧异的看着我,目光中竟然有些怜悯。晓宇,他说,晓宇,你在乎的,只剩下他了是么?
我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过来他刚刚在问什么,却只是尴尬的笑了一下。
后来杨遥就再没有时间关心我了。他和严禄出问题了。
严禄的父母终于发现儿子的混帐行径,谴责无效,威胁没用,感化未果,终于把儿子赶出家门,车和私人公寓都充公。
严禄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把所有能找到的攒下的钱都带了出来,却发现刚刚好够自己那狗屁的名牌大学剩下几年的学费。咬咬牙,在心里强烈的挣扎和杨遥的强烈要求下决定上完学。上学期间必须省吃俭用还要自己打工赚钱,当然也就不能动不动两个学校之间飞机来飞机去了。
而严禄那少爷居然也有给别人端盘子洗碗的一天,居然还干得不错。那小子,真的肯为了杨遥豁出所有。
杨遥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却笑着,说自己现在虽然多了好几份打工的工作,却很充实,觉得花两个人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真的不一样,决定攒够了就主动飞去看他一次。
柳骄阳被杜鹃缠的更惨了。杜鹃高三,快要高考,天天发信息来问候柳骄阳说还有一年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柳骄阳痛苦的焦头烂额,我居然从他的抱怨中听出几许甜蜜的味道。
李由同样找到意中人了,大一新生当中的一个从南边来的名叫陈佳的水灵灵的小姑娘。为了那丫头,李由竟然把自己顶了多年的五彩脑袋重新染回黑色并且郑重其事的说,佳佳不喜欢。
大三是最平静也最没什么可说的一年,比较大的插曲就是那年我被又一界的新生中的某个男孩盯的挺紧。当然,那可怜的孩子因为过于嚣张引起群愤被大部分女生给灭了。而我收到的情书是一年更比一年多。
杨遥和严禄在这一年中只见了一次面,却仍旧是好到让人嫉妒。
另外,柳骄阳确定了我妹夫的身份,天天狗腿我。
插一句不好的事情,那年李由和陈佳闹的全校轰轰烈烈,后来被双双退学--因为陈佳怀孕了要生孩子,李由心甘情愿陪着她。
大四是实习和考研的一年,当然又是无趣的。
然后我们毕业了。把东西收拾收拾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床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一张照片,灿烂的有着两颗尖细虎牙的笑脸。
我本来以为三年半时间过去了我可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种种忘却了的,可是我没有。
我又一次流泪。杨遥看到了我满眼的朦胧,笑着问,晓宇,这一次是例外吗?
我摇摇头,再摇摇头。
第五次了。
火车站的送别格外平静。
杨遥去严禄所在的城市。最近严禄和他父母已经开始和解,所以严禄决定带杨遥去见见他们,因为杨遥真的是个好孩子。
柳骄阳留校,杜鹃挽在他的胳膊上对我甜美的笑,说刘学长和杨学长走好。
李由也来了,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家里的关系让他根本不愁吃穿工作,这小子也算圆满了。
我将回到老爹所在的城市,展悦的故乡,我逃避小学时光的地方。我考上那里某所著名大学的研究生,跨了一学科,挑了安静而沉稳的化学。我照样拿到高分,哪怕只是考前两月突击复习别人的大学化学课本。
总的来说这场送别只彰显了四个字--分道扬镳。
而那个早就埋藏起来的记忆深处的名字,却似乎永远不能相见了。
一场属于大洋彼岸的梦。
(little love 完结????当然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