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不要变成鬼……我不要爸爸看不到我…我不要离开爸爸……我一定可以活下去…殷叔叔一定会放我出来…因为爸爸找不到我他会一直哭一直哭,殷叔叔不喜欢爸爸哭,所以他一定会放我出来,一定一定……。
乐乐想著,陡然壮大了几分胆色,殷叔叔一定会放我出来,他只是因为我不乖吓吓我,一定是这样子的……。
然後乐乐感到手脚不停与铁箱内壁接触,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在发抖…一直一直在发抖……他口中喃喃的说:「殷叔叔一定会放我出来…一定……。」
铁箱掀出一道光线,让乐乐眼睛骤然放大,以为殷叔叔要放了他,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待铁箱完全被掀起便起个半身,却从头上撞上毛茸茸的滑物,几声叽叽吱吱的叫声後,毛茸茸的滑物纷纷掉落他的身上………。
「啊啊…老鼠老鼠…有……」话未说完,铁箱再度被阖上…。
同时阖上一袋子的老鼠……。
乐乐讨厌老鼠,甚至是怕老鼠……他曾看过班上同学在扫地时候,有一只老鼠从水沟上爬出来,当时有个调皮的男生立刻抓起它的尾巴,恶作剧的甩向一旁的女生群,只听到女生们啊的一声尖叫立刻四处躲避,然後另一个男生再从地上捡起被摔个七荤八素的老鼠,往班上那个最讨人厌的女生头上一丢,女生的头被老鼠丢中後啊的一声尖叫,整个人跳到半天高去,当她的胖脚丫落到地上的时候,顺便把地上的老鼠踩个肠子都跑出来……恶……那幕老鼠肚肠流出的景象回想起来…乐乐依然忍不住心头作呕……。
但此时此刻他却必须与同样被关在铁箱里的老鼠们奋斗,他想到学校的画面,一动也不敢动的坐在铁箱中,他感到一只只的老鼠在他身上乱爬乱窜,老鼠的爪子刺刺的,弄得他身上好痛,突然大腿被一只老鼠咬了一口,乐乐痛地皱上眉头将它挥开大腿,可是箱子就这麽小,十几只老鼠不管怎麽挥开都在他身上爬窜,突然他感到大腿一阵火热,摸上去的时候滑滑的,好像是血的味道……。
乐乐突然感到一股暴怒…我都不伤害你们了,你们还来咬我…为什麽大人要欺负我?连小老鼠也要欺负我?乐乐随手抓住另一只咬他大腿的老鼠,用力一捏,老鼠不断在手中发抖,乐乐感到一阵犹豫,可是其他的老鼠都在咬他,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痛……。
不知道怎麽搞得,当乐乐的手被血浸湿时,他才知道自己把老鼠捏死了,随即脸颊一痛,他立刻反手把脸上的老鼠掐住,用最大的力气捏它,老鼠挣扎,一时在乐乐的手中乱抓乱咬,乐乐见捏他不死,於是用另一只手把老鼠的头扭个圈,暴破一声,老鼠的血溅到他的脸眼上,手感又滑又温热,乐乐突然有了快感,他想像殷叔叔是手中的老鼠,被他扭断了头。
手中好像还有什的东西在动,乐乐想像是老鼠死去的身体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心脏还砰砰的跳动,就像那只被女生踏死的老鼠,内脏肠子流到地上时,心脏还跳了几跳……。
此时在黑暗中的恐惧逐渐被快感取代,乐乐把老鼠当作殷叔叔,自己用手扭断他的脖子……。
手掌感受到的温滑与搏动感,让乐乐觉得自己胜利了,打败了殷叔叔,这一刻他忘记死亡,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关在铁箱内,他双手齐抓,迅走雷火的抓住在身上乱窜乱咬的老鼠,用力的掐住它们的脖子,扭断他们的喉头。
越到後来乐乐的爆发力越强,手中老鼠很快在他一捏一扭下爆血而死,越到後来,还活著的老鼠都只管贴在铁箱上,不敢往乐乐身上沾去,但乐乐逐一探索箱内四周内壁,将漏网之鼠一一抓起扼住,奋力一扭,爆地血花四溅……。
黄金比例的铁箱内是一袋老鼠的炼狱修罗场,顷刻间老鼠被乐乐杀个一乾二净,同时,乐乐全身上下也被老鼠的血溅满,浓厚而挥不开的血腥味更在箱内滞留不散……,乐乐再摸了铁箱四面,确定没有一只老鼠活著了,放心呼出一口气,同时,连带牵引了呕吐感,登时食道涌起一股力量,乐乐才张口,哗啦啦的酸腐物便从他口中呕出,尽数吐到自己的身上,一时铁箱内血腥味和腐食味交杂含混,臭不可闻…。
乐乐擦了擦胸前的黏腻,後来索性脱了身上的衣服,箱内的味道很臭,但乐乐没办法让自己不呼吸,而且杀死全部的老鼠後,他感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痛的厉害,那种痛就好像有针刺在伤口上,渐渐的,乐乐力脱思睡,却又不敢睡去,被睡在里面会被死去老鼠的鬼魂抓去,他尽量把自己的眼睛撑得大大的……。
迷蒙中,乐乐想到了爸爸,爸爸用他温柔而美丽的手,不断从浴缸中掬水浇在自己身上,把自己身上的脏污洗的乾乾净净……。
乐乐不睡,他不让老鼠的鬼魂抓去,但他全身热到不行,他尽量伸长脚,让脚抵到铁箱上,就算压著老鼠的尸体也不在乎,他不断的甩手在脸上扇风,可是他的手也有血腥味,而且越来越没力气,眼皮也越来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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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为什麽……?」中逸惊颤的问道,一出口便後悔,怕他们下面所说的话,自己将无法承受……。
殷健南看著中逸一眼问道:「还记得韩璇跟皇宗梧吗?」
中逸木然的点点头,两个魔鬼的名字……。
「皇宗梧是四个人里面家族势力最大的,邵烨和我的家庭背景虽没有他显赫但也不差,但是韩璇他凭什麽可以跟我们三人平起平坐?因为他智慧最高,当时他是代表雅格高中参加全国数学大赛,以及奥林匹克大赛的人,在他的高中生涯中得到不少奖杯奖牌……。」
这我知道啊,当时他总是拿全年第一的人,我就是入学後的第一次段考跟他平分才被盯上的…可是他的优秀跟这条锁链有什麽关系……?
「韩璇从小在电子锁公司里工作,他读国小时就能开难度很高的锁,国中时他开始做钥匙和锁头的设计,在他读高中之前已经得过许多设计大奖,他所设计的锁很精妙,有些锁头至今钥匙界的专家还无法开启,……。」
听到这里,中逸的心喀噔一下,微微感到不妙,什麽是“他所设计的锁很精妙,有些锁头至今钥匙界的专家还无法开启,……”?
「後来发生很多事你也知道…当时他找上我,要我支付他一笔钱做研究经费,他说他能制造一支只有他和我可以开启的锁,至於锁的用途,你也知道……。」
「锁的用途,你也知道……」?中逸听到殷健南的说法後,全身不寒而栗,他们从那时候就没把自己当人看了,为什麽我就要那麽悲哀?犹豫、恐怖、惊慌、头皮发麻……中逸压下心头的百感交集,屏气凝神的听下去……。
「我当时听到他的建议觉得有趣也就同意了,半年之後他果然不负所望的把锁做出来了,……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除了我和他以外,邵烨、皇宗梧也都各自拥有一把钥匙,……当时韩璇信誓旦旦的说这把锁全世界只有四个人可以开启,也就是我们四个。我知道韩璇很聪明,但充其量他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世界那麽广大、聪明人那麽多,我们自然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那时候…唉……我们四人合力把项圈套到你的脖子上,其实也是玩票的性质居多……。」殷健南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中逸气的全身发抖,玩票的性质居多?……呵呵…真是可笑啊……。
真是太可笑的…我八年来的悲哀……做不得一个正常人…竟是拜他们“玩票”所致……老天这出戏编得会不会太荒谬了些…呵呵……真是烂透了……。
殷健南看著中逸又气又急又压抑又委屈的表情千变万化,突然感到口里像含著一跟刺讲话,刺得喉头发痛,这条锁链的秘密被自己和邵烨维护了八年,怕的就是他会想不开……。
「殷健南,请你说下去好吗?」中逸笃定的看著他,口气拉出一条冷漠的礼貌。
「我?…唉!……千想万想,我们都没料到韩璇所说的话是真的,有次我趁你睡著时拿自己的钥匙去开项圈,却怎麽转也转不开,……我立刻去问韩璇,当时邵烨也在场,韩璇说要将四把钥匙同时插进去时才能打开,但最关键的是还要加上他的指纹,当时我立刻意识到他的不良居心,我和邵烨光火的把他大揍一顿,中逸,真的,我们没有存心对你做到那种地步……。」
中逸把头转去看像邵烨,邵烨微微颔首,中逸的心都凉了。
「不过尽管韩璇这麽说,我们依然认为他太过自大,毕竟他不过是个高中生,凭什麽那麽笃定?而且我们四个人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以致於错过了最佳开锁的时机,……之後皇宗梧死了,跟著韩璇也死了,事情接二连三,而你的项圈问题一直没解决,精神状况也不大稳定……於是我和邵烨各自为你找来许多国内外有名的开锁专家,我们怕事情进行的不顺利,总是让你睡了才设法解锁,後来美国、欧洲包括日本和中国的几个最负盛名的专家们所做出来的建议相当一致,也就是──不要开锁……。」
「为…为什麽……?」中逸再度震惊,这些事关己身的问题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我当时想的没错,全世界的开锁专家人才挤挤,不可能他小小一名高中生就做的出什麽解不开的锁,而这些专家中有把握开锁的也大有人在,只是他们说,这个锁里面设下机关,只要一试不成,将会引爆里面的精致炸弹,爆炸的威力足以轰垮一栋高楼,他们问我要不要一试,成功就是自由,失败就是死……钥匙再怎麽嵌合锁孔难免有误差,更何况找不到韩璇的尸体,要仿制他的指纹膜须冒多少风险?……中逸你说我能做什麽决定?老实说,对你做这件事我一直很後悔,也许这就是你一直都不肯爱我的原故,但当时我还年少无知……。」殷健南说著,将头垂了下来…。
「年少无知?真是好优美的形容词……呵呵…殷健南、邵烨,我跟你们有什麽深仇大恨?用的著你们对我这麽好?……呵呵呵…我怎麽会那麽幸运…那麽……我……。」越说越急、越说越气、中逸说到眼眶发热,说到笑了,愤无可言、一口气实在忍不住,越说越觉好笑笑到泪想要狂飙……。
直到现在中逸才明白当时韩璇口口声声说的:「你永远都忘不掉我……。」是什麽意思……。
难怪皇宗梧死前信誓旦旦的说:「我死了你会後悔……。」
的确後悔、怎不後悔?後悔当初把他们当朋友看待,後悔当初对他们毫无戒心,结果换来他们就算死了,对我做过的禁锢依然不肯解开,就算死了,也不肯松口告诉我项圈的秘密,就算死了,还把他们的阴影寄存在这条项圈里,整整锁住我八年…不……甚至要锁住我一辈子…一辈子有多久……六公尺长的锁链啊……呵呵……哈哈……。
中逸无法想像、不敢想像……他奋力拉扯锁链、不甘心啊,真心诚意换来如此不堪?逝者已矣!他曾想过不应有恨,可是从前种种就算能原谅,如今知道这个秘密後,能不恨吗?
为什麽非得让我恨?难道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忘了他们吗?错!我会忘记的,就算死我也要把它扯下来,中逸奋臂拉扯连著项圈上的锁链,势要扭断自己的脖子。
不·再·屈·服·
「中逸、中逸你不要这样……」殷健南连忙把他的手抱住。
邵烨也发急了,赶快安慰他说:「……小逸你不要这样…这个锁我们再设法,我一定会为你找到最好的解锁专家,但在这之前你再忍一下,你都戴八年了……。」
「都戴八年了?所以就算戴一辈子也无所谓吗?你还说爱我,在这个项圈、这条锁链之前,你用什麽爱我?凭什麽爱我?」中逸轻声发颤的问。
邵烨无言,想起白德伦之前说过的话,为他挡车吗?为他挨弹吗?把他从火场里救出吗?是的那些桥段老天没帮我安排,老天设下的题目是解开锁练,但我却束手无策……。
饶是平时脑筋动的很快的殷健南,在这时也给不出可以安抚中逸的讲法,他只是狠狠的抱著他,不让他伤害自己……让他情绪发泄过後……让他知道真相後……他也许就会乖了……。
中逸的手在殷健南的抱持中挣脱不出,於是甩著脖子问:「那这一条呢……这一条鬼鍊子至少可以帮我去掉吧……?」中逸气急败坏的问,却在看到两人面如死灰的表情後,心头被压下翻不过身、喘不过气的大石……。
「…这条锁链……韩璇不晓得从哪里找到的精铁铸成……我们找了很久还找不到比他更硬的切割器,若用外力强拉也只会延展不会断裂……。」邵烨不敢瞒他。
「我会为你想办法的,中逸你不要心急……。」殷健南安慰道。
「你是说,我太心急了吗?」中逸笑,难以言谕的辛酸,原来所谓的真相教人如此难受……。
八年来被当成狗养著,日日夜夜都戴著这一条狗鍊、不论吃饭、睡觉、洗澡、出外……甚至是做爱,都解不开它,让它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凭什麽我生而为人,就被人如此糟蹋?凭什麽我生而为男,就活该被他们压在胯下,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感谢他们爱我吗?爱我?他们采用什麽手段?想起这八年说不尽言、食不尽饱、亲不尽情的日子,想起他们种种令人发指的规定和虐待,我都这麽惨了,他们还要这样对待我,他们那个心啊,怎狠的下……中逸再度笑了,八年都能熬过来了,看来要熬一辈子也做得到,不是吗?反正当狗都当习惯了,不,我怎有资格跟狗比?狗偶尔还能自由,而我片时的自由却多麽得之不易,还要……还要……。
中逸仰天而笑,两行清泪垂流……。
「我早就知道你悲观,可是你总想著这条鍊子又怎样?光想就解的下它吗?都说过了会为你设法,中逸你就不要再钻牛角尖好吗?……况且这又不是我或邵烨造成的,是韩璇做的,是死去的韩璇做的。」殷健南说道,把自己的错推的一乾二净。
「也就是不关你的事了?那邵烨呢?你认为这是你的错吗?」中逸的柔弱美丽的眼逼视著邵烨,邵烨不回不避,脸同样苍白憔悴:「不管是不是我的错,我都会负责。」
「你们都很会说话,我总是说不过你们。」中逸的神色落寞了,乐乐在生死不明中他提不起勇气生气,提不起勇气与他们翻脸,可怜他心中那排山倒海的痛苦与恨意,没个可以发泄处,他垂下了头,身心俱是空虚感,无恐不入的绝望,自己像一条被放上沾板的鱼,本以为只要活力的跳了几跳就可活命,谁知在挣扎的同时,一把刀就砍过来了,刀下,没有立即死,因为厨师们要做生鱼片,他们刮乾自己身上的鳞片,挑清自己身上的刺,浇上酱汁,放在光鲜的大盘上用微火上慢温,然後端出去给客人动筷,当时还没死,头尾还能一摆一摆的抖动,浑不知身体已被切成块,浑不知身上的肉都快被…吃光了……。
「中逸你不要难过,我一定会为你解开锁的。」邵烨看著他那样很难过,原来安慰人比伤害人还难上许多。
中逸抬起了头,看看邵烨,又看看殷健南:「……我心里有句话想问,听了别生气,我在想,八年前我都很可怜了,你们为什麽还要这麽残忍的对我?这也是年少无知或玩票性质吗?」中逸问著神情憔悴凄楚……。
「我…这我可以说明……。」殷健南急著找话,却在中逸纤尘不染的清白脸孔下噤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