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灌溉你,我的小受?卷四——芸鸟
芸鸟  发于:2009年08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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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截电线滚落下来,彷佛在回答他的问题。

  「是你们终于厌恶了生活,还是受到同类的召唤?」他抬起头来,望着那空空的座椅。

  周围一片沉寂。

  九焰摇头叹息,转过身,落寞的离开了这个房间,这个曾经为他做出无数贡献的房间,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统治者的房间。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睿智英明的九焰议长,而只是一个小小的、曾经的、平凡的议员。

  他失魂落魄的徘徊在走廊上,不知自己要去哪里,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沉重,是不是……真的到了一切结束的时候?

  他斜靠在墙上,疲惫的喘着气,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议会厅,这是过去议员商量探讨工作的地方,如圣殿一般的存在,只是到了现在,它也只不过是一个宽敞的房间而已。

  第十一章

  九焰走过去,走进自己最常使用的座位,望着眼前悬空的大幅屏幕,想起第一次踏入这里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兴奋,还有一点紧张;在无数次重要会议中又是多么的劳累……

  这个宽敞的房间,究竟凝聚了自己多少的汗水,已经完全记不得。

  可是到头来,一切终究是一场空。

  因为他辛勤工作的初衷,就是阴暗的、邪恶的,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否认这个歪曲的根基。

  站了一会儿,他渐渐感到疲惫,于是转过身,想离开这里。转身的一瞬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时,九焰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以至于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弛恩静静的站在门口,因为被盯着看,而露出惯常的、窘迫的表情,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整座议会大楼里都找不到你,所以我想……你可能会在这里……」他迟疑的说,好像害怕说错话。

  「这是我进入议会之后,第一个参观的地方,」九焰伸出手,抚摩着光滑的墙壁,「也是我工作的最辛苦的地方。」

  「这里也是我回归家族之后,第一次旁听例会的地方,」弛恩说着,绕过九焰身边,走到玻璃墙前,望着悬空的大屏幕,「这也是我相隔多年以后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那时,我以为你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统治者,而对你又敬又怕。」

  听见话中小小的尖刺,九焰神经质的咳嗽了一下。

  「和你一起去的人呢?」他转移了话题。

  「种植体不是你最厌恶的东西吗?为什么还要关心他们的安危?」弛恩反问。

  九焰的脸色突然变了。

  「游霖都和你说了吧?」他冷冷的问。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还真的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弛恩的语气一下子恼怒起来,九焰从来都不知道,这个永远温和谨慎的男人,还真的会有生气的时候。

  他笑起来,笑的很大声,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对,你说的没错,一切都因我而起,确切的说,是我的家族!是我们把种植体这种生命带入了人类的世界,成为人类的玩物,是我们提出种植体的基因优化改造,强迫改变他们的身体,更好的为人类服务。

  「就连运用精液灌溉种子,使他们身体变得淫荡的人也是我们!就是因为如此,彼德洛夫才会离开议会,离开这个国家,踏上反对我的道路!」

  「那时……种植比赛上出现的,使用种植体的尸体来喂养他们的……也是你的人?」弛恩紧紧的盯着他,眼中彷佛燃烧着火焰。

  「是我,」九焰毫不掩饰的抬着头,「游琴是我派去的,那只是一个插曲,是我一时兴起,想做个小实验。」

  「你害了游霖!」

  「我已经害了所有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侵犯另一个种族的生活?为什么要消灭自己苦苦建立起来的国家?」

  看着弛恩激动发怒的样子,九焰反而笑起来。

  「我给你讲个故事,然后,你就能明白,我的家族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很久以前,在一个神秘的星球上,居住着一群特殊的种族,这个种族只有男性,他们不以生育的方法繁殖后代,而是将死去的同类尸体加工成种子,种植在地里加以灌溉,然后种子便会发芽,最后长成婴儿的样子。

  他们的身体很柔弱,却有着极高的智慧,过着原始而天然的生活,无忧无虑。他们的种子就同蒲公英一般,有时会随风飘荡,即使在没有空气的宇宙中也能存活,最后到达合适的星球,生根发芽,形成新的聚居地。

  几乎在每一个星球上都有他们的同伴,却从来没有人类知道他们的存在,这种奇特的生命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直到某一天,星球的族中诞生了一个特殊的孩子。那个孩子拥有强壮的身体,对于那个种族来说,强壮却是邪恶与不祥的象征。

  他们想杀死那个孩子,然而杀戮同样会招来不祥,于是最后,他们选择了流放,将那个孩子驱赶出自己的故乡,并且在他身上打下罪恶的烙印,施下附于血脉中的诅咒。

  他永远不能碰触在族中地位最高的、由黑色种子中诞生的伙伴,并且无论流浪到哪里,都不能找到自己同类的聚居地,永远过着孤独的生活,直到死去。」

  九焰说着顿了一下,露出无奈的笑容,「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担如此沉重的罪孽,这是为什么?」

  「你……是……」弛恩定定的看着他,猜测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心头。

  「被流放的孩子最终停留在某个星球上,他把自己伪装成人类,与人类一起生活,过了许多年,他建立了自己的家族,在人类中获得地位,荣誉和财富,他……就是我的祖先。」九焰平静的说。

  「!」

  「很惊讶吗?这是连肖维尔都不知道的事。」

  弛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九焰微笑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响应。

  过了很久,才好像冷静下来一般,弛恩轻声叹息,充满了无奈。

  「只是因为祖先的命运……你们整个家族就要……世世代代的复仇,并且以报仇为生存的唯一目的吗?」他无力的问。

  「只是?」九焰冷笑,「天生尊贵的你,怎么能理解被自己的种族抛弃,连故乡都找不到,只能与异族共存的孤独和悲伤?又怎么会明白,这个诅咒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我怀着一线希望碰触小黑,却被无情灼伤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

  「既然不能被同类原谅,又何必善待他们呢?」

  「也许是……可是……不……不应该这样……」弛恩想找出一个否认九焰的理由,脑中却一片空白。

  「你不用费力的批判我和我的家族,」九焰摇头,「我们只是因为命运如此不公平,而只能依靠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它,我们强迫自己变的更强大,强迫自己融入人类的世界,然后报仇。这条路,从未改变。」

  「你们难道以为,以复仇为目的的改变,是正确的路吗?」弛恩苦笑着摇头,「你的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一种仇恨不能用另一种仇恨消除,只能带来双倍的仇恨。

  「仇恨就像一个黑洞,最终只能吞噬你自己。因为祖先的身分而受尽欺凌的谢莱斯,从未憎恨过伤害自己的人,并且也一直这样的告诫我,只是我不知道,对你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用……」

  九焰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去『告诫』别人。」

  「我并不想对你生气或者责怪你,」弛恩垂下头,「但是是你一手造就了今天的局面,如果你和你的家族宽容一点,忘记过去的仇恨,那你的同伴和部下就不会离开你,而今天的一切,也会完全不一样。」

  九焰专注的望着他,却渐渐的,收起了淡然微笑的表情。

  「或许你说的对。」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也许其实我早就明白自己的过错,却已无法回头。不过我知道,到了今天,离真正的结束已经不会遥远,我染上了瘟疫,也许很快就会死去,我是九焰家族的最后一人,随着我的死去,我的家族也会就此灭亡,仇恨终究会消失,一切都会结束。」

  他平静的说,眼神中似乎还有一丝憧憬。

  奇怪的是,听了他的话,弛恩并没有露出恐惧的眼神,他轻声叹息,然后走到九焰的面前。

  「你错了,死亡并不能使一切都结束,那只是你懦弱和逃避的证明,如果真的想挽回自己犯下的错误,就应该活下去,继续努力,为自己赎罪。」

  弛恩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放在桌子上,瓶里盛满了粉红色的液体,在弱光的照射下闪动着美丽的光泽。

  「这是……」九焰露出迷惑的眼神。

  「你该不会忘记自己当初交给我什么任务了吧?」弛恩笑了一下,「这就是你所说的,种植体母星的秘器。」

  「真的……有秘器存在吗?是什么?」

  「是水,种植体的生命之源,母星上的水。」

  「你确定,这就是能拯救世界的秘器?」九焰怀疑的问。

  「我当然不能确定,」弛恩摇头,「这只是我和游霖的猜测,过着原始生活、无欲无求的种植体,不会将财富和武器当作信仰,也不在乎所谓的科学技术,对他们来说,唯一视如生命的就只有水,能使他们成长的水。

  「在种植体的母星上,我们在小黑的指引下找到了一个神秘的光源,它同时具有光和水的二重性,当被盛入器皿后就会变化成液体,于是,我便带着它回来了。

  「在见你之前,我通知军队,将水稀释后,在城里进行人工降雨,或许真的会有用,可以像药物一样消除瘟疫。」

  「最后……拯救世界的……还是小黑吗……」九焰虚弱的垂下头,「天生的血统,果然还是拥有强大的力量……」

  「你又在钻牛角尖了,一直以来努力对抗彼德洛军,保护谢莱斯星系的不是一直都是你吗?每个人所能做的都不一样,从来就没有所谓的重与轻。」

  弛恩说完,把桌上的小瓶推的更近一些,「这是给你用的,把它喝下去,疾病就会痊愈,不要忘记你身为议员的义务,我们的国家还需要你。」

  九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死亡只是逃避,即使国家不再需要我,我也应该履行自己的义务。」

  「真高兴你也能这样想,」弛恩突然眨了眨眼,然后笑起来,「不过,我担心你过于自傲,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所以预先做了一件事,现在,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九焰皱起眉。

  「因为一直记得你的狡猾,所以我事先打开了这个房间的实况转播装置,我知道这里的转播会插入谢莱斯所有行星的电视频道,所以,从刚才到现在,整个谢莱斯的人民都在看着我们呢。」

  弛恩说完,冲着惊呆的九焰笑了笑,快步逃出会议室,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的背影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笨拙,甚至有一些迟钝,九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半晌动弹不得,连生气都忘记,过了很久,才自嘲似的笑起来。

  「原来……最后的赢家……是你啊……」他喃喃自语。

  那天晚上,一场粉红色的暴雨将呆立着的人淋得通透,商业街上,广场中,无数人在惊讶万分的通过电视看着九焰自白的时候,与可怕的瘟疫告别。

  星球恢复了健康。

  不久之后,一个由人民自发的组织出现在谢莱斯,开始了对九焰无休止的弹劾,无论他有着什么样悲惨的过去,都不能抹杀他所犯下的罪。九焰对此早有觉悟,唯一的要求是完成手边的工作,没有遗憾的离开议员的位置。

  那天天气很好,军队前往迎接被彼德洛夫军俘虏的馨,因为将军去世,指挥官的重病,以及九焰丧失权利无法再战,他们没有了继续战斗的理由。

  不过,这场战争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彼德洛夫将军在天之灵,应该也能得到安慰吧?

  馨被一群士兵护送出暂住的旅馆,走上大街的时候,阳光刺的他流出眼泪,这久违的温暖,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

  费尔洛斯被抬在担架上,远远看去,毫无血色的脸彷佛是一张白纸,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

  感觉到动静,费尔洛斯微微睁开眼。

  「一切都结束了,」他轻轻的说,「你自由了,而迎接我的想必……是铁窗生涯吧?」

  无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背叛国家,与政府为敌,终究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行为。

  馨静静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像鼓起了全部勇气似的,凑近一点,握住他的手。

  费尔洛斯颤抖了一下。

  「我会等你的……」他小声说,好像是不敢被听见,「因为……我们之间的帐……还没有算清楚……」

  「哼,」费尔洛斯冷笑,「到了最后,你还是这么的别扭。」

  馨垂下头,腼腆的笑了起来。

  「那么……别扭的馨,能不能吻我一下?」费尔洛斯眨了眨眼。

  馨愣了一下。

  「不愿意吗?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我?」费尔洛斯抬头望着他,显得很无辜。

  「你真是……」馨摇了摇头,然后向四周看看,确认没有人注意自己,才低下头,飞快的在费尔洛斯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费尔洛斯咋了咋嘴,露出不满意的表情。

  「等我出狱了,再好好调教你。」他冷冷的说。

  「不要忘记我是机器人,不会有感觉。」馨笑了笑,然后示意医生过来,将费尔洛斯带走。

  看着他被抬进救护车,馨长长的吁了口气,站在原地,直到政府军的士兵叫了他的名字,才像突然回过神一般。

  「我们可以回去了。」士兵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我知道。」馨点点头,「有一件事,我想打听一下。」

  「什么事?」

  「现在……如果机械身体想要重新改造成人类身体的话,需要怎样申请呢?」

  他温和的问。风吹在他的额前,遮住了眉眼。

  几个月后,九焰被迫离位,谢莱斯成立了临时政府,政权交替,新旧变化,是国家不可避免的命运。

  一个温暖的日子里,弛恩前往政府医院,顶层的特护病房里。为他开门的是久未谋面的兰钦,肖维尔公爵的侍从,那时因为尾随公爵,才能在他被波雅医生打伤后及时救了他,避免了一场悲剧。

  「你还好吗?」看见躺在床上的公爵,弛恩挥挥手。

  「有兰钦在,怎么会不好?」公爵微笑起来,兰钦立刻红了脸。

  「下次不要再偷偷跟着我了,很危险。」公爵捏了捏他的脸。

  「前提是大人不要再做危险的事。」兰钦认真的说。

  弛恩笑起来,他很高兴,一直活在痛苦和寂寞中的肖维尔,终于找到了自己爱的,并且也爱自己的人。

  「对了,波雅……现在在哪里?」毫无征兆的,公爵突然开口问。

  「他……」弛恩愣了一下,「他……还是在监护病房,医生说,也许他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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