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一声稚嫩的"不要"似乎在他耳边犹如雷鸣一震,那是他的孩子!十月来的片段断断续续地闪烁著,十月的期盼,十月的苦熬,还是君玉涵十月的灵力耗竭!他虽对自己无情,但是却也对自己有义,每每将灵力输于自己面目苍白却不曾有一丝怨言,纵然他最后绝情于自己,却不能抹煞他这十月对自己的体贴照顾,而自己也为这孩子付出了许多,这孩子是他与君玉涵共同孕育共同呵护的,含著他多少的心血与爱怜!如今君玉涵已无情弃"他",难道自己还要更加决裂地将"他"给扼杀吗?这是他的孩子!他和君玉涵的孩子啊!他曾经发誓用生命去保护的孩子,他又怎能贪生怕死地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去杀了这孩子!这孩子若死了,自己便是活著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还有什么意思!
敖肇猛然瞪大了眼睛,像是忽然开窍地双手护在了腹部,朝著天帝便跪了下来,恳求道:"敖肇自知死罪,但求帝上成全,让我产下腹中胎儿!"
没料到敖肇居然会猛然顿住,做出了当年与应龙相同的决定,天帝如木雕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皱眉,这敖肇未免太不识抬举!冷冽一笑,他真当自己了得,用他的命能换得这孽胎的命?!简直妄想!他当年允了应龙,只因对应龙和蚩尤有一丝忌惮,但是对于敖肇,他还不放在眼里!
"敖肇,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敖肇胆战心惊地望著眼前陡然变色的天帝,那一脸的阴沈实在叫他自骨头里开始恐惧,但是几经矛盾挣扎,他已一心一意要将孩子留下,他虽怕死,而为了孩子他没有一丝的退缩,再次开口道:"请......请帝上成全!"
"成全?"天帝笑得阴冷,一把拉起了敖肇的身子,道,"好,朕成全你!让你现在就看到你的孩子!"
说著,他猛地一伸手,将手置于敖肇的腹部,敖肇只觉得腹部像是被钝器顶著一般,那钝器顶得越来越厉害,挤压著他的内脏,叫他煎熬得像要呕吐!
"不──"他一声惨叫,难以置信地瞪著自己的腹部,天帝的手居然生生地穿过了肚皮,探入了他腹腔之内,那没有温度的手指在他的腹腔内搅动著,让他更加觉得恶心,忍不住开始犯起强烈的恶心,他挣扎著想要伸手将天帝的手自他的腹部推开,但是身体却生生地被定住了,没有一定反抗之力!
"不──不
──"他凄厉地吼著,天帝的整个手掌都进入了他的腹腔之内,一把抓住他的龙珠,强硬地就要将它扯出来!不要!这可怕的感觉更甚于先前他自己想要将龙珠运出的惨绝,野蛮得他的龙珠都快要被捏碎了!感觉到自己的龙珠在一点一点地碎裂,发出"!!"的裂声,他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孩子一声胜过一声的惨叫,那一声声的惨叫撕裂了他整个身子,将他的心击了个粉碎!
意识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眼前一片漆黑,他的孩子就要死了吗?不要!不要杀了他的孩子!敖肇自心底发出最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叫,猛然一阵强烈的光芒自他的腹部发射而出,强烈得光芒便是令天帝也无法睁开眼睛。
猛然天帝心惊地缩回了自己的手,瞪著自己的手,那冰冷的手竟然出现了灼烧过的伤痕,血水自他的手掌一点一点地渗出来,他迅速地将目光转移到已经昏迷过去的敖肇身上,果然是孽胎!留不得!
敖肇──敖肇出事了!君玉涵猛然睁大了眼睛,自地上爬了起来,才刚一起身便觉得脑子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棒一般,这里是哪里?他只记得自己的身子被幻尘子死死地定住,然后他费力挣扎著,便觉得整个身子一轻然后就没了知觉......
不愿再去想幻尘子的种种劣迹,从此之后,他只当自己没这个师父,与他恩断义绝!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敖肇!他刚刚似乎听到了敖肇的呼喊,他在呼喊自己去救他和他们的孩子!他一定要快点找到敖肇!
他扫视著四周,突然一愣,这里好像是宁化县,他怎么会从太虚山一下子到了宁化县?
29
凝视著这些熟悉的景物,君玉涵忽想起那时与敖肇初遇之景,不知不觉走向了以前自己摆摊之处,心神恍惚,不断地回忆起自己与敖肇间的点点滴滴,他与敖肇皆是心高气傲者,因彼此都不愿放下脸面来而不断心生误会,只是这十个月相处之间,敖肇已为自己放下了许多......那样的敖肇怎么可能欺骗自己!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自己的灵气而委身于自己!就算龙珠内空无一物,那自己又怎能这般残忍对他,甚至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
脑海中不断反复著那时幻尘子对敖肇的折磨,敖肇向自己求助时自己的绝情,敖肇离去之时眼中的悲绝......自己真是太混帐了!简直不是人!
君玉涵顿时脸色刷得青白,这般对敖肇的自己敖肇还会原谅自己吗?只怕敖肇现在是恨死自己了!但是不管怎么样,就算敖肇再也不原谅自己,他也要去找到敖肇守在他身边!
可是现在敖肇在哪里?君玉涵又觉得茫然起来,那日敖肇化龙而去也不知去向何方,人海茫茫自己又如何能寻得到他?凝神心算试著探出敖肇之处,他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涨得快要裂了,却始终还是未能探得敖肇之处,他如今法力稀薄心算却是维持不了多久,不过半刻钟,他已是汗水浸湿衣衫,气喘吁吁,脚下发软,一时不能维持地跌坐在地上。
他恼怒地用手拍著自己的脑袋,真是太不中用了!才凝神这么点时间便已支撑不住,才想著再次凝神,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朗朗清音:"你这般透支灵力,小心力竭而衰。"
他猛一回头,惊喜道:"道友!没想到还能与你再见!"君玉涵还以为秋至水神出鬼没,只怕此生再难遇到,却没想到会在旧地重逢,心中万分激动,这秋至水法力高深,一定能帮自己找到敖肇!
"道友!不知能否再出手相救!"君玉涵一把抓住秋至水,面色焦急,却见秋至水微微一笑,且推开他道:"你和汾河龙王分道扬镳了?"
"我......"提及敖肇,君玉涵不知该如何和秋至水解释,思绪又陷入无限悔恨之中,只是现在悔恨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将一切事情皆说与秋至水听,但求他能帮自己找到敖肇!这般想著,君玉涵便将这十月发生之事全道于秋至水听,当然自是省略了自己与敖肇之间的缠绵悱恻。
秋至水叹道:"你真是糊涂!这龙男怀胎自是不同,三百日聚灵,三百日聚形,三百日聚神,余下一百九十日方会渐渐大腹,表形于外。成形之前龙胎便是一团灵气而无形状!算来那日刚好是龙胎成形之日,好在当时龙胎及时成形,若是令幻尘子得逞,只怕整个天地皆要遭受一场浩劫了!"
秋至水又是一声长叹,他虽有心帮忙,只是这些皆是劫数,他不便插手过多,而那龙胎到出生之前还有一段漫漫长路,劫难重重,敖肇与那龙胎之性命能否保住也要看造化了......
听得秋至水解释,君玉涵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自己果真是糊涂至极也愚昧至极!他猛然向秋至水下跪,诚然道:"一切错皆在我,还请真人指点,我愿拿性命与敖肇赎罪。"
秋至水慌忙扶起他,笑道:"道友言重了,只怕那敖肇也不愿你死去,且让我算算......"
秋至水掐指一算,突然脸色一变,大叫了一声"不好!",听得旁边的君玉涵胆战心惊,慌忙上前拉住秋至水的一幅,急急问道:"怎么了!敖肇出事了吗?!"
轻拍了他的肩膀,秋至水点点头,对他言道:"敖肇虽如今身陷天牢,但是尚无性命之忧,你若要救他须趁早。"
"天牢?"这么说敖肇真的已被天兵抓住,先前的梦境居然成真了!君玉涵满心惊慌,随即又犯起愁来,他虽是修道之人却到底还未成正果,哪里上得了天去,更何况是闯入天牢去救敖肇!
像是知道君玉涵之心事,秋至水安抚道:"你无需发愁,你天资过人,只因种种机缘体内大部分的灵力被封印而住,我若将你灵力释放,你自是上天遁地轻而易举,只是你要知道你现在到底还未全然脱了凡胎,现在就释放了这灵力对于你身子的负荷过大,你要是用灵过度,这身子便会出现异样,严重得甚至会一命呜呼!"
现在自是救敖肇要紧,他哪里还管得上自己,毅然点头道:"我明白,只要能救敖肇和孩子,便是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秋至水点点头,绕著君玉涵走了两圈,口中不断念叨著咒语,随即他的手中发出一道光便将君玉涵围住,君玉涵顿觉体内似有几处关卡被打通,一股股猛烈的灵力如泉水般涌出,丹田瞬间被充实,甚至有溢出之感!他还真是有些吃惊,没料到自己体内竟还有这般巨大的灵力,但是他如今已无暇思考这些问题,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去救敖肇!
30
秋至水见他体内的灵力已被击出,又道:"以你现在的灵力要想上天庭自是不在话下,只是你终究没有列位仙班,恐难过天门那一关,你且去南天门放上这种子,自会有人来帮你。"
语毕,他自怀中掏出一颗犹如树种的小珠子给了君玉涵,道:"那人自会带你去找汾河龙王......"
"秋至水!看你往哪里逃!"秋至水正想再吩咐几句,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吼,便感到背后一阵震动,他一回头便看到了一山神,眉毛微挑许久未见到这山神,他都有些遗忘了,没想到他还是对自己纠缠不清,看来该好好解释一番才是,也是该去找幻尘子的时候了,希望他别一错再错下去!
他回头对君玉涵道:"我也不便陪你上天去,暂且送你一程!"
君玉涵只觉得感到一阵光全然将自己包裹而住,一时之间,眼睛都难以睁开,待到他能睁开眼睛之时,周围却是一片云烟,白雾茫茫,远处一高大门牌高耸而立,写著"南天门"三个红色大字,几个神将模样的人守在门口,看来他是到了天门了!
自怀中掏出秋至水给自己的种子,放于地上,那种子才刚一著地便消失不见了,他正纳闷著,便见一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心中一惊,猛然后退了几步才看清那人,那人青丝半束,眉目狭长,仙气斐然,身子自有一股清香。
那人见到他,有些吃惊,居然叫了一声"君斐彦",君玉涵心中纳闷,这名字幻尘子也叫过,莫不是自己和这"君斐彦"长得很像?他也姓君,难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什么君斐彦,不知上仙口中这位君斐彦是何许人?"
"哦......"那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方道,"秋兄让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要救敖肇!"说到正事,君玉涵顿时忘记了关于"君斐彦"的问题,焦躁地拉车住那人的衣服,急汹汹地道,那人似乎颇为吃惊,问道:"你说的敖肇可是汾河龙王敖肇?"
"正是!只求上仙带我去天牢救出敖肇,上仙便是要了我这条命我也愿意!"君玉涵恳切地看著那人,那人细细地打量了他许久,轻轻地推开他,微微一叹气,才道:"一个情字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多少仙......我知道了,你且跟我来。"
幽冷的湿感和身体的灼烧令敖肇忽冷忽热,有些昏噩,模模糊糊之中似听到一男一女在那里谈话,他的听觉尚未全然恢复,只是听得个断断续续。
那男声似乎是天帝的,只听得他阴寒地问道:"你来做什么?"那女声细细柔柔却十分地好听,婉转道:"裂痕又多了......你的手没事吧......申时马上就要到了,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稀稀落落一阵声响之后,四周又恢复了沈静的死寂,孩子!他的孩子!僵硬的手指微微动弹,整个身子都像是断了筋骨般地无法动弹,强迫地聚神费尽全力地去感受腹中的龙珠,还好!还好孩子还在!他不禁松了口气,整颗心放了下来,意识便又散开了,又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君玉涵跟在那人的身后,来到一棵神树之前,只听得那人念了一声"开",那神树身上竟开出了一道门,走入门内想不到树身之内别有一番洞天,幽暗中只有淡淡的光,曲曲折折地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那人吩咐了一声让他跟紧他,便不再开口往深处走去。
走了许久又见一门,穿越而出,君玉涵便看道一扇高大的铁门,灰暗而森冷,与天界整体的明亮格格不入,而那门前守著巨大的狴犴,一张巨口像是能倾吞万物,令君玉涵光是看著他便觉得浑身发颤。
那人停住身子,对君玉涵道:"这便是天牢大门了。"
压抑住心中的惧意,君玉涵坚决道:"我要进去!"纵然没有多少胜算,他也不愿意放任敖肇一人独自受苦!
那人瞧了他一眼,便又望向那大门,陈述道:"你灵力虽强,却也难以硬闯这天牢,但是前面这狴犴,你便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若是惊动了他,只怕到时候引来更多的天兵,别说是救人,你自己先丧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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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请上仙指教。"君玉涵诚恳地望向那人,他虽对这人并不了解,然而此人神态之随和令人不由自主地去信任而依靠他。
"不必叫我上仙,叫我林便可,且不说是秋兄让你来找我,单说你是幻尘子的徒弟,我也会帮你。"林说道,注意到君玉涵的身子突然僵硬起来,谈到幻尘子时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心想他大概是知道幻尘子所作的坏事了,轻叹道,"你师父虽然做了不少坏事,但是他本性不坏,只是爱得太深才会误入歧途......"想到自己初遇幻尘子时他的清澈,他又忍不住长叹,情这个字还真是这世上最毒的毒药,一旦沾染上它便是再冷然的神仙也难自控了,实是天若有情天亦老......
君玉涵一阵沈默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自小跟著幻尘子长大,幻尘子对他虽不冷不热,却教导他许多,自己如今的理念全然是幻尘子灌输的,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完全无法接受那食人心机关算尽的幻尘子!在他心底深处始终是幻想著幻尘子不过是一时被恶灵侵体,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好过来!
林淡然一笑,道:"你师父的事你不必担心,想他师兄应当不会置他于不顾,只是你和这汾河龙王只怕是......"只怕又是一段孽情,难以得善果!林忍不住又是一声感叹。
"不论如何我皆要救敖肇出来,若是我无能救他便用性命来陪他!"敖肇如今会被关押在此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错,就算搭上性命,他也是应该!
林瞧向他眼中的坚定,眼中有了诚然笑意,不得善终又如何,相爱过便足够了,有著这份对彼此的心意死又有何惧?将心比心,不论如何他也会将这个忙帮到底!
"你看到那狴犴别在腰间的钥匙了没有?我上前去灌醉那狴犴,你要趁机偷得钥匙进去,只是天牢之中戾气甚重会压抑住体内灵气,你可要小心莫要使力!找到汾河龙王就要马上出来,不可逗留太久!"
君玉涵点点头,便见林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葫芦,笑著走向那狴犴,开口道:"狴犴兄,好久不见了,可安好?"
狴犴瞧到林也无心生防备,笑道:"还不就那样,林老弟你怎么有空来此?最近怎么样?"
林轻笑道:"我还不是和你一样,你守著天牢我守著神木,全是一样的无趣。"
"是啊!"狴犴叹道,他亦是龙,皆说地龙不如天龙,却哪里知道他这天龙整日守著这阴森的牢门,日复一日,了无生趣却又不能离去,哪里比得上地龙的逍遥自在。"这日子还真让人闷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