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学的是哪种画,所以把我能想到的颜料都买了,你翻翻下面,还有几支炭笔。"
清亮的眼睛回过头看着正在帮他收拾画纸的身影,"为什么给我买这些?很贵的啊?"他的声音微微地在抖。
丘晨只顾低着头收拾,小心地看着地上,生怕踩到了哪张画,并未发觉他的异样。
"你的画画得那么好,只是没上色,我觉着有点儿可惜,而且你那铅笔也已经那么短了,快用完了吧。"
眼眶好热,晶莹的泪珠顺着红润的脸颊滑落下来,哽咽的声音说着:"谢谢。"
丘晨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小家伙已经满脸是泪,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天,不会是我做错什么了吧,那些东西刺激到他了?急忙将已经收拾好的画放在柜子上,走到小家伙的身边。
"又怎么了?"他焦急地问,一边拿出面纸帮白若涵擦眼泪。
"没什么,我只是高兴,我太高兴了。"单薄的身子颤抖着,泪水一下子决了堤,不断涌出来。很久以前感觉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他的画也失去了颜色,但现在那些颜色似乎又回来了。其实不想哭的,想笑着告诉眼前的人他有多么开心,可就是控制不住,感动得想哭。
宽大的手掌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柔软的细发,温柔的声音中带着点点笑意:"小傻瓜,看来刚才还真的是撞傻了。"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这个小家伙,直到他的抽泣声停止,双肩不再发抖,才将那颗小脑袋从怀里抬起来,用面纸细细擦去泪痕。
"好了,小画家,今天画了几张?要用哪一种颜料啊?"
"今天......没......没画,我要用水......水彩,"
"还抽呢?"丘晨笑着揪了一下红红的小鼻子,从袋子里取出一盒水彩递了过去。
"不许笑我了。"白若涵不满地噘起嘴,伸手接过水彩颜料,把袋子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选出要用的笔和调色盘,准备去清洗一下,看看捂着嘴还在笑的人瞪着眼睛说:"帮我选一张打好的底稿,我要上色。"
"臭小子,学会使唤我了。"刚想抬手给他头上来一记,小家伙适时地躲开了,出门前还冲着他吐了吐舌头。
真是个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丘晨无奈地摇摇头,拿起刚才收好的一叠画选了起来。
放松身心,一个手撑着头,侧身躺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白若涵画画。第一次看到这么认真的小家伙,那神情已经脱去了方才喜极而泣的娇弱,眉宇间回荡着一股坚定与执着。黑亮的眼睛紧盯着笔下,握着画笔的纤细手指显得很有力度。属于自然界的颜色就这样一点一点跃然于纸上,随着色彩的增加,他发现白若涵的嘴角也渐渐上扬,眼神中也透射出一种难以言语的兴奋。
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过去了,第一幅彩画终于完成了。白若涵微笑着松了口气,伸手擦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退后几步,再次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画很漂亮。"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稍稍怔了一下,这才想起病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回过头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
"小家伙,不想去美术学院上学吗?"
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清亮的眼底漾出一丝哀伤。
"因为我生了这个病,没有学校愿意要我,我连原来的高中也没读多久......"
"你现在病不是好了吗,可以去继续读书啊。"
白若涵转过身望着窗外的天空,嘴角有着一丝无奈。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把我扔在孤儿院,现在扶养我的谢爷爷也已经去世了。前些天听到护士们说谢爷爷的家人似乎不想收留我了,这以后还不知要怎么生活,也不知能在这里呆多久......"
丘晨沉默了。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再向这个孩子提起,怕伤了他的心。自己的申请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批下来的,而且一般人怎么会答应和一个相识只有三四天的人生活在一起。看着此时的有些迷茫的侧脸,他并没有哭,十六岁孩子的脸上有种别样的成熟,他想过他以后要面对的问题,他并不是一个悲观者。
"我养你。"声音中有着不可拒绝的口气。
白若涵猛地回过头,惊诧地看着已走到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丘哥,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不相信我吗?"坚定的眼光注视着眼前琉璃般的眸子。
"不是,可我......我有病啊,为什么......"
本想再过段时间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但看着他一脸的不安,实在是忍不住了,反正早晚他都要知道的,不如现在告诉他。做了个深呼吸,丘晨郑重地将双手搭在那瘦弱的肩上,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已经向法院申请做你的监护人了。"
"真......真的吗?"
英俊的面容上有点儿愠色,"真的,我上午去办的手续。"
"那你现在是我的监护人?"白若涵惊喜地抓住丘晨的上衣。
"目前还不是,事情还在办,法院会派人来听听你的意见,只要你答应,我想应当没问题。"
"我答应,我答应。"毫不犹豫地喊着,开心地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
轻抚着柔软的发丝,丘晨放低了声音,"那个,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必须要知道,你父亲四天前去世了,是在戒毒所自杀的。"
抱住自己的胳膊紧了紧力道,头向他的怀里深埋了一些,没有抬起来,也没有说话。虽然看不到此时这个孩子是怎样的表情,但他在抖,唯一的亲人也离开的心情,一定是很悲伤的。半晌,听到怀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他的后事料理了吗?"
"嗯,办完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白若涵缓缓抬起头,一脸的淡然,"现在不想去,我也不想哭,等到我可以坦然面对他时再去吧。"
也许他的父亲已经深深伤害了自己的儿子,打骂、丢弃,一切的行为都在摧毁最亲的人体验亲情的心,唯一的关系,让他不可以去恨,也无法投入地去爱,只是觉得残忍和悲伤。丘晨微笑着点点头,将不安的人再次拥入怀中。
"嗯,再靠会儿吧。"
4
由于白若涵的应允,申请很快通过,一个星期就把监护人的相关手续办完了,更让人值得高兴的是他的心理治疗也结束了,也就是说他可以出院了。一大早,丘晨就楼上楼下地来回跑着为白若涵办理出院手续,满意的笑容一直挂在眼角,惊倒一片护士小姐。
白若涵开心地在病房里跑来跑去,忙着收拾东西,正想着一大包的美术用品怎么拿走,就听到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
"丘哥,我还没收拾完,你帮......"回过头望着门口,才发现进来的人不是丘晨,而是一对陌生的男女,这让他不由紧张起来。
"你好,若涵。"门口的女人微笑着向他打着招呼,那对男女缓缓走了进来。
"不用怕,我是丘晨的姐夫,这是他的姐姐,今天来接你回家的。"
白若涵退到床边上下打量着这一男一女。二十多岁的女子只是施了些淡粧,齐肩的栗色头发,让她看起来很干练,眉宇间的亲切感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男子的气质和丘晨多少有些相似,只是比丘晨感觉要成熟些。
"那个,你们好,丘哥在办出院手续,等下就回来了。"白若涵怯生生地走过去,把床上的东西挪了挪,让两人坐了下来。
"我们帮你收拾东西吧,"男子起身将手边的包递给他。
"不,不用了,谢谢,已经差不多快收拾完了。"连忙接过包,看也不看就低着头把手边的东西往包里塞。
丘琳拉拉方洁明的手,对他笑笑,示意他还是乖乖坐在这里等丘晨回来吧,毕竟两个人今天搞突然袭击,可能把他吓到了。她爱怜地看看那张白晳清秀的脸庞,这一会儿就已经渗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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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出院手续,丘晨和宣敏边聊边向病房走去。一推开门,就看到小家伙蹲在地上不停地向包里塞东西,转眼看到了坐在床上冲着他笑的来客,不由有些惊讶。
"姐,你们怎么来了。"
一听到丘晨的声音,白若涵便起身跑了过去,"丘哥。"
看着拽着自己胳膊的小家伙,丘晨温柔地笑着伸手拨拨白若涵有些乱的头发,"东西收拾完了吗?我们可以走了。"
"再等一下下就好了。"小家伙抱歉地笑笑,继续他的填塞工程。宣医生也走过去帮他的忙。
"姐,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丘晨走到窗边,把画架卸了下来。
"昨天听洁明说若涵今天要出院,我想着大家一起吃顿饭,为他接接风,今早打你手机,你关机。"丘琳一脸的委曲。
"他啊,这几天都没带手机,要不是我打电话到家里他刚好在,不然又找不到他了。"方洁明没好气地补上一句。
"对不起,姐,我想把小家伙领回家以后,大家再出去吃顿饭的。"丘晨不好意思地看着丘琳,"对了,小菲菲呢?"
"小不点儿前几天就被她奶奶接走了。小晨,等若涵收拾完,我们一起回你的公寓,我来做饭。"丘琳自信地说,要知道她的厨艺可不是夸的,得到了厨师父亲的真传。
丘晨双手合十,冲姐姐开心地点点头,然后将一个大包丢给方洁明:"帮我拿下去!"
方洁明冲他挥挥拳头,带着一脸的无奈,转过身对着身边的人说:"你看到没,你弟就是这么欺负我的。"
丘琳笑笑,使劲儿在方洁明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听话,把包拿下去,还有那边那些都交给你了。"
方洁明揉揉胳膊,不满地看着丘晨,把收拾好的行李包扛了下去。谁叫他喜欢上了这个十分溺爱弟弟的人呢,摊上了,没办法。
"若涵,要是有空的话,还是可以来这里看看大家的哦。"宣医生和蔼地摸摸白若涵的头,毕竟相处了两年时间,多少有些舍不得。
"嗯。"清亮的眸子闪着喜悦,"我的病真的都好了?"
再次肯定地点点头,回答他两天内问了不下十遍的问题。
"傻小子,你早就好了,是不是医院呆久了,不想跟我走了?"一只大手捏了一下白晳的小脸。
纤细的手反复揉着有些泛红的脸颊,小声咕哝着:"谁说的。"
宣敏看着两人,脸上洋溢着温和的微笑。两年以来,他从未看到白若涵可以这么轻松地和别人开玩笑,尽管这个孩子的病已经治愈了,可心理上的创伤让他很难以真实的感情去面对别人。虽然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却已经忘记了应当怎样开怀,怎样去享受属于他的快乐。仅仅一个星期,面前的男子已经开启了他的心,也许这就是一切苦痛的终结吧。
"宣医生,我要走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小小的脸庞满是感激,眼角闪着点点泪光。
"嗯,好好生活。"他轻轻拍了一下瘦弱的肩膀,"走吧,我送你们下去。"
一路上,护士们都开心地祝贺白若涵能够出院,让小家伙的泪再也忍不住了,边哭着边向大家挥手道别,直到坐上车,还在不停地抽泣。
"舍不得?"丘晨抽出一张面纸递给他。
"不是,只是在那儿呆了两年,多少有些回忆留在那里。"白若涵抬起头望着白色的楼群。
"那我们来制造新的记忆吧!"丘晨拉过安全带帮他绑好,"你看看,我姐他们已经没影了,你的行李都在他们车上呢,追不追?"
白若涵看着这个二十多岁的人嘟起嘴的好笑表情,不禁破涕为笑,"还不快追啊,我的家荡啊。"
"坐好了,我要飙车了。"
清亮的双眼注视着神采奕奕的英俊脸庞,嘴角甜甜地笑着。说不定这个人会带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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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到家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厨具特有的奏鸣曲。先一步到家的丘琳已经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了。
"姐,我先帮小家伙收拾一下东西,等下来帮忙。"丘晨探进头说。
丘琳很得意地指指蹲在地上拨葱的方洁明,"你去忙吧,有他打下手就够了。"
丘晨笑笑,转身到里屋去看小家伙的情况。透过半掩着的门,就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一会儿摸摸书柜,一会儿在窗台上望望,开心得不亦乐乎,这会儿正呈大字形地倒在床上,傻笑着看着天花板。小家伙一个翻身,正准备以最宽广的胸怀拥抱床的时候,才发现门口有人正微笑地盯着他看,连忙爬了起来,还不忘伸手拉平已经打皱的床单。
"喜欢吗?"丘晨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清凉的细风吹了进来。
"嗯,非常喜欢,谢谢。"从一进门看到这个房间开始就喜欢的不得了。白若涵只记得他提过一次,他想拥有一个蓝色系的房间,可以感觉自己像住在海里。现在他拥有了,整个房间充斥着柔和的蓝色,或深或浅,同时搭配白色,给他一种安心和谧静。当然他也注意到,只有这一个房间是独特的,其它的房间仍旧是豪华的装修风格。
丘晨拿起书桌一角的大海螺放在白若涵的耳边,"听得到吗?听说从这里可以听到海的声音。"
白若涵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着。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他听到了,那种海独有的深沉和澎湃,脑海中一片宁静、安详。缓缓张开眼,长长的睫毛半掩着,黑亮的眼光中透着迷离,他就这样望着眼前的怔住的人,淡淡地笑着。
"我们收拾东西吧,一会儿要吃饭了。"丘晨别过头,将海螺塞给他,慌忙地拉过地上的袋子,把他的衣物翻了出来。
"嗯,我去摆画画要用的东西。"白若涵小心地放下手中的海螺,把画架搭了起来。
注视着忙碌的弱小身影,手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到现在为止,她和他的界线自己仍然没有看清楚,只是心底有一种渴望,守着那双眼睛,亦或是那个人。丘晨并不认为收养这个孩子是错误的决定,只是有时那双眼睛会让他有种错觉,她的存在。
面对着一桌的佳肴,白若涵瞪着惊奇的眼睛左看右看,不知从哪道菜开始尝起。丘琳看着犹豫不决的小家伙不觉笑了出来,挑了一块大的鸡翅放到了他的碗中,"这可是我的招牌,蜜汁鸡翅,尝尝吧。"
白若涵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谢谢。"随即禁不住食物的诱惑,咬了一大口,眯着眼睛笑着说,"真好吃。"
"若涵,以后要是丘晨虐待了你的胃,你就到姐姐家去吃饭。"
丘晨不满意地看着丘琳,"我怎么可能虐待他啊。"
"你会做饭?"方洁明故意补上一句,要知道这个大男人只会煮面和咖啡。
紧握着筷子,英俊的脸上两道剑眉已经挑了起来。
"没关系,我会做饭,虽然没有丘琳姐做得这么好。"小家伙看看一脸愠色的丘晨,又看看丘琳。
"真是乖孩子!"看着面前略显羞涩的小脸,丘琳顿时觉得他很可爱,忍不住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这一举动倒把白若涵吓了一跳,拿着筷子呆呆地看着一脸宠溺的丘琳。
"你们姐弟俩的爱好还真是一样,瞧把他吓的。"方洁明夹着一个鹌鹑蛋放到小家伙的碗里,"没关系的,她是喜欢你才这样的。"
"是啊,你要是我儿子就好了,长得又漂亮,又懂事。"丘琳有些遗憾把这么好的孩子让给了弟弟。
"姐,现在不都是一家人嘛。"丘晨伸手摸摸小家伙的头,"快吃饭吧,菜会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