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有道之九龙杯————小谢212
小谢212  发于:2009年0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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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痛苦,要用肉体的痛苦才能抑制心里的痛苦吗?纳兰小七不禁叹了口气。

“谁!?”春水蓦地抬头,手腕扬起,数枚钢针破空击出,嗤嗤有声。他年纪虽幼,力道竟是惊人。

纳兰小七扬手将钢针收入手中,推窗而入,掩住他的嘴轻声道:“与其这么痛苦,不如和我一起救他出火坑。”

第 37 章

听出纳兰小七的声音,春水手肘狠狠往后一撞,喝道:“你怎么就不会死!?”纳兰小七不是剩油的灯,唯独爱惜美人,不肯伤他,只是托住他手臂轻轻一送,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没听过?”


春水肩膀脱臼,却不叫痛,飞脚后踢。

纳兰微笑着揽住他纤腰转了个圈,潇洒地坐到他刚才坐过椅子上,双腿将他双腿绞住,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困在怀中叹道:“你要他死?”

“死了也不给你!”春水武功不弱,硬是挣不开,一张秀美的脸涨得通红。

纳兰小七抚摸他的脸颊,微笑:“这就不对了。他又不是死在你怀里,死了就那么好?我们救他出来,他爱怎么样随他好不好?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对你未必不眷顾,不然我们三个一起逃出去,大家在一起开心不是也好?”


春水冷笑:“你把神机侯诸葛明彦看作什么人了?你还想带他走?”

“神机侯哪,”纳兰小七轻笑,“他是人,不是神,他本事再大,也遮不了天。”

春水道:“要是我就是要他死呢?”

纳兰小七心头掠过一阵微凉,面上笑意不改,“他一死,万事皆空。”听到一阵磨牙声,将春水的小脸拧过来一看,小东西正将一口细白小牙咬得咯吱作响,分明是秀美婉丽的一张美少年面孔,却狰狞得似要吃人,知道要糟,不觉在心里哀叹铁星霜遇人不淑。


果然,春水从牙缝里挤出十个字:“万事皆空,那不是很好吗?”

纳兰小七一个头顿时涨成两个大,肚子里正寻思别的主意,却听窗外一个冷清清的声音说:“他不帮你,我帮你。”春水浑身一颤,和纳兰小七一齐往向声音来处。一条纤丽的人影站在门前,苍白的侧面秀丽如昨,却憔悴不堪,不复当日的明艳。


“你是笨蛋吗?他……他心里又没你!”春水厉喝。

“我管他心里有我没有!”叶青萝侧过脸,惨笑,“你好啊,什么也不跟我说,要不是我看到师哥留下的印记寻来……你们要毁了他,你们这是要毁了他!他是我师哥,你能狠得下心,我不能!”


春水还要说什么,纳兰小七悄悄出手点了他的睡穴。临昏过去前,春水投来怨毒的一瞥。纳兰小七心里轻叹,抱他到床上放下,拿被子盖上,飘出门去,握住叶青萝的手低声道:“阿萝,你是个好女孩子。”


叶青萝哼了一声,在前面带路:“我查访了多日,正愁自己力量不够。”沉默了片刻道,“你带他走,若敢负他……”

纳兰小七一辈子没有想过要和谁相守以终的事情,突然听到叶青萝说出这么一句话,此时拒绝是万万不敢,但要答应,总是有些犹豫,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正别扭,听叶青萝冷笑了一声问:“你又在想什么!”


纳兰小七道:“没想什么。”

叶青萝回头瞪了他一眼,笑得阴狠毒辣:“我告诉你,你要是叫他伤心,我就跟我爹说你强暴我。到时候,整个海南剑派都不会放过你!”

纳兰小七吓了一大跳,他知道叶青萝粗暴不好惹,但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女孩子会说出这么粗野的话来,这种不讲理栽脏的作风竟是与铁星霜一脉相传。他哭笑不得,只得陪笑:“不敢,不敢。”叶青萝只道他是不敢对不起铁星霜,却不知纳兰小七心里在说:你这么野蛮,我哪敢强暴你,要是你爹逼我娶你,那不是往火坑里跳?


叶青萝引着纳兰小七向花木深处走去,纳兰小七是阵图机关的好手,一路上将地形布置看在眼里,暗暗钦服诸葛明彦是个人物。不多时遥遥看到一处雅洁的竹木精舍,叶青萝悄声告诉纳兰小七:“这里安置着诸葛明彦已故爱将的灵牌。他以前喜欢来这里静坐,所以把师兄放到这儿,就算他夜夜来,也不会引起谁的怀疑。里面还有机关,我不敢太靠近,听说你也是摆弄机关的高手,这里就交给你,我去拖住诸葛明彦。”


纳兰小七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心里千头万绪。叶青萝凑近他的眼,恶毒地笑:“其实这都是假的——”纳兰小七小心肝一个哆嗦,却听叶青萝又道:“但也可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吧!”


她拍拍手走人,把纳兰小七一个人丢在此地。

目瞪口呆望着她迅速远去的背影,纳兰小七微微叹息,朝竹木精舍走去,嘴里念叨:“好吧,姑且信你一次。这种事是会死人的好不好,这丫头粗暴粗俗,又恶劣得要命,别嫁不出去才好。”


说不怕是假的,但其实纳兰小七并不像叶青萝以为的那么怕。纳兰小七从来不怕冒险,他甚至认为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冒险,偷情的乐趣有一大半来源于濒死的刺激。


竹木精舍不大,里面摆的东西也并不多。看了一圈,纳兰小七眼光落到正当中的灵牌上。用力一扳,灵牌后的墙壁悄无声息地向两处移开,露出后面的地道。纳兰小七在入口站了一会儿,感到危险的毒牙啮着衣襟要将他拖进黑暗里去。兴奋而刺激,微微的惧意使他脊背上出了一层薄汗,夏风一吹,竟升起丝丝的凉意。


纳兰小七咧开嘴笑了笑,弯腰钻进地道里。

第 38 章

地道不长,尽头是一间石室。站在石门外,直觉告诉纳兰小七里面没有人,他心里微微惊疑,轻轻推开了门。入了夏,天气甚热,这里却异样凉爽,脚下隐约有寒流,似是以冰水注入地板下的夹层除热。数粒明珠悬在头顶,吞吐着柔和的光。石室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只大书架和一副桌椅。床上锦绣堆积,两截以锦缎包裹的链子垂落地上,断口处的铁环上截面毛糙,似是以什么钝器一点点割裂的。


纳兰小七心中轰的一声,抓起链子轻抚,指尖仿佛还能觉出上面的余温。他深吸了口气,钻到床底下轻而易举找到了床后面的狭小地道,毫不犹豫地钻进去。越往前爬行,越感觉到泥土潮湿,夹杂着湿腥扑进鼻中。在黑暗中爬行摸索了良久,隐约看到前方有细微的光亮,悄悄钻出洞去,发现自己原来还在诸葛明彦的神机侯府。


沿着那缕湿腥的气息和一些细小的痕迹蹑踪追去,躲过暗哨和夜巡的守卫,眼前仿佛有个瘦弱的身影在闪动,那身影在不久之前也是这样走过去的,那身影熟悉这里的布防暗哨,谨慎地寻找每一个空隙闪身而过,仿佛最警惕敏捷的羚鹿。


纳兰小七感到一种莫名的辛酸和兴奋。

将近神机侯府的高墙下时,他看见一条黑影从狗洞里往外钻,以为是府里养的狗,怕惊动了它,心里打算着翻出墙后要小心躲开它,人在墙头,却见那黑影钻出狗洞后扶着墙站了起来,不远处有灯光,映在那人身上,原来不是黑衣,只是满身泥灰,将一身的洁白都给污浊了。


纳兰小七心中一跳,俯冲下去,左臂从他颈后绕过去捂住他的嘴,右手将他的脸扭过来看。那人激烈地挣扎起来,仿佛某种濒死的小动物,绝望而疯狂。

“是我,是我!”纳兰小七放弃了看他的脸,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

激烈的挣扎变缓,变弱,纤细的脖颈扭过来瞪视纳兰小七,清丽的脸孔瘦得只剩两只眼睛了,眼睛里的光犀利、凶狠、恶毒、恐惧,即使将天地都烧毁、将千古万世都化为齑粉仿佛也不能平熄那双眼睛里的怨恨。


“星霜,是我,我来救你了。”纳兰小七声音极轻,仿佛怕吓着他。他恍然觉得眼前是一件绝世的瓷器,巨大的裂缝横贯那瓷器的周身,只要一根手指轻轻一触,或者一阵大点的风刮过,那瓷器就要彻底崩塌,跌成粉碎。


铁星霜瞪着他,仿佛不认得他,又仿佛在回想他是谁。他仍在微弱地挣扎,仿佛要摆脱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是纳兰啊,我带你走,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好不好?”纳兰小七第一次这么肯定地给人承诺。不带一丝勉强,仿佛就是他自己心底的声音,曾在心底说过无数次,只等这么个时刻,只等这么个人。千秋万世,浮云过眼,弱水汗漫八荒四野,他荒诞纵意的一生所等的,仿佛只是向这么一个人说出这么一句话。


纳兰小七缓缓放开铁星霜的嘴,捧住铁星霜的脸,强迫他看自己,他第一次体会这种奇异的感觉:他不羁的一生,只取决眼前这个人的一句话。

“别怕,都过去了。我在这里,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纳兰小七将他转向自己,握住他的两个肩膀。以前他也瘦,但肩头是浑圆的,手感小巧光洁,此刻握在手里的却活像一具披着衣服的骷髅。


两个月,两个月了。他落在诸葛明彦手里整整两个月了!

纳兰小七不知道这两个月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不知道那条地道是怎么在诸葛明彦眼皮子底下挖出来的,不知道他那么纤细的感情是怎么承受那种天翻地覆的毁灭的!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铁星霜被锁在那个小小的石室里,孤独地承受生命中莫大的痛苦和屈辱,挖一条不知能否通向自由的隧道!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呢?——他在青楼酒肆逍遥快活,在唐嫣然怀里追欢逐乐!


铁星霜一言不发,只是睁大双眼瞪视着纳兰小七,看着这个面孔英俊的男子五官一分分扭曲,双肩颤抖,看着透明的液体从他漂亮的眼中滚落。

纳兰小七忽然呜咽一声,一把将铁星霜按进怀里。

铁星霜又一次激烈地挣扎起来,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栗。纳兰小七紧紧抱住他,和他一起颤栗。不知过了多久,铁星霜的挣扎平息,软软挂在纳兰小七胸前,发出轻轻的一声啜泣。纳兰小七更紧地拥抱他,轻轻吻去他脸颊上横流的泪水,柔声道:“没事了,星霜,我来了,我保护你。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


肩上突然一痛,却是被铁星霜一口咬住。纳兰小七感到温热的液体在痛楚的锋刃上漫溢,他一动不动地承受了,心里感到夹杂着甜意和辛酸的细微的幸福:这么清楚真切地痛楚,带来的拥有感和真实感也是如此地清楚真切。


夏夜的凉风卷过长巷,将细微的啜泣带向远方。

纳兰小七抬头望向夜空。明月藏匿,繁星满天,想必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第 39 章 断义

床已被推开,露出后面狭窄的洞口。靠墙的石板被撬起一块,露出夹层下的水道。水道宽只一尺,深有三尺,水流颇急。诸葛明彦抓了一把土捏成一团抛进水流里,水流带着土块迅速奔流而去,转眼不见踪迹。这条地下水道大概是连通地下河的,挖掘地道时挖出的土自然都从这里送走了。


诸葛明彦长长舒了口气,端正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说:“一个废去武功的人,挖了这么长一条暗道,你们竟然还都蒙在鼓里。”

七名黑衣蒙面人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章叔。”诸葛明彦唤了一声,跪在石门外的老者匍匐着爬进来,叩头不止,却不发一言。

诸葛明彦看着他:“他做这些事,身上没可能不弄脏。你说他怎么瞒过我的。”

老者颤了好一会儿,爬上来抓住诸葛明彦的袍角,哀求:“老爷,你……你放了小少爷吧。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是能关在笼子里的鸟。”

便在这时,一颗脑袋从洞口伸出,手脚并用爬下来,“大人,您料的不错,地道不长,出口就在府中的花园里。”

诸葛明彦点了点头,俯身向章叔苦笑:“不是我不放他,是我没法子放他。章叔,你看着我长大的,明白我的意思不明白?”

“老爷……”老人叫了一声,手攥得益发紧,“你这样对他,他活不成的。”

“没有他,我怎么办?”诸葛明彦苦笑,站起身,转身出门,吩咐:“你们与我一起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刚走出门去,就见叶青萝远远的走来。

施了一礼,叶青萝道:“伯父。”

诸葛明彦微笑继续往前走:“阿萝还在这儿,这么晚了不睡?”

叶青萝拦住他,“请伯父留步。”

一名黑衣人斜步上前,出手如电拂过叶青萝的睡穴。叶青萝伸手摸腰间的剑柄,只伸到半空,人就软在了黑衣人怀里。

诸葛明彦脚步不停,看也不再看叶青萝一眼。

突然,一条人影从暗处扑出来跪到诸葛明彦脚下,“侯爷!春水愿一同前往!”

“起来吧,去看看你的主子。你跟了六年的主子。”诸葛明彦淡淡道。

猎狗沿着那股湿腥气在宽阔的长街上狂奔,后面是十九名黑衣骑士。马蹄子上包了绵布,沉闷的蹄声踏碎京师的夏夜。守城的卫兵睁着惺忪睡眼喝问是谁,一面金牌晃过:“神机侯府十八铁骑,出城公干!”卫兵吓了一跳,慌忙开了城门放行。


星光如水,铁骑如一溜黑线绝尘而去。

十八铁骑配的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凌晨时分终于看见了前面的一骑人马。高大的青骢马,上面坐了两个人,正在淡白的天色里狂奔。

听到追击的蹄音,前面的人挥鞭策马,跑得益发快,然而怎么及得上汗血宝马的脚力?眼看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诸葛明彦甚至已能望见伏在纳兰小七肩上回望的铁星霜。整整两个月,铁星霜不曾开口说一句话,不曾睁眼看他一次,然而此刻,在这样激烈残酷的亡命追击下,他却那样深深地望着他。


诸葛明彦端坐于马背,以一样深深的目光镇定地迎视铁星霜的眼睛。他爱他,要得到他,他问心无愧,无所畏惧。铁星霜的眼睛却仿若一面镜子,将外面世界的一切光原封不动地反射回去。


“侯爷!”身旁一人声音微惊。

“怎么?”

“这里,这里是愁龙涧啊——”

诸葛明彦心头一凛,抬头望去,双方相距不过二十丈,纳兰小七马前七八丈就是一条长约九丈的索桥。绝崖百仞,雄峙两岸,只以索桥相通。纳兰小七原来是故意把他们往这里引的。纳兰小七过了桥,只要斩断索桥,以那两人的能力自然就是神龙归海,猛虎归山,只怕再也追不回来了。


诸葛明彦喝道:“弓箭!”

铁胎大弓和雕羚羽箭迅速递过来。

三支雕羚羽箭搭上铁胎大弓,流星般一齐飞出,第一箭射纳兰小七后心,第二箭射他胯下骏马后臀,第三箭却是射的索桥!

纳兰小七长剑出手,斩飞射向索桥的箭,随即抱着铁星霜将身子一偏,离骑腾空,躲在马腹下避开射向后心的箭。诸葛明彦的第三箭却得手了,胯下骏马悲嘶一声滚倒在地,纳兰小七挟着铁星霜去势如电,一个起落已落在吊桥上。


诸葛明彦三箭出手,又是连珠九箭!

纳兰小七长剑翻舞,剑光密不透风,七支羽箭都斜飞了出去,却听喀嚓一声,断桥被羽箭射中,自中间断为两截,悠悠荡了开去。

纳兰小七剑舞不停,踏着飘舞半空的半截飞索拼命朝对岸奔去,手臂长伸,抓向转瞬就要跌回对崖的长索。

铁星霜往下望去——涧深百丈有余,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他忽然想起那个晚上他假装失足诱纳兰小七来救,纳兰小七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那一刻说不出是哪里来的冲动,他忽然将自己的手缩了缩,当时立刻就后悔了,不知道自己发的什么昏。纳兰小七想也不想就冲下断崖,赶上来一把揽住他的腰。纳兰小七抽出照影刀插入石壁,叫人牙酸的刀石相磨声里,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就是在那时喜欢上他的吧?这个纳兰小七,和传说中的一样多情,但这样以性命相付的多情,也太过罕见。


铁星霜仰面望去——纳兰小七坚毅的脸上是沉渊般的肃静,仿佛待捕的猎手,仿佛搏击长空的雄鹰。他无所思,无所感,无所惧,只是要抱着怀里的人到山崖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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