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欲情归 第二部————阿夸
阿夸  发于:2009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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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四天了,他与他几乎寸步不离,在陌生的旅馆里,关上门他不是仆人,他不是少爷。睡觉,吃饭,洗澡,抑或是肢体相缠,他终于充满他整个世界,不再远离,不再隔阂,不再让他在对与不对,得到和失去之间挣扎,全心的交付和索求。

这是一种疯狂的迷恋,从身体到表情,从举动到言语,从表情到气息,像空气一样包围着他,不管人远在天边还是近在咫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如此霸道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幸福到贪婪,恨不得刹那为永恒。

“阿诚,今天我们得回介亭街。”
冯宣仁用手指轻敲着车盖,举目凝视着侧过脸沉思的人,然后他看到他点头,神情有一丝忧郁。回到介亭街,留下四天耳鬓厮磨的回忆,恍若春梦,一觉醒来物是人非,甜蜜的温热尚留存在身上,转眼成空吗?

这就是结果。阿诚不禁怀疑。
“不要怕。”冯宣仁握住他的手,四目相对已多缠绵,在这灯火绚烂的世界里,无人注意他们眼中的言语,也无人能懂。
阿诚傻笑,他不再怀疑。

可惜冯二少的那句“不要怕”说早了,当车子驶进熟悉的介亭街寓所时,赫然发现院里已经停了两辆车,而这两辆车冯二少太熟悉了,其中一辆的主人最是让他头痛的人物。

“惨了!”冯二少不由苦笑,来得真不是时候,他连理由都还没有来得及编好。
阿诚也认出了其中一辆正是冯公馆的车,瞧着冯宣仁的表情大抵也知道怎么回事了,除了冯太太外没有人能让冯二少爷头大一圈。
冯太太此时正在责骂这家中两个一问三不知的佣人,老妈子当然不知道,而阿三却不敢说。
听得门外有汽车驶进的声音,几人方才大舒一口气:“少爷回来了!”
冯宣仁踏进家门口就闻到火药味,他依旧笑嘻嘻的,仿佛郊游回来。
“宣仁,你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冯太太面带怒容,笔直正坐,瞪视着好久不见的二儿子。身边的张丽莎面色倒是轻松了些,站起身来挽住未婚夫的手臂,轻声细语:“宣仁你去哪里了,这么多天连信儿都不留一个,我和伯母都急死了,生怕你出什么事呢。”

“我没事,放心。”冯宣仁平淡一笑,身体向侧一倾,手臂作势一抬,不动声色地婉拒了合理的温存,让正处于敏感期的张丽莎不由一愣。
阿诚已退在旁边,看来这少爷得为他们俩的四天应付许多麻烦,他不见得有多少自由。
“妈,我没事啊,你不就看到了嘛,我只是出去玩玩而已,你不要大惊小怪好吗?我都这把年纪了,你怎么老当我是孩子啊。”冯宣仁走到母亲身边柔声辩解着,使着一贯哄他老妈的手段。

“宣仁,你给我坐下,我有事跟你说,”但这次好象真惹毛了他老妈,冯太太厉声把儿子的小花招给挡回。
“下人都给我退回,没有咐吩不得进这厅!”
冯宣仁暗自皱眉,母亲的火气有借题发挥的味道。他看了一眼张丽莎,对方也正盯着他,怨忧到让他不免歉然。那目光从他脸上转向他的左手,手指上是空的。
“戒指呢?”她轻声问他。
冯宣仁摸向衣袋把东西掏了出来。她略为放心,担忧他给了人家。他又把它收回口袋,没有戴在指上,垂下目光不再看她。
他已经背叛了她,不是逢场作戏的。
张丽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只有短短四天啊,不会的……自己一定太过于神经质,曲解了他的意思。她怎么能相信,有什么人能在短短四天内把她夫君的心拿走,当然她也不想承认,她夫君的心其实从来没给过她。
阿诚和阿三守在厨房里,老妈子收拾一下就回家去了,留下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孩。
水壶放在炉子上烧,微微地冒着白烟。
阿三坐在炉子旁看着哥的背影,阿诚丝毫没有察觉到弟弟专注的目光,自顾低头擦着洗好的碗杯,神思却不知飘在何处。
空气沉闷,四天未见的兄弟俩尚无寒暄,不经意的冷淡。
“哥,这四天你和少爷在哪里啊?”阿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阿诚沉默片刻后回答:“在旅馆里。”
“你们在干什么啊?”阿三咬紧嘴唇。
“没干什么,少爷有事情不愿回来,我们就住在旅馆里。”阿诚把杯碗摆整齐,擦拭着手,转身就触到阿三冰冷的目光。
“少爷有什么事情不愿回来啊?”阿三不依不饶地追问不休。
“不知道。”
“是吗,为什么不打发你回来呢?”
阿诚回视着弟弟的目光,平静地问:“阿三,你到底想问什么?”
阿三抿着嘴唇,冰冷的目光在哥哥的逼视下悲哀起来:“哥,我担心你啊。”他立起身来,张开双臂圈住阿诚,委屈地把头靠在哥的肩膀上,久违的撒娇。
阿诚心软,和自己同龄的双生弟弟感觉总是比自己小了那么一截,就是几分钟的差距,让两人分出个大与小哥与弟,实在不公,但他甘愿答应着娘亲照顾这个唯一的亲人。

“我没事啊,你不要乱担心。”他安慰他,感觉弟弟紧紧地依附着自己,有些怪异,大概是许久未曾如此亲近吧,竟不习惯了。
太久了,阿诚推着弟弟,要让他放手。
“哥,你身上有烟味哦。”阿三终于放手,却不离开。
阿诚不由向后退。
阿三凑近脸来在他肩膀处抽动着鼻翼,然后泛起一丝诡异的笑意:“你不抽烟的。嗯……还有些其它味道,你自己闻不出来吗?有松香,古龙水的味道,很熟悉哦,哪里闻过呢?有点像……”话未说完,即被阿诚一把推开。

“少爷身上的味道。”被推开的阿三准确地下了结论。
阿诚睨着自己的弟弟,觉得陌生,他试图逃避:“够了,阿三,别玩了!”
“我没有玩你,是你在被人家玩,被那个王八蛋玩!”阿三爆发了久抑住的怒火,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话刚落,脸上就被狠狠地揍了一拳,猝不及防,人猛得后仰跌倒在地。

阿诚放下自己的拳头,脸色苍白,大口吐气。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胡讲!”他对被打懵的弟弟说。
可是阿三已经听不到了,他抚着脸,面目扭曲:“你打我……哥,你打我,为了那个混蛋打我……”
阿诚恨不能把耳朵塞起来,又不忍看阿三这幅模样,他走过去想伸手把坐在地上的人给拉起来,却被无情地一掌挥开。
“不要碰我!你打我,”阿三双目赤红,怒视着哥阿诚,“你老是为了他打我,我没有你这个哥哥,没有你这个不正常的哥!你们有病,你跟那个混蛋一样,你们应该被抓起来关进牢房里去!”

“闭嘴,阿三!”阿诚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慌乱和不安,想把弟弟的情绪给压下去。
“不,哥,”阿三不顾一切地狂吼,“你们不正常的,哥,你们会得到报应的!”
阿诚被他吼得忍无可忍,为什么最亲的人要这样伤害他?他受不起,这要命的指责像根残忍的毒针往他身上使劲地戳撩着,麻痹着脑子刺激着神经。

“是啊!我是不正常!我喜欢少爷,很喜欢,我喜欢他好几年了,那又怎么样啊?!我喜欢被他抱被他亲,随他怎么的,和他上床也无所谓,行不行啊?!”他被逼疯了,口不择言地对吼过去,只期待让指责停息下来。

果然,换得一片死寂。阿三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哥,像看一个怪物。
火炉上的水开了,大量的蒸汽从壶嘴里喷涌而出,隔在两兄弟面前,形成一道雾障,彼此都瞧不清对方。
阿诚腿一软,跪倒在地,像是虚脱,浑身都觉空荡荡的,久压在心中难以承受的重负倾刻消散,去得太快,他竟无法承受。名字是那个人起的,路是那个人给的,这一辈子还能有谁像他一样盘桓在自己心中直到生命结束呢?阿诚向来认命,往死里的认命。

轻轻的抽泣声,在寂静中荡开,沉浸着的绝望,如此熟悉。
阿诚恍惚觉得这哭声从自己嘴中发出的,他着急地摸向自己的脸,没有泪水。转头望向雾气里的阿三,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胛微弱地耸动着。
他怔忡地看着,仿佛看着两年前绝望的自己,同样的身形,同样的装束,同样的面容,如同照一面让时光倒流的镜子,亦真亦幻的错觉。
压抑的哭声里有着难以形容的凄楚。难道真的有这么可耻到让阿三如此绝望?他为什么要哭呢?阿诚伸出手想抚摸弟弟,又怕被他再次挥开。
“不要哭,阿三,不要哭。”
轻声的劝慰着,埋着头的人突然把身体前挺再次紧紧地把他抱住,用力之猛几乎要把人揉碎,哭声不停绝,抽泣变成呜咽,继而放声痛哭。
阿诚不能明白,只是茫然地任他抱着,他不明白弟弟哭声里绝望,世界崩塌的绝望,他只能陪着心痛,双生灵犀,他会不会因明白而谅解,只要一点谅解就行。
这一夜特别的漫长。
待冯太太和张小姐离去后,冯二少的眉头没有松开过,他坐在客厅的壁炉前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弄得一屋子的烟味。
冯太太要他立即完婚后去香港他爹那里报到,实为软禁。
冯二少第一次对完婚两个字排斥到极点,甚于软禁。本来他对成婚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知道利益相关权当任务。可惜,现在他开始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心思,满脑子那双忧郁而绝望的目光,让他心乱如麻。

无法放手的下场,报应来了。

十同里的夜街,路灯孤独地亮着。
瘦长的男子从黑巷里匆匆走出来,面色灰白目光混沌,他缩头缩脑地朝四处张望了一下,就举步走到街口的一间已经打烊了的小杂货店,轻敲着店门板。
“老板,我要买香烟。老板?买香烟哦。”
好半天,里面方才亮起灯光,店内人透过门缝窥着外面的人:“哦,是先生啊……”
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外的男人侧身进屋,然后迅速合起。
“东西呢?”瘦长男人急切地问店内的人。
“东西安好着,出事了?”
“不要急,”男人轻吁一口气,“你快去把东西搬出来,他说等一会儿要用的。”
“好。”
两人即朝店后走去。
未及片刻听到前门又一次被敲响,有一粗壮的男声在门外喊:“店家开门,例行查夜!”
屋内两人连忙走出来,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走上前去,警惕地朝外窥视,却听“卟—”一声后,胸前即开血洞,他挣扎着转身向另一个还未来得及做反应的人做了一下手势:快逃!随即跌倒在地。
瘦长男人见势不妙,从长衫里掏出一把手枪,拔腿想跑。可惜来不及了,门被数脚一起踹开,涌进几位黑衫客,个个持枪。没有来得及逃跑的瘦长男人瞪大眼睛看着闯进来的其中一人:“你你你……”他的手枪还没有来得及举起,他的话也就永远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子弹正确地射入了他的胸膛,任凭嘴巴张大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身体一软倒在血泊中。
有人走过去,拎起他手里的枪仔细研究了一番,然后向众人沉重点头:“是日本货,标记也对,果然是那批货中的东西。”
另有一人疑问:“老实说我还是不能相信,这其中定有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这件事明显是姓冯的摆了我们一道嘛!”有人愤懑而语。
“冯组长不是这样的人!我敢保证!这其中定有蹊跷!”也有人不肯相信。
“这东西怎么说?他私自拦劫这批货,摆明要让我们赶到死路上去!”
“算了,先把东西搜出来再说也不迟!”有人怒喝一声,众人点头闭嘴,鱼贯向屋后走去。
有人落在最后,朝倒在地上的瘦长男子踢了一脚,却被抓住脚裸。男子的眼睛暴瞪着被抓住脚裸的人,微张开嘴使出最后的劲道也只发出一些轻弱的“呃呃”声。
“嘿。”被抓住脚踝的人没有一丝惊慌,冷笑着狠命一脚踏落在他胸口,使劲踩碾,脚下的人鲜血喷涌出口,尽洒在胸前的布鞋上。
“你好……狠!”男人血沫吐尽,终于说出三字,可惜声如蚊呐只能传在自己耳里,就睁着双目命归西天。
收回脚,杀人者面不改色地向前走去,脚下沾满鲜血,一步一个印紧跟在其他人之后,对地上的尸体不再张望一眼。
屋内略显热燥的空气中尽是血腥气。一只早生的飞蛾楞头楞脑地围着摆在柜台上的火油灯飞舞不定,经不起那点光亮的诱惑,最终一头撞了上去,使屋内的血腥气里又夹杂上些许焦臭。

翌日,天阴沉。
一大早,介亭街冯宣仁寓所就电话铃声大作,但迟迟无人接,让在楼下清扫房屋的阿诚不禁奇怪,未见少爷下楼,应该还在睡着。
电话是在书房内的,无他允许不会有人进去接电话,甚至连书房门都不充有他人踏进的。
阿诚不免担心,昨夜自太太走后就见少爷眉头紧蹙,想必没有什么好事,也未对他说什么,临睡前偷吻了他一下,给个宽心的笑容,只言无事,但安慰之意阿诚再迟钝也是听得出的,他感觉他的烦忧,甚为难受。

电话铃响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无人接。阿诚思忖着他是不是没睡醒,如果耽搁重要的事情可不好,即上楼去敲他卧室的门。
“少爷,有电话!”数声叫过后总是无人应答。
阿诚隔着门仔细聆听,室内一片寂静。他犹豫片刻,握住房门把手一扭,门即开,原来没锁。他走进去,有点心慌,好似自己是个小偷。
“少爷……”
不见人踪,床上被褥整齐,看来昨夜没有人睡过。室内半掩窗纱,光线黯淡,空气中有股熟悉的味道让阿诚脑海中闪出些许回忆,这是情人的味道,任何时候都能让他心跳加速,贪婪地吸着气,仿佛被他围绕拥抱着。

只是,人呢?
环顾四周,瞥见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张纸条。
阿诚疑惑,拿起细看:诚,书房的钥匙在我枕下。如果我两天内没有回来,把在书架第二格从左数第十本英文书内的纸封及书架下暗格里的所有纸片全部焚毁,勿忘!另,抽屉底下有一把枪,是你的。仁字。

什么意思?!
阿诚捏着纸条紧张起来,想起两年前惊险的场面让他不由冒冷汗。
电话铃还在响。从枕下掏出钥匙,连忙跑到书房门前把门打开,冲进去抓起聒噪不已电话。
“喂?”
“阿诚,太好了,还在怕你没有看到纸条。”电话那头竟是失踪的冯宣仁。
“少爷,你在哪里啊,”欣喜之余,阿诚觉得自己声音都在发抖,“一大早就不见了人?!”
“呵呵呵,”电话那头的人笑出声,状似轻松,“没事,照我说的去做就行,对了,记得把看过的纸条给烧掉。”
“知道了。少爷,真的没有事吗,我……我很害怕。”阿诚怎么也笑不出,他拿着话筒的手冰冷,恨不得把电话那头的人给揪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安好。
“你不能有事,你要保证你一定没事……”话不成句,担心竟如此深重。
“不会有事的,诚,不要过于担心,”对方没有作无谓的保证,只是安慰着,“相信我,但不要随意相信其他人,知道吗,包括在家中出入的人。”
阿诚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知道。少爷,你现在在哪里?我去寻你。”
“不用,”冯宣仁的口气强硬,略为停顿又沉下声,“我爱你。”语罢,电话即挂。
如此简短的甜言蜜语让阿诚连话筒都不忍放手,贴着它仿佛能感觉到少爷的呼吸,让他面孔发烫鼻间发酸,不管少爷是怎么样的人,至少他对自己总是一贯的温柔,像张网束缚他在其中,无法摆脱。

我也是。这话他没有来得及跟他说,不知今后是否还有机会?这样一想,不禁慌乱,放下电话犹如生死两隔,身心寒寂。
但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小心地把房门给关上,走到书架前抽出纸条上所述的书,翻出夹在其中的纸封,里面的东西看来只是薄薄的数张纸片,但少爷嘱咐要烧掉的想必有其重要之处。纸上有蜡封,阿诚略为考虑后谨慎地剥开它,把里面的纸片抽出来,上面皆是人名,联系地址,还有些奇怪的符号,抄得密密麻麻,不大的三张纸上约有近百人的资料,俨然一个团体的模样。在当学徒时从罗嘉生那里识得不少字,已经能看些药书,但对这张纸上所写的一些名词并不能懂。他无意识地寻找起少爷的名字,果然在上面,并标了一个密字。不能明白,单知重要,拿着纸片也觉沉甸甸的,想两天后如果少爷不回来,这张纸条看来定不能存于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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