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欲情归 第一部————阿夸
阿夸  发于:2009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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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呆瞪阿刚片刻后甩开他的手,猛然转身拔腿向楼梯直冲而去。阿刚发觉他的意图,连忙双臂一合拦腰抓住他:“等一下!!阿诚,你先不要急……”
“你让我怎么不急?!他是我弟弟,在这世上我只有弟弟一个人了,”阿诚一边挣扎一边怒吼道,“你们当然可以说没事,因为他不是你们的亲人,被杀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阿诚!你在胡说什么啊?现在乱急也没有用,事要慢慢来,就是去救人也要想个法子出来……”阿刚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瘦弱的少年发起飙来竟有如此大的力气,拉扯之间快被他挣脱,而现在正是冯宣仁最烦心的时候,自不能让他上去搅事,他苦口婆心希望他安静下来。

“等阿三死掉了就什么都不用来了是不是?!我们只是些小把式,死掉了也无所谓,对不对?!可我只有阿三一个弟弟,如果他有事,你让我怎么对得起娘!!”阿诚惊慌失措加心急如焚,开始口不择言地乱吼起来,忍到此时的眼泪如决堤的水流奔涌而出,他往后一脚狠命踢中了阿刚,阿刚吃痛手一松,即让他挣脱了去。

但阿诚也没有能跑上楼去,阴沉着脸站在楼梯上的冯宣仁让他止住了脚步。
“别闹了。”冯宣仁语气平静,脸色却是极不好看的。
“阿三被抓进去了。”阿诚抹净泪水愤恨而语。
“我知道,”冯宣仁点头,轻声说,“你先别乱嚷,会有办法的,这事急不得。”
“阿三会死吗?”
冯宣仁一怔,摇头:“应该不会,他只是一个杂工,而且还不算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最多受点讯问罢了。”
“应该不会?还是一定不会?”阿诚咄咄逼问,盛惊之下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包括对身份的顾忌。
冯宣仁皱眉,隐约之下他仿佛能开始窥探到一点真实的阿诚:“现在我无法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包括幸与不幸。”
“不幸?”阿诚无措地握紧拳头,低下头,“早知如此,真应该是我呆在医院里的,这样阿三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够了!是不是该责怪我?这是我的责任,对不对?!”冯宣仁闻言不由火气蹿上心头,但语过又是马上懊悔起来,天哪,在这种时候跟他较什么劲,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没脑筋了,如此一想不由心浮气躁起来。

“等会儿再跟你说!”
说完转身又上了楼,狠狠地把门给甩上,声音震吓了所有人。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出声的阿刚听着这一主一仆的对话,总觉他们已失了正常的轨道,变得主不像主仆不为仆的模样,叫人说不出个什么滋味,想自己跟冯组长虽是时间不长,但熟知他不是个随便和手下人发火的鲁莽之辈,特别临事的镇静向来是被同道们所赞赏的,而刚才的那一番话,实在是让人怀疑。阿刚使劲地想找一个妥贴的感觉来形容这一幕,像……小两口吵架……他莫明其妙地冒出这个荒诞的想法,不由被逗笑了。

阿诚似被那记甩门声给吓到了,看着冯宣仁消失的楼梯口久久不发一语,直至阿刚在旁边“嘿”地一记笑声之后方才惊觉。
“少爷……生气了?”他惶惑地问阿刚,如梦初醒。
阿刚笑着点头:“好象是的,不过我想应该没关系,毕竟事关你自己的新生弟弟,任谁失态都是正常的,冯组长为人宽和,不会与你计较的。”
“可……可……”阿诚张嘴结舌着,“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阿刚不知该如何回答,要说不奇怪是假的,但又不是特别明显,只得搪塞着他:“没什么,那些话都是可以理解的,你先不要太急,事已经出了,他们自会想办法,教会医院也不是太好惹的地方。”

“可是少爷说……”
“唉,他向是个说话谨慎的人,自会那样说啦,”阿刚尽力安慰,“这种事我见多了,真的有事没事我都嗅得出味来,放心没问题的!”
阿诚给他一个迷糊的笑容,也是搪塞着的。


“冯先生,没事吧?”马克被冯宣仁的甩门举动给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冯宣仁也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苦笑着连连摇头,“最近事多有点累了,脾气也跟着坏起来,对不起。”
“唉,我也了解的,”马克认同着,“你是我向来很敬佩的年轻人,如果这个国家能多一些像你这样的人就要好多了。”
“别这样说,”冯宣仁摆着手,淡笑着,“我只为自己的理想而已,说到底还是自私的人,别给我戴高帽子,这种高帽子是否好坏还等后人去说吧。”
马克教士笑着点头:“你总是个很清醒的人,难得。”
“清醒总比糊涂好。”
冯宣仁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一根,沉思道:“这次的事,我们不能插手,如果插手了反要落人把柄,他们抓去的人应该都不会真知道个什么东西,所以对我们的危险也不大,如果医院单方面周旋的话,反而更好些。”

马克略微点头表赞同:“不过人最好快点弄出来,要是传到上面去我也不好交代啊,毕竟我是一个外国人,干的这事如果被人查出个什么来,我将来回国会成问题的。”

“这次真的要对你说对不起了,”冯宣仁看着马克,诚恳地说,“朋友能帮到这个份上也真不知让我说什么好,如果让你也牵涉进去,我于心不安哪。”

“嗳,你不要这么说,”马克笑了,“我们多年的朋友谈什么见外的话,也知道你的为人所以帮的,至于危不危险……嗨,在这样的时代有哪个地方才安全?你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而且医院要撤走,我再想帮也爱莫能助了,只要这次的事能过,我对你也算功德圆满了。”

冯宣仁暧昧地点头一笑。
“弄人嘛,这次少不了又要破些财,钱我会弄,但我不能让我自己和冯家再出面了,这样会引起注意的。医院作单方面的动作,比较隐蔽点,你们不如是找些日本人的关系说不定更好。”

马克听计连称是,两人再商量了一会儿细节,直至天已微明方才谈妥。
“上帝保佑,这事千万拖不得,等医院一撤,我就该回国了。”
马克长吁一声后告辞出门,冯宣仁移步相送。
“我也希望快点把人弄出来。”冯宣仁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阿诚惊慌无助的表情让他心疼。
让阿刚送马克回去,冯宣仁想回房休息,而眼瞥见阿诚房间闭着的门,脚步不由改变方向。
知道门应是从来不锁的,这是做下人的规矩,但他不想就不发讯息的径直闯进去。手举起却敲不下去,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进去说些什么呢?阿诚的心情他可以有所体谅的,毕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忽然遇到这种事情没有道理不慌,可他怎么能不相信自己呢?冯宣仁感觉沮丧,负气似的收回欲敲门的手,转身却又移不开步子,竟杵在门口踌躇不定起来。

“少爷……”门却自行开了,阿诚形容憔悴,身上衣衫却齐整,想是一夜未眠,他奇怪地看着在自己门口徘徊的人。
冯宣仁无故慌忙起来,嘟哝着语不成句地想作解释:“那个……我……想……关于……”
“对不起,少爷,我不该说那些话的,”阿诚低下头,“我什么也不懂,心里一害怕就乱说话,请少爷能原谅。”
“我理解,我没生气啊。”冯宣仁叹气,他最怕看见的就是他这幅没心肺的乖顺模样。
阿诚点头:“谢谢少爷。”脸上悲喜不掺淡薄着任何表情,他想关上门却被冯宣仁抢先一脚抵住了门框:“你等一会儿。”
“什么事,少爷?”
“阿三一定会没事的,我保证,”冯宣仁迟疑了一下,扶住那不情愿的肩膀,慎重地对他说,“我拿性命担保!”
阿诚静穆片刻,摇头:“少爷,你不要这样,我们兄弟俩都担当不起的,如果阿三这次逃不了一劫,那是他的命,怨不得谁,你怎么能下这样的担保。”话说得很真挚,眼中却是一片空洞迷茫。他想责怪的只能是自己,除了自己,他还能对谁去说“不”呢?

冯宣仁皱眉,不知道要怎么样表达才能让这个少年明白他话里的份量,如果不是他让他总觉得左右不是的话,大可拂袖而去,还作个什么保证呢?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还要叫他怎么做?

“阿诚啊阿诚,你怎么就不明白?!”
冯宣仁轻轻地抱住阿诚的身体,感叹没有放在嘴上,心里却在无力地叫着。
“你不必害怕,阿三一定没事的,”他凑在阿诚耳边低声说,“如果阿三对你来说如此重要的话,那他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
阿诚身体一颤。
“少爷……”失去语句,摇着头他不知道自己该作如何回答,只听得冯宣仁又跟了一句话,言轻似自语:“你,很重要……”
阿诚无措地站立着,他也想伸手拥抱起这个让自己又喜又怕的人,但终究不敢,换作在以前他应是痛哭流涕地跪地感谢,虽然不会想到拥抱,也是尽力表达心意唯恐眼前人不知的,而现在只需拥抱而已却始终没有勇气。如果能彼此拥抱说明什么?咬紧牙冠,手指颤抖,硬是提举不起来,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的懦弱,懦弱到连自己真实的想法必须用全盘否定来保护自己。

少爷只是一贯的仁心而已,他这样骗自己,任由被拥抱被亲吻像个木偶似的,用最不合理的逻辑来分析不合理的感情,怎么会得到正确的答案?他是个小人物而已,只要觉察着自己在这世上的无助,他就算用最笨的办法也要尽力保护自己那颗小小的心,毕竟他无处可依托,除了自己。

主子再好,对他来说你总是个下人,一条狗而已,有用的时候,当你和宝似的,没用的时候就一脚踢你在旁。阿诚不自觉地忆起王福的这句话。
一条狗?他迷糊地思索着,是条狗就好了,本来就是个下人,当狗当人全凭主子的一句话罢了,何况自己早就许诺对少爷忠诚的,既然忠诚的,那么做人做狗又何妨?他这样想定着,努力想说服着自己随事郁闷而不得挣脱的心中纠结,却恰恰是乱七八糟一团麻地相缠起来。思想不出,只浮着一丝惘然的笑意。冯宣仁看着少年脸部从呆板到一丝无来由的笑容,虽有些不解,但总是略为宽心。

“少爷,我有用吗?”阿诚问出一句古怪的话,让冯宣仁一时找不到头绪:“什么?”
“……”阿诚也觉得自己问得突兀,试着解释,却是面目全非,“我觉得自己很无用,无用到没有办法帮到少爷任何事。”
冯宣仁笑:“不对,你帮我许多忙了,只是你不觉而已,我说过,你对我……很重要。”

“是吗……”
“是的。”冯宣仁干脆地应着。
阿诚想笑,却没来由的心痛,笑容浮在嘴角边立即无影。有用就好,他对自己说,如果没用的话,可能连条狗也要当不成了。
只在这没多久时间里反复思索,阿诚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也想通了不少,却是没有发觉这所谓的成长有时只会把自己本来清如明泉的心境搅成一片混沌,待重新复为明净怕已是情过人消了。

两人无言许久,天渐放明,又一天来临,厨房里有声音,想是老妈子已经来了,开始准备早饭了。
“快去补个觉吧,忙了一天一夜别把自己给累垮了。”
终于,冯宣仁放开阿诚,叮嘱一句就走上楼梯回房休息去了。
阿诚虽是应着,回到床上却睁着眼满脑子阿三的事,怎么会成眠?躺了个把钟头,就起床干日常的活,累是累点,心里却踏实许多,没时间胡思乱想。
冯宣仁也没有休息多少时间就返回到书房里,思量到钱的事有些麻烦也是睡不着,如果要任意使钱的话也得等到年过后自己能掌握家里一部分资产才好,但照这样的话人得拖到年后才有可能弄出来,时间上显然是不充的,唯一的法子得先从哥哥冯宣义那边挪一点出来。

这样想罢,就欲要提起电话筒,而此时电话抢先似的猛响了起来。
“冯组长,不好了,马克……马克先生他死了!”电话那头是阿刚,语气焦急。
冯宣仁大惊,从怀中摸表出来一瞧,此时距马克离去还不到三个钟头。
“怎么回事,你们才走几个钟头而已,他怎么会死啦?!”
“不太清楚,送马克到医院后,我就自个儿在医院附近的饭店里吃早饭,后来想起帽子没有带出来挂在医院接待室内,待再回去,医院里已经大乱了,方嬷嬷说院长已经吞枪自尽!”阿刚语速极快地做了一番叙述。

“吞枪自尽?!”
冯宣仁心里明白,马克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吞枪自尽的,他还期盼着回国和家人团聚,而且事情的解决办法也是想好了的,他根本不会有自杀的念头。这件事看来麻烦了,绝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你现在哪里打电话?”他问阿刚。
“在医院里。”
“快离开那里,越快越好!”
“是!”
放下话筒,冯宣仁禁不住一拳捶向桌面泄愤,到底还是把马克的一条命给赔进去了。尽力压住开始纷乱起来的头脑理出些头绪出来,这件事显然一开始把它想得太单纯了。然而如此一来,那些人现在更是救不得,只能待医院自己动作,但马克一死,事可能要拖久,他才向阿诚保证的事转眼就要食言了,真让人哭笑不得。

楼下传来少年扫院子的“唰唰”扫帚刮地声,冯宣仁走到窗前向下观望。
青布衫的少年站在晨光中有着淡淡如梦幻般的身影,俯头专注地面,让人无法窥到他的脸,想来也是沉重,弟弟一无所知却身陷是非之地,叫他怎么可能不担忧,自己固然是许下重诺,而现在……看着阿诚的身影,冯宣仁越发的焦躁,用手支着太阳穴使劲揉捏,妄想凭空涌出两全之策,却只是一筹莫展,自己是万不能再出现于特务所的视线中了,而不插手的话,阿诚的期盼只能暂且落空了。

阿诚未觉楼上的目光,兀自在寒风中干着活,偶尔犯起些呆停了手脚,稍许即被剔骨的凉意给激醒,冻麻的手把住扫帚使劲地刮擦着地面好似想刮走厚沉附于心间的焦着。少爷许下的重诺反而更让他无所适从,想起以前有一回和阿三的打架,阿三指责他把少爷看得比亲生弟弟还重,他觉得荒谬不堪,而现在竟无法肯定了,这个想法让他好生郁闷,让他觉得没有脸每天惦记着娘的嘱托,已经辜负了似的难受。但,少爷已经说是没有事,那应该是没有事了,他尽力安慰着自己,全然不知楼上的人正为他而举棋不定犹豫不绝。


怎么办?
冯宣仁极少有机会问自己这三个字,而现在不得不问,这个难得的新鲜让他蹙紧眉头,烟一根接着一根往口里送,目光闪烁不定,两边脑子不停对峙着,如果不是怕楼下的人黯然神伤的脸色,他必定想法子脱掉与这件事的关系,虽说马克的死不在意料中但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死人总不会被逼问出什么来,教会医院一撤,特务所想在日本人的地盘里找些东西出来恐怕就不那么随心所欲了,而自己在如此混乱的局面里最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最好。但阿诚确是一个令他主意摇摆的因素,还有就是考虑到阿三本是冯家的人,如果真要追根究底,还是会有蛛丝马迹绕于自己身上,这样可能把特务所方才移开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对自己多有不利,不过现慑于冯家的势力,他们没有十足的证据不敢马上做什么反应。

反复惦量比较,还是一个退出局外在此时最为有利。
只是……
楼下的人已经完事回屋内,瞧不见影踪。冯宣仁收回目光,在书房里继续吞云吐雾,站站坐坐,抱着双臂呆立抑或来回踱着沉重的步伐,被矛盾的思绪缠得如同一头困兽,坐立难安。

“少爷,吃饭了。”门被轻轻敲响,让他坐立难安的罪魁祸首就在门外。
“嗯。”冯宣仁模糊地回应了一声,并不移身开门,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了,怕是自己一见到那张脸,马上会给那缕不自觉的情丝给缠住而把主意给拿定了,但后果却是难测的。

此时最不可少的是冷静,他不能拿自己和众多人的性命压在冲动的情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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