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的幸福(雪行之39世后篇)————云海蒂
云海蒂  发于:2009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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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衣服和房子,都是离开人就会很快腐败的东西。很容易地,就能从气味上分辨出这是否已经

是被遗弃的物品。那么人呢?从他的气息之中,是否也能轻易辨认出孤独的痕迹?


一个人想控制表情,或者感情,也许都是很轻易的事,只是,欺骗不了的是自己的内心。能

控制白天,控制不了黑夜。梦是最忠实的呼喊。
纪长白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只是睁开眼睛,等到可以借着窗外路灯的光芒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后再闭上眼睛。还能如何?就算把头放在凉水下面冲洗,用脑袋去狠狠地撞墙,难道就能驱

逐梦境?“好了,都忘掉吧。”自言自语地说,把冰凉的手放在滚烫的额头上,“你也感到

危险了吗?是的,我明白了。我不会犯错。”仿佛在与另一个人说话。然而再也睡不着,于

是干脆去洗还没有洗完的衣服,等到把脏乱的衣物,一件一件洗干净,整整齐齐搭在晾衣绳

上,心情就也会像被洗涤梳理过一遍一样。


很早就学会忘记。把发生过的事通通忘记,逼着自己忘记,慢慢地,竟然也真的忘记。只有

梦里偶尔还会见到。其实忘记是一种很空虚的感觉,绝非平静的甜美,是背后背负着黑洞的

平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吞噬。于是站在阳光下,和站在冰雪里,只有肉体感觉的区别。很

久没有需要强迫忘记的事情了,几乎连自己都以为生活是简单安宁的了。他为什么要出现呢


把那个人用过的床单换掉,渐渐就会睡着。而明天,今天的一切都会被时间掩埋,不留丝毫

痕迹。而明天,又会被后天掩埋。都会消失的。都会消失的。怎样迫切的心意,都会被掩埋

的,都会消失的。

12

再次站在纪长白门前时,冉风至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无法诚实地思考到底是否要放弃,于是

只能一直回避思考这个问题。正好公司这一段时间接了一个大case
,有了麻痹自己的机会。今天和客户谈后期计划,可是总是不时走神,因为这是巨源大厦的

顶楼餐厅,总会想起长白手执高脚杯怡然一笑的神情。不知不觉喝多了酒,然后不知不觉开

车到了纪长白的住处。


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吧。冉风至看着门板,摸着鼻子苦笑。该说潜意识中的心情最诚实,还

是最可悲呢?用手轻轻抚摸着没有温度的门板,克制着想进去的冲动。只有来到近前,才不

得不承认自己的理智没有勇气敲开这扇门。不是不能敲开,而是敲开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敲

得开这扇木门,敲得开纪长白的心门吗?如果纪长白打开门,该说什么?说我很喜欢在一起

谈笑吃饭的感觉?纪长白也许会说那好啊,做饭很简单。可是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希

望在这个人眼里,自己是特别的,而不是无谓的。


想转身走开,却不能迈开脚步。就这样,无法接近,也无法离开。人与人之间就是有这样致

命的距离。
怔忪间门无声地打开了,纪长白显然也吃了一惊,然而还是温和地笑道,“……风至,这么

晚了,有事吗?”
尴尬和悲惨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只是喜欢而已,却半夜在别人门口像条流浪狗一样徘徊。

想逞强地解释这只是一时的迷茫,自己并不是真的深陷到这么凄惨的地步。然而什么也说不

出来。


“……如果没事的话,进来坐坐吧。”本来是熬夜时发现咖啡没有了,于是想到24小时营业

的超市再买一罐回来。打开门,却看到冉风至。大约是可以明白他此时的心情的,也因为没

有想到他会在这里而微微吃惊。初冬的天气还不算太冷,可是已经让人有些瑟缩了。明知道

不该给他无谓的希望,却忍不住觉得这样在喜欢的人门前深夜徘徊的人很可怜。如果就这样

赶他走,未免太过分。至少,应该让他喝一杯热水吧。


冉风至无声地点点头,跟着纪长白走了进来。其实房间内的气温并不比外面高多少。可是因

为有了人的体温,就不再那么肃杀。
“咖啡没有了,喝水可以吗?”纪长白说着低着头换下鞋子。
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悲。只是同情而已。纪长白只是像同情一条流浪狗一样同情自己。

能说什么呢?没有咖啡,水也可以?“我……我还是回去吧。明天还有工作。”冉风至找了

一个不能再烂的理由,想从这种可悲的境地逃脱。


“风至。虽然我不得不说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无法响应你。”纪长白看着他的眼睛,“这

是我的残缺。所以不是我无法爱你,而是我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如果用简单的话来说,就

是这就像一种残疾,像失去一只手臂或者一条腿,是没有办法的。希望你可以明白这一点,

不要再折磨自己。”


冉风至就这样看着他用平静的话语叙述着几乎是最悲惨的事实。一个无法爱上任何人的人。

然后,自己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心痛。为长白心痛。为从来不懂得爱是什么的长白心痛。难

道,他从来都不曾得到也不曾付出过爱吗?


“风至。”纪长白诧异得向前迈了一步。为什么风至要哭呢?因为明白无论怎样自己也不能

响应他吗?“风至,我真的很抱歉。如果是我的态度给了你错觉,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想伤

害你。”


“长白,为什么你会对爱残疾?”虽然不想问这么悲惨的话题,可是如果有人曾经伤害过长

白,他想给长白补偿。如果从来没有人爱过长白,他想让长白知道什么是爱。


“就像失去手臂一样,只是一种残缺而已。有人失去手臂,有人失去爱的能力,都是一样的

。这并没什么。至于失去的理由,我想可能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先天残疾吧。”


纪长白还是这么无谓的口气。冉风至忍住哭泣的冲动。不知道自己应该悲伤的人才是最值得

悲伤的。正因为纪长白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他那份平静才分外让人悲哀。

“可以让我拥抱你一下吗?”可以让我安慰你一下吗?可以让我怜惜你一下吗?


“可以。”纪长白点头。虽然不解,但是看得出风至的悲伤。他是在为自己的话悲伤吗?“

风至。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你不用为我觉得悲伤。”


他是明白自己的心情的,但是他却不明白他自己本身的悲剧。冉风至叹息着拥抱住身前温热

的身体。他存在着,却也不在。心痛,是此刻最鲜明的感情。想起初见长白时在梦中莫名的

感情。就是这样的心痛。就是这样平静到让人肝肠寸断的表情。


“你和阿姨都是一样的。都是很关心我的人。我很感激你们。”纪长白缓缓地说。看到冉风

至不解的目光,接着说,“阿姨是一直很关心我的人,她对我很好,我都是明白的。你也一

样。”


他还是不明白吧。不管阿姨是谁,但是肯定是一位长辈,他似乎连亲情与爱情都分不清楚。

他能感觉到的,好象只有别人对他的善意和关怀有多深。

“长白,你能不能试着让我告诉你爱是什么?”
“我知道爱是什么。”纪长白在他怀里微笑,“爱是一种感情,是想拥有和被拥有的一种感

情。我不是不知道,而是无法体会。”
“那让我带给你体会可以吗?”冉风至哀哀地说。
“我真的很感激你,风至。但是我不需要这种感情。如果很难理解,那么就像一个人喜欢吃

西红柿,而不喜欢吃纳豆一样。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选择。”

我来解释一下这段令人郁闷的文字吧
纪长白实际上逃避的不是爱本身,而是强迫性
曾经一度我很想把标题改成强迫性
爱本身带有很深的强迫性
逃避强迫性的人自然没有爱的能力
这一点我在后面会尽量写明白,因为实在是很难表达

13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拖延下去。可是虽然话语斩钉截铁,冥冥中,却有一丝相知的

情意绵绵不断。无法恨他,也法忘记他。明明应该在互相伤害,可是却像在互相了解。“长

白,那么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纪长白犹豫地张了张口。想拒绝,可是看到那双还有水光的眼,就无法说出口。可是,明明

非常不喜欢纠缠不清的事物。可是,好象也有哪里不同。以前,孟月月也纠缠自己,可是都

能轻松地回避。不会感到烦心。而冉风至,已经让人有了危险的感觉,会被深入的危险感觉

。几次三番都感觉到的,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他送给自己那副照片的时候,在他第一次

祈求自己响应他的感情的时候。可是却一次次地延续了下来。这个人,真的很危险。“你想

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什么也得不到吧。那为什么还要坚持?”


“因为在你身边我就觉得很幸福。即使只是一起吃饭,或者看你洗衣服。”好象八点档里最

狗血的台词。可是轮到自己说的时候,却莫名的悲凉。

“不过我可不喜欢和另一个人分享时空,即使你是一只大丹狗。”纪长白轻笑,说完了,忽

然看到冉风至悲凉的眼神,心里有些沉。
“就像以前一样,一起到夜市,难道你不快乐吗?那个时候你也很讨厌我?”
“不是。”直觉地反驳。每次被问到快乐这个词,总有无言的感觉。没有体验,没有发言权

。虽然谈不上快乐与否,不过讨厌倒绝对不至于。如果讨厌,自己肯定会直接叫他离开的。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吗?”冉风至循循善诱。渐渐发现纪长白在某些方面似乎很偏执,但是

有些方面也相当天真。现在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把这个人先骗到自己身边。


隐约觉得不对。自己明明是没有应允的吧,怎么会变成如果没有异议就是答应了呢?“等等

。”
冉风至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心疼这个人,怜爱这个人。很想好好珍惜眼前这个人。可是这

样的心情,怎样才能传达与他知道。他怎样也不能明了。但是自己痛苦的时候,他就会很温

柔。所以一半是真的感伤,一半却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因为已经决定,无论怎样,也要赖

在他身边。


纪长白渐渐有些烦躁。感觉到冉风至的执着,可是又不愿对悲伤的他直接说出过于残忍的话

。不习惯这种被逼迫要到达某个地方的感觉。心里虽然烦躁,面容却还是平静的。“冉风至

,虽然我不能体会你的心情,但是我无法接受过于亲近的关系。”


“朋友也属于亲近的范围吗?”真的怀疑纪长白是不是一个活人,一个人可能连朋友也没有

吗?
“尤其是你有企图。我不愿意以后需要时时要对你保持警惕。我知道你是想有一天可以软化

我,我无法装作不知道。”纪长白无奈地说出最真实的原因。

冉风至鼻子酸酸的。明明不是喜欢哭的人。一个大男人,这样实在有够丢脸。可是忍不住还

是会想,如果自己哭到蹲在地上,纪长白会不会软化。

看着冉风至泫然欲泣的表情,纪长白更加烦躁,真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人身边。

如果没有人肯让步,就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吗?真的难以忍受。想找一个妥协的办法。“你

到底想要什么?”头痛地问,想干脆地了断,“一次说清楚。能给的我就给。不能给的你就

放弃好不好?”


和平常的长白有些不同,眼睛里有了混乱的色彩。长白并不是完全不为所动。冉风至深深看

者对方的眼睛,想让纪长白了解自己的心意,“想要你的一切。你的心意,你的身体……”

说出来,自己也被惊到,自己真的是这么贪婪吗?可是嘴巴似乎要比大脑诚实,就这样明明

白白说了出来。


纪长白闭上眼睛,努力克制住浑身的不适。一切,听到这个词就像看到一条枷锁在眼前摇晃

。被怒气和恐惧激得浑身发抖。脑海里仿佛有无数黑色旋涡,都尖锐地叫嚣着。如果可以,

真想从这个地方平地蒸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冉风至,你以为这可能吗?”


“可是这是我最真实的心意。”是太贪婪,是太过分,可是一点一滴也不想让纪长白误解。

即使让他唾弃,也想要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真心。
想生气,却被这句话打击得悲哀。一直在原地绕圈子的谈话。拒绝,要求,再拒绝,再要求

。“我明白了,可是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僵持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吗?”纪长白几乎觉得狼狈

,同时被自己和他的悲伤折磨。


“是呀,不会有任何结果。”冉风至也表示赞同。
两个人都无奈地对望,倒好象在同仇敌忾。可是事到如今,总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非有一个人让步。
“你这是在强迫我。”纪长白指出事实。
“……是的。”即使有无数花言巧语,事实的确是如此,逼着纪长白让步。
“如果我怎样都不肯呢?”纪长白的眼睛读不出情绪,不像在假设,倒像在做最后的冲突。
是呀,如果纪长白怎样都绝对不再接受自己的接近呢?要怎样?为什么最后被迫做出选择的

却是自己。不得不承认感情实在没有它一向被标榜的那么高尚。喜欢,爱,这样的词语,都

是占有的华丽面纱。心底,只有想把他紧紧抓在手里的赤裸裸的占有欲。占有,是一种多么

柔软又强迫的欲望。是真心想给他幸福,但是绝对也是想拥有他的自私。如果爱就是无条件

地成全,那么,宁愿称自己的感情为占有欲。纪长白一个人不见得不幸福,和自己在一起也

不就见得会幸福。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于是温柔地微笑,然后说出残忍的话语:“

我不会放弃你。”


“那么只能我妥协喽?”纪长白冷笑。仿佛感到整间房子的四面墙壁都朝自己挤压过来,纪

长白再也不能忍受,转身走出了房间。

14

“长白……”不知道纪长白想干什么,冉风至直觉得觉得不妙。
纪长白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朝楼梯走去。
冉风至追出来,“长白,你要去哪里?”
纪长白不言声地径自向前走。去哪里,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强迫了。并

不是后悔曾经对冉风至悲伤的同情,事实上现在他也能体谅冉风至的心情,但是不能忍受冉

风至对他强迫性的要求。


冉风至追上去抓住纪长白的手,被纪长白狠狠地甩开。终于把挣扎的纪长白紧紧拥抱进怀里


纪长白愤恨地握紧双拳,“放开。”
“我不放。”冉风至把脸埋进纪长白的肩。在微寒的冬天,人的体温是最温暖的温度。能这

样拥抱这样的温暖,连心都为之疼痛。
“放开。”微微增大的声音。
“不放。”冉风至轻轻摇头,从来不知道拥抱真心喜欢的人是这样一种柔软的感觉,柔软得

让人想哭泣。
“放开。”微微尖利的声音。
“不放。”加强手臂的力量。
“放开。”纪长白隐隐有了哭音。
冉风至抬起头,对上纪长白满是泪水的眼睛,心里惊撼。他做了什么,把长白逼到哭泣。
“冉风至,虽然你不明白,但是你做了对我来说最残忍的事情。”纪长白抽噎着说。
“你可以告诉我。”冉风至也沙哑了声音,温柔地说。“你可以对我倾诉。”
“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强迫性。你对我做的就是最过分的事情。”纪长白别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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