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沙发。”纪长白也很困倦的表情。
“一起睡不好吗？为什么要睡沙发？”
“以前的习惯，和别人在一间房间我就睡不着。”
“什么时候的习惯？”冉风至有些好奇地问。这个习惯似乎非常得带有强迫性，而不是普通
的习惯。
纪长白疲倦地坐到床边，“上大学的时候的习惯。”
“那你住宿舍吗？”
“不住学校也不允许吧？再说我也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外边的房租。”
“那你怎么睡觉？”冉风至心疼地环住纪长白的腰。中国那种完全没有私人空间的集体宿舍
冉风至也深有体会，神经比较粗的人尚且需要克服摩擦，对长白这么敏感的人，想必是相当
难以忍受的。但是长白说起来依然是云淡风清的。不是长白对一切不好的事情都能简单地淡
然处之的，而是他把自己屏弃到生活之外了的缘故吧。
“不怎么睡。”纪长白打了个呵欠，“或者困到一定程度也是可以睡着的。”
“我要是能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借我房间睡觉？”纪长白睡意朦胧地开玩笑。
“那你来睡床，我还是睡沙发好了。”
“总是睡沙发不舒服吧？”纪长白也眷恋温暖一样回拥住冉风至。“我们搬家好不好？搬多
一个房间的房子。”
这是否代表着长白完全接受他作为一起生活的人了。冉风至欣喜若狂，连疲倦都忘记了。不
过就算多一个房间，他也要想尽办法把长白骗到他床上。夺过长白手中的毯子，直接按着长
白躺下。“今天你睡床，明天我们搬家，好不好？”
纪长白迷迷糊糊地点头。床铺尚且带有人的气息和温度，非常舒适。躺上去就不想起来，想
就此昏睡过去，永远也不想起来。觉得自己幼稚，嘴角便带着淡淡的笑。
看长白甜美的表情，冉风至也微笑着去吻他的嘴角。长白也在努力地来学着进入这个世界吧
。终于觉得自己这恋爱谈得实在是莫名其妙，与其说是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一个人，不如说
是遇到了命运本身。已经不仅仅是爱的心情和身体的欲望，被改变的是人生本身。已经不是
再互相倾诉欲望，互相抚慰寂寞，而是用灵魂彼此触碰，融合。于是觉得爱和不爱，向往和
背叛，这些感情其实是多么幼稚，只不过还是在感情的外围打转而已。无论最后会怎样，能
在这样一个时刻，和这个叫纪长白的人如此接近，人生已经足以无憾。
“那张照片上是你吧？”莫砺风隔着橱窗玻璃看着正在里面擦玻璃的纪长白。
“你说什么？”纪长白绕出来问。
“我说风至拍的那张‘樱之幽灵’的model是你吧？”
虽然他和风至都不认为那张照片是他自己，不过事实上那个人还是他吧。于是纪长白点头。
“哦，那太好了。我是海景公司的现任总经理莫砺风。” 莫砺风立刻笑得平易近人，并且双
手奉上名片。
是风至以前的公司，“你是风至的朋友吗？他在里面，进来坐吧吧。”
“我找你。你要不要考虑到我们公司当model？”
“抱歉，我没有兴趣。”纪长白毫不犹豫地拒绝。从来就不喜欢拍照片，总觉得人在镜头前
装摸作样实在是没有必要的虚伪。
“你不要仔细考虑一下吗？” 莫砺风尽量委婉地说，“你同时给风至当model也没有关系，
来我们公司就当多兼一份职不好吗？”
“我对做model没有兴趣，那张照片是意外。”纪长白还是一口回绝。
“也难怪风至不肯把那张照片拿出来，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拿出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拿出来参展啊。如果他可以获奖的话，就不至于这么沦落了。给中学生拍证件照，哼，这
些小孩要是知道是谁在拍，都得把底版当传家宝珍藏。“
“风至在摄影界很出名？”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莫砺风疑惑地看着纪长白，风至有说过他们是那种关系吧？互相连
这些事也不了解。
“我的确不知道。”虽然还是面带微笑，心里却有些疼痛。对风至，他问过什么？
“那小子曾经是界内很看好的新人，但是他很快就激流勇退了，而且他从来不拍人物照。听
说他开始拍照，我本来还以为他要复出，没想到只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因为觉得不能拍出
超越自己的照片而放弃摄影那么骄傲的人，现在变成这样，是为你改变的吗？当然，我不是
说这样就不好，只是觉得很可惜。我很喜欢那张照片的，用光，用色，和造型、构图，几乎
可以说是完美了。可能正像你们所说，就是因为是偶然，不是刻意，所以才能那么巧夺天工
。去参展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你要是为那小子好，就劝劝他不要那么死脑筋，干吗好好的CEO
不做，来当什么拍证件照的，拍证件照啊，对职业摄影师，这根本就是侮辱~~~”
“我会转告风至的。不过我不会左右他的意见。你是为风至考虑，这一点我替他感谢你。”
纪长白微微点头。
“长白，哦，砺风，你又来了。”冉风至把他拉到一旁，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敢说那张
照片的事，我不会放过你的。”好不容易才和长白走到今天这一步，总觉得那张照片诡异，
要是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怎么办？
“可是我已经说过了。”莫砺风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那个，风至，你以后想做什么呢？”吃饭的时候，纪长白问道。
“你别听那个家伙胡说，我根本不想参加那个摄影展。”冉风至急忙澄清。
“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好吗？我想要知道。”
“以后吗？”冉风至用筷子拄着碗，“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纪长白笑出来，“我是说职业。”
“职业？影楼老板和一级厨师。”冉风至得意洋洋地回答。
“是吗？如果你需要用那张照片，我没有关系的。”纪长白抬起眼，睫毛飘了飘，把冉风至
震撼一瞬间。
“我说我不想参加那个摄影展。”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虽然根本不想拍照，但是是风至需要的话就无所谓。也觉得自己这个逻辑似乎有些问题。“
虽然你以前说过放弃摄影的话，但是想的话，重拾起来也无所谓呀。也不是放弃过的就不能
重新开始。”
“你觉得我喜欢摄影吗？”
“我觉得摄影像是你的本能，不是想不想放弃的问题，而是只是注意它不注意它的问题。而
且，我很喜欢你拍的照片。”
“既然长白喜欢的话，那我就努力吧！”冉风至乐不可支地大发豪言壮语。
“我是说你自己做决定，不要为了我做决定。”纪长白无力地解释。似乎对他的态度改变一
些，他从前的小心翼翼就消失一空。
“我决定我要为了长白而努力。”冉风至笑眯眯地回答。
算了，不跟他计较，就当他在调情吧。纪长白决定忽略这个答案。“那摄影展你要参加吗？
”
“参加其实也无所谓，等我拍出我认为可以参加的照片的时候。那张照片是很美，但是你知
道那不是我的实力。让我拿你的美貌去换取荣誉，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
明明在说正经事，他偏偏能说得这么色迷迷的。纪长白好笑地想用筷子敲他的头。总觉得和
这个人在一起，自己似乎多了很多从来没有的情绪。“还有，今天莫砺风说你从前很有名，
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冉风至回想的样子，“那个时候年轻，喜欢出风头，现在想想挺傻的。”
“那个时候你拍什么照片？”
“拍一些景物。”
“不拍人？”
“没有可以对感觉的model。长白你知道吗？拍照的时候，摄影者要爱上镜头对面的事物，才
能拍出最好的感觉。否则那种拍摄只能叫手工活，而摄影者充其量也只能叫工匠，那不能叫
艺术。爱静物比爱动物容易多了。”
“那你停止摄影的时候是……”
“……是我不能爱上镜头对面的事物了。”冉风至想起成为职业摄影师的那段日子，他要专
心应付的，已经不是摄影，而是关系了。于是觉得与其这样，不如干脆改行专门应付关系好
了。
“那么现在可以了？”纪长白虽然可以坦然接受冉风至表示关爱夹来的菜，但是让他主动去
夹菜给别人，他还没有这个习惯。但是，这是表示感情的一种方式，纪长白这样教育着自己
，然后夹了清炒小白菜给冉风至。感情是要表达出来对方才会知道。通过上次冉风至连他对
自己来说究竟算什么都问出来了，纪长白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原来，要表达自己，也是需
要学习的一件事。
“因为我爱屋及乌啊。”冉风至一脸感动地看着碗里的菜都舍不得吃。长白给他夹菜啊，长
白夹的菜啊，应该做成标本留作纪念。
纪长白开始后悔给他夹菜了。看他菜一脸爱上小白菜的表情，真不知道让人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自己平时很少表示过什么呢？可是还是忍不住说，“风至，你还是吃
下去吧。我可以再夹给你。”
“好。”冉风至恨不得立刻把筷子都放下来让长白喂他吃饭。
纪长白将就着他，“风至，讲讲你家里的事好不好？我都没有问过你。”
冉风至简直感动得想哭，今天的长白怎么这么热情得一副准备天长地久居家过日子的样子呢
？不知道是不是莫砺风说了什么，改天一定要好好问问他。“长白，你是不是准备跟我回家
见我爸妈，然后确定我们的关系啊？”
“风至。”纪长白有些嗔怪。
长白会撒娇吗？冉风至有些心猿意马。“我爸我妈各有各的事业，忙起来根本不怎么管我。
从小我就一个人。说是父母，基本上是有血缘关系的不远不近的朋友还比较像。”
“你不怎么回家看他们吗？”总见他赖在这里呀。
“想回的时候再回。再说回去也不见得就正好能见到他们。而且回去太费时间了，长白我舍
不得你啊。”
纪长白直接去收拾碗筷了。是有点被粘得无聊，但是也有点喜悦。有一个人在身边就是这种
感觉吗？
“长白，长白，我们来做吧。”冉风至从后面抱住长白的腰。“今天你好热情哦。”
“每天都做体力消耗太多，你还要不要工作？”
“……反正我是老板，我决定明天全体员工放假一天。”冉风至无赖地说。
纪长白哭笑不得。
“长白，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不如我们买座二层小别墅，再养条狗。”
“要能看见海的房间吧。倒不用特别大。”纪长白提议。
能看到海，那么不住海边，就要住高层了。“好啊，要能看到海的房间。明天我们休假，然
后去看房子好了。”冉风至接着纠缠。好象真的可以和长白做一家人了，虽然还是缺乏现实
感。总觉得长白是随时可能会消失的人。收紧抱住长白的手臂，一定要紧紧抓住他才可以。
纪长白无奈地口头反抗，“我还拿着碗筷呢，小心碰到地上。”
“那种事情没有关系。”冉风至咕哝着，手不规矩地往下滑。
纪长白赶忙努力拿稳手中的东西，“风至！”
在感情关系中，人是同时需要和被需要的。在和冉风至的感情攻防战中，纪长白时常觉得自
己像一个小孩子，在学习如何表达，如何接受，如何付出。
想找一合适的房子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跑了一天，光矿泉水都喝了四、五瓶，腿都走到发软
。纪长白直后悔说什么要看到海的房子，不然随便租一套就好了。
“风至，我们还是随便租一套吧。反正房子这种东西，住久了自然就习惯了，没什么所谓的
。”在看到夕阳的时候，纪长白提建议。
“既然要搬，就要选一个最满意的。”冉风至坚持要找到满意的。
结果倒还不错。居然接下来真找到一个价位比较公道，又能看到海，还能养宠物的15层。不
过这种近乎奇迹的事情通常会有一个可能，就是这里发生过血案什么的。纪长白心里想，反
正这些事也无所谓。就住这里好了。他就是那种本来去买海天酱油，然后被促销员说不如买
某某牌，因为不想啰嗦，而且什么酱油都是吃，就直接拎促销品去结帐的那种人。
冉风至就干脆一语切中要害，说得跟他目睹凶案发生现场一样跟管理员杀价。纪长白忍俊不
禁，风至就不怕他听了不想住这房子啊。杀价这种事，涉及心理学、口才、文化素养……，
和外交是一个性质的。这种费力气的事情，纪长白才不会去做。不如考虑怎么放置家具好了
，反正看来风至是势在必得。
搬家简单，直接叫搬家公司打包拖走。因为搬家的关系，冉风至考虑再买一部车，原来那台
和公寓一起卖掉了。纪长白则考虑找一份正式工作。这个，两个人过和一个人过是差别很大
的。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就得考虑对风至负责一点，虽然自己是偶然饿死也无
所谓啦，不过想必他就很有所谓。现在的生活是两个人共同承担的，谁松手，都不能维持平
衡，现在渐渐明白阿姨曾经说过的平衡。
“风至，咱们身材差不多吧，能不能把你的西服借我一套？”
“你想出席什么场合？”冉风至好奇。
“面试。”纪长白在手中转着放在桌角的铅笔。“我想我应该找一份固定工作。”
冉风至先是觉得奇怪，然后觉得……“你和我在一起工作不好吗？”
“当然也不是我觉得有什么不平等关系，但是我想我们应该互相成为依靠。”
“你不用勉强自己去做那些枯燥的工作。”
“可是我也想有守护你的资格。”纪长白把铅笔放回原处。
冉风至看着窗外的碧海蓝天，心情大好，长白所做的事都是越来越能安定下来的事情。
“那么不要勉强，如果不想做，就换一个工作。”
“我想做什么我都能习惯的。”纪长白用指间轻轻叩着桌子。耐性这种东西，他早就磨练得
炉火纯青了。想到要重新踏回已经逃避了很久的这个满是污垢和灰尘的世界，连焦虑都没有
。
“我觉得你好象很有斗志。”
“是吗？”纪长白笑出声，自己还有战斗的姿态啊。奋力和这个世界战斗的少年纪长白。那
个时候的自己想必要是像动画上演的那样，就是身体周围散发着某种气息的那种人吧。因为
想到去工作，想起以前不少事。
“像‘我什么都可以做到。’这种话可是很少听你讲的。”风和日丽的下午吹着海风，让人
有说不出的慵懒和舒适。
纪长白想起以前看的一篇文，结尾这样写道：“为了你的话，无论什么我都可以做到。这样
的喜悦，如果能够传达让你明了，那该会有多好。”那么自己又是在为什么做到呢？“风至
，你说我能做到吗？”
“没问题。你的话不会有问题。我看过你书架上的书，我还没有看过有人看这么五花八门的
书。”
“那只是书而已。”纪长白趴在桌子上。
“你是相当坚持自我的人，而且能够尽量地接受自己。对很多人来说，你坚持一直以来的生
活才是相当艰难的吧。而且你想做到的事，你有做不到的吗？”
纪长白莞尔，“没有。”
“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能做到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吧。你反应也相当好，能很快地抓到
关键。教你用摄影器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没什么表情。因为你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