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奴(出书版)下+番外————梨花
梨花  发于:2009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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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水看着他温柔的动作,忽然就想起那个自己从家赶回来的晚上,眼前的男人像个调皮的孩子般,将从大厨手里刮来的燕窝端在自己眼前的情景。
  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不吸取教训,比起父母被捆在屏风后的屈辱,那副情景只是一个莫名的讽刺罢了。他不去看夏侯澜渴望的眼,径自吃完了饭,把汤也喝光了。
  还没等下饭桌,忽听夏侯澜闷闷的开口道:「易水,你之所以会趟上无妄之灾,连命都送掉,就是珊瑚和燕囡买通了奴隶头儿,吩咐他们瞅机会置你于死地。如今听说我把那些混球都抓了起来,她们自知事情必然败露,因此畏罪自 杀了。」其实明知道说出来除了显示出示弱,是不会对自己在易水心中的恶劣印象有任何帮助的,但夏侯澜就是忍不住。
  易水沉默了半天,忽然悠悠叹道:「何必呢,平平凡凡的过一生岂不是好?何必为了在这个豪华的笼子里生活害人害己,她们也算聪明,却看不透,这个王府的真正面目。笼子就是笼子,再豪华它也仍然是笼子。」
  夏侯澜道:「她们若只耍心机也就罢了,可恨竟一直存了害人之心,即便她们不死,我也断断不能再容她们在王府,否则王府焉能安宁。」说完看着易水,忽然道:「就如你一样,若在初识的时候也居心不良,或做出残酷之举,我也不会对你百般宠溺。」
  易水应了一声,一笑道:「残酷之举?夏侯澜,你又是什么良善之辈?我父母被捆在屏风后的那一天,你不是也看的很高兴么?那个时候,你不也是认为我居心不良,妄想飞上枝头吗?哼哼,夏侯澜,其实说起残酷,谁又能比得上你。」说完冷冷看了哑口无言的夏侯澜一眼,便不再理睬他,踱到床边自顾自躺下,只是思绪翻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屋子里只余丫头们收拾残席的声音,过一一会儿,连这点声音也消失了。耳听得夏侯澜的脚步声向自己这边而来,头上方似乎有一道执着的视线盯着,耳边甚至能够感觉到夏侯澜呼出来的气息,不过这些最后终于化为一声轻叹,脚步声再次响起,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房间中。
  易水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其实握的很紧。翻了个身注视着夏侯澜离去的方向,他出神半天,忽然露出一个淡笑:「不要浪费精神了夏侯澜,你我已经恩绝,现在再想真爱假爱已不必要,你对我的情若是真的,便会放手,夏侯,你最终会放手的。我......等着这一天。」
  
  
  
  春暖花开的季节,易水的伤终于痊愈了。肩锁处那么可怖的伤口,也在各种名贵药材的作用下淡化为浅浅的一道伤疤。只是身上的伤可以治愈,心一旦有了伤口,便难再愈合了,尤其是易水这样的人,一旦存了心伤,就是覆水难收,无论夏侯澜如何努力,他却再不愿相信,只放任那道伤痕越来越大,最终成为一道鸿沟。
  夏侯澜站在山色轩里,出神的望着不远处坐在树下看书的易水,面上绽开一丝苦涩的笑容,是不是......离别的时刻到了,他......最终还是要放手。一想到这里,便疼的心如刀绞,连站也站不住,最后干脆弯下腰猛烈的咳嗽起来。
  这几个月来,他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温柔去对待易水,他承认在这方面他有很多不足,毕竟当了半辈子的王爷,向来说一不二。让他去向易水低头已经是破天荒第一次。因为抱愧,所以只能低声下气。面对易水冰冷的双眼,也只有默默承受的份儿。看着那清冷背影而忍不住产生的欲望,也只能自己偷偷用手解决。可以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为易水彻底的改变了自己,宠爱也好,忍耐也罢,奉献的甘之如饴。只期望能够在最后打动易水,能够得到他的原谅,能够留住这个将自己的心装的满满的爱人。
  可是如今,他动摇了。不是他的耐性已经磨光,也不是他不能忍受威严扫地的窝囊。事实上,只要易水能够因为他而开心,哪怕只有一点,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继续过这种既是折磨却也甜蜜的日子。他动摇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知道易水不开心。
  记得易水说过王府就是个大鸟笼子,所以他带他去散步,骑马,甚至陪他下水稻田里插秧,以至于引得万人空巷前去观看这幕奇景。只要揣摩到易水喜欢做的事,他就尽最大努力陪他去做。为了易水,他甚至将他父母接进王府,还让那些与他相好的奴隶随意进出王府陪他聊天。如今的天下悠悠众口中,夏侯澜对待奴隶的宽容已经与他的威严和战功并列成为雪延三大奇谈。
  可是做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久,易水还是不开心,他不让父母住在王府里,因为这里有着令他们恐惧的回忆。在自己的面前,他也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个笑容,就连忘月也无法令他开怀,夏侯澜每日里看着他用淡漠的表情吃饭睡觉,心里不知有多痛。可是他自私的不想放手,所以就一直这样拖延着,拖延着,总是希望奇迹会在某一天出现。
  漫步下了台阶,轻轻来到易水面前,夏侯澜着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牵动了自己所有心情的男子。几瓣花被风吹落,散在他身上,为他凭添了几许风情。
  易水放下书,掸去身上落红,一抬眼,看见夏侯澜,刚要说什么,却见这一向刚强的男人目中竟泛起了泪光,忽然哀切道:「落花处,人亦亡,留尔鬓发如雪,独对春暖秋凉。易水,到如今你还是这样恨我吗?恨到......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一定要让我孤独终老,易水,你......是这样想的吗?」
  今天的夏侯澜有些不一样。易水目中带了点疑惑,语气却平静如水:「我说过,我对你已经没有什么爱恨的情绪了。还是那句话,夏侯澜,你放手吧,如果真像你自己说的那样爱我,就放我离开王府这座埋葬活人的坟墓。」
  「没错,失去了你,这里就是一座坟墓。」夏侯澜喃喃自语,看向易水:「可是这里的佣人,忘月,舒儿,他们对你又是什么?你难道忘记了他们是多么的爱护你吗?」
  易水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他们对我是好。可惜我没有爱过他们,他们也没有伤过我。曾经让我爱到极点又伤我到极点的人,不巧正是王府的主人,所以这座王府对我来说,只是一座坟墓。」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吗?」夏侯澜绝望的问,看见易水坚定的点头,他的心似乎要滴出血来,嘴巴张了半天,终于一字一字低沉道:「如果是这样,如果只有离开这里你才会开心,易水,我、放、你、走。」话出口的同时,心也被狠狠撕开,意识到他就要失去易水,夏侯澜忽然又发疯般的抓住他,一个劲儿的吼:「不,我不放,我不放,易水,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不放你走......我不放。」到后来,语声逐渐低了下去,终至不可闻,开满鲜花的树下,只能听到夏侯澜受伤野兽般的粗重喘息声,那是心痛到了极点所发出的声音。
  
  
  第三章
  
  「一定要走吗?就不能再考虑一下,给王爷一个机会吗?」精致的房间里,易水换上了当日进王府时自己穿的那套衣服,将又长长了不少的头发随意用布带扎起,然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他--终于要离开这座王府,再也不给夏侯澜继续蛊惑自己的机会了。
  本来忘月说这套衣服是他下葬时穿的,不吉利,要他等一等,等他父母拿来另一套衣服接他。可是易水等不及,他害怕只要再多一刻,夏侯澜就会改变主意。
  如今再听忘月这么问,他苦笑一下道:「忘月,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恩情。以后有机会,你还尽可以去看我,反正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不过夏侯澜......」他沉默了一下方道:「对不起忘月,他伤我太深,你知道吗?父母妹妹被捆在屏风后惊恐的颤抖着,夏侯澜要我用断绝与他们的关系来交换王妃的地位,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还有他的两个妾,就算是她们不对,存了害人之心,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们死后他却不闻不问,忘月,这......便是他的爱人之道,我对他已经失望透顶......不敢,也不可能再去相信他了。」
  忘月惊讶道:「是谁告诉你王爷对两位夫人不闻不问的?没有啊。夫人去的那天夜里,王爷在她们屋子里坐了一夜呢。易水,虽然王爷知道是她们派人害你,以他的性格也的确不会放过夫人们,但是既然你已经活了过来,王爷就绝不会杀她们,大不了是休了赶回娘家而已,是两位夫人自己心中有鬼,被生生的吓得上吊。死后王爷还亲自带人厚葬了她们呢,不过因为你那时候需要静养,因此法事和哀乐什么的都是在外面做的。」她见易水沉默的低下头,不由得叹息道:「易水,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可是王爷毕竟对我有主仆情义,我看他每日里落落寡欢,心里也不好受。若真的说一句公平话,易水,可能你都不知道,王爷他这些日子为你改变了多少,他每天痴迷的看着你,眼里的痛楚有多深刻,可以说,他已经得到了报应。我敢打赌,你放弃了王爷,以后再也不会有比他对你更好的人出现,再也不会你明白吗?」说到后面,忘月的语气便激动起来。
  「我知道。」易水倒是很干脆的答:「可是我早已不再去想什么情爱了,我只要和父母妹妹在一起,努力让他们过得好一些,此生便已足矣。好了忘月,今日之别对你我来说,并非永别,你就别再送我了。」他说完,昂首走出房门,坚定的步伐越来越接近华丽威严的王府大门,最终他回头望一眼,对所有站在身后默默送他的仆人们露出一个罕见的轻松笑容,然后毫不犹豫的跨了出去。
  大踏步走在宽阔的官道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飞扬。命运终于又掌握在了自己手里,这让易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身后忽然想起一阵马蹄声,来到他身边时却停了下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夏侯澜一脸落寞的盯着自己。易水心里一阵紧张,难道他又反悔了不成?
  或许是由他脸上戒备的神色猜出了他的心思,夏侯澜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苦涩道:「放心,我不是要带你回去,我......只是想送送你。」
  易水无奈,夏侯澜若仍是不可一世的命令语气,他根本甩都不甩他。可是现在,这个一向强势惯了的男人用这种示弱的语气来恳求自己,那句赶他回去的话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夏侯澜说得没错,他这个人就是心软。叹了口气心道:算了,怎么说也是王爷至尊,就给他点面子吧,毕竟他都已经放手,我也别太绝情了。
  于是路上便出现了这样一副诡异的送别情景。两个并肩而行的人,一个是神情潇洒,顾盼生辉,从此天高任鸟飞。一个是面容憔悴,眉目低垂,默默无语两眼泪。两人谁都不说话,就那样在官道上步行着,好在此时天正晌午,道上没什么人,否则这副奇观不知会引得多少人驻足观赏,尤其是王爷夏侯澜竟然有马不骑,只是牵在身后陪着他漫步。
  其实易水现在挺别扭的。每看一眼夏侯澜的落寞样子,他就觉着心里的轻松减了几分,弄得他心烦意乱,越来越不耐。恰好来到了一个送别亭子,他停下脚步,终于开口道:「好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夏侯澜,你这就望着他,目中满是不舍之色:「如果我现在求你跟我回去,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种蠢问题。」易水翻了翻白眼:「行了,咱们就在这里分手,从此你做你的王爷,我做我的奴隶,两不相干。」
  「好......吧。」夏侯澜沉痛的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易水,我负了你,一直不知该如何补偿,如今你就要走了,终其一生,大概再没有见面的机会。我......所以我想送你一份礼物。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你礼物了,相信你会欣然接受的。这上面的命令已经下达到各州县,你回去后,大概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一边说着,夏侯澜一边从身后拿出一份黄帛诏书递给易水。
  易水本来想说不用了,我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关系,但听他说是最后一次,便忍不住打了开来,一看之下,不由得为之动容,猛抬头看着夏侯澜,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最后他恢复了平静,咬了咬唇道:「谢谢你,夏侯澜。」再深深看一眼面前痛断肝肠的男人,一转身,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一瞬间,夏侯澜以为自己会因心痛而死掉。可是他没有,甚至也没有昏倒,因为他深知,一旦昏过去,他就连多看易水一眼的机会也没有了。
  直到那个潇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夏侯澜还是舍不得离去。然后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拼命往亭子后面的山上跑,好在有着不错的轻功,山势虽陡,倒也不算太难上。虽说如此,但等他来到最高的一块岩石上时,易水的身影也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
  正午的太阳热辣辣的,夏侯澜却觉着浑身都像是在冰窖中。易水走了,从此不会再见他。生活中唯一的牵挂消失了,甚至可以说,支撑着他活下去的理由消失了。迎着微凉的山风,夏侯澜再也忍不住,终于失声痛哭起来,伟岸的身子就那样痛倒在盛开的一片野花里。
  失魂落魄的回到王府,已是掌灯时分,王府内到处点着灯笼,却无论如何也驱不走夏侯澜心头的阴霾。如果可能,他真的想一死了之。无论这死亡是否能够让易水永远的记住他。
  可是他还有责任,他不但是一个陷在情爱中的人,还是雪延国的支柱--乐王爷。如果他死去,不但国家可能动荡不安,百姓可能遭受战乱之苦,就连他送给易水的最后一份礼物,都可能保不住。
  是的,他送易水的礼物,就是下诏,让全国的奴隶主人们将土地或石场或草原分发给奴隶们,只要年终他们上缴出规定的东西,剩余的便属于他们自己。夏侯澜的本意是想让勤劳的易水可以拥有一些自己的东西,却没想到他此举竟大大刺激了奴隶们的生产欲望,雪延的国力在几年之内就强大了数倍,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呵呵,这个好像素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的过渡期,被偶拿来用在这里,^_^,偶素一个天才吧?)
  忘月走了进来,递给他一块点心,轻声道:「王爷,吃点东西吧。」
  夏侯澜接过点心,忽然喃喃道:「忘月,如果我说我现在恨不得死去,你是否会觉得我很懦弱,呵呵,你不用回答,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用死来逃避是世间最懦弱,最没用的一种方式,可是......可是,没有了易水,我真的......真的好想死掉,我难过的好想死掉啊忘月。」泪落在那块点心上,他呜咽着吞下一块,却噎在喉咙里。使劲咽了好一阵才吞下去。
  就看忘月这个本来该陪着他伤感的丫头,竟然吃吃笑了起来,轻快道:「王爷真的这么爱易水,其实大可不必寻死觅活的。」
  夏侯澜猛然抬起头道:「你说什么?你知道我现在心里的感受吗?易水他走了,这一生他不会再来见我你知道吗?我......我已经彻底的,永永远远的失去他了你知道吗?」
  没想到忘月还是一派轻松:「我知道啊王爷,虽然我现在一点都不伤心,不过就在今天早上,我也是和王爷一样的心情呢。但我现在可是茅塞顿开,呵呵,王爷......」她忽然附在夏侯澜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见她一向精明的主子立刻处于呆滞状态,最后「砰」一声跌下,彻底昏死过去。
  
  
  
  因为夏侯澜的诏书,现在奴隶们与过去比起来,可以说是过着天堂般的日子。易水一回家,就看见他的父母妹妹正兴高采烈的商量着要在地里种什么。看见他回来,一家人兴奋自不必说,易母连忙去做饭,易珠则拉着哥哥让他讲出王府的经过。至晚间,附近的奴隶们都涌进来看望易水,小小的屋子挤满了人,主角易水险些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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