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总在相逢时————养气人蔘
养气人蔘  发于:2009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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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象,做妹妹的明白什麽都变了。
她坐著哭了一阵,明白再怎麽等、杜绝仍旧不会见她,她收拾泪水缓缓回去。
她不知道,杜绝虽然对她相应不理,却也不是回到院内的小屋里,他站在门後,听著小妹哭

泣,心痛如绞又何奈?他不能见任何人,为了隔阻一人、就必须斩断所有人的牵挂,她的泪

水在流,他也是。
但是一切都会过去,这次小妹徒劳无功,下次也会是,久而久之,全部会变成习惯,最

後......那颗心就会死,再也不会来见他了。
杜绝在等,等著这一刻的到来,等到世界将他遗忘,那麽他的痛苦与无奈也就不会白费了─

─虽然偶尔想起,他还是泪流。
至少没有人看见,永远、不会再有人看见了。
为了亲人,杜绝不知流了多少泪,他的个性本就和善,虽然不至软弱可总是容易心软,小可

一直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看著小妹一次次的造访,两人一内一外隔著一块板子同时流泪;

小妹哭得梨花带泪,几次路人好心上前安慰,小妹噙著泪痕拜谢那些人却还是不走,杜绝在

门内揪著心,咬紧牙关就是不理,泪水却流得更急。
小可总是远远站在树稍看著两人,不去惊动任何一方,默默观望。
一开始,小可爬不上这麽高的树,那时他才知道自己荒废武艺多时,力不从心的可笑。他骑

术不如杜绝,武艺更是与杜绝相差甚远,两人资质相若,但是小可能避就避、能闪就闪,杜

绝自幼跟在长辈身边学习,再相见杜绝一掌能打穿桌面,小可却连桌脚也震不断。
曾经小可爬上较低较近的树稍,没几会儿功夫就让杜绝发觉,原本在前院演武的身形即刻入

屋,门窗落得低,连影子也看不清楚。後来杜绝十分小心,躲他像在躲什麽不乾净的东西一

样,乾脆连门都不出了。
小可只得下树,好不容易找到能看见杜绝屋子又够远够高挑的树稍,麻烦却来了。他轻功不

好,一连十几次都爬不上去,高耸的树干不容一席,足足二层半的高度没有立足点。
他只得憋著不见杜绝,每日下足苦功在山里练轻功,一进山没有十来天不下山,母亲不问他

去做了什麽、父亲更不清楚,小妹每天绣著缝著要带给杜绝的衣物,偶尔见他返家,才悄悄

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找大哥。
他摇摇头,他很清楚,小妹独去,杜绝至少会在门後站到小妹离开为止,若再添上一个他,

杜绝连屋也不出了。小妹用眼神怨他无情,他只是微笑,他找到地方悄悄望著杜绝身影,也

绝不会与小妹分享。
花了几夜的时间,他想得很清楚了。
杜绝不出来,他就等。年纪越长、他越不待在家,省得媒婆上门还得花心思去推。到时爹娘

也管不了他,他不结婚也不跟人往来,弄不坏小妹名声就好。
顶多听人说起骆家两个儿子,一个孤癖不爱与人往来、一个浪荡不羁难以托付终身,这样就

好。
年後,父亲带了一个男孩回来,只比小颖大一岁,说是友人之子,资质不凡,父亲教得开心

,母亲也就琢磨著教了一些功夫给他,爹娘得到新玩具,对他的看顾更是放松,他乾脆提起

剑、骑马往外跑,做起撕榜缉凶的买卖。
只是他去的都不远,再远也不过一两个月就能返乡,他见的人事物越多、越是想念杜绝;水

里来火里去,几次生死关头他还是想到杜绝。来来去去,几经磨练,他的功夫总算小有所成

,能够更靠近杜绝、却不被杜绝察觉了。
但是,这样竟也过了六七年......
杜绝就这样守著一方天地,孤独寂寞过了六七年──想到这里,小可心都痛了。分离并不能

为他减去思念之苦,离得越久、他越是思念,这样难道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爱?若不是,他也

不能明白什麽是爱了。
小妹出嫁前一夜,他留在家里。
小妹拿出一对簪子,说是杜绝留给她的,她一直十分爱惜,连与未来夫婿私定终身时,也舍

不得拿出来用;而今她用不著了,希望小可能留一枝、另外一枝她会送给杜绝。
小妹此时已经不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双十年华的姑娘家将前尘往事细细推想,大概知其八

九,她却什麽也不问,只是衷心祈望两位哥哥此後珍重,做妹妹的不能再照顾哥哥了。
时时探访杜绝的小妹,在其间结识了一名走镖师,为了小妹在此,男子次次选了这一带走镖

,仅为了路过时能偶遇小妹,小妹选中男子,爹娘却不怎麽乐意。骆家千金嫁给名不见经传

的走镖师事小,嫁鸡随鸡,小妹一嫁就是飘零风雨江湖,什麽时候能回乡探亲也没个儿准。
是他力排众议让小妹下嫁,他太明白,爱一个人的无怨无悔与分离後的痛苦折磨,他相信母

亲更清楚,说服母亲後,父亲就不是什麽难关了。唯一条件,小妹生下的孩子必须分一个姓

骆,等了这麽多年,母亲对他成亲之事已不期望,至少还是要有个姓骆的孩子继承香火。
男子不愿入赘,只得答应这个条件。
骆小可知道,自己赢了。
他赢得了自由、赢得自己的未来,谁都不能再强迫他离开杜绝,就算是杜绝本人也不能!
因为他始终知道,杜绝还是爱他的。不然杜绝大可离开那座宅子,见了他的面只消冷漠待他

即可。杜绝既然将自己关在那里,让小可确定杜绝还是爱著他,不过杜绝一向死心眼又顽固

,就算自己用理由说服他,八成铩羽而归无计可施。
但他还有耐心等,他的耐心一向很少,可碰上杜绝,水磨豆腐的耐性他都有!就像当年,为

了引杜绝入壳,装得天真烂漫他都不嫌烦,只要能让杜绝多喜欢他一些,要他装得再笨再傻

都可以。
然後......第十年就这麽匆匆地来到。
骆小可仍是撕榜缉凶的能人,不同过去,他开始只追赏金高额的凶犯,不论多远多危险,只

要赏金多、上山下海他都去,其间,他开始探听十几年前江湖上号称天下第一剑的杜非下落

,这个杜非名声很响,消息却极少,小可只得一条一条线去寻,可惜次次落空,杜非就像消

失在人世间,没了踪迹。
好不容易,有一次小可追凶到了北方的雪山一带,将凶徒缉拿归案交给地方官差,此时天色

已晚,雪落得又快,他只得在镇上客栈过一宿。夜雪落的大,一伙人聚在大厅里烤火,人都

住下了,有消息想打听的小可自然在其中。
一群莽汉侠客笑笑闹闹,酒喝下肚、江湖传闻自然也谈的多。
这时不知何人说道:「对了,听说十几年前的天下第一剑故乡就在这里。」
另一名醉醺醺的男子应声:「天下第一剑?你是说杜非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杜非。」
一叠声的讨论七嘴八舌起来,说的内容自然是杜非这个人物。
有的人说杜非十八岁那年遇到仙人,一夜点化,所以平时傻颠颠的杜非才会有这麽高的功夫


也有人说杜非是大智若愚,看世道比一般人有见解多了,是俗人不懂他的道理。
还有人说杜非绝对是仙人下凡,身边还跟了另一个极为美丽不似凡人的男子,两人武功奇高

,必定是仙人托生!
说到底,还是没人说出个究竟,骆小可大略知道他们讲的确实是杜非,而另一个男人,就是

他外公。可这个雪山当真是杜非的故乡吗?若是,听杜绝说过,杜非与外公是回到故乡深山

隐居避世,他往雪山这一带找找,没个准儿就能遇上。
主意一打定,骆小可整个人不由自主兴奋起来,连一旁杂七杂八的吵闹声也罔若未闻了,他

满心期待,找到杜非与外公之後,他的旅程才算划上终点。
第二天一早,小可也顾不上大雪仍在落,穿上雪鞋戴起斗笠,准备上山,入山前他不忘向小

二确认,山上是否有人家居住,小二没多想,即刻想到每半个月就会有两名男子一起下山用

猎物交换白米青菜,两人年约五十开外。
「知不知道是什麽名字?」小可丢出一锭碎银,小二欢天喜地接过。
「没仔细听过,不过他们在山上住许多年了,我小时候就见过他们。」小二想了想,又补上

这句。
小可的心斗然一沉,杜绝回来不过十年,眼前的小二至少二十来岁了......难道山上住的不

是杜非与外公?想归想,已有线索他仍旧不能错过,至多白跑一遭,也不妨事。
毕竟是在平地长大的孩子,小可上山并不顺利,冰天雪地,天色暗得又快,黑暗压在树稍,

一转眼已经覆盖大地。小可走到山腰,雪夜里万籁寂静,放眼所至只是一片黑鸦鸦的暗,再

也看不见路,小可只得找个树洞,在洞口升火静待夜晚过去。
天寒地冻,小可没料到走了一天只到山腰,带的衣物并不够暖,他守著火堆强迫自己不能睡

著,这种天候,睡下去恐怕再也醒不来。越是告诉自己不能睡、眼皮越是沉重,他用力摇晃

头,努力回想与杜绝曾经渡过的日子,多麽开心、多麽甜密,失去杜绝的时候虽然痛苦,他

却相信总有一天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
11
「唷~你醒啦。」逆著火光,小可清醒时已见天露白肚,一名虎背熊腰的男子回首看他,粗

犷的脸孔展开笑容,大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你们是?」一人守在树洞前,小可看见还有另一名斯文男子坐在对面,身披大氅正伸手烤

火。
两名男子年约五十开外,看年纪倒与外公杜非两人差不多年岁。
「我姓程、他姓卫,看你的年纪,叫我们爷爷都够了。不过不占你这个便宜,就叫伯伯吧。

」斯文男子笑了笑,虽然有点年纪、仍可看出他年轻时必是俊逸不凡的男子。
「你不是这个地方的孩子吧。」卫姓男子丢一块乾燥木柴进火堆,火舌沾上木柴,烧得更炽

。「这一带的孩子没像你不要命,落大雪还敢进山,昨夜我看见微微火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见小可起身,原本盖在小可身上的毛皮滑下,卫姓男子连忙帮他拉齐。
就是看见有火光,卫姓男子才拉著人带上东西过来,虽然不认为真的有人敢在这种时节入山

,可过来看看总比没有好。一到山腰,只见树洞里有个年青人闭著眼皮直发抖,嘴唇都紫了

一半,洞口的火已经熄一半,若是他们没来,不多时这个人就得冻死在这里。
小可受了点寒,身体不适,虚弱地向男子报以一笑,男子突然愣住,过一会儿才叹一口气说

道:「沫楼的孙子大概也有这麽大了。」小可不解,只能睁著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
自称姓程的男子笑了笑,给小可一个没什麽的眼神,开口却说著:「谁让你不学杜非,像他

那样去抱个孩子回来玩玩不也很好。」口吻与眼神却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宠溺。
小可心头一惊,听见杜非两个字,他本来衰弱的精神就像被大火烧过,整个人差点往程姓男

子身上扑去。
可惜力不从心,小可挣扎著要起身,本来在閒聊的两人见状连忙靠近要他躺好,程姓男子还

拿了一碗姜茶让他先喝下。
「怎麽了?」卫姓男子轻拍小可的背,见他喝得急,怕他呛著。
「卫..卫伯伯,你们认识杜非?」喝了一半,小可忍不住推开碗,抓紧卫姓男子的手,激动

的难以自抑。
两人对看一眼,不太明白怎麽提到杜非会让眼前的青年如此激动。
「你年纪轻轻,居然知道杜非这个人,他已经很久没在江湖上走动了。」卫姓男子见他仍是

要起身,伸手扶他一把,顺手将皮毛拉好,省得他病情加重。
「我叫骆小可,杜非收养的孩子是我大哥。」骆小可听出他们提起杜非时口吻亲腻,想必是

杜非的故友,才直接告诉他们自己身份。
「那你就是骆丫头的儿子了?!那叫我们伯伯也不冤。你娘成亲时、我们两个还有去闹洞房

,可惜你娘不肯,当夜一个新娘子竟然提著剑把我们一堆长辈朋友赶出房。」程姓男子回想

起当年,嘴角噙起笑意,仔细想想,也约莫是三十年左右的事了。「那你今年几岁?」
「二十有六了,程伯伯,你们还有见到杜爷爷与我外公吗?」
「七年前他们回来一阵子,过没几个月,杜非耐不住性子,又跑出去遛搭了,那之後就没再

看到他们。」程姓男子想了想,杜非走了至少三年,想当然骆子雁也留不住人。
「又错过了......」小可一脸失落,没想到杜非是这麽留不住脚的人,想到自己一番苦心又

化流水,想起杜绝落寞站在宅院的背影如此凄凉,小可不自禁怔怔流下泪水。
「欸?怎麽了?」卫姓男子慌了手脚,他一向不懂安慰人,笨手笨脚替小可擦泪边问程姓男

子该怎麽辨。
「我怎麽知道,不如等他哭完再问怎麽一回事吧。」程姓男子边说边从火架上拿起姜茶,倒

了两碗,一人一碗摆明等著看戏。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的。」卫姓男子急得满头大汗,偏偏又拿他没辨法,只好轻拍小可抽

抽搭搭的背,完全不懂小可突然伤心难过什麽。
在知道小可上山寻找杜非,只是要杜非去劝说某个人,小可叫著程伯伯的中年男子放声大笑


「要杜非去劝人,那不等於把那个人往火里推。」程伯伯哈哈大笑,「他这个人,要是有本

事劝合不劝离、早就先把骆子雁那家伙甩开了,你别逗我笑。」
小可苦恼,他对杜非与外公没有印象,本想两人也是相守一生,或许能开导杜绝不再死脑筋

守著一方天地。
「这个人,你永远等不到了。」程伯伯留著一把美须,五十开外的脸孔带有几分狡猾。「可

是,你可以逼他出来,他若是真的爱你,他没辨法不答应你。」眼光一转,程伯伯瞟向卫伯

伯,「你说对不对?」
「干我什麽事!」卫伯伯丢一块雪,程伯伯嘿嘿笑著闪过。
小可虽然不大明白,但是他明白,等待是永远不会有结果。
於是他休养一阵子,等身体养好,拜别两位伯伯便下山返乡。
12
不知不觉,又是春到来。
杜绝站在院中,看著万物含苞吐芽,一次又一次,过了多少年他已经没有知觉,好几

回......他以为自己已经疯狂、不再有任何感觉;门外戏闹的稚童嘻笑、吆喝的贩子来来往

往,他却只是看著院中不会改变的一切发愣。
他让自己看著花开花又落、春去冬又来,後院孵出一只只小鸡,在他手心长大、又生下新的

小鸡,心如止水,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打自小妹出嫁後,几乎再没有人来到他的宅院前,除

了父亲母亲一年一次,过年时送来新衣新鞋,他与外界再无瓜葛。
他依靠著对小可的回忆,渡过一年又一年,看著镜中渐长的自己猜想小可是否还和他一样?

眼眉口鼻在镜中看见的不是他,而是小可。每当他这样去想,欣喜总是胜过悲伤一点。他不

去猜想小可是否找到比他更值得去爱的对象、也不去猜想小可是否还像前几年那样攀到树稍

默默注视他;他记忆中的小可,永远是那个小可──黏著他、跟著他、爱著他到不顾一切的

小可,他小心地收拾这些回忆,放在心里不必和别人分享。
他很想小可、心痛如绞的想、几乎是拿所有时间来想小可,因为这是他仅存属於自己的一部

份,其馀的什麽也没剩下。
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了──
可是他用坚强来伪装自己,要是突然一天小可想起他的存在,他必须漠视小可的情感──哪

怕只是一瞬间,他都不能泄露自己情感。他不怕寂寞、不怕孤独、更不怕心痛难耐,他怕的

还是小可为他一错再错,尽管他现在已经不能确定小可对他爱是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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