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酝酿,在看但红叶谷入口的刹那,左青玄就如同扑火的飞蛾,明知前方等待自己的是毁灭
,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下去……
那个人在等自己……那个人在等着自己……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呢,浩恩……
我来接你了,我终于可以把所有的俗事处理完毕,干干净净的来接你了……
“等、等我一下……”顾不得气喘嘘嘘了,在心里把大师兄的粗线条骂了个彻底,伊君岚狼
狈的爬起身,跌跌撞撞的追在了步履如飞的前者后面!谁来告诉他,这真的是一个马上就要
毒发的人该有的精力吗?!唉……
七拐八扭的冲入红叶谷山清水秀,宛如仙境的地盘,看也不看那迎面走出来的翩翩美青年,
左青玄想知道的只剩下:“他埋在了哪里?”
“……谁啊?”不悦的斜了这个目光涣散的闯入者一眼,毕红叶耸耸肩,不置可否的反问道
。来砸他们神医牌子的吗?居然一见面就先问“埋”字!
“就是程浩恩啊——!快说!你们把那个人埋在哪里了?!”双眸尽裂,豁出一切矜持的抓
住仙风道骨的毕红叶,左青玄拼命摇晃着清癯的对方,仿佛要把答案从那两片薄唇间摇出来
!至于那射过来的鄙视眼神,他顾及不到了!他要知道的是,那个人在哪里!那个又一次擅
自离开自己的人,究竟在哪里——他要找到他,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然后,再然后呢?就
再也不许对方离开自己了吧……
“……原来如此。”余光瞥到在后面手忙脚乱的对自己打手势的小师弟,毕红野心领神会的
点点头,压抑住不满的心情,一把拿开左青玄的手,淡淡地讽刺道:“那个姓程的吗?就埋
在我的药田里。不过……过了那么久,我早就忘了具体位置了。”
“可恶——”不是听不出毕红叶的语中带刺,但左青玄已经不介意了。整片药田足有两亩大
又如何?自己挖掘的工具只有双手又如何?谁都不能阻止他们见面了!谁都不能了!
白皙如玉的纤手纂进淤泥之中,洁净的长袍染上土灰的暗淡。
青丝因药草间的朝露而打了结,指甲因石子的割伤而渗出血。
上天可以让他痛,可肉体再怎么痛,也及不上心灵深处的空洞。
上天可以让他们一死一生,人世永割,但上天不可以阻止他找到那个人,已经不可以了!
浩恩啊……你就在这里对吗?我来接你了……终于来接你了啊——
“你们到底在玩什么啊?”心疼的看着自己亲手锄出来的药田被挖的乱七八糟,毕红叶口气
不善的横了傻立着的伊君岚一眼,轻描淡写的责怪道:“没事干嘛要我骗他姓程的已经挂了
?这不是砸我们的招牌吗?”说起来,他们可是辛辛苦苦的花了二十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才
向阎王把人要回来的哦!现在到好,邀功的时候到了,却要耍奇怪的花招,害他的宝贝药田
惨造蹂躏!真不知这个调皮的小师弟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我什么时候叫你告诉他姓程的死了啊?!”冤屈的白了前者一眼,伊君岚无力的
靠在对方身上,快要被折腾的昏厥了:“我是打手势叫你纠正他的错误,不是叫你雪上加霜
啊啊啊啊啊——”
“君岚?”温柔的扶住小师弟,毕红叶歪歪头,看了看“重新锄过”的药田,又看了看小屋
里被声音惊动而出的身影,许久,淡淡一笑,自嘲的喃道:“算了……已经用不着我们多说
了。”至于自己药田的这笔帐嘛,他会算进程浩恩的药费里面去的。满园的奇珍异草,足够
大师兄侍奉的那个人头大了,哼!
不是这里!也不是那里!究竟他们把程浩恩埋在了哪里——
双手挖得麻木了,双眸被眼泪模糊了。为什么,他只想要尸体而已,他只要再看那个人一眼
而已!一眼也好,一次也好,让他再摸摸那个人的轮廓吧……即使腐烂了也无所谓,即使是
白骨也没关系!那是他爱的人啊……不论何时,对自己都是最美……
“浩恩……浩恩啊——”悲泣着,左青玄跪倒在泥土中,紧紧握住满地药草的残骸,指逢间
流下血,混进土里生出异样的芬芳。沉浸在悲愤中的人,往往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幸福。所以
左青玄没有抬起头,只发现一团黑影不知何时笼罩在了自己的身后。虽然他不曾回首,可是
,他身后的人不是冰冷的尸体,所以一个清雅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响在左青玄的记忆深
处,响在左青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青玄啊……”顿了顿,身后的那个声音搀杂了些许笑意:“或许说,应该叫你王爷?”
“……”仿佛是被雷劈中了,仿佛是一个悠长而忧愁的梦被唤醒了!左青玄呆呆的停下挖掘
的动作,手指还伸展在泥土里,不知如果是好。是真还是幻?是太过思念的错觉,还是太过
悲伤的幻影?他不敢回头,生怕回首时,一切如旧,空荡荡的依然什么都没有。可他还是回
了头,因为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他已不甘也不能再错过了!
“浩恩?!”愣愣地贪婪地把那抹又瘦了许多的身影捕捉在眼眸中,左青玄想要哭泣,但这
次的泪水太炽热了,烫伤了眼。左青玄想要拥抱,但现在的双手太污秽了,怕弄脏了那个人
的青衫。但程浩恩没有犹豫,他们都死过一次了,所以不需要犹豫了。
毫不迟疑的跪倒在地,展开手臂,牢牢的把左青玄搂进怀中,程浩恩没有哭,他只是落泪而
已。太多苦了,太多无奈了,太多的挣扎,太多的牺牲才换来的这一刻,他可不可以不去计
较了呢?
“浩恩……我……我其实是皇帝派去的窝底……”颤抖着身躯,左青玄突然希望体内的毒立
刻发作,让他死在这最幸福的瞬间。但又祈祷毒不要发作,让他可以继续醉在这抹温存中,
多一秒也是奢侈……
“你现在已经不是了……”淡淡地打断左青玄的自责,程浩恩疲惫的闭起双眼。
“浩恩……我……其实是王爷的私生子……”和父亲相奸的自己,已经被玷污了,配不上这
个正直认真的好人了。
“……那个你,已经死了……”轻轻地拍了拍左青玄绷紧的双肩,程浩恩在对方的耳际细语
着,不知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那个为了任务,欺骗了自己,欺骗了天下的左青玄,
已经死了。死在王爷的毒酒之下……而那个计较得失,计较成败,计较世间所有俗务的自己
也死了,身染涝病,死在湖南的粥场上。现在的左青玄,就是左青玄,现在的程浩恩,只是
程浩恩。他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储,自己也不是背负了万民生计的州官。他们的上一
生太累了,为了别人的期待,为了不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们太累了……
这一生,这从生死薄上偷来的一生……
他们可以自由了,可以真正的,不为了彼此的名字,而为了自己,痛痛快快的活一场了。既
然如此,何必在意那些过去的事情呢?若因此错过了今朝,换来得岂不又是明日的叹息?他
们已经笨了一辈子了,这次,可以聪明些了吧,可以自私些了吧。终于可以了吧?
“浩恩……是啊……”苦苦一笑,挣脱出前者的拥抱,左青玄摇摇欲坠的站起身来,茫然的
回望着对方。那双琥珀色的深隧,像是要把自己吸进去融化般的温柔……可是……
“我们都死过了。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把那一世的情债偿还干净了。你自由了,我也
自由了……还要爱吗?这样的你我,还是要爱彼此吗?还是要沉沦在彼此之间吗?”答案呼
之欲出,他明白自己,可他也想知道对方的想法。他有怨但无悔,所以他要知道,知道这个
男人是怎么想的。没有了自己的诱惑,没有了自己的怂恿,甚至没有了自己的期待。这个男
人,将如何来回答自己呢?
“……是啊,我们都可以重新来过了呢。”默默地垂下头,唇间逸开浅笑,像是对自己的无
可奈何。程浩恩抬起头,揉乱左青玄的额发,将唇抵上去,虔诚地,像是在吻一个天真烂漫
的孩子。接着,他回答,风清云淡……
“怎么办呢?当我准备重新开始的时候,我又遇到了你,我又爱上了你……”合是前生亏欠
了你,天要我今生,还个明白。但我却不想算清楚,不想还明白。我还要欠着你,欠你再一
笔情债,欠得越多越好,留着我,下一生,再一生,生生世世的,偿还不尽……
可以笑了……他们都可以微笑了……幸福的笑下去了……
风雨都经历了,苦难一个也没有躲得过。
但他们熬了过来,这段岌岌可危的姻缘,熬了过来……
熬到了今天,熬到了云开天现——
“浩恩——”热烈的吻,倾心的吻,付出一切的吻,吻着这个男人,这个叫自己又一次心甘
情愿的错下去的男人!左青玄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乎语言在重要的时候是如此的贫乏。但他
必须许诺,他怕自己不说,对方就不会明白。他怕对方不明白,所以他要说,要大声的告诉
对方——
“我……是如此的爱着你……”
“……我知道,青玄……我知道的啊……”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程浩恩垂首,一遍又一遍的
吻着怀中人儿的额头。这是除了程浩恩以外,没人愿意重复的动作。除了这个以最诚挚最纯
粹的心来爱的男人外,没有人,穿过左青玄华丽的外表,珍视过他的内心世界。没有人会把
他的喜怒哀乐,把他的对和错,全部当成宝……
不远处,毕红叶从一个抱着只肥乎乎的大兔子的男人手里,接来一味药丸。对方在叮嘱完服
用方法后,扬头含笑地看了看左青玄那边的无限风光,慈爱地拍了拍两个徒弟,却不小心被
性格不好的大兔子骑到了脖子上。强忍住颈间那毛绒绒的折磨,温文尔雅的青年和煦一笑,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诫两个怕长针眼而一左一右不去观看的徒弟:“红叶,君岚,你们
去把这个解药交给左大人,请他照为师的方子服用,体内的毒自然会慢慢解除。而至于程大
人,你们嘱咐他要注意休养,涝病难以根除,但只要他小心些,应该不会复发了。”
“师傅啊~”以手枕臂,不悦的瞪了兔仗人势的大肥兔子一眼,伊君岚堵起嘴,怀疑道:“一
个余毒未消,一个故疾难好。我们这到底算不算是把他们的姻缘给救回来了呢?”
“……我们已经把他们的人都救回来了。”温吞的笑了笑,俊逸脱俗的青年宠爱的把兔子抱
下来,搂在怀里。边忍耐着兔子音因嫌热的踢打,他边悠然地解释道,笑眯了双眸:“至于
他们的姻缘……就只有看他们两个自己的了……而且……”望了倚在程浩恩怀里的左青玄一
眼,青年淡淡的补充道:
“我想……他们的姻缘也已经救回来了,不是吗……”
三年前,吏部侍郎府——
窗外的喜鹊翘首枝头,在绿荫环绕下唱着欢快的小调。繁花似锦的净水池边,身着各色彩衣
的蝴蝶们不曾过问过人间的悲欢离合,只是纵情的翩然舞着。
悠然自得的斜倚在美人榻上,左青玄若有所思的瞥了埋首案犊的情人一眼,不满地堵起朱唇
,妩媚的转动着明亮如镜的眸子,懒洋洋地怂恿道:“浩恩啊~难得这浮生有半日清闲,你竟
然还在和笔墨纸砚那些死物纠缠不清。”而忽略了旁边活色生香的佳人……
“……”笔下未停的抬头凝视了抱怨中带着勾引的前者一眼,程浩恩哑然失笑,可笑容还没
有爬到眼角,就又在某种压力下暗淡下来。对于他的反应格外懊恼,左青玄刻意换了个姿势
,恰到好处的将外袍下遮掩不住的春光奉送到后者的余光范围内。白皙修长的大腿,柔韧光
滑的皮肤,似笑似嗔的容颜,温润含情的妙目。他在暗示的东西很露骨也很诱人,没有人可
以拒绝此时此刻的温柔乡,但程浩恩却更加的沉默了。面对左青玄主动的邀请,他也不是不
动心,可当目光接触到堆积如山的公文时……
见他没有回答,左青玄责怪地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了程浩恩身后,猫儿般邀宠似的伏在了
对方的肩上,吐气如兰的在后者耳廓附近吹着气:“浩恩……什么事那么紧急?你非要耽误
我们相处的时间去处理不可?嗯?”质问的音调微微上扬,左青玄的目光逼视向程浩恩,而
后者却默默地移开了。没有放过对方眼中一闪即逝的心虚,左青玄将后者的笔一把拿掉,捧
起程浩恩的双颊,狠狠地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阻止了程浩恩可能会有的辩驳!
来不及抵抗就已经沦陷在那异样的芳香里去。程浩恩无可奈何的收拢双臂,将左青玄桎梏在
怀中,摸索着对方欢愉的颤栗。一遍遍叹息着彼此的名字,左青玄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而程
浩恩的声音却渐渐低沉。他没有告诉怀里的人儿自己即将辞官归省的决定,更没有解释过自
己急于处理完积压工作的原因只是为了替对方铺开一道平坦的大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所
爱的男人,可也恰恰是这个男人,自己无法说给他听。他爱左青玄的美艳,所以也爱这华丽
躯壳内的勃勃雄心。再美丽的花朵也需要浇灌,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无法给予左青玄开
花的给养。于是他决定放弃,决定离开,决定恭手让人。
这个男人会恨自己的吧,恨自己把他交给另一个有权有势的存在。
但这个男人也会开心的吧,当他平步青云的登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时,俯视间,眸中还会不
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方空间呢?程浩恩不知道,因此他吻向左青玄的锁骨,吮吸出对方的呻吟
。仿佛是想把对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印刻在灵魂深处,他纵情的抚弄着怀里的身体,直到
受不了刺激的左青玄眯起眸子,舒服地瘫软成一团春泥。
打横抱起被自己爱抚到混身酥麻的对方,程浩恩缓步走入春帏里,不再回头。空剩满案的白
宣,在清风的拂动下,细细的翻阅着将要来临的别离。而宛如呢喃的破碎轻呼,也慢慢地由
帐子里逸出来,润色了一园春光……
“浩恩……不要……啊……”哀哀呼唤着前者的名字,左青玄求饶似地绻起身体,却又在对
方迟疑时,鼓励地吻上程浩恩的双唇:“嗯……我的浩恩啊……别离开我……别……嗯……
”
“青玄……”淡淡地回应着,程浩恩状似无心的询问里,带着他自己也琢磨不透的期盼:“
若有一日,你我分离的话……又该怎么办呢……”轻轻地分开后者因兴奋而并拢的双腿,程
浩恩在那敏感的内侧吻了一下,成功的让对方昂起头,启开薄唇发不出声响。
“不许……呜……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就算脑子里已是混沌一片了,可在听到那令
自己心脏冻结的话时,左青玄还是咬紧牙关聚集回神智,不满地反驳道:“不许!浩恩……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不会的……”
“那么……万一,只是万一而已……”催促似地揉弄起左青玄的身体,程浩恩尽量压下伤感
的意味,平静的反问:“我们不得不离开彼此呢?比如说,我要去到别的地方……”
“那我会把你追回来,天涯海角,只要我不允许,我就会把你追回到我的身边来!”斩钉截
铁的打断前者的话,左青玄隐忍着一荡荡击溃自己的快感,睁开眼睛,温润坚定地凝望过来
,展开双臂,勾抱住程浩恩的颈子。他是那么的用力,甚至给后者痛得错觉。
“那么……如果你暂时无法脱身,不能去追我呢?”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对不起,我只是想说,我们的姻缘,来得那么匆忙,我怕,我很怕去得也是猝不及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