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钱如潮低喃道
“是啊，下雨了。”夜袭也望向窗外。
“还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是这种天气，刚下完雨，还有点凉——”
“转眼已经十年了。如潮，你有事么？”
“天阔已经知道你开了一家花店。”
“如何？”夜袭的唇角忽然绽开一丝笑意，好像看到了好戏即将上演一般
“他很生气——‘明明可以统率一家千人的公司，却要跑去开花店，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是他的原话。还有其他的，你要不要听？”
“哈哈，不用了，用脚趾想也想的出来。”夜袭笑得眉疏目朗，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你不怕么？”钱如潮奇怪地问道
“如果一只狐狸找到了狮子做靠山，你觉得他还会害怕一头老虎么？”夜袭笑得得意
“你什么意思？”钱如潮忽然脸色苍白
夜袭长叹口气“如潮，你这么聪明为什么就没看出来呢？难道还用我说得直白么？有他在，对于我，天阔是没有办法的。”
紧咬下唇，钱如潮摇摇欲坠“这么多年，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若是总将视线放在一个人的身上，还能看见什么？”夜袭淬了口茶，温柔说道“更何况那是一只比变色龙还会伪装的狮子，若是随便被人看出来了，他还混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狮子不会把你吞入腹中？”钱如潮忽然冷冷问道
“只要不想染指他的东西，基本上没什么危险，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夜袭抬头忽然婉而一笑“不过，跟着头狮子还是很危险的，所以趁早离开是正途。”
“你不怕我会告诉他们么？”
“他们的心里都再明白不过，我又怕什么？如潮，为什么你一直不懂我从来不是你的敌人？几十年看着一个人的背影难道还不够悲惨的么？如潮，我们不过是同一种人罢了。”
“你——，你为什么一定执着于他呢？”含糊着，钱如潮问道
“你又为什么执着于他？”夜袭婉然一笑反问道
望着窗外的雨丝，钱如潮没有回答，阴郁的双眼越发的幽深
夜袭汲了口茶，缓缓说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开这家花店，安心作一个小老板。我知道若是我愿意，天阔和天远都愿意把公司给我打理，更何况我还有一家pub。只是那天夜里，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告诉我，无论生活怎样艰辛，她都在努力的生活。那以后我想了很久，以前一直以为人类的命运身不由己，那天我却忽然发现生活中的每一次转折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十年前，命运在我的面前展开许多条路径，可是我选择了离开。如果我不离开，会不会就没有这十年的漂泊与疏远？离开后，命运同样公平地让我抉择，我却选择了天阔，选择了变得更强。如果那天我没有跟你走，我会不会还是那林中怀着纯洁爱恋的羞涩少年？而现在，命运让我再次遇见月，再一次让我抉择。我选择了夺回，选择了留下。如潮，你看那些花，每一朵都如此的纯洁如此的美丽，没有受到一丝的污染。这一次，我不想再错，不想再选择错误的道路。所以，我不会再逃避现实，即使他可能一生也不爱我，我也不想再一意孤行，再任性掠夺，两败俱伤。我也要遵守那约定，无论怎样难，也要认真地活下去。”
夜袭微笑着，亦望着窗外纷飞的雨丝“你若问我，为何对他如此执着。我也知道他并不是最好，可是我就是信任他，全心全意信赖他。因为我永远是他的小夜，而不是夜袭！”
“你如何相信他没有改变？”
“我相信。若是没有信仰该如何存活在这寂寞的世界。”
“即使一次又一次地受伤，你还这样认为？”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我们无法掌握，也无法避免；也总有些因素的突然出现是我们无法预料——”
钱如潮默默听着，望向窗外的脸庞越发落寞。垂下颈弯，他怅然一笑
夜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轻声说道“如潮，放弃吧！”
钱如潮猛地抬头，直视夜袭
在钱如潮凶猛的注视下，夜袭平静的眼眸深如潭水波澜不兴“要知道像天阔那种人，若是心中没有你，早就把你压倒在床上，然后再残忍地抛弃。他正是因为把你看得很重，才没有这么作。虽然不是爱情，但能被他放在心里如兄弟般敬重你也该满足了。更何况，那个人现在对他势在必得，你没有胜算的。所以，放弃吧，如潮。不要再游移不定了，这世界上无论谁都值得得到幸福。”
“那你呢？”
“我也许还有希望，也许没有。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我就不会放弃。可是，如潮，你根本没有机会的。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信不信由你。”
钱如潮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蓄满了泪水的眼眸更显晶亮。
就在这时，咣噹一声门响，一个人火车头一样冲了进来，嘴里还胡乱叫着“怎么会突然下雨呢？真是讨厌的人界。艾儿，艾儿，你在么，我来了，快出来——”
夜袭问声不由得展眉而笑——这个人来得真是及时，伸手向来人招呼着“这里——”
来人快步走了过来，忽然看见流着泪的钱如潮，不由得怔然，但随即旋风般射向钱如潮，一下子将他揽入怀中。
被人抱在温暖的怀中，钱如潮泪如雨注，失声痛哭起来，好像要把这几十年的委屈和痛苦全部释放出来似的。
“冉宁——”呜咽中夹杂着钱如潮绝望的呼唤
来人紧紧抱住钱如潮不知所措，只温柔地摩挲着钱如潮柔软的发丝，好像借以分担他的悲伤似的。
夜袭微微一笑道“他就交给你了！”
来人闻言一把抱起钱如潮，大步向门外走去，让人不敢相信那么消瘦的身体里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而钱如潮则婴儿般乖巧的委在他的怀中，兀自抽噎，任他将自己不知带向何处。
夜袭扶着门扇，微笑着目送身为冉宁的青焰轻巧地抱着钱如潮消失在绵绵细雨中。不由得摇头，这个笨蛋果然不愧于白痴的称号，明明路边停着钱如潮的车子，偏偏要抱着个男人在雨中的大街上招摇，算了，懒得管他。长叹口气，夜袭缩进花店，晶亮的弹簧大门在他的身后悄然合上，光洁的镜面上晃动着他萧索而沧桑的背影，随即冰冷的雨丝激溅在上面点点滴滴丝丝缕缕迅速斑驳了无暇的玻璃，渐渐什么也都模糊，什么都不见……
据说，有一种植物，它的汁液喝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受伤；那么，那植物的名字是不是叫做遗忘？神说，人这一世，从出生发出第一个哭声开始就踏上一条苦难的历程，而且从不能回头。那么，到了今天我终于明白，神也不过只会流下同情的泪水，而能拯救我们的也只有我们自己而已。
5
三个男人气宇轩昂地鱼贯而出，犹如破风而来傲睨世俗的神祗，使得所有投向他们的目光除了惊艳还有敬畏。
车前，其中最为瘦小的男人将手伸向驾驶舱门，却迅速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捉住。男人的视线上移，遇到了一双如春风般温暖的清澈眼眸。
“如潮，我来吧。你状态不好最好不要架车。”有着温柔眼眸的男子吐出来的话语亦如三月的阳光般柔软温暖
钱如潮的眼眶忽然湿润，晶亮的眼眸如水纹下的宝石润泽光柔。咬了咬下唇，他缩回了手。
男人叹了口气，伸出大手握了握钱如潮小巧的下巴，一语双关说道“如潮，我希望你是我的好兄弟！不要胡思乱想了。”
钱如潮咬着下唇垂下眼帘，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知道”。夜袭的话语忽然在他的脑海里出现——放弃吧，如潮，你没有胜算的。他忽然身体一颤，摇摇欲坠。随即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就势揽住他的身体，低沉浑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豁然响起
“小心——”
钱如潮受了惊似的猛地后退，强忍慌乱说道“我没事。”说着一头钻进车内。
不，夜袭，即使都是看着一个人的背影，我们仍然不是同一种人。至少你还有希望，而我，一开始就注定要以悲剧收场。而如今，终场的帷幕已落下，站在幕前俯首谢幕的我早已泪流满面，谁又能体会戏子心中的苦伤？
车内的钱如潮惨淡笑着——终于到了该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的时候，原来也并不是很难，虽然，虽然只是心如刀割。
空着手臂的男人瞳孔骤然收缩，露出一丝苦笑，缓缓收回手臂。抬头看见车门旁的男人似笑非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男人刚烈的视线在那人深邃无垠的目光中就那么轻易地融化了，消失无形。
恨恨地，落败的男人沉声说道“该走了。”说完也钻进车内，恢复了铁板般的表情
车门旁的男人垂下眼帘，那细微的动作竟也如此让人心动。奇怪的是，明明占了上风的他却露出了一线落寞的笑意，很浅，很浅，浅得似微风下的湖面展开些许涟漪瞬间又平如镜面。
车子平稳地形在高速公路上，车内的空气静的好似沉淀成石，个怀心事的人默不作声。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总会如此遥远而陌生？何时才能贴近彼此的心房？难道有爱还不够么？
一个小时的路程并不算长，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沉默的钱如潮恢复了标准的职业形象，利落地从包中抽出文件，朗声说道“今天我们要见的是李慕秋，楚月霆的大学同学。”
暮天阔闻得楚月霆的名字，不由得从鼻孔中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钱如潮面无表情接着说道“如果只是调查夜袭的身世是找不到线索的。不过，从楚月霆这边就好办得多了。这个李慕秋据说在学校与楚月霆关系相当不错，好像她还曾经暗地仰慕过楚月霆。正巧她又在邻市工作，所以很容易联系上。”
暮天阔听了依然面无表情注视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连一向保持着笑意的天远也神色肃穆地默不做声。
办公大楼的咖啡厅内，三个男人正襟而座，看着对面还算娇美的白衣女子。
女人噙着咖啡，笑容可掬——暮氏集团的三大头目就座在自己的面前，先不要说何等的养眼，光是这份殊荣就已经够让人受宠若惊的了，更不要说可以向老公炫耀一番。
“直说吧，李小姐。我们想向你了解一点关于楚月霆和夜袭的事情。”钱如潮态度严肃地直奔主题
李慕秋皱了皱眉，奇怪地问道“夜袭是谁？”
钱如潮略微思考一下说道“你知道楚月霆有一个童年的玩伴？应该是邻居吧。我们想知道在他们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李慕秋依然面带犹豫地看了看钱如潮，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沉声问道“你是指那个叫秦夜的男孩子吧？你们为什么想知道呢？”
暮天阔不引人注意地皱了一下眉头，暮天远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钱如潮胸有成竹微微一笑忽然说道“我们暮氏集团的天拓百汇的会计部正缺少一个组长。李小姐在卢氏也做了很久了吧，应该对会计部的业务很熟练。不知你是否考虑到我们天拓来？”
一直微笑着的暮天远听到钱如潮的话脸上的笑意忽然更深
李慕秋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垂首浅笑。
钱如潮心中冷笑：不过都是摆脱不了铜臭的凡夫俗子罢了。幸好这世上没有几个夜袭，若是都如他一般，还真难搞定！
“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所有。”钱如潮快速说道。
李慕秋再次噙了一口咖啡，缓缓说了起来
“我和楚月霆是同班同学，关系还算不错。那时候，他很帅，也很优秀。我其实很喜欢他，暗恋他很久，可是却总是害怕被他拒绝也不敢向他表白。”女子好像忆起甜蜜的过往，忽然羞涩地动情一笑，垂下头把玩着精致的咖啡杯，继续说道
“有一天，他忽然很高兴告诉我说他的弟弟也考进了这所大学。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叫做秦夜的男孩子是跳级考进来的；而且，只是楚月霆的邻居而已。可是，我依然记得，记得我第一次见到秦夜的那天——”
“那天空中飘着九月的秋雨，淅淅沥沥，并不大，秦夜就在雨中向我们走来，我的心脏突然脱轨跳个不停，好像要从口中跃出来似的。长那么大我从未那么紧张过，甚至失手将手中的花伞掉落都没察觉。雨丝落在他的发上，他的发闪亮着，好像缀满了星的夜空般璀璨。淋湿的白衬衫贴紧他的胸口，眨着泉水般纯净的眼眸，纤细的他微笑着，唇角的笑意很温柔，像夜空下梦般神秘的云适意而慵懒。我忽然觉得天底下不会再有人比他更美丽更纯洁，好像我藏在枕头低下的水晶天使，那一刻雨水模糊了我的脸——”
李慕秋说道这里忽然抚着鬓角的发丝忧伤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