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物语————南宫雪
南宫雪  发于:2009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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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故事不需要开始,
故事也不需要结束。
一切要从那个时候讲起……
是诅咒吗?是命运吗?
想逃却偏逃不去,想亲近的却亲近不来。
石蒜花开满了田野的彼端,我看见你在花从中含泪而笑……
你的衣带飘飘,依稀是云中的仙子。
拨开浏海,想看清你的容貌……
我也想呵,到你的身边去……
我唱著歌,那是华丽的段子;唱著我的珍爱,你的名字,我不想再睁眼看著世道了。
“扑哧、扑哧”……
那是眼球破裂的声音。
我看见你的白衣飘在我眼前啊……,我要过去和你一起……
这世道太艰难了,我不要做飘零的叶。
我知道,那胭脂弄糊了我的脸,血染红了我的胸口……
痛,不再是痛……我们终要在一起,不分片刻……
樱、野草、绫──
这是我最後的遗言。


第一章
京都──
繁华的京都街道到了夜晚却是这般冷清。已是十一月的天气了,风仍刮得那样的狂,仿佛它在做主角。
风卷起几根稻草翻滚了一阵,然後狠狠掷向墙角,又不甘心地去追赶那些夜行的路人。
在这样的寒夜,有处地方却那样的热闹。
凤栖馆,京都中薄有名气的妓馆。与其他所有妓馆一样,一年四季,只要有男人存在,就有做不完的生意。这夜,如同往日一样,并无不同。门前依旧转悠著各种色欲情急的男人。
看著倚著门柱招揽客人的女子那大大地开著的襟口,男人们色迷迷的,嗒巴著口水,硬吞不下去。有钱的盘算著今夜要怎麽享受,没钱的只好伫在门外张望、叹息。妓馆里不时传出鼓乐声、歌妓们美妙的歌韵、客人们的高声谈笑……一切声音混合在一起,就是一杯妓女们甜酸苦辣的酒。
客前俱欢笑,背後几多愁………

“不行!”樱美一口拒绝了亲弟弟野草的要求。
“好姐姐,我求你了,借给我吧!”
“不行就是不行!讲一万句也不行!!你这个……泼皮、无赖,快滚!!”樱美柳眉倒树,用力将野草推出门外。
野草用力拉住门沿就是不出房门一步。“武玄樱美!我是你的弟弟,你也不帮吗?”
“管你去死!”樱美咬著檀口大声叱骂!
“你这个毒妇,一点也不管我的死活啦?哼!”野草推了美樱一把,将她推进房里,恶狠狠地指著她的鼻子骂:“绫和我都是你弟弟,你就帮绫不帮我吗?妈的!你活烦了?!别以为我是你弟弟就不敢打你!”野草张开五指就要往樱美脸上扇去。
“你打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人打了!!”樱美大喊著,倔强地抬起头看著眼前的弟弟。那无畏的眼神吓得野草登时一愣。
野草定定地看著混合著拼死的想法和颤抖的樱美,手举得高高的,却始终没有打下去……。他仿佛想起了甚麽似的,眼角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
“为甚麽……”
他低下头,默然地说著颓然地跪倒在地上。
樱美看著他,心内也不禁一阵黯然。
“野草……我……我、我真的没有钱……”她犹豫著不敢上前,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你怎麽没有钱?!”野草猛然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瞪著她的脸大声叫嚷。
“你……当初,你不顾我和绫的死活,抛弃做姐姐的责任,逃出村子来到这大城市里来侍侯有钱人!贪穿这一身锦缎和醉生梦死的生活……”
野草愤怒难平地掀过她的华服、拿过她的珠宝用力的扔在她面前。
华服和珠饰撒落一地……散开的珍珠在寂静的房中发出“客啦啦”滚动的声音,晶莹的珠子滚到了樱美的脚边。
樱美看著珠子,却不敢动手去捡。
“我……我已经很努力在弥补了…….”她可怜地呜咽著。
“弥补甚麽?将我扔在那个破地方吃风?将绫卖给有钱的、一身‘咸鱼’味的老头子?!你这个姐姐可真好哩!!”野草冷笑著,眼中却满含怨恨地看著樱美,心中似乎有说不完的怨愤。
“我已经给你好多钱了!”樱美的泪珠不断地下落著。她已经给他好多钱了,这还不够吗?那是她辛苦赚来的皮肉钱啊!这样深的坑,甚麽时候才填得满呐!!
“钱?!你以为我是个甚麽东西?!就凭那点钱就想化解我十年的怨恨吗?那也太便宜你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
野草大哮著,随後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野草………”樱美饮泣著,看著弟弟远去的背影………往昔的事,一下子又浮上心头………

武玄家本是有名的武士家族,到了诚志郎这一代已经没落了。诚志郎谪居在家乡的村庄,那里仍有点土地可以过完下半生。可能仍让他觉得安慰的是:村民仍旧尊敬他这位前武士的後人。
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卖唱的女人,诚志郎娶了她做妻子。他们育有一女二子。生活得简单而安逸。可是在第二个儿子出生不久,村里开始蔓延瘟疫。这场灾难还未完结,国家又发出了征召令,诚志郎和村里的青年男子都被征召上了战场。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了………。村子里死的死,走的走,日益破落。
三年过去了,战争结束了。诚志郎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
村民们只能吃树皮度日,连武玄家也不例外。不知何时起,村里竟盛传说诚志郎当年娶了个狐妖,是她带来了瘟疫和战祸。生活得苦的没法再苦的村民一下子将矛头指向了武玄家的孤儿寡母。
歌女带著儿女逃避村民的追杀,躲进了深山中……..一家三口,没有了丈夫、父亲的保护,活的更加艰难。
苦难的日子远远没有结束,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小儿子四岁那年,石蒜花盛开的时节,歌女在被村民抓住凌辱一番之後,自剜双眼,跳崖自尽了……
留下了三个无依无靠的儿女──姐姐樱美,儿子野草和小儿子绫。还有三句话……
樱美,你是我春天的小蝴蝶,看顾好你的弟弟……
野草,你是长男,在这个艰难的时世你要像野草一样坚强地支撑这个家,努力地活下去!不要像我般软弱,要像你父亲……
绫,妈妈最可爱的宝贝,听话啊………
代表著女人最幸福时光的回忆的是樱美,代表著梦般憧憬的是绫……
惟有野草……那般的不同……

樱美受不住村民的欺凌和贫穷的生活,逃走了。
绫为了寻找姐姐,也为了填饱肚子,出卖了身体,也走了。
野草,茫然地站在村口,望著姐姐和弟弟远去的方向,心在那刻冻结了。
姐姐也好,弟弟也好。他们有他们各自的理想,不,也许只是欲望而已………但他们活得比自己好……。他也是他们的亲人,为甚麽,他们就不能分给他一点幸福?
野草千辛万苦踏上这片繁华之地,看见了这世间上他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看见像凤凰一样伴在大人物身边的姐姐喝著清酒赏樱;看见绫穿著白色的丝缎为客人弹琴,那张精致的脸一露出笑容,客人便大方地一掷千金。
野草不敢讲他们没有痛苦只有幸福,他们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有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但他们的痛苦在野草眼里,是如此的卑微…….。没有吃的,肚子饿的发痛,肚内空空,惶然终日;在寒冷刺骨的冽风中紧拉衣裳,薄衣还是无法为他多加一点暖意。
在暖角中喝著温热的酒与男人逢场作戏的姐姐,在权势人物供养下安睡於华宅之中的绫看来又是多麽幸福…….他们的辩解和推拒,野草实在难以理解。
在京都遇见他们是野草是多麽的高兴啊,可是…….他们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道:“你来这儿干甚麽?”言下之意好象不愿意他的到来似的。每次见面,好象施舍似的扔给他几个铜钱就打发了他。他不是乞丐,他是他们的亲人啊!
他知道他们生活不容易,可是也不必这样对他……为甚麽,为甚麽?!想谋一份工作吃饱穿暖,他不配吗?受到了这样的侮辱般的冷遇,野草心中充满了怨愤。他决心要报复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照顾他和绫的樱美!
既然她认为我是流氓、无赖我便是吧!她喜欢做妓女就让她做吧!
野草堕落了……变得不象他自己了,连他自己也觉得痛苦,可是他却傻傻地用这种方法来试图伤害身边的人……(假如樱美和绫心里还有他这个亲人的话……)。野草自暴自弃地生活著,在怨恨中堕落成无赖,像怨鬼一样缠著他的姐姐……
如果,当初你们不是这样对我,我也不想这麽做……
为甚麽,你们活在温饱之中,而我却要挨饿受冻?就因为我叫野草吗?!
“为甚麽……为甚麽……”
野草恨恨地说著,蜷缩著身子在凛冽的寒风中躲进了市集八伏桥的桥底洞里。
他无法原谅不顾而去的姐姐,更无法原谅她对别人说:“我不认识这个乞丐,快赶他走……”
他对她切底失望了。
她能提供的只有金钱,可是,最近她一分钱也不肯给了。
今夜里,又要饿肚子了。
咒骂著,野草缩到最里面的草堆里,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又暖又饱躺在舒服温暖的被铺里。

“松田平治,纳命来!”
一个刮玻璃般难听的声音在夜空中划破了沈睡的宁静。
顷刻之间,刀剑相交溅出了四射的火花。
“本田章太郎,别欺人太甚了!你们三个打我一个算甚麽英雄?!太没武士道精神了!!”一个男人粗著嗓子冷冷地大喊著。
在暗淡的月色中,四个人影且战且走,一路往八伏石桥而来。
“呀啊──”一个人发出惨叫,看来是被那个叫松田的刺中了要害,当即倒地。
“来呀!哈,让大爷教训教训你们!!”松田冷笑著杀得更加起劲,挥舞著大刀发出“忽忽”的猛烈声音,就朝敌人砍将过去。
“啊!!”叫本田的人挨了他一下斜刀,胸口当场皮开肉绽,血涌如泉。
“队长?!”与他同来的人惊叫著冲过去扶住他。
“本田纳命来!!“松田平治一点也不放松又举刀砍过来了。
本田的同伴连忙举刀一格,硬接了他一招,登时便被震得倒退了三四步,手中的刀早已断开了两段,虎口“唰唰”地就流出了鲜血,整个手竟麻得没了知觉。
“三菱,我们走。”那刮玻璃声的男子先前的气势全无,他用刀抵住地面支撑著身体喘著气说道。
“好,我们暂且撤退吧……”叫三菱的人扶起他沿著来路退去。
看著他们远去的背影,松田没有追上去。
当那两人消失在蒙蒙的夜色中时,松田忽地一俯首喷出一口浓黑的血来。
“婊子!竟然用毒!”
松田恨很地咒骂著。
刚才不留心被他们的刀划伤了手臂和胸口,本来没甚麽大不了的……..可没想到那帮家夥竟然卑鄙到在刀口上下毒!
松田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他身子晃了晃,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他伸手想抓住甚麽支撑身体却扑了个空,身体也急速地往下坠落。

“扑──啪!!”
一个人跌落在河水里。
野草一早就被桥上的声音吵醒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个年头这种事是常有的事见多了也就不怪了,况且现在这个时世谁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呢,自己有个饱暖就不错了。
现在,看见有一个人掉了下来,野草被吓了一大跳。
河水慢慢地平静下来了。空气中飘著血腥的味道,夜间又恢复了宁静,仿佛先前甚麽也没发生过似的。只是……空气中多了几分诡异和恐怖…….。
野草此刻的心情很矛盾。他很害怕同时又很好奇…….而且,如果那个人身上有钱的话,他就不用挨饿了。虽然拿死人的钱不是一件甚麽好事,但和肚子饿的痛苦相比,这点不光彩又算得了甚麽?
一想及此野草就打起精神、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趟水走到河里将那具尸体拖到了桥地的干地上。那人是足足比野草高一个半头,身材像熊一样的壮汉,身形比野草大了整整一倍,所以将他拖上来的时候,野草早已累的筋疲力尽了。
野草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湿过河水的身体被风吹过而寒冷,他颤抖著,手又急又慌地搜索那个人的身体。
“唔……”那个“尸体”忽然轻吭了一声。
野草被吓得几乎掉了魂!!!(死人复活了!见鬼啦!!~~~~~~)


第二章
野草吓的几乎掉了魂,一害怕便心急著忙往後退……谁料却不小心踢到了石头“啪”的一下就跌倒在地上了。这下子,野草在也没力气逃了…..
那个人睁开双眼,转头看了他一眼,很辛苦地喘著气用微弱的声音说:“你……你是谁?是……你救的我吗?”
野草看著他,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只是想拿钱而已,不是、不是害你的。”
野草吞了一口口水,定了定神,说道。
那人苦笑了一下,缓缓地说:“小子…….你叫甚麽…….名字?”
他问著,低哑的声音使空气冷得叫人战抖。
“我……我叫……武玄、武玄野草。”
“武玄?………唔……好象是武士家的姓………”
“是的……不过是破落户罢了,算个甚麽。看我的样子就知道……”野草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是啊,武士的後裔又怎麽样?除了这个姓氏,又带给他甚麽呢?自小到大,除了苦难就是苦难。
“小子,你知道金刚寺吗?”
“在市中心那见吗?旁边还有间很威风的建筑的……”野草侧头看著他道。昨夜里他想在那里靠一下稍作休息就被门卫打了一顿。那鬼地方他是怎麽也不会忘的。
“对,就是那里……可以帮我带个口信吗?我身上的钱就全是你的了……”
野草考虑了片刻。
“不要。”
送信?带口信?不要了吧!那里的人可凶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昨天才被打了一回,他可不想再次挨打。
“老兄,你都快死掉了,我不帮你送信一样可以拿你的钱啊!你又能耐我何?!”野草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那人听了不由得呆住了。想想也对……
於是,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见他无言又失望的样子,野草忽地又觉得於心不忍。自己与他萍水相逢、无仇无怨的,犯不著为了两个钱望他快点死。大家出门在外,谁不会有个甚麽闪失的?他是无赖,可这等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的卑鄙勾当一时间还干不出来。
想及此,野草便从自己的颈上解下一个小布袋,从里面倒出两颗小药丸。他捏住拿人的鼻子避他张口,然後一下子将药丸拍进他的口里。
“那……那是,是甚麽?”那人惊异地问著。
“是救命的丹药。”野草叹了一口气,没心情的答到。
“养大我的山慈和尚说了,这是从中国传来的秘方。听说对甚麽毒蛇咬伤、刀伤等等的有不错的疗效……。我想对你可能有用吧。”野草顿了一下。“看运气吧,你名好就不用死了。至於你的钱……我拿一半好了。”
说罢,野草便不客气地搜出他的钱袋拿走了一半钱。
“我走啦!再见!”
野草高兴地亲亲手中的钱,朝那人一挥手潇洒地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那男人不由得苦笑。
他在耍我吗?……
但身上的伤口好象没那麽冰冷得诡异了,大概……大概……会有效吧……。
呵……奇怪的小子……!!

阳光洒满大地,照耀著河面反射出金色的光芒。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极了,桥上也行往频繁起来。
松田平治从昏睡中醒来,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
这简直是突然有万两黄金从天而降也比不上的令人惊讶!松田平治坐起来低头看了看伤口。黑色的毒素被控制在伤口附近并没有深入。身旁有一滩毒血………看来毒随著血流走了不少。
“好小子!”嘿!他欣喜的站了起来,将掉落的刀插回鞘中。
若有机会碰到他,一定得好好谢谢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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