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暗涌(下部)(出书版) BY 晓春
  发于:2009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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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边把方向盘边兴致勃勃地叙述昨天下午在鸣风画廊的经历,守仁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皓琳

说起画作鉴赏的话题。

在婚礼上的匆匆一瞥之后,皓琳的殷勤才算成全了本次较为直观的会面。

等到了那家新开的泰国餐厅,招牌引人食欲,守仁下车在前方周到引路,皓燃这才看清楚了

他现在的模样。

川久保铃的灰白磨旧上装印有古老的图腾,质感极佳的同色系灯芯绒长裤,休闲中掺入特有

的禅味,慵懒怀旧风雅,同时却透着股成熟男子的强势和率性。

这是他以前不常见的装扮,也让皓燃觉得有了那么点陌生的惊悸,曾经熟悉的若即若离,换

来如今安静的距离。

改变的除了那张稍显清瘦了些的英俊脸孔,再有就是眼神了——原本执迷清澈的光已经被平

滑的礼节性的内容取代,刀削般的清冷,但诚挚得让人不容置疑。

这不是陈皓燃所熟识的姜守仁,而是众人眼中那个无懈可击又略微携带些不良成分的成功人

士、叛逆精英。

接下来迎来皓燃喜好之外的冷门缤纷泰国餐,带辣劲的凉拌沙拉、泰式酸辣汤以及混合了椰

浆的红绿咖喱,霸道与精致演绎多重滋味,就像他与姜守仁以往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整场晚餐,皓燃都没有接收到姜守仁任何有暗示或关切性的注视,他们就像最普通的朋友,

通过皓琳的调剂转达彼此尚属友好的讯号。

过程中,皓燃的心情慢慢慢慢地放松下来,但过去与对方交流的残余默契也慢慢慢慢沉下去

如此的聚餐,最终是在守仁的一通工作来电之后结束,他匆匆而去,皓琳却并不觉得扫兴,

摆出一副合作的姿态,起身载兄弟回家。回程路上还对姜守仁充满溢美之辞,原来先前跟姜

某见面的时候,就得了对方几幅装饰油画和南美犀角工艺品的好处。

「你有没发现,阿仁这趟回港,人显得很精悍俐落了?」皓琳在车上东拉西扯,但还是那么

欣赏那个男人。

皓燃只好说:「他不是一向如此吗。」

「啧,亏你们以前挺有交情的,这点都没看出来!」皓琳这才伤感地摇摇头,「听说最近他

会把重点放到美国去,香港都不知道会不会再来。」

听到这一句,皓燃也觉得莫名的冲击,冲口而出:「这里不是还有画廊吗?」

「这只是他的兴趣,他可以给任何人经营,而不必自己出面。」皓琳今日才肯坦白道,「总

之,没有人会成为他驻足的理由。」

那个人怎可事事如此轻易,来,去,深情,绝情。反复,却总在情理之中,会让你错愕,但

也不能提出异议,他始终有他的原则。

他回香港不会只是来参加婚礼这么单纯,他预备待几天?又或者根本是最后一次?皓燃没敢

深想下去,也不认为对方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选择离开,或许,自以为是不比自作多情好受

吧。

又这样过了几天,就在皓燃觉得姜守仁将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有人快递了一个私人包

裹给他,秘书检查过没有危险性,就直接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皓燃开会回来一小时后才发现它压在文件夹下,稍有些困惑地拆包,里面竟然放着几帖膏药

,里面有张英文小纸条写着:「祖母的秘方,专从大陆空运抵达,可信,你会痊愈」。

他噌地站起来,冲到门口问秘书苏菲:「谁送来的?」

「什么?」苏菲一时反应不过来。

「包裹。」

「噢,我有登记。」苏菲翻出电脑记录,「是尖沙咀的地址,像是个艺术社团,但没有写明

全称。」

「鸣风画廊。」皓燃吐出这四个字,才缓缓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子边。

包裹、膏药、字条,这又是什么意思?!姜守仁。

皓燃开始有些烦躁,于是去掀开落地百叶窗,拉开闷热的领口,俊朗的脸上浮起阴晴不定的

色彩。

而更令皓燃意想不到的是,那几帖原始却也见效的膏药只是开场。

之后几天,他接二连三地收到来自各种奇怪机构的包裹,包括年历和各类展会门票,甚至还

有维也纳咖啡豆和一些颇具品味的版画,再有就是几盆精心培育的海棠,只不过后来一直没

有夹带纸条。

直到收到某份画展的邀请函,上面再次呈现熟悉的字体:

老友徐广庭教授,携学子至鸣风开办翠业画展,画作均参与慈善义卖,所得款项全数捐赠癌

病机构。恭候大驾。姜。

皓燃没有为之前的那些慷慨馈赠而有半点回应和表示,他不计较这些,他知道对方也不计较

他的那点所谓的反应。

他如果有目的,皓燃也觉得已经无关紧要,姜守仁是个爱游戏的人,但他有时过于认真,所

以会有不平凡的举动。

可皓燃能感觉到,这些包裹并不代表什么,那对姜守仁这样的人来说,也许只是例行问候,

并向他暗示,他并没有完全不顾他们之间的情谊。

但手头这封邀请函不同,上面有明确署名,并且是真有邀请他的意思,这下倒让皓燃有点措

手不及,徐广庭这个人本来与他毫无牵扯,但是经过长州一夜,他的名字却成为敏感的代名

词。

皓燃感觉这场画展,如果他不出席似乎不近人情,经过半天思考,他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派秘书前往画展,他亲手签出现金支票,让苏菲替他拍下若干作品。

想不到就是这一个举动,居然逼出了姜守仁本人,他一个电话打到皓燃的行动电话上。

「皓燃,是你委托秘书来买画?」

听到对方平静有力的磁性男中音,皓燃愣了一秒钟:「是。」

「请告诉我,你连鸣风都不愿意涉足,并不是因为我。」他还是如此诚实。

对如此犀利的问题,实在没有准备,由于被对方识破,皓燃很是下不了台:「我以为……你

并不期待我的出现。」

守仁沉默了片刻:「我觉得,你不是个会排斥别人好意的人。」

「但也并不表示我会很享受。」

话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僵,守仁在电话那头闭上眼睛:「我该为我的鲁莽买单。陈皓燃,或

许我真的不该再出现。再见……」

就是这句「再见」,令皓燃一整天都有些失神。

他浑然忘了时间,直到窗户口有阵凉风吹进来,他才惊觉地转身,发现已经不知进来多久的

副经理,站在旁边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有些宝贵的惊险的真挚的东西,就这样消失了,该不该拾回来,全凭当事人的一念之差。

很久之后,每每想起当时转瞬爆发的想回头的念头,都觉得无迹可寻,那是带了点清醒的狂

热,像沉迷网游的玩家,突然萌生不眠不休的执着,明知前方的成果并不该是人生的目标,

但还是为眼前即将到手的快感而耗损着情绪和精力。

两人的转折就发生在鸿申的八周年庆典活动前。

皓琳与谢瑞真成立的小公司接手了酒店的活动企划案,瑞真因为外场的彩绘公益项目请守仁

帮忙给艺术家们发帖,而对联络到有意向的相关人士,都直接与较精通细节的皓燃沟通,于

是守仁也免不了要与他接洽。

事隔泰国餐厅见面的那一次,已经过去两周半,皓燃的脚也已经可以走动得比较自然了,老

实说,那份神秘膏药还真的很有效,但他不知道要不要谢姜守仁。

那一日,大约晚上九点左右,守仁接到一个电话,在嘈杂的背景下辨认出对方的声音,还是

令他很意外。

以为不会再为那个人心跳了,但一刹那的心悸感却是很可气的事实,看来自己还真是超强耐

磨。

他为自己叹息,语气中掩饰不住真实的情绪:「皓燃?」因为没有刻意走到安静的空间讲电

话,所以背后喧哗的放纵的音乐声就这样全无遗漏地传进话筒。

对面想了想才说:「我们可以见面谈一下吗?」

「是何先生的事吗?他已经答应参与作画,他乐意同你会面。」

「除了公事,没有其他可谈的吗?」

他猛地来了这么一句,还真的让守仁措手不及。

「现在……恐怕不方便。」

「你人在哪里?我可以过来。」

「你不会喜欢这个环境。」

如果这样的拒绝算是很直接的话,他确实说出口了,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用极端方

式拒绝陈皓燃,特别是在对方难得松口主动相邀的间歇。

让守仁吃惊的是,皓燃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直接甩掉电话,而是表现平静。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喜欢?如果你现在明确告诉我,你不想再交我这个朋友,我会识趣。但

如果你并没有很坚决,那就让我参与你的派对。要是你跟我同样感觉没有必要再绕圈子,可

不可以直接给我个答复——你,是否还需要我陈皓燃这个朋友?」

一番话说出来,没有立即得到回应,皓燃又温和地重复了一句:「是否还需要?请告诉我。

守仁脸上有些黯然,像是真的下了狠心:「九龙塘对衡道别墅十二组,我等你。」

如果真的需要满足对方的好奇心,他姜守仁只好倾情配合,甚至用力扒开自己的胸腔,让曾

经全心爱慕的人窥测属于他的灵魂,他赌上了那个最糟糕的自己,再赌一回……

如果失败,就可能再没有机会翻牌。

也许在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奢望,在召唤那些已然逝去的情愫维系,当对方要求

重新接驳,他竟然如此慌乱和焦躁,却又揣着恶意的亢奋。

守仁在过道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回过身朝玩疯了的人群看去,一个禁忌的鲜艳的无伦的世界

,交织着含蓄的对视和赤裸的欲望。

如果没有早上的那句「再见」,他一定不会在此处出现,更不可能融入其中,但那个已经泯

灭了的纯洁的希望,居然在最后一刻反悔,那个人要闯进来,闯进他保密的灰暗的私密空间

「干嘛站在这里发呆?安迪叫的人已经来了。」凯文手执一杯红酒走到他身侧,「你过去嫌

这种party乱,我一向叫不动你,今天难得有兴致,又好像并不开心。」

「人要开心谈何容易,仅靠一个晚上显然不够。」

「啧,谁都有忧郁的权利,但你没有!抱歉,我凯文李从来就是这样,满足大家的观赏欲。

「我愿意同你深交,就是因为你有人情味。」

「我就知道你有眼光。」凯文笑开了,一只胳膊搭上守仁肩膀,「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

意须尽欢,你不爱我,我又怎可亏待自己——」

守仁突然打断他:「我叫了朋友过来。」

「谁?」凯文朝他看,眼神还是那样专注,「我认识吗?」

「陈皓燃。」

那混合异国轮廓的俊美脸庞顷刻冷冻,然后慢慢眯起眼,目光有些危险:「那个啊……今天

可是安迪生日,你叫他来?你故意的是吧?想吓跑他,这招中正红心不是吗?看你这么用心

,真让人不舒服,太不像你的风格。」

「从遇到他开始,我哪一天像我自己。」

「别跟我坦白这些,我不喜欢听。」凯文今天多喝了几杯,骄傲的他不再遮掩口吻中的酸味

,「是你要他来的,你自己搞定,安迪他们不会收敛的,你大可以达到目的,到时候要是那

人铁青着脸离开,你也别想我安慰你。」

「我看起来是这么容易难过的人吗?」

「对别人不会,对他,难说。」凯文重重拍了他一记,又随着音乐轻晃着走入欢闹的同伴。

守仁苦笑,随手脱掉外套,走到沙发上坐定,等着那个人对他就地审判。

十一点,皓燃的车开近别墅,管家出来迎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问半句话,就打

开大门放行。

皓燃稍有些纳闷,不知自己脸上是否写着「好人」或「友人」二字,佣人居然如此信任外来

人员。

车子刚拐到侧门边的走道车库,就看见几台名车,一望便知是富贾后裔。远处传来嬉闹声,

皓燃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这样粗暴地介入姜守仁的另一面,是不是自讨苦吃。

但现在事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他开始禁不住一再的试探和迷藏,他想直面对姜守仁,打开一

个缺口,不要再如此别扭下去,至少找一条合理的通道,让自己别再一边不知是内疚还是真

的怀念,一边又撇清得不情不愿。

即使不再有异样,也可以恢复正常的交流,他是真的不想与姜守仁这样的人从此擦肩,毕竟

他曾经那样强烈地感受过那番情热,像火似的,灼得人心惊肉跳。

整个过程,让他完全化作俗世中的一员,被急切地需求,被大胆地笼罩。而这样强大的感觉

,再不可能在其他人身上领受到。

只有姜守仁,值得他不断地给出让步和缩减警戒线。

当他寻到似乎是欢乐中心的大泳池,眼前的一幕让他的脚步稍一迟疑,于是暂时钉在了原地

泳池周围被靓丽的花样男女包围,女孩着清凉晚装或性感比基尼,男孩们赤裸上身,炫耀自

己如模特儿般的身材,而其中两个男人还在旁若无人地接吻。

他们个个都似从杂志中跳脱出来的活动布景,机械而稳定的美丽,明眼人自然可以联想到他

们可能拥有的耀眼身分。这对近期一直在务实商圈打转又久未参与劲歌舞会的皓燃具有一股

奇异的冲击。

据他对姜守仁的了解,对方似乎并不会明目张胆地表现对于热衷于追逐俊男靓女的一面,约

他来此处,让皓燃有些困惑。

当他再次往深里走了几步,一个打扮入时又略有些娇艳的女生一把拦住他,一脸的惊奇:「

嘿!你是不是上周上台版《Vogue》封面的麦特?D?」

她歪了下头又纠正,「噢不,应该是上一版的《时尚先生》!经典。你果然不是蓝眸,我就

同菲菲说上一次你是戴了隐形眼镜,她却不信。」

对这类无厘头的纠缠,皓燃觉得有点好笑,他只好委婉地示意女孩松开他的手臂:「不好意

思,你认错人了。」

「哎,被大师选中的人就是有资格耍大牌,不想承认就算了,我问安迪去,一定可以要得到

你的电话号码。」

皓燃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位张冠李戴的女孩,他遇到很多主动的异性,但这一个显然可以排行

前三。

由于这个女孩的引领,随着她离开的方向,皓燃看见了姜守仁。

Chapter 17

守仁就站在人群大后方的芭蕉树下,跟一名褐色皮肤的高大男子在说着什么,那个无厘头美

人就这样径直跑到他们身边,然后扯过那高大男子的胳膊,朝皓燃的方向指过来,像是在向

他确认,前者是不是就是她认为的时尚封面人物。

很显然,她失望了。

而守仁已经在向他俩简要解释缘由,然后朝他远远走来。

双目交集时,两人都有微微一震,但守仁的脚步看来稳健从容,却好像没有什么再可以撼动

他。

而事实呢?守仁的心乱得要命。

上一次在婚礼上的遥望,已激起怀内铭心的牵挂,只是理智控制了行动,原以为经过长期的

过滤,心情再不可能出现重大回潮,但结果还是那么不尽如人意。而现在,从头出发,又怎

么能再似以往那样轻松!

皓燃一身素淡的薄毛衫,依然是那样脱尘,干干净净的眼神,干干净净的气息,欣赏他靠近

他迷恋他远离他,他曾用尽一切办法去阻止意外情爱的发生,却屡屡跨不过这个坎。

要抗拒一个人有多难?在陈皓燃身上,守仁恐怕已经足够印证。当他有幸成为密友,又想晋

升做情人:当他得到一个微笑,就进而想得到肉体:当他如愿得到肉体,又想终生占有并且

永远保存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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