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哪里啊?仔细想想,好象是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感兴趣了呢。”听见雷厉的回答,
他才知道自己竟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将心中的问题问出了口。
“那张温和有礼,即使被戏弄也总带着微笑的脸孔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起变化呢?真想
亲眼看看啊。这就是我当初的想法。”摸着脸上隐隐作痛的地方,雷厉利落的从唐佐明身上
起来,并顺带的也拉了他一把。“不过你刚才的样子倒真出了我的意料,想不到温和的外表
下所隐藏的竟是象火一般疯狂的真实,今天以前都没看出来呢。”
其实不要说是他了,就连自己,在今天以前都不曾想过会在这个人的面前将久远前便已经深
深埋葬的一面显露出来。这个人……似乎总能把自己不想在人前暴露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就
轻松的挖掘出来,在他的面前,虽然会因为那些挑衅的话语,还有动作而令自己生气,但相
对的,也会令自己有一种在别人面前所无法表现出来的轻松。这么一想后,对这个男人自己
到底是该感谢他还是痛恨他呢?
侧过脸,唐佐明静静打量着从刚才就一直静默不响,只安静的靠在车窗边抽着烟的男人。
乌黑的头发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打架还是窗外的夜风而凌乱不堪,留着自己动手痕迹的青紫
淤痕几乎遍布了他整张面容,但就算这般狼狈的模样也对那个男人的魅力丝毫无损,相反更
增添了几分沧桑感觉。
细长的丹凤眼在眼尾的地方微微上挑着,与宛如西方人深邃的双眼皮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和谐
,只要是人,被那样的一双眼睛盯着都会产生下一秒就将被吸进去的奇异感觉吧?
雷厉的睫毛并不长,也没有特别浓密,但在眼尾的地方却仿佛被烫过般的上翘着,无形中也
就将眼睛挑的更高了。
这还是第一次,对周围一切人与事物都漠不关心的自己会这样用心而仔细的去打量一个人。
也是第一次,换了另一个角度,用着与以往不同的心态来看这个男人。
总觉得,这一场架让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好象……连自己一直封锁的内心都被悄悄的打开了
一条缝隙,感受到了自那个人身上传来的温暖的阳光的味道。
铃~~~~~~~~~~~~~~~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厢内的静意,也让各自想着事情的两个人回过神来。
“什么事?”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时就已经看清楚显示出来的名字,雷厉只略微犹豫了下便按
下了接听键。
“闹出这种事情就想不告而别么?对于你的外公我,你总得有个交代吧。”即使被雷厉搅和
了宴会,乌怆屿的声音都没有出现丝毫的失控,冷静的一如雷厉第一次见到男人时他所说的
话。
“我是你外公,如果没地方去的话就回家来住。”
或许就是因为他太过平淡的口气,一向讨厌被亲情羁绊的自己才会什么都没说就般进了那个
家吧?而后来,虽然出于种种原因而搬出去住以后,只要是他说的话,自己多多少少还是会
听几分。
“知道了,我这就回来。”挂上电话,他越过身拉上唐佐明刚打开的车门。“不用急着下车
,我反正也要回山上刚好送你过去拿车。”
喀嚓,车门被再一次拉开,临出去前唐佐明回头说了一声。“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雷厉了然的耸耸肩,一踩油门,车就飞弛出去,转眼没了踪影。
满天星光下,月色忽隐忽沉,宽敞寂静的阳明山山路上,唐佐明慢慢走动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拉长。
有太长时间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了。距离上一次用走长路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一年、五年、
或许更长吧。习惯了车辆代步之后,就连走长路所带来的酸痛都变得这么陌生,就算是常常
上健身房都无法消去的酸痛感觉让记忆深处的东西慢慢的浮现了出来。
因为家境贫困到连一辆自行车都成了额外的负担,所以不管是上学还是打工他都是用两条腿
走到目的地。母亲死后,一直在追求她的江湖大哥——三哥也从帮派的斗争中退了下来,开
了一间小小的电器修理行,并让他在课余的时间以帮忙来赚取学费及生活费用。后来更是把
里间的一个房间空出来给他住而坚决不收一点租金。这样的生活直到他大学毕业,直到那个
血缘上的父亲开着豪华轿车出现在他面前才划上一个句号。
呼——
停下脚步,他仰起头望着闪亮耀眼的星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仿佛想将这些年来抑郁在心
中的压抑一并呼似的。
这样就可以了。
挣扎了那么多、期盼了那么多年,到了今天也该清醒了。
从没有象这一刻的殷切希望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将自己团团陷住的泥沼,也从没象这一刻
的想要抓住什么来让自己解脱。
捶捶微酸的双腿,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迈步往前走。
即使等不到那双手,来解救自己的那双手,也能坚强的从家族的禁锢中逃脱出来的。他这么
为自己打着气,脚下坚定的向前进着,直到——迈过前面的一个转弯…………
“终于到了啊,我等的都快睡着了呢。”离转角十米的地方停靠着一辆黑色跑车,那倚靠着
车身,一脸懒洋洋的抽着烟的男人正是早就开车上山的雷厉。
“……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里?”被狠狠震动了,唐佐明只能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发呆。
“当然是为了等你。”雷厉掐灭手上的烟向他走来。“你说要一个人冷静一下,这段距离应
该够了吧?如果全部靠走的,只怕天亮你都到不了,所以,上车吧。”
说着这样的话而对他伸出手的男人竟然是雷厉————那个声名狼籍,男女通吃的流氓警察
!
“喂,你到底要不要上车,我的耐心有限。”
虽然是满脸的不耐烦,雷厉伸出的手却丝毫没有缩回的迹象,依旧笔致坚定的放在那里。
唐佐明盯着那只手掌很久很久,几乎连那手掌的每一点指纹都不放过般的仔细看着。
“喂————”
“好。”截断雷厉再次的不耐,慢慢将视线抬起来的唐佐明笑了。从云层中投下的皎洁月光
将他唇边的微笑映照得十分温柔。他就那样温柔的笑着,缓慢但坚决的将自己的手————
放上了雷厉一直伸在那里的掌心。“我上你的车,雷厉。”
那一刻,雷厉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唐佐明并不仅仅只是将手交给了自己,同时还
将另外的,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也一并交到了自己手上…………
第二十三章
车,静静开着。
同样安静的车厢里,两人一言不发。
诡异而又和谐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
“到了。”雷厉将车停在距离停车场约五十步远的分叉路口,转首面向唐佐明。“离我的目
的地还有些距离,就送你到这儿了。”
“谢谢。”简短的道过谢后,唐佐明没多看雷厉一眼就拉门下车,毫不回头的向停车场走去
。
刚才的感觉是幻觉么?
望着他坚定而不迟疑向前走的背影,雷厉不由怀疑起自己在刚才所感受到的感觉。
‘我上你的车,雷厉’这样说着,挂着温柔的微笑将手放上自己手心的家伙好象只是自己因
为幻觉所产生出来的人物,短暂的幻觉一消失,唐佐明还是那个只会带着温和面具做人的唐
佐明。
摇摇头,他笑叹一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关心起人来了,唐佐明再怎么特别,充其量也只是
自己游戏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点缀,一个可以拿来打发无聊时间的过客罢了。
直开再转弯,黑色的跑车在别墅的大门口停下。
“臭小子,你今天惹的麻烦可大了。”乌家长子乌浩泽,也是雷厉母亲的大哥此刻正靠在大
门一边白色罗马柱上,用着隐藏担心的口气调侃正踏上台阶的外甥。
冲他笑笑,雷厉并没说什么就越过他的身边进了屋。
“喂,老爷子在二楼的书房等你。自己小心点,老爷子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啊。”乌浩泽在他
背后略微提高了声音提醒,虽然雷厉的个性不是那种能让人轻易摆布的人,但这次的对象不
同,乌家老太爷无论在司法界还是整个乌氏家族都有着不容许人挑衅的威严,平常已是如此
更别提今天雷厉把他精心策划的宴会给搅的一团乱,想必接下来等着雷厉的肯定是场严厉的
硬仗。
洒脱的往后一摆手就是雷厉对这位嘴硬心软的大叔叔的回答,他当然知道外公把自己叫回来
的目的,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是不知道警界的人都在暗地里说他什么;行事乖张、我行我素,独断专横的办案手法更是
为他赢得了一个‘恶魔警察’的称号。这些不仅他知道,相信在司法界手掌重权的外公也早
就已经清楚,只是他不提,自己也就懒得送上门让他教训。
只不过今天的闹场让这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终于忍受不住了,才会从自己搬出这个家后打通
他的电话。
冬冬,冬冬。
象征式的轻扣了半开的门板几下,雷厉就坦然自若的向笔直站在书房面向庭院的大片落地窗
前的老人走去。
“外公。”
“唐佐明……”面窗而站的乌怆屿望着已经开远,但还能看见一点影子的白色轿车,似自言
自语又似对着雷厉说话。“又一个游戏的对象么?”
“呵呵,难道您叫我回来就是交代这个?”
“因为他,你才搅了我的宴会,不是么?所以,我很知道他对你来说是个游戏还是……认真
的对象?”
“认真的对象……”雷厉好笑的重复乌怆屿的话,突然大声笑起来。“您是在开玩笑么?只
不过是同他跳了一支舞就让您认为我对他当真了?”
“那么……是游戏?”
“当然!”雷厉微微倾身凑近似松了口气的老人耳边,轻声。“害怕我会成为第二个雷霆、
不想让乌家再一次因为这样的丑闻而蒙羞才把我叫回来的吧?现在知道了不是认真的对象所
以放心了?”
听到那个阔别已久的名字时,老人一直站的笔挺的身体突然变得十分僵硬,脸上的表情也严
肃起来。
“不是说过绝不能提起那个家伙的名字么?再提起一次就不用叫我外公了。”
“啊,对不起。一时间忘记了这是家里最大的禁忌,但也没办法啊,谁让我在很多年前就被
外公您毫不留情的赶出了这个家呢,忘记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雷厉轻佻的一耸肩
就在旁边的躺椅上靠下,神情的悠闲与暗含讽刺的话语恰恰成了一个极为鲜明的对比,也让
老人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会被赶出去的理由,你应该还记得很清楚吧。”老人慢慢转过的身子笼罩在突然遮住月光
的云层的阴影中,稍稍眯起的眼睛里隐约闪动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好象……透过眼前的雷厉
在看着另一个早以不存在的男人。
哈!又来了。
又是这样的眼神。
明明看着的是自己,从眼睛里倒映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影子。与母亲、师傅所不同是,这
个血缘上的外公却是十分痛恨着自己的父亲。痛恨他夺走了唯一的女儿,痛恨他让唯一的女
儿发疯,痛恨他爱上男人、背叛了职责也同时让乌家蒙上羞辱。而最让他痛恨的,也许就是
身为他所痛恨的男人的孩子——自己吧?
因为他淡然的态度和以前在身边的所有人不同,所以才会搬进这个家的自己,在不久以后就
发现到了隐藏在表面淡然下的,却是深切的恨意。
“不可能忘记吧。”他放肆的昂起头大笑。“那可是我第一次见到您象个市井小民一般冲着
我所带来的那个人破口大骂呢,亏我还在他面前夸下海口,说您是坚硬无比的冰山,再怎么
样惊世骇俗的举动都不会令您皱一下眉头,但是您当时却让我吹的牛皮全爆破了。”
“……把一个陌生的男人带到家里,还是在床上胡混被当场逮到的情况下,你认为,我还能
象平时一样好声好气的请他坐下来喝茶么?”再次提起当年的事情令乌怆屿还是有些怒气难
消。
“至少……”轻松的从躺椅上一跃而起,雷厉拍拍躺皱的衣角,漫不经心的说出下一句火上
浇油的话。“您该高兴当时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可不是您的孙子我,而是别人。”
“混蛋!这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成功的再一次将乌怆屿的自制力挑至失控后,雷厉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好困啊,我先走
了。您也别生气了,当心爆血管。”
“你别再回来了!”
将身后传来的怒吼声用门关上,正想往楼下走的雷厉一头撞上了躲在门后偷听的乌浩泽。
“真有种啊,臭小子。”早就将偷听变成习惯的乌浩泽不露半点尴尬的拍上雷厉的肩膀,满
眼钦佩的看着他。“这是第二次了吧?能令老爷子不顾及身份形象的大吼的对象,好象总只
有你呢。”
“没办法啊,谁叫我是他最讨厌和最疼爱的两个人所生下来的孩子呢。除了这样骂骂我,他
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吧。”
“对了,别忘记你还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没还,我可是会随时讨回来的哦。”丢下一枚差点
没把乌浩泽炸晕过去的炸弹后,雷厉甩着圈在指间的车钥匙,吹着口哨步往停在门口的跑车
。
……………………
……………………
……………………
冷风吹过,因为雷厉的话而硬生生石化的乌浩泽僵硬了半天,才哆哆嗦嗦的从口中蹦出两个
字。
“恶魔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四章
就在雷厉大胜而去的同时,唐佐明也回到了位于铜锣湾的唐家大宅。
“二少爷,你可回来了,老爷等着听你对小少爷案件的进展呢。”才从车里下来,顾妈就从
里面一路小跑着出来。边伸手接过他脱下的外套边指指书房的门小声说道。
“知道了,我现在就进去。”安抚的拍拍这照顾自己多年的老妇人,他回身面向书房的方向
,暗暗深吸一口气才迈开脚步。
照例在门口脱下鞋子,柔软的地毯象母亲的手一般温暖,透过轻薄的丝袜抚摩着他的脚掌,
带来一股非常舒服的感觉。
“回来了?坐吧。”埋首案前的父亲并没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只淡淡的招呼他在一旁沙发上
坐下。“小阆的案情进展的怎么样了?总不能老这样拖着,你快点想办法解决。”
“现在已经不需要每天都上警察局报到,只要再上一次庭就可以完全解除小阆在这件案子中
的凶手嫌疑。”没听父亲的话坐下而是一直都站在门边的唐佐明几乎是用着机械化的声音把
这几句话从嘴巴里讲出。
“那就好。没事了,你回房间休息吧。”由始至终都不曾抬过头看唐佐明一眼的男人问完了
自己想问的问题后就下了逐客令,也让唐佐明心中最后仅存的一点希望——慢慢熄灭。
对于父亲来说,当初把自己接回这个家就和他所说的话一样简单。只是因为唐家的孩子不能
流落在流氓窝里,不能丢了他唐奎声的颜面,是自己天真,才会一直都抱着永远不会实现的
希望期盼着,渴望从这个冷漠的男人、冷漠的家庭中得到从小就不曾感受过的亲情。
而要经过十年漫长的岁月,时至今日他才真正从不切实际的梦想中清醒过来。在那个男人的
眼中,唯一能看见的,唯一承认的就只有唐家最小的儿子——唐秉阆,只有在面对小阆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