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园的人都在找你哦!小雪倌儿!”朱檀忽然说。
抚缨听了,快速的从床上爬起来:“我的衣服呢?”
“谁在偷东西的时候会记得带那种多余的东西?”朱檀不屑的问。
抚缨想想也是,便直接走到梳妆台边,当然,是赤着脚的,梳理头发。随意的在脑后将头发绑成一束,回头:“我可以回去吗?”
“你不是已经准备回去了吗?”朱檀泄气似的问。
“可是,如果你不让我走的话,我也走不了啊!”抚缨轻轻一笑,孩子气的一偏头,雪白的单衣在他那一笑之后仿佛已不是那么没有颜色的衣裳了,幻化出来很多东西,但,是什么又说不出来。
“你走吧,我想起来的时候会将你再偷过来的。”朱檀笑的坏坏的说。
抚缨便转身去开门。
“你做什么?”朱檀惊讶的看着赤着脚的抚缨。
“回家啊!”抚缨自然的说。
“回家?”朱檀似乎微微一震,问:“你喜欢那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吗?”
“风花雪月的地方?”抚缨纳闷的问。
“清音园!”朱檀说。
抚缨的脸上在那一瞬一片空白,然后,他又笑了:“我不喜欢清音园,但我喜欢雎柳廊,我说的家是雎柳廊哦!”然后,抚缨赤着脚穿着被风一扫就吹透了的单衣跨出了房门。
门外,不是他想象的院子,空旷的地宫,无数的夜明珠,刚刚离开的那个房间再回头去看时,那种禁锢的感觉几乎令人窒息。
抚缨不想回房间里去,虽然是奇怪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抚缨还是跨开了步子。
他要离开!
“小雪倌儿!”朱檀在不久之后追了出来。
抚缨回头,一件奢侈的毛皮衣服裹上了他的身子,然后,朱檀丢过来一双大大的靴子:“穿上!”
抚缨也不说什么,乖乖的穿上靴子。
下一瞬,身子一轻,朱檀将他抱了起来。
“我可不希望府上的人知道我偷了个人回来。”朱檀说着,在抚缨不知道的时候找到了出口,然后就见他在屋瓦间身轻如燕的跳跃。
快到清音园时,朱檀放下抚缨:“你自己回去吧!”
再一次的消失在夜色中了。
清音园的人都没想到,抚缨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在当晚的深夜。
龚翔送抚缨进雎柳廊,融千茴哭得悲喜交加,但抚缨身上那套奢侈的皮衣以及脚上那双做工精细的大一号的靴子,融千茴没有放过,问:“是谁掳了你?”
抚缨咬唇。
“不能说?”融千茴问。
抚缨便点头。
融千茴便放弃了,抚缨的性子他还不了解吗?他单纯归单纯,但凡他自己的事,他做了决定便不要别人管了的。
看样子,抚缨已经有了他的看法了。
融千茴便吩咐孩子们都去睡,拢帘还抱着抚缨,被挽衿将他拖走了。
抚缨能回来,对于清音园和雎柳廊的人来说,是奇迹!
但是,不久之后的第九天,抚缨再一次的从雎柳廊消失了。上午还在睡觉的抚缨,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找不到人了。
融千茴发现时,抚缨的被子没了,床边的鞋子却还在,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没有动,与上一次消失时差不多的迹象,应该还会回来吧。
而在鲁荒王府的后院里,抚缨上次离开时的那个房间……
“小雪倌儿,起来了!”朱檀笑嘻嘻的坐在床沿,趴在抚缨的耳边一次一次的轻轻喊他。
“呜…呜……抿罗不要吵啦!我好难得才睡暖和,你让我再多睡会儿嘛!”抚缨闭着眼咕哝,还顺势翻了个身。
红艳艳的唇轻轻的动着,猫一样的声音,稚气、娇妮、媚……
朱檀轻轻的用鼻子顶他,看他推拒、皱眉、叹息。
然后,一口,咬上了抚缨的鼻子。
抚缨吃痛的惊醒,眼泪汪汪的看着眼前笑嘻嘻的罪魁祸首,激动的指着他:“你…你你……你不是好人!!”
朱檀以为他会酝酿出什么恶毒的语言,结果只是一句“你不是好人!”,忍不住的就想揉他的头发。
“呵呵,真可爱!”朱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会觉得轻松。
“弟儿,你在笑什么?”门忽然一下子被推开了,又走进来一个朱檀。
“十哥,怎么到我这来了?”与抚缨一起嬉闹的朱檀问。
“我先前来找你时,你不在啊!”进门的朱檀说,目光接触到抚缨时,错愕。
“小雪倌儿,快藏起来!”朱檀笑着说。
抚缨傻傻的,当真就往被子里钻。
惹来的,是两串几乎合为一体的笑声。
然后,咬了抚缨鼻子的朱檀将傻傻的抚缨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抚缨怔怔的,感觉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鲁荒王爷,有两个。
“他才是鲁荒王爷,我不是哦!小雪倌儿认不认得出我?”笑嘻嘻的朱檀问。
抚缨抓过他的手:“你的手上有茧子,他的没有!”
两个朱檀都怔住了。
“单纯却细心的孩子呢!”鲁荒王爷朱檀笑着说。
坐在抚缨身边的朱檀开了口:“我是弟儿,是他的双生弟弟!是帝王之家的不详之子,虽然我的父亲不杀我,但是其他人不同意我的存在,所以我,叫弟儿!”
朱檀问:“弟儿,你准备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弟儿笑笑的问。
“这件事不是可以随便告诉人的!”朱檀的表情是那种微笑的严肃。
“小雪倌儿不会告诉别人对不对,小雪倌儿?”弟儿说,很平静的表情,那种朱檀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平静。
“如果告诉了会怎么样?”抚缨还在泪眼汪汪的揉着自己的鼻子。
“我会死!”弟儿微笑着说。
抚缨揉鼻子的动作顿了顿,调皮的笑了:“如果你下次再咬我的鼻子,我就告诉人!”
“看起来是个危险的小东西哦!”弟儿还是在笑,然后回头对朱檀说:“你刚才不来的话,他也不会知道我们有两个呢!”
“弟儿,这次又是我的错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不可以告诉别人的事,在对抚缨说出来时,一点该有的紧张也没有。对于抚缨的奇特,朱檀暗暗心惊。
“你为什么又抓我过来?”抚缨将被子踢开时很平常的问。
“不为什么!”弟儿笑着说。
抚缨就不说话了。
“他是哪家的孩子?”朱檀问。
“反正不是宫里的!”弟儿微笑着说。
“连我也不想说?”朱檀问。
“他是我一个人的,连相同的你的也不是!”弟儿说。
朱檀打量一番:“好难得的执著!那我就不管了!但你自己要小心!不愿意告诉我,却被别人发现时,我就不好回答了呢!”
“怎么像是威胁一样?”弟儿笑着问。
“我是清音园的花旦,融门四旦里的雪倌!”抚缨忽然插进他们的谈话。
“小雪倌儿?”弟儿惊讶的喊。
“我想应该可以告诉他的!”抚缨微笑着说。
朱檀和弟儿都哑然。
他是凭着什么来断定这些?单纯的像雪一样的人啊!!
第二章
朱檀看着弟儿和自己一样的哑然,悄然的离开了。
弟儿看着怀中这个纯白的孩子,微笑。
“小雪倌儿,你真是个妙人~。”弟儿笑着,用力的揉抚缨的头,看抚缨悄悄的皱眉,却似乎是懂得了他的沉重而默默的承受。
“小雪倌儿,你帮我把个小东西养一阵子好不?”弟儿笑着问,一种如释重负似的笑。
“养什么?”抚缨问。
“炎宫,你愿意么?”弟儿举着手臂温和的问。
那如花似锦的衣袖里钻出一条浑身仿佛燃着火焰的蛇,火红的眼,火红的舌蕊。
抚缨微微的震了震,然后问:“他养我这里也要住在袖子里么?”
弟儿点头,抚缨试探着伸出手臂,学着弟儿喊:“炎宫……”
炎宫顺着抚缨的手臂窜上了抚缨的颈子,悠悠哉的转了一圈之后,往抚缨的袖子里钻了去。
抚缨轻轻的笑:“呵呵,它愿意呢。”
弟儿看着炎宫慢慢的隐没在抚缨的袖子里,他知道它该愿意的,毕竟自己也不愿意委屈它啊。
说是养一阵子,如果回不来了,就得靠小雪倌儿养它一辈子。
将炎宫交给小雪倌儿,让炎宫罩着他,同时,也让炎宫靠着小雪倌儿那纯粹而且纯洁的体温活着。好像,对小雪倌儿多了一份私心,就算以后自己真的离开了,也不希望小雪倌儿随便的就跟了谁,自己怕是想独占这片纯吧。
皇宫,真他妈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师父是自己的师父,父皇是自己的父亲,早知道自己出师的这天父亲会这样的对待师父,他宁愿当年根本都没有去好好的学。也许会对不住师父的苦心,但是现在,又如何对的住师父近二十年来的教诲?
所以,他就算背叛父皇,也不要眼看着师父被折磨的死在皇宫的黑牢中。
但是如果自己死了,当年师娘留给自己的炎宫也会因为失去人的体温而丧命,那样,会让师父难过吧。弟儿微微的黯然,耳边听抚缨那纯粹的声音唤回失落的神:“我养它,它吃什么啊?”
“鹌鹑的蛋。我等下送你回去的时候,会给你送一盒子过去。如果它的蛋吃完了我还没有回来的话呢,你可以先给它吃鸡蛋,如果你养不起了,你可以~不用管它,它……不会噬主的。”弟儿笑着。
抚缨看着他:“你,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么?”
弟儿看着纯粹的抚缨,笑得黯然,却终于还是不忍心欺骗:“是啊,去做危险的事情。”
“多危险?”抚缨问。
“可能会……回不来吧。”弟儿说。
“这样危险啊?但是,我能做的就只是帮你养着炎宫。”抚缨也微微的黯然。
“那样就够了。真的,因为,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连照顾炎宫的人也找不到。”弟儿微笑着,抚抚缨的头,这天下,他找到的唯一可以信任的,是人说无义的戏子,弟儿在心中暗笑,当年写下那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人,八成是个婊子不疼戏子不爱的家伙,为自己冒出来的想法感到好笑。好像,这情绪也是在认识抚缨以后才有的呢。
“抚缨,我好像……好像是喜欢你的。”弟儿搂住抚缨。
“我知道。”抚缨由他搂着,柔柔的说。
“?”弟儿的表情变成这样。
“因为,我感觉的到,而且,我因为感觉到你的喜欢而觉得很舒服。”抚缨对这弟儿打着问号的脸说。
弟儿的眼圈有点发热:“真的?”
“恩。”抚缨说。
弟儿揉揉他的头:“小雪倌儿,我送你回去。”
小雪倌儿在失踪之后再次的回来了,带回来一条火红的蛇,时时刻刻的,焚烧着那颗心,抚缨知道,他在担心他,他很担心。
炎宫很怡然,每天几个鹌鹑蛋,从来没有其他的异样。
炎宫从来不管抚缨做什么,总是乖乖的呆在抚缨的袖子里睡觉,抚缨觉得,真是一条奇怪的蛇。
但是抚缨却多了一个和炎宫说话的习惯。
会在安稳的日子里焚心一般的想着那个在做着危险的事情的弟儿。抚缨知道,自己喜欢他了。本来以为其实不会去喜欢一个男人的,但是,却还是喜欢上了,也许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弟儿说了喜欢自己而且从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其实,未来的日子是要交付给男人的。
抚缨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和一般的男孩子不一样,不可能去娶妻也不可能生子,所以他也没有想过。遇见弟儿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是弟儿这么一个独特的男子,但是,他给了自己炎宫,给了自己羁绊。他喜欢炎宫的火红,就如同他喜欢自己这种心被焚的灼痛的存在感。
弟儿再次出现的时候,抚缨又是在地宫中醒来的。
弟儿显得很憔悴,却很兴奋:“小雪倌儿,我又见到你了。”
他回来了,真好。
抚缨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弟儿,真的是弟儿,然后爬起来,刚刚爬起来的时候,就被抱紧了。
抚缨说:“弟儿,弟儿,先放开我。”
弟儿放开了,悲伤的脸:“为什么要我放开?”
抚缨的鼻子动了动,眼圈湿润了:“让我咬你一口,以后你走的时候我会记得你的味道。”
“好!”弟儿笑着捏抚缨的鼻子:“就鼻子吧,最好咬的地方。”
然后抚缨笑了,咯咯的声音轻轻的回响在房间里,因为弟儿的鼻子上留下了一排整齐但是滑稽的牙印,弟儿的脸,狼狈的流满了泪水。
弟儿在泪花中揉抚缨的头发:“我在雎柳廊里留了纸条,你暂时不回去了。”
“暂时不回去,那是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抚缨问。
“等我师父的伤好的时候,你回去吧,师父说,不会很久。”弟儿牵抚缨的手:“走,我带你见我师父去。”
地宫的暗墙后面,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被夜明珠照的亮亮的,透着一股惨白。躺在床上的人,也惨白着。
“师父。”弟儿轻轻的喊,那个时候,抚缨才发现,真正憔悴的人,是床上那个一脸惨白的中年男子,染着血的囚衣,凌乱的发,乌灰的唇。
弟儿说:“抚缨,我得进宫,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所以得麻烦你帮我照顾师父。”
“嗯。”抚缨点头。
中年的男子醒来之后一直都没有说话,第七天的时候开了口。
问抚缨:“你叫什么?”
抚缨浅浅的笑着回答说:“抚缨。”
中年的男子说:“应卢,我的名字。”
抚缨歪着头笑:“弟儿说过了,我可以叫你应伯伯。”抚缨歪着头的时候,很不经意的露出来雪白的脖子,但是,那个样子不会让人觉得色情,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从那里反射到别人眼睛中的,是一种纯粹的白。
“抚缨。”应卢平淡的喊。
“嗯?”抚缨应着。
“把你的手伸给我。”应卢说。
抚缨把手伸出去,应卢捏了捏他的手骨,然后是手臂,然后是肩,然后是腰身,然后是腿骨,最后是脚裸。
“你在看什么?”抚缨问。
“你的身子骨很不错,很灵活。”应卢说。
“嗯,因为我是戏子,我每天都要掉腿,劈天步。”抚缨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