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大德歌·春——优轩主人
优轩主人  发于:2009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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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罗一行四个,痛的都不敢落脚,抚缨更是痛得泪珠儿只打转,偏是将军府上要了人,一个也缺不得,又请罪不起,只好咬了牙的往车上走。


从后门里进了将军府,也不知走了几许深,才终于下了车。


临上妆了,抚缨却缩着嗓子哭,说走不得路。


三人便头了他相劝,融千茴这次也终于是没有训他,还好好生生的给他抹了泪,亲自给他定妆。


抿罗是四个孩子里头排行第二的,也才十四岁,挽衿最大也才不过是刚满了十五,拢帘下个月满十四,抚缨却是虚岁才十三的,其实这一行人本是六个的,大小是按那花瓣数来排的,三瓣梨披袖和五瓣梅挑绢,一个是身子骨弱,受了风寒便没有救过来,另一个则是从那戏台上跌下来,摔坏了腿,便再也不能唱了。

抿罗每次一看见抚缨哭,便会想起那两张清清秀秀的脸,一个是饱满丰腴最终却消瘦的丝缕也无了,另一个则是梨花带雨的被送出了园子,送回去没几日,师父再去看他的时候,听别人说,被他父亲买进了养小官的妓馆里,也不晓得后来却是怎么样了。

抿罗想着的时候,却听他师父轻叱了一句:“还不快将那妆定好,马上就要往前头去了。”


一句话,回了半条魂,抿罗急忙又往脸上添油彩。


至过了午时,宾客都到了。班主便将他们领了往前院遮了雨水的戏台后的小房间里,只等人点了戏便出场唱去。


抿罗本希望少几场戏才好,岂料宾客们听说有“融门四旦”的戏,愣是全都冲这他们来。抿罗三个又体恤抚缨,凡是代的了场的都替他唱,抚缨轻松了些,却苦了抿罗他们三个。宾客们也都闹得,从午时一直闹到晚间的酉时,才终于散了场。

班主领了众人回后园,众人换衣的换衣,卸妆的卸妆,惟独抿罗四个是累的成了一滩泥。


偏巧抿罗的肚子又闹了起来,便望拢帘交代一声,往门外去了。


绕了长长几条走廊,才终于找着了茅厕,待出恭毕了。却失了来路,只记得穿一条青石板路再上回廊,谁知却走到个陌生地儿去了,心里一急,落脚在石板路上时便滑了一跤,待再起身时,发现竟扭了脚,夜空里又飘下雨滴,抿罗只得单脚跳到回廊上避雨。灯影里,抿罗看那回廊外,三月里梨瓣上的雨滴,便又想起跌坏了脚被卖进了妓馆里的披袖,再看看如今痛的入骨的脚裸,越想越怕,不觉竟缩在墙角嘤嘤的哭了起来。

半晌,才听见有脚步声,抿罗也不理,只是缩在墙角哭。


又隔了一会,便感觉有个黑影站在了他面前。抿罗抬头,却是上一次戏弄他的那个冯剑年。


“你们不是在后园子里的么?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冯剑年蹲下身,看脚下的人缩的小小的,说话也不敢大声,自从上次见了那个抿罗,戏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一下子变的精致了。

抿罗不哭了,却也不好理他。


“可是迷了路了,要我送你回去么?”冯剑年问。


抿罗便站起来,对冯剑年点一点头。


抿罗不开口,又因为脸上有油彩的缘故,冯剑年倒也没有认出来是他。


冯剑年指路,抿罗便提脚,跛呀跛的,便叫冯剑年看见了。


“脚扭到了,为什么不说呢?”冯剑年问,见抿罗不答他的话,便牵了他的手问:“先去我房里上药,再送你回去好么?”


抿罗便点头。


冯剑年便将他拦腰一抱,往房间的门走去。


抿罗吃了一惊,却也没有说话,冯剑年将他抱进屋,掩了门便往床畔走。


抿罗与时便悬了心,直至冯剑年将他放上床沿,又往药柜走,他才松了一口气。


冯剑年拿了药来,便脱他的鞋袜,将他的脚骨拿捏了几回,给他上药。可怜抿罗的一双脚,折腾了一天,终于是肿了。


冯剑年一双大手将他的脚握在掌心里,抿罗掩在油彩下的脸不可抑的就红了,感觉到抿罗的紧张,冯剑年便找话与他聊,问:“今日府上就请了‘清音园’的班子,你与‘融门四旦’是一个班子里的么?”

抿罗不说话,便只点头。


冯剑年看他的小脸蛋儿又点了点,便又问:“有个叫抿罗的,他额上是什么花影?”


抿罗先是呆了一下,心里转了几个弯,便摇头。


冯剑年手下停了一停,问:“你是说你不知道,还是说你不能说?”


抿罗正待答话,却听门外有人来敲门。


冯剑年便将他拦腰一抱,往房间的门走去。


抿罗吃了一惊,却也没有说话,冯剑年将他抱进屋,掩了门便往床畔走。


抿罗与时便悬了心,直至冯剑年将他放上床沿,又往药柜走,他才松了一口气。


冯剑年拿了药来,便脱他的鞋袜,将他的脚骨拿捏了几回,给他上药。可怜抿罗的一双脚,折腾了一天,终于是肿了。


冯剑年一双大手将他的脚握在掌心里,抿罗掩在油彩下的脸不可抑的就红了,感觉到抿罗的紧张,冯剑年便找话与他聊,问:“今日府上就请了‘清音园’的班子,你与‘融门四旦’是一个班子里的么?”

抿罗不说话,便只点头。


冯剑年看他的小脸蛋儿又点了点,便又问:“有个叫抿罗的,他额上是什么花影?”


抿罗先是呆了一下,心里转了几个弯,便摇头。


冯剑年手下停了一停,问:“你是说你不知道,还是说你不能说?”


抿罗正待答话,却听门外有人来敲门。


冯剑年便问是什么事。


门外的小厮道:“龚班主的班子里缺了人,问可有迷路到二少爷这来了!少爷若有看见,告诉我一声!”


冯剑年便开门。抿罗的药尚未搽完,便对小厮道:“你去回龚班主的话,只说,在二少的房里,伤了脚了,待上完药了,便送他回来。”


小厮看了眼里面,便走了。


隔了半晌,那小厮又回来,带话说:“融老板说了,班子里的人先走了,托二少照顾一晚,明晨再派人来接。”


又对抿罗道:“你师父交代了,我家少爷是朝廷里皇上钦点的武将,这般厚待你,要你切切伺候着,莫拗人。”


小厮退下了,抿罗却抱了脚往床上缩,又蜷成一团。


冯剑年道:“你若不欢喜,要我即刻送你回去,也是可以的。”


抿罗看他不似那日的蛮鲁,又是温言软语的,便开口问他道:“你要应我师父的意思么?”


冯剑年只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却也没有在意,只说:“难道你要我不应么,你师父只是要我照顾你一晚,我不答应似乎也忒的小气了,明天就有人来接你了,你也不要不安心呀!!”

抿罗应一声“是”,心里的话却没有说。
双调·大德歌·春(2)

其实,融千茴的话已经是很明白了,凡是唱花旦的,到了抿罗这个年纪又似他这个模样儿的,便有人来讨了他们回去做男妾,抿罗的身家有好几个大户来问过了。融千茴只觉得那几个人里头,不是贪官呢就是老头,一个也没有允的,值今日抿罗遇上了这冯简。他在朝廷里是皇上钦点的官儿,年龄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交代抿罗莫拗人,便是说冯简若要他时,便只顺了,想来融千茴对着冯剑年的为人也是了解过了的。

抿罗听方才冯剑年的回话,便知他是没有明白其中真意,便也不点破。


冯剑年叫人备了水来叫抿罗洗脸,抿罗磨了半天才从床上下来,却说,不洗。


冯剑年也不好将他怎么得,哄孩子似的,终于才劝的抿罗应了。


抿罗却说:“我若洗了时,你不可又欺负我,也不可赶我走。”


冯剑年笑说:“我是不欺负人的,况且我既应承了你师父照顾你,自然也不会赶你走的。”


抿罗撇了撇嘴,将脸洗了,回身后,便见冯剑年呆愣住了。


抿罗便垂了头,等着听候发落。


却听冯剑年说:“难怪我问你抿罗你不答我,竟然就是你了。”说着便拧抿罗的耳朵。


抿罗缩着颈子,见冯剑年也并没有弄疼他,便怯怯的道:“你说好你不欺负我的!”


冯剑年却双手一伸,又将他抱到床边坐了,半跪下膝的问他:“你今儿个怎么了?我满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跟我吵的呢,却怎么这般乖顺了?”


抿罗说:“师父交代我莫拗人的!”


冯剑年盯着他蓝了半晌,问:“你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抿罗一听,却不是把他说的像耍心计的人了,便急了:“你胡说,我是迷了路才到你这处来了的,况且,我先前也不知道你是冯老将军的儿子,我才不是专程来找你的呢!”

抿罗一急,便嚷开了,这一嚷,脸便红了。


冯剑年揉揉他的头,笑说:“不是就不是,嚷什么呢,果然就还是个小孩子!”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抿罗便又不顺应他的话。


“只有小孩子才说他不是小孩子,那你说你多大?”冯剑年便逗他,无非就是想看他气红了脸鼓着腮帮子的俏皮样子。


“我已经十四岁了!”抿罗便瞪他。


“十四岁呀!”冯剑年看着他,忽然伸了手往他胯下一指:“这里还没长成形呢,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呀——你……??”抿罗便又红了脸,夹拢双腿护住冯剑年看着便要戳过来的位置。却不再言语了。心里却颇不是滋味的,有些哀怨的想着,本就是花旦命了,便是长的大了,也不过是倚着一个男人过日子,身子也俱是给男人玩弄的,遇上尊重的还好,若是遇上那些不是主的,便凄惨了。倘若真有人心疼他们是孩子的,便不会现在就有人往戏园子里去讨他们的人了。

冯剑年看他又不言语,终归是尴尬了。半晌没有再开口,待坐上床畔时便卷了衣袖道:“你上次要了我这大一个牙印我也没有不理你,你若说你不是孩子你就做个大人样给我看看啊!”

抿罗见他手臂上真有一个浅浅的淤青牙印,又想起当日的情形,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冯剑年看着他的笑脸,忽然说:“上次看到你,觉得你比较像个孩子,这次见你,倒觉得你像那十七八岁临出阁的姑娘。”


抿罗那清清脆脆的笑声忽然便止住了,冯剑年以为又要挨骂了,却听抿罗说:“那你平常所见到的十四五岁的男孩子都上一个什么样儿的?”


“怎么说呢!”冯剑年正视抿罗的双眼,认真的道:“乃勍家的小少爷们显得比较娇纵,楼家的那些孩子因为都是到楼老爷那里学棋的,便显得老成许多,若说我们校场里的孩子么,便是粗鲁些,都不拘小节,虽也有长的漂亮的,却没有你这般眉眼精细的,也没你今儿个现出来的这份婉转妩媚。”

抿罗便笑,冯剑年也看得出来他那笑里自嘲的意味。


抿罗笑了一回,便说:“也没有如我们这般额上绣花影的,更没有我们这般以后还有陪男人睡觉的呢!”


冯剑年想,端的是那句妩媚婉转将人给伤到了。


一句话便堵的两人都没有话说了,抿罗觉得好没意思,便说:“你送我到门外头,我自己叫了车回去,误你一片好心,我也不还再叨扰你,却还是拜托公子有空多去捧捧抿罗的场。”

冯剑年见他跛着脚就往外走,又是一种孩子气的逞强,便拉住他说:“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你晓得的,你于说那种话,却不是误告我么?”


“上次说花旦以色示人的也是你啊,我才没有误告你呢!”抿罗原也不想和他吵,却又不甘心老是被他逗的笑了又弄的想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冯剑年却朗朗笑了,说:“终归是个孩子嘛,在校场里头,只有孩子才为这种事情打架呢!”


抿罗嗤道:“那你又干什么和我一个孩子吵?”


一句话把冯剑年逗笑了:“终归是伶牙俐齿了,我是难得遇上你这么伶牙俐齿的孩子,所以逗你玩儿呢!!”


“我才不喜欢被你逗呢!”看抿罗气的,眼圈儿都红了,又提脚要走。


冯剑年又忙忙的道:“你且进来坐下,我出去一下子,为你做件事情给你道歉,好不?”


抿罗走又走不脱,无奈之下,只好进房来,顺势拖一张花几坐下。


冯剑年便掩了门出去了。


半晌回来,开了门却不进来,倚着个门看抿罗。


抿罗先时便忍着,见那一张小脸一时时的便红了,待红的似那熟透了的番茄时,抿罗终于是按捺不住了,抬了头,张牙舞爪的道:“再看看,再看看,我倒看到一只呆了的事物哩!”

冯剑年也不说话,就笑。


“你说的道歉儿的事物呢?”抿罗压了心里的那股子躁动,问。


“是了,你再呆呆,我再看看去!”冯剑年说着,便又走了。


抿罗见他走,也不好说,只好就一个人呆着。


这次冯剑年回来的却快,然后说:“还要好久才能好呢,你今日只好在这住下了。”


“你故意的!”抿罗嗤他。


“你要说我是故意的我就故意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冯剑年一副天打不动的样子。


抿罗被他一堵,一口气便又上来了。


说着说着的两人,一个不小心又吵了起来。


吵着是好,倒叫个抿罗将个脚痛给忘了。


到后来,抿罗将个小嘴儿一努:“我不和你吵了,在圆子里可没几个人吵的赢我呢,倒在今天败给你个蛮人了,好没意思!”


到那茬,抿罗说话也微微喘了。


冯剑年便递杯水给他,见他如逢甘露般的喝了,看了可爱,便问:“可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


抿罗拿一双清亮的眼看一圈周围,然后答:“若你跑腿拿来了,我自然吃了;都没有吃的呢,你叫人吃什么啊?”


“那,这是你说的!”冯剑年应了,转身出去,回来时,手中一盘寿饼,垒了半尺高,而后对抿罗说:“你要吃不了,看我可不饶你!”


“那你却得给我一个大大的荷包才好!”抿罗一边拈了饼来吃,一边应。


“这跟荷包有什么相干?”冯剑年倒疑惑了。


“这大一盆饼子,我若搬回园子里,定然好多人高兴呢!!”


冯剑年便揉他的脸:“除了乃勍和逸旋你可上一第一个有这福分的人呢,却敢这样说!”


抿罗挣扎了半天才推开他的手掌,说:“终究不是第一个咧,我才不希罕!”抬头时,却见着冯剑年拿着柔柔的目光瞅他,一时不好意思了,安安静静的垂了头吃饼。


有词说“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形容他便是最恰当了。


正安静着时,忽听门外小厮道:“少爷,您要的药汤熬好了。”


冯剑年便起身往门边走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铜盆,对抿罗道:“将那鞋袜再给脱了,好好泡个脚!”


抿罗问:“这黑黑的一盆,却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专门为你熬的,今日炮了,明日你的脚就会消肿了。”冯剑年便蹲下身,又要解他的鞋袜。


抿罗这才从呆楞中回过神:“我自己来就好了!”慌慌张张的蹬了鞋子抽了袜子就将那脚往盆中踏。


却被烫的泪珠儿一滚,就要抽脚出来。


偏偏冯剑年就是按住他的脚不让他动,抿罗原想骂的,可看冯剑年的一双手也是浸在盆子里,便不做声了,鼻子没由来的发酸,只掉泪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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