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鸣长空(卷一)红尘劫(上)————星燃
星燃  发于:2009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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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拍案而起,“崔延廷!”

  “奴才在!”宣昭帝一声断喝惊得崔延廷一口气直冲脑门。

  “他不吃,你就去给朕灌进去,他若是吐出来,你就给朕灌进去两倍!他要敢再吐出来,他姑姑不见了,你去给朕把庸碌侯请来,他若是再吐一口,你就割下庸碌侯身上的一块肉,他若是吐两口,你就割下两块,以此类推!快去!”

  崔延廷赶忙起身到退着出去,退到门口的时候迟疑的问道,“皇上…您要么…去看看?”

  宣昭帝冷冷一笑,“蠢材!驯人跟驯鹰一样,朕若输了气势,如何驯得了他!”

  崔延廷呐呐不语,再也不敢多说,出了门便连滚带爬的跑了去。

  沿着弯弯曲曲的宫廊一路小跑,崔延廷来到了紫宫深处一座别院。门外站了两三的婢女一脸焦慌之色,见他来了,便一起迎了上来,“总管,您看如何是好?”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还未开口?还是滴水未进?”

  “是啊,都足足过了三个时辰,这可如何是好?”其中一个婢女偷偷伏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奴婢刚刚窥看他的气色,再这样下去怕是不成。总管,您看是否把皇上请来?”

  崔延廷暗暗吸气,心道:这脾气就是对了皇上的口味,他要驯人,如何会来?

  伴随着一阵瓦瓷碎裂声,崔延廷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再去盛一碗。”

  “总管,就是再来十碗,怕是他也会砸了啊。”

  “不怕,皇上吩咐了给灌进去!”

  于是,一名婢女手脚利落的又盛了一碗汤药递给了崔延廷。崔延廷接过后深吸一口气,端着碗走推门了进去。

  过了一会,接着又听见了一阵瓦瓷砸碎的声音。婢女们在门口屏息观望,就见崔延廷捂着血淋淋的右手黑着脸走了出来,“马上去请庸碌侯过来!”

  不久后,凤清磐就被人拖至了凤破弩的床前,头颅被人强制的按在床边。他费力的从押着他的人手里抬起头,只见那孩子闭着双眼,朱唇失色,玉颜惨淡,形容枯槁,不过只被抓走半月而已,竟就被阮三折磨成如此模样。凤清磐心中一痛,甩开了钳制他的人向前一扑,摸着那孩子的额头,不由颤声念道,“凤凰儿,你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

  那孩子闻言,瞬间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凤清磐,眼中波光一闪而过,“哥哥,你怎么来了?”

  不待凤清磐说话,崔延廷一本正经的说道,“凤平君,皇上说了,你若是再吐一口,我就割下庸碌侯身上的一块肉,你若是吐两口,我就割下两块,以此类推。”

  那孩子的瞳孔在瞬间收缩,目光如同一道钢针。锦被下的手指紧紧抠住床垣,脸颊涨得通红,似乎已经愤怒至极,“你们!”

  身边的崔延廷毫无表情的递上那碗汤药。凤破弩狠狠的瞪着那碗,仿佛有生死大仇。凤清磐在一旁看得心疼至极,劈手夺下了崔延廷端着的那碗,喃喃而道,“凤凰儿,是哥哥无用,让你受罪了!你我这样不如死了干脆!”说完便作势要砸了那碗。

  床上的凤破弩见状连忙劈手夺过,大喝道,“住手!哥哥,我喝!”说完,一仰脖子就灌下了那碗汤药,他喝得极快,也不管是凉是烫。一碗干净,用衣袖胡乱抹了一下嘴,旋即狠狠砸了那碗,红着眼对崔延廷吼道,“我喝了,都给我滚!”

  崔延廷仍然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如此这般最好不过,奴才也好向皇上回复。我们先送庸侯回府,就不打扰凤平君歇息。”随即示意身后的侍卫又要拖走凤清磐。

  凤破弩一把抱住了凤清磐,又旋即放开,他的凤眸中含着晶莹的泪,“哥哥,你保重!”

  凤清磐亦是相对无言,眼里泪光点点。

  怔怔的看着一众人一点点拖走了凤清磐,一室寂静。那孩子转头看向角落,那里伫着一扇厚重的屏风,高山流水,苍松湖泊,绿意环绕。只是一扇极其普通的屏风,那孩子为何看得如此出神?

  却听寂静中,他突然问道,“姑姑,这下你可满意了?”

  14

  屏风内传来女人幽幽的一叹,“凤凰儿,你是个好孩子,做的太好了。”那女人随即走出了屏风,娇艳依然,泪痣如昔。

  她缓缓地走过来,坐到床边,然后轻轻摸着那孩子的头,“凤凰儿,你此次虽是吃了大苦头,但却也到了宣昭帝的身边,值,很值!”

  那孩子双手揪着锦被,脸色有些凄迷和痛苦,“可是姑姑,我差点害惨了哥哥。若是让他知道,定会怨恨我的。”

  那女人抚摸着凤破弩的长发,“姑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是凤凰儿,你想看着你哥哥永远的这样任人鱼肉吗?”

  想到了凤清磐和他这几年来在燕京的屈辱,凤破弩狠狠摇了摇头,“不想!我想让哥哥有朝一日,再成为金銮宝座上的主人。我想让凤氏有朝一日,再成为这神州大陆上最大最强的家族!”

  “那就是了!”那女人柔声说道,“姑姑也是这般想法。”

  她的手指顺着孩子失血的朱唇慢慢向上挪移,一点点的抚过那脸颊,那鼻梁,那眉眼,最后缓缓的落在了那孩子额上的黄金抹额上,突然顿住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凤凰儿,你这几年在燕京也吃了不少苦。”

  “我还好。”凤破弩淡淡的摇了摇头,“因为我有一个好哥哥。纵是能力有限,但他也用尽了全部心力来护我。”

  女人点点头,“磐儿的确是一个好哥哥。”

  “快让姑姑看看,那阮贼弄的伤好了没有?”那女人然后急切的伸出手,欲要掀开锦被。却被凤破弩伸手挡住,眼神阴郁,“姑姑,我劝你还是莫要看的好!”

  那女人颓然的收回手,复而又愤恨道,“阮三这个下流无耻的奸贼,总有一日,我定要他尝遍掏心腐骨之痛!”

  凤破弩默然不答。其实自阮三那日进入庸侯府时就是一个局。不,也许是在更早之前。在凤平英纵火烧了北郡的粮仓时,在阮三怒气冲冲的羞辱了凤清磐时,在他在庸侯府内被阮三擒获之时,在姑姑放了迷魂香诱惑宣昭帝之时,在宣昭帝终于收他入宫之时,在他诱发宣昭帝的征服之欲之时。统统,统统的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为的就是要入紫宫!

  他受够了任人鱼肉,仰人鼻息的日子。他受够了哥哥满身伤痕,被人拖来拖去的日子。他受够了在燕京跪地求饶,满地打滚的日子。既然老天生得他一副花容月貌,那他就应该善加利用。若是能用来祸害宣昭帝的天王帝国,毁了他的千秋大业,那他就是死也无憾了!

  只是,他瞒着了哥哥。

  因为姑姑说,“磐儿那孩子意气用事,多年来都未曾改过。”

  姑姑说,“磐儿那孩子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这几年更是积忧成疾。”

  姑姑还说,“磐儿那孩子心中太苦。他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祸害了大家,他若吃苦,半分不怨,你若受罪,却是万万不得。”

  姑姑说了很多,多到他认为只有瞒着哥哥才是对他好。可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其实早在哥哥冒死闯进三王府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姑姑说过很多话,最重要的一句话他记得清楚却万分不愿去想。姑姑说,“凤凰儿你可知道?纵是现在磐儿不再遭罪,也绝活不过七年。”

  哥哥他一生受尽苦头,如今也没有多长的寿命,为何还要瞒着他,让他暗自伤心气苦呢?所以他后悔了。

  直到方才哥哥又被人像猪狗一样拖进来的时候。他的恨意在不断的上升。他恨,若不是宣昭帝,若不是阮氏,哥哥怎么会受尽世间苦楚心酸,落下一身病痛,更甚者即将英年早逝?

  世事险恶,步步艰辛。他今年只有十三岁,人小力单,无力与天斗。作为一个亡国奴隶,他更无力与强大的阮氏相争。这些他都清楚得很,但他却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条路。这条路也许荆棘遍布,也许永无回头,他不悔。因为他虽无力,但更心疼哥哥。

  他躺下身子,却不肯闭眼,握住了那女人的手,轻声问道,“姑姑,你说我今后还能再见到哥哥吗?”

  那女人为他拉紧身上的锦被,柔声说道,“当然。只要凤凰儿坚定着这个信念,就一定能再见到磐儿。”

  那孩子对女人的话深信不疑,轻轻点了点头,终于含笑的睡去。

  那女人看着孩子熟睡的样子,遥遥望向窗外。天幕已经是一片漆黑,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她起身拨热了屋内的四角旺火,然后静静的带门出去。

  不予招惹麻烦,那女人裹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屋外天很冷,朔风苍劲有力的吹刮着她的脸颊。月光静静地照过来,却见她唇角微勾,似乎轻轻的笑了。

  也许是极度疲倦,凤破弩这一夜竟睡得相当安稳。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屋里没有人,自觉待得委实憋闷得难受,便出去走走。出乎意料的是,他走出房门,却也没看见有人来阻止自己。

  他越走越远,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毫无疑问这里是紫宫内的某一处。虽没什么人往来,却是十分别致。楼阁庭阈,有山有水。他过了一座小桥,再走过去,便见一个极大的人工湖泊,一座八角小亭临水而建。那湖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冰面平滑如镜。小亭的檐上积了一层白雪,红柱白顶到也风致静雅。凤破弩呆了呆,想起以前凤翼皇宫中也有一处相似的地方,一样的小亭,一样的湖泊,那是哥哥最爱的地方。一时神往,便走了过去,走过那个小拱桥,只见里面正有一个男子背朝他而坐,身穿浅紫色的衣服,一头黑发散漫的披着,明明听到他的脚步声却不回头。他又是愣了愣,记忆和眼前的场景交融在一起,不由怔仲的唤了一声,“哥哥。”

  那人这才回过头,他又是一怔,只见此人年约二十八九,许是天冷的原因面色稍显苍白,唇色极淡,就连脸上的神情也是冷冷的,似乎有些傲慢。冬日的冷风中,在他鬓边有几缕乌青的发丝轻轻飘扬,身后被夕阳镀了一层柔和的金红色。再看他眼神睇了过来,那眼睛竟也是浅浅的琥珀色。凤破弩看得愣住了,他自然不是哥哥。那人冷冷的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原来绝世倾城的少年不过如此。”

  这一句话让凤破弩浑身一震。近看之下,才发现那人前胸衣襟上绣着的五爪飞龙。原来他竟是大晋天王宣昭帝。

  他从未见过宣昭帝,只听过他残酷无情,野心勃勃,却未曾料到宣昭帝也会有如此风姿。

  15

  那孩子慌忙低下头,轻声唤了声,“皇上。”

  听声音,那宣昭帝似乎又笑了笑,“你姑姑说你长得如花俊美,如山风韵,是一个绝世倾城的美少年。”

  “是姑姑错赞了。”他谨慎的回道。

  “你这眉眼也算不错。”宣昭帝又道,“走近点给朕瞧瞧。”他这话说的淡淡的,也不知是喜是怒。凤破弩暗自捏了一下拳头,低头走了过去。

  没抬头,只看得见那人露在紫衣外的一点银色的靴尖。又听那人说道,“抬点头。”于是勉强抬起了一点。这一次看见那人的手拢在宽大的袖袍里,怀中抱着一只小巧的紫铜暖炉,正看着,一只手从袖中伸出举了起来,与此同时,下巴被人捏起,那人的声音依然是冷清清的,“朕的意思是抬高点。”

  被强迫的抬头,正对上那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清冷无波。刚才似乎是听他笑过,这笑意看来丝毫没有染进他的眼。那人的唇角又勾了勾,可眼中依然是丝毫无波,“近看才知道,这张脸真是精致绝伦。”捏着他的脸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又放开了,淡淡道,“就是太过惨白了,阮三那里吃了不少罪吧?”

  “臣无碍。”又低下头。

  那人听闻嗤笑一声,“阮三的脾气朕最清楚,是朕一手纵的。他要不给你点苦头吃就不是阮三了。”

  那孩子似乎微微一震。那人又道。“听崔延廷说昨日你还性烈无比,怎么今日见朕却如此低眉顺眼?”

  “臣惭愧,震慑皇上龙威。”

  “朕刚刚似乎听到你喊了声哥哥?”宣昭帝掬起那孩子鬓边的一屡乌发,“你与你哥哥感情很好?”

  “臣自幼严慈早亡,姑姑如母,哥哥如父。”他的脸很白,却不是死气的苍白。宣昭帝的手指不经意的碰触到他的脸颊,白里竟然透了一点粉意。容色含羞待砝,似乎又美了三分。

  那人没说话,他低着头握着的手心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汗。这时,那人似乎又笑了笑,“阿袁来了。你可要小心了、”说着伸手扳过那孩子,怀中的暖炉滚到了地上也不见他皱眉。

  凤破弩有些迷糊的顺着看去,只见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长鸣,一把似箭的黑影劈面射了过来。反射性的要转身躲过,哪知肩上的力道不容忽视的重,根本无法撼动半分。那人贴在他耳边,呼出的气息温热,笑得有些坏心,“小心啊。”

  眼见那箭矢飞的而来,凤破弩无奈,只得闭眼,心道,原来他竟会这样死了?心中有些酸涩委屈,没想到竟为宣昭帝做了挡箭牌,再无缘得见哥哥了!可是过了良久也不见预期的疼痛袭来,身后的胸膛似乎一阵阵的颤动。心里不禁古怪,难道这人竟是在笑?勉强睁开眼,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上,完整的胸膛,完整的四肢,就连一滴血也没有留下,看来没什么事啊。怎么回事?那刚才那支箭呢?心中茫然一片。身后的胸膛似乎颤的更厉害了,于是疑惑的回过头。

  身后的宣昭帝眼睛似乎眯细了一点,却不见表情有何变化。难道他刚才并没有笑?身后那胸膛的颤动是他的幻觉?

  “小奴儿,你可是在找什么?”迷糊的听到那人的问话。

  奴儿?凤破弩听的有些恍惚。他乳名为凤凰儿,想当年也是最最金娇玉贵的龙凤,谁知山河一破,如今竟被人唤作奴儿?口中苦涩难当,这就是胜败的差异,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宣昭帝并不知道凤破弩心中的这些念头,又问了一句,“告诉朕,刚才你可是在害怕?”

  凤破弩这才回神,立刻答道,“臣不怕。”

  “哦?为什么?”宣昭帝一挑眉峰。

  只听那孩子大声答道,“因为有皇上,臣就不怕!”

  宣昭帝好笑的看着他,“为什么凤氏不论男女都会说谎呢?”

  那孩子听闻僵硬了一下,口中却仍然道,“臣无谎。臣无惧。是皇上救臣于水火,皇上仁厚,臣感恩戴德!”

  宣昭帝神情转冷,“仁厚?感恩戴德?嗯?”伸手捏住那孩子的两腮,“你这句话可是和你那位姑姑说的一模一样呵!仁厚?朕只知道朕与你们好似有灭国之仇。感恩戴德?嗯?”眼神一暗,手中力道加重。

  那孩子疼得眼中似乎滚了泪珠,宣昭帝见状伸出另一只手,这只手却是温柔的抹去了那孩子眼中的泪,“朕说过,苦肉计瞒不到朕,朕更不惧美人计。”他的动作温柔,声音却冷酷无比,“奴儿,若是你们姑侄想用美人计对付朕,那真真是打错算盘,这世上无人能瞒得了朕!”

  “皇上!臣有些痛......”

  宣昭帝低头,只见那孩子眼中含泪,眉心轻蹙,楚楚可怜。宣昭帝的眼神亮了一点,手中力道顿减,捏着他的脸改为了轻轻的揉摸,“呵呵,看你,还是个孩子,朕可是吓着你了?”又轻轻抹去了他眼角的泪,扳过那孩子的身子,哄道,“你不是在找那东西吗?瞧瞧那儿。”

  那人脾气乍寒乍暖,凤破弩听得实在心惊胆跳。委实没有料到宣昭帝竟然一眼识穿了他和姑姑,但未何还是放他入宫?还在震惊中,就任宣昭帝摆布的看向那个方向。只见小亭的石桌上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只鹰,正歪着头听他们说话。

  “打个招呼吧。”宣昭帝推着他走近那石桌,“这就是阿袁。”

  走近那石桌,宣昭帝执起那孩子有些僵硬的手伸向那只鹰。只见那鹰毫不友好的往他白玉般的小手上重重一嘬。那孩子瞬间叫了起来。却见宣昭帝却是不慌不忙的拉过他的手看了看,那手上虽红却没有破皮,他叹息道,“看来阿袁很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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