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鸣长空(卷一)红尘劫(上)————星燃
星燃  发于:2009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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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天寒地冻,房门被一脚踢开,冷风呼啸的闯进。那男子回首一望,凤清磐赤裸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无动于衷。他扯了扯嘴角似乎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磐儿,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一个弟弟吧?”

  这句话,如一把最锋利的利刃刺穿了凤清磐的心,血淋淋的剥开了他的灵魂。他的话在黑暗中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那男子吟着微笑踩着他那句苍白无力的话渐渐走远。

  “不要动他。”

  3

  凤清磐再次睁开眼时,脑中混混沉沉,此时应该是晌午时分,外面气温虽然很低,但却也阳光普照。一缕金红色的阳光直射入森冷的宫殿中,他一动不动的躺着,无视身边坐着的人,出神的盯着上方华丽繁琐的层层帐挽,突然道,“今年的冬天来得真早。”

  身边的人也道,“燕京不比元都。的确是有些早了,不过却是个暖冬。也好。”

  “是吗?”他皱着眉头挪了一下身子,闭上眼,淡淡开口,“如此,甚好。”

  “你就这么来了,宣昭帝放心吗?”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语速平缓的叙述道,“哥哥他七日前烧了北郡的粮仓,一箭射穿了郡守的咽喉,北郡七城大乱。哥哥趁机夺下了三城。消息前日传入燕京,宣昭帝怒发冲冠,昨日早朝金銮殿上鞭笞了阮老二,二十策龙鞭,鞭鞭入骨。”

  “我知道。”眉峰蹙紧,“昨日已经有人告诉我了。”

  “磐儿。”那人幽幽叹息,“你这可是在怨我?”

  凤清磐听闻哈哈大笑,仿佛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笑得有些喘不上气,他抚着不停喘息的胸口说道,“这天下谁不知道大晋的庸侯是骑烂的贱货,不过多几个人骑而已。我怎会怨姑姑?”

  那女子高冠入云,螓首蛾眉,眼角泪痣如昔。“磐儿你......”她叹了口气,“三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般心性?如此下去怕是要折了性命。”

  “是啊,都三年了啊。”凤清磐低下头,苍白的双手紧紧抓住锦被,十指骨节因为用力而突出,淡青色的血管在他额角一点点的浮起,“好长的一段时日呵,我已经等不下去了。”

  “磐儿?”

  “三年了,西北还是十一城,十一城!”他恨声说道,“为什么!北郡那七城这三年中夺了又失,失了又夺,反反复复,不见长进。叔叔他就只有这点能耐?难道我凤氏大好山河就落入这些阮贼手里!”凤清磐身为男子却过于秀美,如今他话锋含煞,头上玉冠未束,披散着头发,发如泼墨一般,更称得容貌阴柔俊美。

  他的右手握拳狠狠砸了下床板,恨得咬牙切齿,“我凤清磐三年忍辱偷生,如今再无半点耐心!”

  这一动,扯动了他下身的伤处,瞬间痛的钻心。他猛然伸手掀开锦被,只见他赤裸的胸膛上牙痕遍布,满身青紫和未愈的伤疤,都是被人狠狠蹂躏后留下的痕迹。他心中一抽,恨声说道,“我为何还没有死?这样活着干什么?活着雌伏在阮贼的身下,难道就为了成为凤翼的国耻,天下的笑柄?”

  “噤声!磐儿!”女子慌忙的捂住他的嘴,软声说道,“这是为了凤翼......”

  “姑姑,我恨透了你这样说。”凤清磐愤怒的拉下了她的手,“如果是让我凤氏沦为他阮贼的玩物,那我宁愿燕宁城破的时候就一刀杀了你们!”

  “磐儿,你不要这样,哥哥他正设法.....”

  “住口!我恨透了他,若不是他当年撤走了西北的十万精兵,我凤翼会亡国吗?你我会陷入如此惨痛的境地吗?他是毁我凤氏河山的千古罪人!你可知道昨日那阮三说了什么吗?他说我凤氏的女子是娼妇,男子是贱货,爬下宣昭帝的龙床又爬上他们兄弟俩的床!呵呵,他们睡完了凤氏的女人再来睡凤氏的男人,就连凤凰儿,就连凤凰儿......”眼神逐渐凄迷。

  “凤凰儿如何?”女子拉住他的手臂。

  凤清磐迷离的眼神渐渐清醒,如恍然大悟一般,他猛的抓住了女人的左肩,力道大的仿佛能听见皮里骨头吱吱作响的声音,只听他凄惶的叫道,“姑姑,你救救凤凰儿,你救救他吧!怎么办,他才只有十三岁,还是一个孩子呀!那阮三是一个禽兽,这可如何是好?”

  那女子听闻脸色大变,身形一晃,摇摇欲坠,“磐儿,你是说......”

  “没错!”凤清磐抢过话锋,厉声说道,“那阮三就是存的此等龌龊心思,就连凤凰儿那只有十二岁的男童也不放过!”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那女子喃喃而道,似是不愿相信。

  “怎么不会?我亲耳听到。”凤清磐狠狠的摇晃着那女子,语气很是激动,“姑姑,你我身陷这些阮贼手中,自是明白其中苦楚。你一定要救救凤凰儿,若是我去了,他就是我凤氏唯一的命脉!阮三乃是阴险小人,阮氏之中以他最是心狠手辣。若是让凤凰儿落入那阮三手中,定是生不如死。你我死后如何面对凤氏的列祖列宗?”

  那女子被他摇晃了半晌,像是很晕,扶着头喝道,“磐儿,住手!”

  凤清磐猛然惊醒,停止了肆虐的摇晃,却还是紧紧的抓住她,他的声音不易察觉的微颤,“姑姑,我知道,你能救他。你一定能救他!”

  “我尽力。”女子似乎已经平静了,声音恢复到往昔的语调。

  “尽力?”凤清磐怔怔的望着她,“你是宣昭帝的女人,大晋的瑶妃,难道连你也救不了他吗?”

  “磐儿,凤凰儿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你一直是知道的。”女子淡淡的提醒道。“我也一样的爱他。”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瞬间惊醒了门内对峙的两人,凤清磐骤然放手,瞬间躺回到床上,身边的女人摆正姿势静静的坐在床头。两人立刻变回了称职的病人和正常的探望病人的长辈。

  门外的男人嗤笑了一声,姑侄俩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恐惧。

  是阮三!

  下一刻,门似自发的打开了,那男人的面容深刻的如鬼斧神工,抱着臂膀微斜的靠在门框边,他没动,身后是一片阳光,而凤清磐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阮三,这个男人走过的地方,气息似乎也被冻结了,他是嗜人恶魔!

  望着房里的姑侄,阮三轻轻的笑了。这世上有些人明明是在笑,却笑得让人心身发寒,彻骨的寒。

  4

  阮三双手抱怀斜靠在那里,淡淡的说了句,“你们聊的很开心。”

  揣摸不到他的心思,无人敢答。

  上次他也是这样站在那里,说了一句这屏风上的桃花绘的不好。当日便杀了一个凤氏的女子,以她的血重新绘了一遍那桃花,又命人把那扇屏风重新送入了庸侯府。

  那血绘出的桃花真的很艳。

  那日,凤清磐失去了一个妹妹。

  从此之后,阮三说的话,就算是最平常无害的话,凤清磐也止不住的寒,所以他绝不轻易回答。

  “磐儿,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仍是无人敢答。

  阮三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瞳是一种很深的赭色。很特别的颜色。因为很深,平日里看着就像是黑色,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变淡,露出原本的眸色。而此时此刻,他的眼瞳变了色彩,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阮三其实并不是真的就叫阮三。阮三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只有一个哥哥,就是阮二,他们兄弟只有两人,上面无人,却不知为什么没有阮老大,只有阮老二。阮三,姓阮名沉碧。与哥哥阮二都是宣昭帝的堂弟。

  阮氏一脉自荀帝开始就人丁单薄。传闻这是因为自古阮氏男儿不爱红粉爱男颜造成的。到了宣昭帝的父辈,就只有宣昭帝的父亲与他的弟弟也就是阮三的父亲两人。而阮三这一辈,如今也只剩下宣昭帝和他们兄弟俩。

  宣昭帝弑兄夺位时,阮三不大,刚满十三岁。哥哥阮二与宣昭帝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大,即是表亲又是知交。宣昭帝谋逆,少不得阮二的推波助澜。世人知阮三心黑手辣,阮二则强悍狡诈。

  永兴元年的那一夜,当时的辰文帝就被宣昭帝活生生的砍死在他们兄弟俩的面前。

  那一夜很黑,血光中,辰文帝的头颅在空中打了几个滚,就落在了阮三的脚边。

  他定睛看去,那人的头颅脏兮兮灰蒙蒙的,除了血迹还粘了不少黄土,黄土混合着血水,那颜色就像是腐烂了的脓水,红黄白种种颜色,令人作呕。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昂。

  而阮三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右手的大拇指。从此他纵是心中有万千沟壑,也再握不起刀剑。也是自那时起,阮三就近乎病态的对弱者深恶痛绝。

  宣昭帝就是踩着那人的头骨登上了王位。宣昭帝那时也只有十七岁,意气风发,是一个无比英俊的少年郎。阮三与哥哥阮二因为夺位有功,被宣昭帝视为心腹,登基后随即封王拜侯、两人中,阮三年幼,又为宣昭帝损了右手拇指,落下终身残疾,宣昭帝虽然严酷,但对阮三却总有放纵。从此阮三纵是任性妄为也无人敢言。如果说宣昭帝是虎,阮二是狼,那阮三就是毒蛇。

  永兴七年,阮老二统帅的天王晋军在卯河止了脚步,只因为凤翼有个战无不胜凤平英。宣昭帝还未动怒,阮老二就先开了口,他率军征伐以来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当即立下血誓,不过卯河誓不还朝。谁知,阮老二的誓言还没有被风吹散,凤平英竟突然拔走了驻军的十万精兵,让凤翼的天险露了缺口,卯河一战,结果是意料之中的。阮老二乘胜追击,直取元都,竟如探囊取物。宣昭帝在燕京听闻喜上眉梢,那时阮三就站在他身边。他听着听着,冷冷一笑,凤氏之弱,深得他心。

  永兴十年,燕宁城破,凤清磐投缳自尽,是阮三救下了他。一次次的求死,一次次的救下,又一次次的生不如死。阮三沉迷在折磨凤氏的兴奋里。弱者,他打碎了,拼凑起来,再次打碎。

  “磐儿,我这有一个孩子,你定要见见。”阮三站在那里,笑得恶毒无比,“这可是我在凤氏之中见过长得最精致美丽的人了。就是连磐儿你也是望尘莫及的。”

  “凤凰儿?”他的笑意转浓,从身后拽出了一个小小少年,“破弩啊,他们说的可是你吗?”

  那孩子被他用力一扯险些摔倒,他拉正了那个小孩,双手以不容迟疑的力道压住他的双肩,“破弩啊,还不快来见见你的哥哥和姑姑?”

  凤清磐心中一凛,定睛看去,只见那孩子额上戴着一根黄金抹额,发中坠着两粒东珠,五官精致绝伦,正是幼弟凤破弩。

  “阮三,你要做什么?”凤清磐心中大急,向外一扑,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做什么?”阮三伸出右手,他的右手缺了拇指,只用食指和中指抚摸着凤破弩的咽喉,“这里是人最脆弱的地方,这样美丽的孩子,我只要用三分力气,轻轻一压,呵呵。”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瞬间染了光彩,对上地上的凤清磐,悠悠叹道,“磐儿,你是知道的,我阮三最喜爱脆弱的东西。”

  那孩子似是吓呆了,反应十分迟缓,对咽喉上致命的手指视而不见,却歪着头看着地上的凤清磐,良久说了一句,“哥哥,你又受伤了。”

  “凤凰儿。”凤清磐看着那孩子喃喃念道。

  阮三闻言手下一紧,凤破弩随即皱了皱精致的眉头,他本就长得极美,又还未长大,就更让人分不清雌雄。这令人想到远古的时候曾有一妖,世称朱雀又名火凤,不分雄雌,长得极美,见到他的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为他着迷。

  阮三执起少年耳边的一缕乌发,嘴唇沿着发梢一点点的挪移直到咬住了少年润红的丹唇。他看向凤清磐,眼中赭色更浓,“磐儿,男子的滋味我昨日才知道,就不知道这少年的味道较之男子会否更为美妙?”

  “破弩还小,怎知如何伺候男人?大人不如再等待一些时日。”凤清磐刚要开口,就被认出声打断,说话的正是一直沉默着的凤平瑶。

  这时阮三顿觉口中一痛,松开了少年的嘴唇,“呸”的一声吐去口中的血迹。

  然后,他盯着那孩子,突然哧哧的笑了,越笑越大,最后放声大笑,“不知道?哈哈!那有何难?小王我不介意日日调教。”

  凤清磐闻言,心瞬间掉进了一个冰窟窿。

  5

  晋国如今乃宣昭帝当政,宣昭帝容俊形伟,天生神力,少年时便能托梁柱,力搏猛虎。因为宣昭帝最喜围猎,所以入冬后的首次围猎是晋国最重要的日子,更甚秋收和新年。

  晋国尚酒,围猎的时候,晋国皇宫贵族的好男儿们在围场内猎珍狩奇,而美丽多情的贵族少女则在围场外备好最上等的美酒等待心目中的英雄。这时围场外总是美女如云,群英荟萃,声势尤为壮观,晋人又称其为群花宴。然后,会选出最美丽的女人,此女为花中红英,又为花红。而她将把最上等的美酒敬献给收获最为丰盛的猎手。

  现下已经入冬,正是围猎的好时机。一片雪茫中,快速的闪过七八匹飞骑,为首的是一匹枣红色骏马,马儿是罕见的汗血宝驹。马的速度太快,如一道红色的闪电,只看得见马上那人披着的玄色披风。那人后背背着一把长弓,那张弓通身紫黑,黑得发亮,比一般的弓长了三分之一,只见他纵马飞奔,把身后的七八人远远甩脱。

  那人英姿煞爽,加紧马腹,翻弓在手,捻起一根马鞍边的箭羽,拉弓满月,嗖的一声,银芒如急电般的飞射而去。那人明眸细眯,他的一张弓百步穿杨,飞禽走兽,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躲过。一箭射出,例不虚发,身后众人莫不拍手叫好。

  “啧啧,那二十策龙鞭,鞭鞭入骨,这才不过半个月而已,你竟然好的这样快?”阮三从后面拍马赶上,淡淡一笑,“你这一出手,这场围猎还用得着比吗?“

  那人“虚”的一声勒马停下,望着来人,忽然道,“老三,自你出生至今有多少年了?”

  那人问的奇怪,阮三答的却爽快,“二十五年。”

  那人勾了勾唇角,“那就是了,整整二十五年,哥哥却从未见你进出过围场,今日这般却是为何?”

  阮三偏头想了想,“皇上喜猎,老二爱酒,而老三我最喜欢美人。”

  那人听闻朗声大笑,“年年的花红都让你抱了,哥哥我只讨得了美酒。哈哈哈,你这小子,从来就任性妄为,无所顾忌。”

  阮三对折起皮鞭,两手一拉,皮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是你们纵的。”

  “老三你这可说错了,那是皇上纵的,可不是哥哥纵的。”阮二这样说着,又纵马飞奔,手上却丝毫不停,一边拉弓射箭。每射一箭,都会从后面跑出一个马卒顺着那方向跑去捡那些射中的猎物。

  “老二的箭法真是越发长进,我想晋国之中已是无人能敌。”阮三拉着皮鞭,从后面赶来,幽幽的看向前方。

  “老三这就说错了,哥哥的箭法如何能和皇上相比?”阮二瞥了一下他,同时又放出一箭。正中目标,“皇上才是真正的神箭手。普天之下,无人能敌!”

  “老三,有句话我代人问一下。”阮二停了手,长弓往后随手一抛,立即有人接住,那弓委实太重,那人连退了三步才稳稳接好。

  阮二牵紧马缰,没有看向阮三随口问道,“凤清磐的弟弟呢?”

  “那孩子,我挺喜欢。”

  “那孩子还活着吗?”

  阮三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死不了,还有一口气在、”

  “奇了。”阮二盯着阮三上下打量一番,“老三这是心软怎地?”

  “死了还有什么玩的?”阮三笑得没心没肺,“那小子可比凤清磐那厮俊多了。”

  “死小子!”阮二啐了一声,“玩玩就好,也别弄死了,皇上也是封了侯的,弄死了交待不过去。惹恼了皇上小心也给你尝尝策龙鞭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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