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墨 下+番外————梁墨卿
梁墨卿  发于:2009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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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杂种!”班主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捂着肩头抬起手一看,整个掌心都是血,疾恶如仇地盯着乌金,丧心病狂地甩动着手上的鞭子抽过去,“掐死它,给我掐死它!”

  乌金挣扎反抗地晃动着爪子,喉咙里“呜呜”声不断,不似求饶,更像是因为看到那少年没事,心下终于放心。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被按倒的少年,再也不动,咽下了气。

  少年静静地看着乌金被杀害的过程,表情依旧冷漠,冰冷的面具外表下,仿佛多了一层薄雾,笼罩在心上,回旋在脑间,迷蒙在双眼……

  “都傻站着做什么?你,怎么还不出去?”焦躁的声音冲着少年吼过去,身后的人缓缓放开他,眼看着他非但没有准备着上台,反而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朝自己迈过来。

  “给老子出去!不去老子一样打死你!你给……呃……”

  狠狠又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少年捂着脸后退了几步盯着班主肚子上多出的利器,瞳孔里倒映了那个一向嚣张跋扈的班主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以及倒下后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班主,班主死了……不好啦……杀人啦……”

  少年就这样呆呆地站着看着死去的班主,杀人么?你们是人,难道我们就不是人?你们吃好的穿好的,我们被人当狗使唤又是爬刀山又是被扔飞刀的,危险后为的只是一顿饱饭,没有自由没有权利更不要谈所谓的快乐。

  我们只是活在作乐的人们有趣生活中的谋取快乐的影子,不是人?不是人么?

  “把他卖给官府吧……”

  “交给官府……”

  “走,带走……”

  早已习惯了被指指点点,所以,他不会在乎一路上看好戏的老百姓说三道四的话语。动了动被绑疼的手,随意的动作似乎惹怒了扣着他的人,抬腿一脚就踹在他腿弯,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摔出去跪在地上撞在一个人腿上。

  穿着深色长衫披着褐色华贵狐裘的男子本是站在路旁一家玉器店门前朝里观望,感觉到撞在自己后腿上的人,转过身眯着眼盯着他,看年龄也就二十出头而已,只是那双眸中印出的色彩确是常人未及的老成。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两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又低下头瞄了眼跪倒在地上的少年,不易让人察觉到任何感情的眸子微微眯起,勾起唇角伸手指着少年询问着壮汉:“这是做什么?”

  两人一看眼前这人的打扮,多多少少可以猜出是个富家子弟,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会跟他过不去,一脸的凶神恶煞立马就变成低头哈腰地装作受害者的样子陈述着事情经过。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他杀了马戏班班主。”

  不发一语地听完他们所说的事情,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人微微挑起双眉,见他毫不胆怯地正视着自己,满脸的污秽、瘦小的身板,以及那双掩饰不住的如野兽般冷酷的双眸。

  “多少钱?”男子挺直着腰板抬了抬下巴指着地上的人示意着,“我要了。”说完摊出手掌侧举着一摊。

  “王爷……这……”身旁随从打扮的人上前凑近男子耳畔,似乎想要阻止他的行为。只是那男子眼一斜,嘴角一勾,随从身体一哆嗦退回去抿了抿唇,从衣襟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到男子手中,不再敢发话。

  “我想,这些应该够了吧?”随意地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这些银票递到对方眼前,见钱眼开的家伙顿时笑开了颜,一把抓过银票一张张细数着,每翻过一张更是笑逐颜开:“够了够了……”

  “既然够了,那就滚吧。”

  “好好好,我们滚,我们这就滚。”冷笑着看着离去的身影,为了钱放弃自尊的家伙真不是一般的恶心。见他们走后,男子俯下身看着少年,轻轻笑了笑,询问着:“你叫什么?”

  “……”沉默……

  微微眯眼,难道是哑巴?

  “起来说话。”边说边脱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在少年身上,“以前在马戏团?”

  少年感觉到身上的温暖,明显一愣,看了看盖在身上华丽的皮裘,与自己肮脏的身子形成鲜明的对比,站起身想拿开身上的狐裘,对方已经牢牢为他系好了衣带。

  感觉……有点温暖……

  点了点头,紧了紧身子,感受着柔软的皮草划过皮肤的触感:“他们从来不会把我们当人。”

  “以后跟着我,如何?”勾起的唇角,展露出的那抹笑容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错觉,应该相信他……

  “从此以后,你就叫非影。”顿了顿话茬,男子紧紧盯着少年认真道,“记住……你是人,不是影子,以后,堂堂正正挺起胸膛给我做人。”

  我是人……

  不是影子……

  似乎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自己说……

  真真正正把自己当人看……

  对,人……我是人……

  “我叫萧俍,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你可以叫我王爷,也可以叫我主子……”

  王爷……

  主子……

  那一年,非影十三岁,梁王二十一岁……

  望着眼前连笑意都带着王者般气质的梁王,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一个人,缓缓跪下身朝他恭敬跪拜:“非影见过主子……”

  番外 赫连昊扬

  夜色寂静,风吹过树叶刮过“沙沙”的声响,轻抚过湖面掳过一条条波痕,片云飘过,张舞着绸缎似的薄纱挡在月亮跟前捂着她的眼,自己偷偷看着泛起涟漪的水面。

  只见河面上隐隐的水痕蔓延向岸边,一个赤裸的身影哆嗦着身子颤抖着手爬向岸摸索着自己的衣物,云层悄无声息地移开,月光洒下来在他光洁的后背上,泛着晶莹的水珠缓缓滴落在草丛中。

  深秋的夜晚,阵阵阴风吹过,拂在脸上难掩微微的刺痛,见他缩着自己的身子穿上几件粗布麻衣,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艰难地张开口向手心呵了口热气,三下两下随便挤了挤滴水的暗红长发,向那一处灯火辉煌的地方举步。

  “咳咳……咳……昊扬,你去哪了?”尽管最大程度地轻手轻脚走进柴房,但破旧的木门还是发出了沉重的“吱嘎”声,躺在柴火堆上的妇人捂着毫无血色的唇抑制着咳嗽,直起上身用右手支撑着看向门前。

  “娘,你躺着。”赫连赶紧跑过去扶着他母亲让她躺下去,盖好薄被,上前触摸着她的额头。

  妇人搂着赫连的脖子,伸手触碰到肩膀上一片水渍,掳了掳他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的发,无生机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极力忍耐着自己哽咽的冲动:“现在连沐浴都让你下冷水了么?”

  “娘……”赫连俯下身握着母亲的手紧紧攥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爹他们都睡下了,今天下午师傅带着练武术,汗出多了就随便在河边擦了一下,我没事的。”

  一切的措辞只为让她安下心,想到连烧水的下人都看不起他,白着眼不屑看他,让他去宅子后的小河边洗。武术,他们怎么会让师傅教自己武术,只有一天干不完的体力活。

  这些……不能对娘说……她会担心的……

  “昊扬,听娘的,受不了的话就自己出去谋生吧,也都十四岁的人了,况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咳咳……娘时间不多……”

  “娘,不许你乱说!”赫连皱着眉捂住妇人的双唇,一双清澈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娘的身子不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病情拖了这么久,爹非但没有请大夫来医治,更是将她赶到了这种地方。所有一切要一个少年来承担未免太过承重,不过赫连脸上所呈现的却从来没有怨天尤人神情。

  “娘……”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膀,赫连替她抚着背,“先睡吧。”

  妇人点了点头,紧了紧身子缓缓闭上眼睛,两滴晶莹不受控制地留下沾湿了鬓角。

  “传过来,快传过来啊!”

  廊外,四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玩耍着,一个蹴鞠在他们脚下被传来传去。偶尔还会传来下人们忍不住的拍手声。

  那只蹴鞠被一脚踹过去,好巧不巧正好砸在喊着传球的少年肩膀上,见他吃痛地捂着胳膊,恶狠狠地踢开那个鞠,随意地让它“咕噜”“咕噜”滚落到一边。

  “不玩了,我累了。”甩开袖子骄横地走去书房,刁蛮的样子一看就是跋扈的富家子弟。

  赫连隔着走廊看着外面玩耍的人,趴在栏杆上笑了笑,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面前的白纸上,动了动手上的毛笔,挥洒在纸面上的字体却见格外清秀隽永。

  “好字!”

  一声赞赏……

  赫连猛地转过脸看着面前的人,五十上下的年纪,青布儒衫,一脸文质彬彬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

  隐约记得……他们都叫他董师傅,他教几个哥哥学习时,自己有时会在窗子外偷师,偶尔偷偷练练写字也是挖出时间背着别人写的。

  “写的不错。”

  赫连颤抖着手提着毛笔,静静地听着身后的赞叹声被人发觉偷师不知道又会挨到什么处罚。

  “别怕,你叫什么?”董昇俯下身拿出那张纸,边摸着胡子边打量着眼前的字体,连连点头,似乎想不到这样的字居然出自于这个少年之手。

  “我叫……”

  “他叫赫连昊扬,是个杂种,你们说是不是啊?”玩耍完蹴鞠的几个少年依言附和着,纷纷走到走廊这里聚集在一起饶有意思地盯着赫连。

  闻言董昇双眉不悦地皱起,低头看着不吵不闹的赫连,这才看清了他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这里是吴爷的宅子,怎么会有匈奴的人?虽然说当家的在行商队伍中大有来头,未曾不会娶外藩的亲。只是……心下一阵不解,摸了摸胡子晃了晃脑袋,莫非是奴隶不成?

  赫连依旧笑着脸看着口吐脏话的少年,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要叫他们哥哥,可惜,这里谁又会把他当成弟弟?

  “骂我是杂种,岂不是连着咱们爹一起骂进去了?”

  华衣少年脸色猛地一白,四处张望着他口中所说的爹的影子,确定没有发现人影后才缓缓安下心又是露出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指着赫连恨恨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骂爹了,告诉你,不要爹来爹去喊得这么起劲,你是爹的儿子的话就不会姓赫连!”

  董昇看着两个少年之间口上的角逐,暗自佩服赫连不骄不躁的性情,望着他脸上不变的笑容如梦如幻,心底已有几分钦佩。再者……从他们的对话看来……这个少年也是吴爷的儿子,可为什么却姓赫连?

  “我是爹的儿子,不过从母姓而已,不信你可以问问爹我是不是。”淡定的回答似乎早已看穿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嘴角微微一倾斜,笑得云淡风轻。

  “呸……”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华衣少年伸手用力地在他肩膀推了一把,“别假惺惺的,看看你娘住哪我们娘住哪,一辈子都是当下人的份!”

  “都在吵什么!”

  一声怒喝打破了少年间的争吵,或者说故意的找茬,一袭深蓝长衫的男子冷着脸负手而立怒视着嘈杂的声源处,四十年龄上下的外貌看上去依旧英俊,掩盖不了满身的老练精明。

  “爹……”几个少年立马就拢到男人身旁,一脸乖巧的样子纷纷看向一贯微笑着的赫连。

  男人用凌厉的眼神王国去,似乎要将赫连整个人洞穿似的沉声道:“昊扬,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今天的活做完了?”

  董昇在一旁无声地打量着这个少年,与其他的几个似乎不能比,沉稳的气质,不卑不亢,抬起手看着纸上那几个好字,或许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

  赫连笑着低着头,后背却挺得笔直,今天的活其实早就干完了,只是……

  “我这就去干活。”

  吴奉慈冷眼看着赫连微笑的脸,皱眉挥手:“去……”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一名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跪在吴奉慈脚旁,一脸惊慌失措,混合着隐隐的悲哀,“老爷,三夫人,三夫人去了……”

  照顾赫连生母的丫头一直叫她三夫人,虽然说府里其他人都没这样认同,但也毕竟是跟了她这么多年,尊称一声三夫人也不足为过。

  闻声,众人皆是一愣,赫连背后藏起来的毛笔顿时掉落在地上,溅了一个不规则的图案,似乎听到了头顶五雷轰顶的声音,拔腿就往柴房赶过去。

  跑到门前,一眼望进去就看到柴堆上赫然用白布遮挡的尸体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多么希望,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娘……”颤抖着声音开口,赫连僵硬着身子缓缓踱过去哆嗦着手慢慢掀开覆在她脸上的那层布,依旧美丽的容颜除了印上些许病容的憔悴,依旧是倾国倾城。

  红颜祸水……就是如此么……

  我还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呢,可是……

  这是吴家,我却姓赫连……

  赫连……赫连……

  赫连抱紧母亲渐渐冷却的身体微微攥紧双拳,赫连不需要吴家的名号,从此,我要你吴家从我赫连姓!

  吴奉慈和董昇走过来时,柴房里没有意料之中的哭号声,一切似乎比记忆中平静,看着赫连那张稚气未脱,却不失成年气质的脸,董昇再次暗暗点头。

  “来人,料理后事。”吴奉慈就只看了一眼,嫌恶柴房的空气,在鼻前挥了挥手甩过衣袖背过身离开。

  “吴爷……”董昇跟在他身后,从衣襟中掏出写过字的白纸递上前,“这是方才这位小公子的书法,在下想让他一通跟着几位公子读书。”顺便单独栽培他成为可造之才。

  吴奉慈盯着眼前的清秀的楷体半晌不语,回头看了看柴房,双眼一眯:“董师傅只需教他写字就好,别说吴家走出去的人,半个字都不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董昇微微点头,心中却自有打算。转过身看着柴房内那个瘦弱的身影,抚摸着胡须将手上的白纸折好,藏回衣襟……

  五年后……

  暗红长发披散于身后,一身红色长褂着身的清俊男子转过身,笑脸迎人地看着对面的人,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五官似乎是用笔勾勒出来的一般完好,双手闲散地插入双袖中盯着对面的人:“如何?我赫连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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