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啸在慢慢的扣外衣的扣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目光清澈的看着我:“刚才的事,谢谢老师了。”
谢我?
一个诡异的声音冷笑着:我差点强暴了你,小子。
“喔……没事……你准备走了吗?要不要再冲一下?”我强拉起武装的阵线,声音气息一丝不乱。
“不用了,本来……也差不多了……”奕啸站起来,试了试自己的假肢,然后默不作声的看着我。
他的那个动作刺激了我,让我又一次血淋淋的面对自己灵魂的肮脏。我不禁转过头,用一种别扭的姿势说:“那你是留下来玩一会儿,还是下去?我现在也要洗澡了。”
“噢,这样啊――”奕啸顿了顿,也低下了头,“那么――我就不打扰了,先下去了。”说着,他向我道了谢,恭恭敬敬的离开了。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才能把自己的身体软弱的抛在床上。然后,让自己对着天花板,失眠了整整一夜。
时间仿佛被突然压缩了一般,好多好多对我的一生产生巨大影响的事情都纷纷登场了。周四我在值班室里说了好多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周五晚上我得到报应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周六我除了在半梦半醒之间无意的迷失自己之外,就是有意的买醉来追求这种迷失,周日奕啸他……如果……我知道在我的醉酒寻欢的同时,在司远、奕啸,和我身上会发生那么那么多的事情,我是不是还能够这样任性的去选择逃避?逃避……
“陈老师,你在哪里?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从手机里传来的司远的声音是那么遥远。
“我?我在哪里?”我一边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一边说,“我在醉酒当歌。”
“醉酒当歌?”司远不禁咯咯笑了起来,“你真的有唱起来?我不信。”
“不信?听我的――”我咳嗽了两声,拉起嗓子尖声唱,“我有一头小毛驴我天天都不骑,清早起来我骑着司远匆匆去赶集~~”
司远又在电话那头笑开了。“老师,你,你占我便宜~~”
“哦,骑你赶集不好,骑你去喝酒好不好?”我在自己的嘴里又倒了一杯酒。
“别说骑好不好,好难听……”司远的声音隔着话筒都透着羞涩。
“有什么难听的,不知道你婆婆妈妈的什么意思――有空吗?过来把我抬回去!”
“老师,你喝多了?”
“现在还没有,一会儿保不齐――你快过来吧,静园饭馆,别让人把我给卖了。”
放下电话,司远在十分钟内就赶到了。
随便,把一股冷空气带到的我的身边。
“阿嚏!”我不禁打了一个喷嚏,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司远正在脱羽绒服,紧身黑毛衣上一张年轻的脸是又俊俏又可爱,我不禁呆了呆。
“学校里的那群丫头片子果然有眼光啊,谁要是追到你一定被其他人嫉妒死。”
司远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充满了笑意。“那又怎么样,不是一样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
“唉――你不可能做到让每个人满意的,这是经验之谈。”
“但是,如果他的眼中没有我,一千个人眼中有我又有什么用?”
司远垂下眼睛,认真的给我倒酒。
这句话,总觉得有淡淡的伤感和无奈。我无言的盯着他倒酒,一倒好就扬脖喝掉了。
“啊老师赖皮!让人家来喝酒,结果我还没倒我的,你就自己喝掉了!”
“谁说让你来喝酒的?我说的吗?我说的是让你来抬人的,我今天是铁了心的不醉不归,你也醉了谁送我们回去啊,啊?”
“我啊,我喝醉了也能回去,我一定负责把老师给送回家!”
“你?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烂醉如泥的样子,还想现?下辈子吧!”
司远不满的撅起了嘴――不过他很快找到了新的好玩的东西,也就暂且不管我不请他喝酒的问题了。
“老师,你最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我?我博爱啊,将来要去阿拉伯娶老婆,一娶娶一大堆,环肥燕瘦的样样都有。”
“啊――那有这样的老师――不带好头……那你最喜欢什么型的女生?”
“我――不喜欢我这样的……闹心……烦……一个都多……我喜欢文静的,漂亮的,长发飘飘的,气质好的那种。”
“是象晓兰那样的吗?”
“她哪里漂亮啊――司远你的标准也太低了吧!”
“那班上你觉得谁漂亮啊?”
“女生都不漂亮,只是可爱。男生倒有几个不错的。”
“真的??谁啊?老师你说说??”
“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让我说你吗?”我鬼鬼的笑着,在司远通红的脸上摸了一下,“小帅哥,你的长相还要我来说明吗?人民的眼睛都不是雪亮的?”
“我哪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司远抓住我不老实的手,放在桌子上,却又不急着放开,笑着继续说:“那――还有呢?”
“我――啊――”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是有个帅哥都想要我吗?那我还不叫帅?你们一百个小屁孩都不及我陈墨云的风华绝代啊哈哈哈哈!”
司远更是羞的脸都红了,他咬咬牙,恨恨的说:“我是不及老师你的风华绝代,不知道冉奕啸同学有没有这个荣幸和老师你比比呢?”
奕啸?
我刻意忘掉的名字为什么要提起他?
司远默默的看着我,目光小心而慎重。
他是故意的吗?他了解到什么了吗?
不。不是的。
我自己都还不了解。
“我哪有荣幸跟他比啊,你不知道他是全校女性老师的梦中情人吗?有了他我都没机会啦~~”我眯着眼淡淡的笑着,又往自己的嘴里倒满了苦涩的啤酒。
“但是……老师你……好像对他特别的好啊……”
“是吗?呵呵,那也是应该的啊,都说他是全校女老师的情人了,几百双眼睛盯着呢,我不好,我不好母夜叉们能把我给炸来吃了!”
“呵呵,老师你说话好夸张哦~~”司远的笑声越来越远,我想我真的有点醉了,说话什么的几乎完全不受控制。司远仿佛还在小心的试探着什么,但都不会有用,现在的我,只对两个字绝对敏感――
奕啸。
回去的时候,我适当的表演了烂醉如泥,我象这样完全依靠着别人的时候非常的少,更多的时候我习惯的去表演一个扶的人――但无疑我现在很需要,真的需要。
经过一楼值班室的时候,司远说:“陈老师你小心一点,已经到系楼了,是楼梯你小心一点上。”
司远真是个好孩子,知道提醒我楼梯要小心。目光不经意的飘过了熟悉的地方――那个窗口黑着灯。也许真的很晚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怀着一种恐惧的心理希望那个窗口是亮着的,然后那个人坐在窗前学习,因为外面的吵闹,眼神幽幽的飘了过来。
“真的是……很晚了啊……”我跌跌撞撞的爬到我的三层,在司远的帮助下才把门打开了。进了屋我就直奔大床,天塌下来都不管。我好像听见司远把门关上了,好像还听见他把门锁了。
“司远,太晚宿舍关门的话,你就在这边睡吧~~”我还来得及喊一句有人性的话。
“嗯……”司远缓缓的走进来,悄悄的站在卧室的门口不说话。
“你……自便吧……我就不招呼你了……好困……”我抱过一个枕头来要睡,感觉一个人在我身后轻轻的躺下了,之后没有了动静。
“真的不好意思啊,改天请他大餐好了。”我模模糊糊的想,一边用力的把头往枕头里钻。
“陈老师,我……可以……抱抱你吗?”
司远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我不记得我是不是应了,总之一双手伸过来,轻轻的环住了我。
突然,有一种很放松的感觉。因为这双手,和背后温暖的胸膛,给了我一种完全的被包容被宠爱的感觉。我需要这个,我告诉自己。在我最困惑最迷茫最恐惧的时候,我需要这样的一双手来告诉我,有人,在关心我。
我几乎垂下泪来,因为这样的慈悲。而心,在一片温柔的海里荡着,荡着,缺少清醒时那时时刻刻针扎似的理性的痛苦。
所以,在这一刻,我强烈的思念着奕啸,冷漠的他,忧伤的他……高傲的他,天真的他……他在我的幻觉里温柔而羞涩的笑着,美丽的不可方物。
所以,当那个幻觉中的吻,缓缓落在我的唇上的时候,我的泪不禁同时落了下来:“奕啸……奕啸……”
15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痛苦的抓过闹钟来,才发现原来已经11点多了。
真是堕落啊,我陈墨云什么时候也变成这么颓废的人了?
费力的爬起来,脑子里依然是宿醉后的涨痛――我仿佛记得昨天司远在我这里睡,但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客气的占满了整个大床。
“难道是幻觉?”我前后看了看,没有他,任何地方都没有留下司远留宿的痕迹。
看来我真的是醉了,连司远回宿舍了都不知道。我抓过手机来给他打电话,一遍一遍的拨过去,却只能听见“此用户已关机”的美妙女声。
死小子,这么晚了还没起。我丢下手机,打算冲一冲清醒一下大脑。而当我看见那个白瓷浴缸的时候,我的目光又一次迷离了――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忘的……那么快……
仿佛又是那一幕,他坐在这里,水汽迷漫了他英俊的脸,甚至模糊了他痛苦的扭曲,只剩下完美的、光滑的、性感的……以及,我赤裸裸的欲望……
无耻的欲望。我用力的把刺骨的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一次又一次。抬起头来,镜子中依然无情的映照着我失落的脸,和无神的双目。
醉酒后的清醒,往往给人带来更大的痛苦。
象妈说的那样好了,早点结婚,早点把心定下来好了。让那些荒唐的少不经事,被责任心抑制住,被家庭束缚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全部都淡忘了。
这样痛苦是不是会少一点?
再一次洗脸,一次又一次。
那个周日我过的一点都不顺。给司远打了一天电话都没有打通,他一直关机,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给家里打电话,母亲使劲叨唠着让我赶快找女友,听得我心里一通烦。晚上忐忑不安的等候奕啸来,却又一直都没有来――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异样心思……
我心里最是藏不住事,越是害怕的猜测就越是想弄清楚。在焦急不安的等待之中,我堪堪等到了11点,再也忍不住了。琢磨着大门也关了也不会有人看见了就算丢脸也没人知道了,我怀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情,去敲响了值班室的门。
没有人回应。
“奕啸,奕啸。你在吗?”楼道里黑漆漆的,我有点着急。
很久都没有动静,只有我弃而不舍的敲门声在寂寞的响着。
我真的有些害怕了。这个时候奕啸能去哪里?我越想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没有主意,毫不容易才想起我房间里有值班室的钥匙,正准备跑上去拿,听见奕啸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
“是陈老师吗?什么事?”
“你在啊。你怎么了,这么久才回应?”我焦急的问。
“……没有。我睡着了。”
一点都不好笑。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人能睡着。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生病了?”我不放弃的问,一时间把一个重要的问题给遗忘了。
“没有……很晚了老师你快休息吧。”
他的声音在发抖。我听出来了。微弱的,回避的,试图隐瞒着什么。我大概被自己的紧张弄晕了头,一心想的是他生病了,结合他高傲的性格――我直接上楼拿钥匙打开了值班室的门。
奕啸“砰”的一声坐起来,黑暗中我依稀看见他瞪大的眼睛和恐惧的脸。“是我。”我轻声的说着,一边摸索着开了灯。
回过头来,奕啸已经脸朝里的倒下了。
“奕啸,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不说啊。”我走过去。
“我没有,你走吧。”奕啸依然脸朝里躺着。
我不理会他的任性,伸手探了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烫的――
奕啸惊跳了一下,突然发怒把我的手打掉。
“你明明发烧了为什么不说?现在闹什么别扭啊。”我有点生气了。他那个突然的动作伤害了我,我用一种恼怒的语气说。
“我真的没事。老师我求你了,你走吧。”奕啸更紧的缩成一团,声音越发的颤抖。
空气里压抑着很不正常的气氛。
“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啊。起床给我吃药!”我也不管他了,自顾自的站起来去找药。
一个很硬的东西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敲在我的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回过头,不自信的看着地上的那本厚厚的英语词典。
奕啸已经坐了起来,他的脸在急促的喘息中憋的通红。“我说了我没事!你怎么还不走?!要怎么说才管用?滚吗?”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大了。也许,是他的话太震撼了。我怔怔的看着他,怎么都不相信奕啸居然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奕啸同我一样互瞪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因凶狠而激烈,我的目光因伤痛而麻木。这么近的距离,什么东西就这么劈啪劈啪的碎了。
已经……
变成这样了吗?
我突然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到底来干什么?奕啸已经说过他没事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不自量力的站在这里?根本就是我的错误。我不应该给他找药不应该探他的额头不应该开灯不应该开门不应该拿钥匙不应该使劲的敲门怕他出事――事实上我根本就不应该下来。
在我心境转变的那一刻,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单方面的改变了。
我慢慢的弯下腰,将那本英语词典拣了起来,仔细的拍掉上面的灰。然后,轻轻放到奕啸的手边。
“对不起,打扰了。”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什么感觉都不存在了。连痛苦都是麻木的。灵魂这个东西,脱离了身体,在高高的空中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一切象放慢电影一般可笑。我看见自己转过身,抹了一下脸,准备就这样离开――
然后,又有一只手伸过来,紧紧的拉住了我的手。
它颤抖着,冰凉冰凉的。
要再一咬牙,就这样走了,不是就不痛了吗?但我真的很笨,我会不自禁的回头,再去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如果真的这么走了大概我会后悔一辈子。因为再回头时,奕啸已经哭的很厉害很厉害了。